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腿還疼嗎?”他突然側(cè)過臉,眼眸黑而亮。
之南不答。
溫時凱琢磨了下,逗她:“大概是不疼了,下來自己走吧�!�
她才不干,手吊著他脖子,臉也賭氣朝著另一邊。
話雖這么說,男人握住她腿彎的雙手自動向上顛了顛。
像是團毛絨在背上貼著,溫暖軟綿。短短一會,溫時凱就上癮了。
“看來林小姐真生我氣,都不理我了�!彼椒ヂ(wěn),渾然不將背后這點重量放入眼里。溫時凱盯著前面,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過這也賴不著別人吧,下次我去學個未卜先知的技能?”
之南覺得這人真過分,說話也是得理三分不饒人。要是陸一淮的話此刻肯定都萬事讓著她了。
“我覺得你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難怪沒談過對象。”她腦袋耷拉在他肩膀,和他耳后黑發(fā)蹭來蹭去,一邊吐槽他,“嘴毒也不會服軟哄人,要是他們了解到你這一面。”
“指不定也不喜歡你了�!�
那么大歲數(shù)。
溫時凱聽在耳里,意味深長的瞇了下眼。
“那不一定�!彼朴频�,聲里有些散漫,
“看臉不就行了�!�
“看臉.....那也不行�!彼蚨ㄖ饕馓舸蹋f著還側(cè)過臉端詳了下他,“你鼻梁還高,眼窩又深,不符合華國的審美�!�
“人家只是像欣賞模特那樣看你,不一定是真覺得你帥。”
她這幾乎算是PUA,心情不好的PUA。
樹影摩挲,昏暗不清的交叉口男人停下了腳步,幾道樹影錯落在他臉上襯得面容不清,眼眸黑而暗。
之南雄赳赳的,預備著他要懟自己或者損一頓。
孰料男人側(cè)頭眼睫微抬,上下將她瞧了會,輕佻的目光最終落在她唇上。
“不符合審美你還是把我睡了,連嫖資都沒給�!�
�。�!
盯著他臉上的理直氣壯,之南耳根都熱了,類似于惱然的情緒在她眼里一閃而過。
她無以為報復,只得偷偷揪緊他的帽子企圖嘞死他。
溫時凱嗆咳出兩聲,卻由著她,嘴角牽起悠悠的弧度。
兩人隔這打鬧,風拂過少年額前碎發(fā)輕撲在少女臉上,樹枝被吹得簌簌作響,枝葉悠然,風也悠然。
走過一小段路,快到宿舍時,之南忽然察覺到一道強烈的目光落在她頭頂。
一抬頭,
江廷正站在那棵楊樹旁,行人紛紛擾擾,就他是靜止的。
樹影遮住他頭頂?shù)臒艄猓碱^微擰,眼眸深黑。
看她,也在瞧溫時凱。
像是個輪回。曾幾何時他也在這里瞧見她和陸一淮,自此分道揚鑣。
如今地點相同,卻事事更迭。
之南發(fā)愣的功夫,江廷已向他們走來。
她拍拍溫時凱的肩膀,后者自然也放下了她。
隔著半尺距離,江廷眼里的審視更加明顯,他像是不懂她為何會和這個陌生的男人走得如此之近,而剛才那些撒潑打諢和親密無間的動作也都來自于她。
男人明暗交錯的目光從溫時凱滑到之南臉上,他最終只道:“南南,我有話和你說�!�
幾眼細瞧,溫時凱顯然也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國際報告廳初見,這個男人西裝革履在臺上,她在臺下,話筒高舉間她眼里是毫不掩飾的仰慕,亮如繁星。
男人強烈的爭奪性讓他察覺到這兩人關(guān)系并不簡單,眼里也升起幾分戒備。
小手指突然被拉了拉,溫時凱低頭,看到之南用眼神示意他先離開。
他哪肯同意,眼眸黑黢黢的,皮笑肉不笑。
之南只得對他眨了下眼,意思是就說一會,先回去吧。她之后再和他講清緣由。
溫時凱這才作罷。
兩人眼神你來我往的小動作雖是片刻,卻被對面的江廷悉數(shù)看在眼里。
他臉色倒還算正常,揣在兜里的手卻和他眼神一樣緊了緊。
等人離開后,之南示意他往另一條道走。
宿舍樓下人多,更何況是七八點的時候,在兩個男人間周轉(zhuǎn)被別人看見不知道會被傳成什么樣。
江廷自然也懂,跟在她身后。
看烏黑的馬尾在她后腦勺甩來甩去,她個子本來就到他肩膀以上,只要再進兩步,他就能將她完全擁入懷里。
走到宿舍樓后側(cè),展覽板上一頂白熾燈打來。
之南率先發(fā)問。
“你來找我什么事?”
