第1章

    「聽說她喜歡自己的哥哥，是不是聽起來就不倫不類的，當(dāng)年鬧得可難看了，丟死人。」

    「她今天該不會是來壞事的吧？」

    我面色平靜地穿過衣香鬢影的人群，耳邊是一路的碎語和打量。

    就像很多年前我剛進(jìn)入梁家時，人們也是這樣，像打量流浪狗一般巡視我。

    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到了梁予川今日訂婚的對象，一襲手工絲制的暗紅色旗袍，低綰的烏發(fā)，白玉面容旁盈綠的翡翠耳墜。

    只是我人還未站到跟前，就有管家臨時攔住了我。

    「薇薇小姐，夫人請您到偏廳。」

    我抬頭看去，梁予川的母親一臉不虞地盯著我，眼含警告。

    那樣的眼神，我?guī)缀鯚o數(shù)次午夜夢回都能看得到。

    我手心發(fā)緊，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想轉(zhuǎn)身跟著他走。

    然而下一秒，有道聲音叫住了我，她甜甜笑著：「是妹妹吧？我是蔣之菡，你哥哥的未婚妻�！�

    梁母跟在她身后，面色勉強地介紹：「這是予川妹妹，這孩子緊趕慢趕地總算趕回來了，這是你嫂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嫂子�！刮铱粗���，開口解釋，「我回來得太匆忙，沒來得及準(zhǔn)備你們訂婚的禮物……」

    「不用客氣。」她突然擁住我，輕聲道，「我想要的東西，都有你哥哥操心呢。只是妹妹你想要的東西，有時候也要掂量一下哦。過去的事沒有意義，有些事惡心一次就夠了，怎么也不能再有第二次，妹妹覺得呢？」

    我側(cè)頭看著她溫柔的笑臉，突然就有些想笑，疲倦中帶著一絲乏味。

    從我踏進(jìn)這個家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像上了戰(zhàn)場一樣。

    他們時刻戒備著，口中含著子彈，眼中是精密探測儀，只待我稍有偏離，就預(yù)備將我掃射而死，在這片高朋滿座中。

    沒有人相信，我奔赴千里。

    只是想看看他的新娘，只是想道聲恭喜。

    2

    梁母帶我穿過人群時，端莊得體地笑著，只是轉(zhuǎn)過拐角，臉色霎變。

    「蔣之菡是城南蔣家的女兒，這樁婚事所有人都滿意，我不管你今天回來是什么目的，進(jìn)偏廳去，儀式結(jié)束前不準(zhǔn)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我喉間有一瞬的緊繃，連出口的聲音都是啞的：「媽，我沒有那樣的想法。」

    很早就沒有了，大約是三年前，抑或是兩年前，我就明白來路無歸途。

    她冷漠地打斷我：「我不想聽，你今天敢私自回國，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來的？

    「誰讓你這時候回來的？誰允許的？」

    「是我自己……」

    「是我讓薇薇回國的�！�

    從前很多夏日，梁予川都愛穿白色純棉的

    T

    恤，從林蔭道飛奔過去時，炎熱的風(fēng)常常席卷他寬大的下擺。

    今天他穿著很正式，白色襯衣和熨燙筆挺的西褲妥帖地勾勒出優(yōu)越的身形，袖口挽起，露出腕表。

    他站到我身旁，神色肅冷，高不可攀，但垂眸時一如從前溫潤如玉。

    梁母神情微愣，隨即皺眉：「我是答應(yīng)你……」

    「媽！」梁予川打斷她的話，「前廳顧夫人找您�！�

    話剛落下，梁母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轉(zhuǎn)身就走。

    我緊繃的身體也隨之松懈，這才發(fā)覺自己手心都是汗，將手背到身后：「哥……」

    梁予川側(cè)頭垂下眼看我，臉龐半隱在暗中，看不清神色：「誰讓你回來的？」

    只是一瞬間，我的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問他：「你說你會接我回家的，你說再等等，再等等……會給我一個答案，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他突然輕笑了一聲：「薇薇，接你回家是作為一個哥哥應(yīng)該做的事，不是嗎？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我仔細(xì)地在昏暗中辨認(rèn)他的神色，卻找不到一絲作偽的痕跡時。

    漫天的酸澀掩住了我的身體，像天地間最后一片落葉凋謝一樣，無聲卻陣痛。

    有些話不合時宜，原本不該說，但我也想求個明白。

    我笑著說：「哥哥，十七歲生日那晚，我醒著。」

    有一瞬間，我能感覺到梁予川突然緊繃的身體，倘若我有勇氣觸碰他，大約會發(fā)覺他隱藏在西服下那迸發(fā)、毀滅的慌張。

    「所以那天晚上，為什么會吻我？」我直直地看著他，不甘心地想找一個答案，「在你心里，是不是……」

    「薇薇——」梁予川將手插進(jìn)褲兜，轉(zhuǎn)頭看向流光溢彩的前廳，「我只是喝醉了，冒犯了你，哥哥跟你說聲抱歉。

    「我永遠(yuǎn)是你的哥哥，這一點永遠(yuǎn)不會變�！�

    不知為什么，好似答案并非沒有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甚至多年來縈繞心頭的問題得到解答，我就像離岸的魚突然被人送進(jìn)海里，得到了一絲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