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世界另一邊,秋天來得猝不及防。
溫以瞳把新買的畫框搬進閣樓時,窗外的梧桐葉正撲簌簌落在天窗上。
這是她在巴黎的第二周,當初帶來的行李箱早已換成裝滿油畫顏料的木柜,褪色的婚戒痕跡也被紋身師改造成了纏繞手指的常春藤。
溫,能幫我看看這種裂紋效果嗎
日本陶藝家由美子捧著開裂的素胚進來,發(fā)梢還沾著窯爐的余溫。
當然可以,交給我。
當溫以瞳用金繕技法將裂紋描成流動的銀河時,由美子突然說:
你修復器物時的眼神,像在治愈某個重要的人。
旋轉臺上的陶碗映出她晃動的面容,讓那根常春藤紋身突然刺癢——
三年前陸庭昭送她的周年禮物,就是件故意摔碎又粘合的青瓷花瓶。
盡管她已經(jīng)在盡力新生重塑,但腦海里的記憶還是會時不時漾起漣漪,刺痛她的生活。
陸庭昭和許英淮找人找得聲勢浩大,有幾次他們甚至隔著半條街擦肩而過。
她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什么手眼通天的能力,能這么快得到消息,所以只能輾轉于各個城市之間,只盼著能把自己的蹤跡埋得再深一點。
但事實,往往就是與希望相悖。
畫廊玻璃門被秋雨淋得模糊,溫以瞳踮腳擦拭展柜時,忽然在布滿水霧的玻璃上看到一道熟悉剪影。
調色刀當啷掉在木地板上,震碎了展廳里游蕩的鋼琴曲。
瞳瞳。
陸庭昭的西裝下擺還在滴水,領帶歪斜地卡在喉結下方。
溫以瞳彎腰撿起調色刀,刀鋒映出陸庭昭無名指上那圈銀光——
是她婚戒的另一半。
她知道以陸庭昭的性格,早晚會找到她。
可她以為,至少會拖到兩個人都能夠平靜對話的時候,怎么也沒想到見面會發(fā)生得這么快。
陸庭昭盯著墻上未完成的抽象畫,暗紅色油彩像干涸的血跡。
你總說紅色最適合畫傷口。
溫以瞳沒接這個話題,而是用刮刀鏟起一坨鈦白顏料:
陸先生是來買畫展廳十點開放。
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地方嗎
陸庭昭的嗓音潮濕而沙啞,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溫以瞳,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又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
六個國家,三十七個城市。許英淮給我的所有的線索都斷掉,每個人都像你,但每個人都不是你。
刮刀在畫布上發(fā)出沙沙聲。
溫以瞳把鬢角碎發(fā)別到耳后,白玉鐲磕在實木畫架上發(fā)出輕響。
陸庭昭突然抓住她沾滿顏料的手腕,鈷藍色在雪白皮膚上瞬間洇開。
瞳瞳,再看我一眼好不好你怎么能走的那么干脆,連挽留的機會都不給我!
如果那個人偶沒有被發(fā)現(xiàn),你打算一輩子就這么離開我嗎!
不然呢
溫以瞳抽回手,眸光冷冷掃過陸庭昭赤紅的雙眼。
婚內出軌,背叛誓言的人是你不是我,難道你還指望我忍著惡心和你白頭偕老嗎
陸庭昭一瞬間啞口無言。
的確,犯錯的是他,他是沒有任何道理的過錯方,可此時卻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求溫以瞳回頭。
瞳瞳......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了。
外面雨聲忽然大起來。
陸庭昭的倒影在玻璃展柜上碎成無數(shù)片,每一片都映著他泛紅的眼尾。
溫以瞳恍若未聞,抱起最后兩個畫框走向庫房,聽見身后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你回去吧,我不想見你。
雨滴在玻璃穹頂上匯成溪流,當自動噴淋系統(tǒng)開始給綠植澆水時,陸庭昭終于意識到......
他的溫以瞳,好像再也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