江廷不答,燈光側(cè)打在他臉上,眉骨深邃,黑黢黢的眼直視之南。
他有很多話想問,包括剛才那一幕,像是在胸腔里燃起了一把火。柒一>伶·五}吧;吧;五[玖?伶
但話到嘴邊,卻挑了她最有可能搭理的。
“我看到你申請了為期一年的MIT交換生�!苯⒄f,“不足月就要赴美留學?”
沒人知道江廷知道那個消息時心里的空落。
他是自私的,寧愿她一直待在他能夠看得見的地方�?勺柚沟脑挼阶爝吀雴枂査南敕�。
這件事之南沒想過能瞞住他,她通過他進入燕大,這種事他自然第一個知曉。
她點頭承認。
“燕大金融系也算是全球頂尖,其實出去能學到的也不一定比現(xiàn)在多�!彼谎砸员沃岸粋人在國外面臨的困境怕是比國內(nèi)多十成十�!�
“有沒有想過生病沒人照顧怎么辦,語言不通找不到路?或者是因為宗教信仰起了沖突沒人護短�!�
“想過�!�
之南說,“但這些事情別人都能應付解決,放到我身上也一樣�!�
她仰頭看著他,“江廷,謝謝你引我進燕大這個廣袤無垠的平臺,近一年我學到的比前半生都多,我之所以想出去看看是覺得出路很多,除了國內(nèi)可供我挑選的�!�
“國外也一樣�!�
除了擺脫彭越和秦琳的糾纏報復,去外面看看何嘗不是他的夢想。
“那陸一淮呢?”江廷問。
之南沉默,不說話了。
“你和他分手了?”
說這話時男人表情和聲音讓人瞧不出半分心思,揣在兜里的手卻蜷在一起。
這人說話從來講分寸,這么直接還是頭一回。
之南惱了:“關(guān)你什么事,你就這么閑跑老遠來問這個問題?”
“看來分了�!苯⒘巳稽c頭。
她惱然看他。
江廷雙眼猝然點起一對火苗,亮而幽,熱得像是要將這煢煢夜色燃盡。
他喉結(jié)往下滑動,“因為什么原因?”
之南:“沒有分!”
“那剛才那個男人是誰?”江廷極淡的牽了下唇,像是要拆穿她,“他在追求你?”
“要是陸一淮還在你身邊,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fā)生�!�
“你煩不煩,說了沒分就是沒分。你問東問西跟個老頭子一樣,我也沒有必要告訴你這些�!�
之南說,“你話也問完,還有事沒�!�
以前他念她她忍,現(xiàn)在還念她肯定懟回去。沒曾想江廷安安靜靜看他,嘴角還牽起一絲縱容的弧度。
之南自覺沒趣,三兩步跨下樓梯,奈何黑黢黢的小道她一腳踩歪,踉蹌之際身后傳來一股力量。
江廷立即上前一步,幾乎貼住她后背,大手再握住她肩膀一帶。
像拎雞崽般將她拎了起來。
“這里黑,小心點”
之南半個背貼她胸膛,后腦勺蹭他下巴,像著了電般,皆在他手掌中麻掉。
四周傳來他身上的淡淡香氣。
她觸電般立即掙開,兀自走在前面。江廷這次也不阻攔,只跟在她身后幾步遠,踩著她的影子將她送回了宿舍。
快到宿舍的時候,江廷停下腳步,看著她的背影。
“南南,明天再見。”
見個鬼。
之南也沒細想他這句話,頭也不回,幾步跑進了宿舍。殊不知身后的男人盯著她離開的方向,幽幽暗浮的眼里是死灰復燃的光。
——
翌日是燕京大學一年一度的“五四”獎學金頒發(fā)典禮,在創(chuàng)夢空間樓舉辦。
那天之南只有上午一二節(jié)課,下課趕到創(chuàng)夢空間樓時發(fā)現(xiàn)上百號座位除了獲獎學生,便是各學校教務處的老師。
幾臺攝像機咔擦晃眼,此次頒獎典禮上共84名學生獲獎,多家企業(yè)集團資助,由校長致辭。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勵后,話題一轉(zhuǎn)。
“下面有請光業(yè)集團的總經(jīng)理江廷江先生致辭,并為獲獎學生頒獎。”
全場嘩然,皆是意外大喜。
講臺左側(cè),男人一身銀灰色西服,象牙白的襯衫上系著條紋領帶,風度極佳,英氣而挺拔。
臺下所有的目光的聚集到他身上,包括之南。她不知昨晚說“明天再見”的男人,怎么今天就見到了。
她仍在猜測他突然來的目的,江廷已走到臺中央,目光掃視間,和她對視了好幾秒,再挪開。
“相信大家對江廷這個人已經(jīng)不陌生了,或許還在猜測短短幾個月,他怎么又來了�!�
一句調(diào)侃逗笑臺下的人。
這一幕何曾相似,小半年前,之南也曾在臺下,十里相隔仰望他。
艷羨這個人擁有的財富和能力怕是她一輩子追逐的目標。
中途幾次說話,他目光蜻蜓點水的落在她臉上,對視不敵,她反而率先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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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的演講完畢,隨著暴雷陣陣的掌聲,有主持人在對著名單念獲獎學生的名字。
校長和一眾教務主任皆上臺輔助。
之南是第三輪,她身著白體恤黑褲,站在右側(cè)邊緣,看著江廷風波不定,校長殷切將證書給她,他再從左邊依次遞給學生證書。
嘴角淡淡而疏離的送上兩句祝福。
象牙白的襯衫袖子隨著他伸手時露出一截,里面是暗黑色的紐扣。
她覺得時間格外快,幾分鐘的時間,那雙黑色皮鞋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她視野下方。
分毫不差對著她的白鞋,仿佛在醞釀一場無聲曖昧。
之南避開他的眼神,正要伸手接過。
“林-之-南�!彼麑χC書念出來的聲音仿佛顆粒碾揉在耳邊,耳后酥了一片。
江廷揚眉,淡淡評價:“好名字。”
“謝謝江先生�!�
之南和他一起裝,證書接過,再伸手和他握了握。
他的手寬大而厚重,輕輕一捏就特別有力。
兩人的眼神在這刻直直相撞,他眼神柔和像要融進光里,毫不避諱,笑了笑:“林同學,祝你學業(yè)有成,愿望成真�!�
“謝謝。”
席上眾人敏感察覺江先生在林之南這里停留得格外久些,可沒看時間,自然也無際可尋。
頒獎典禮結(jié)束后,大多數(shù)學生在排隊和校長教務主任合影,也有想和江廷拍照的,奈何男人氣場太強,一次拒絕后。
他們再不敢上前。
看著江廷被學校幾個分量重的領導圍著,眾人注意力都在他那,之南見縫插針,拿著證書就離開。
頒獎典禮到此也算結(jié)束了。
路過走廊,身后突然傳來一聲。
“南南�!�
是江廷在喊她,之南想:叫南南的多了去。
她繼續(xù)走,步子更快。
“林之南。”
江廷聲音亮了些,之南繼續(xù)裝沒聽見。
“白體恤黑褲子叫林之南的那女孩,你再走我只有叫校長把你們叫回來合個影了�!�
卑鄙!
之南憤憤不平,但只能回頭。男人一絲不茍的臉上鮮見掛著幾絲頑劣。
瞧見她不情不愿走近,江廷眼里的笑意更濃。
之南:“什么事?”
江廷提醒她:“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之前有人說得了獎要要請我吃飯�!�
“現(xiàn)在獎也得了,她不會打算賴賬吧�!�
這人......
“我怎么不記得了。”之南還就打算賴到底了,雙眼無辜看著他,“江先生可能記錯了吧�!�
“哦�!�
江廷挑了下眉,相當體貼,順著她的話講,“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他話題一轉(zhuǎn),“不過今晚正好公司沒事,我正想叫校長喊上你們一起吃個飯�!�
卑鄙!
就知道拿上面壓人。
之南怒目,兩道眉毛都要揪起來了。江廷嘴角的笑意更甚。
“今晚沒空�!彼罱K只說。
江廷:“那明晚?”
“明晚——”
話音未落,電梯門打開,身后一道松散的聲音響起。
“她明天和我有約了。”
之南扭頭,溫時凱正站在電梯口,修長挺拔的身姿幾乎將大半個電梯口給擋住。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兩個男人對視的瞬間,眼眸純黑,里面卻是電光火石。
溫時凱禮儀這方面做的足足的,對江廷點了個頭。
然后上前拉起之南手腕:“不是領了獎就出來嗎?我在外面等了好一會了。”
之南對這人胡編亂造的功夫表示無語。
對面的江廷視線從兩人交握的手腕一滑而過,表情微冷。他正要說什么,有領導出來找人了。
“那江先生,我們就不打擾了�!�
趁著這功夫,溫時凱拉著之南就走,電梯門一關(guān),阻隔兩人爭鋒相對的視線。
電梯里,溫時凱沉默不語,之南卻敏銳察覺到旁邊男人身上微涼的氣息。
一抬眸,就對上他側(cè)頭看過來,意味不明的目光。
“怎么?”
她覺得頭疼。二!三0》六*九二三九;六?
按理說江廷這段過去好幾個月了,她不用和別人交待,更何況他們現(xiàn)在這關(guān)系說是男女朋友吧,好像也不是。
她還在糾結(jié)那邊,已經(jīng)發(fā)問。
“那位,前男友?”
“啊,不對——”溫時凱似想起了什么,糾正道,“現(xiàn)在應該是前前男友?”
這段過往不難找到,國際報告廳那幕那留在腦海。
他是傻了才會如今才想起來。
聽他說話的口氣,之南覺得想用坨豆腐把自己撞死。
“不是……”
“不是什么?”
他淡淡評價
“我家南南還挺時髦,十九歲就戀愛,哪像我,二十多歲還是單身狗一枚�!�
之南:“......”
溫時凱看著她,瞇了下眼,“和江廷是因為什么?”
“就.....”之南打定主意裝糊涂,眼珠子看來看去,嗯嗯啊啊了半天,就是沒句完整話。
溫時凱:“就什么?”
“你不要刨根問底嘛�!彼行o奈,“都已經(jīng)過去了。”
以前在江廷面前那些心機小九九要是被他知道。
只怕后半生都要被笑死。
溫時凱沒說話。
他眼睫微垂,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不重不輕地嗯了聲。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電梯里瞬間陷入詭異的沉默,只有男人盯著前方的臉,輪廓流暢而犀利。
“干嘛�!敝显囂叫岳男渥樱膊恢浪谙胧裁�,“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哪敢?”
溫時凱側(cè)頭,眉梢微挑,溫和且緩慢地重復,“我現(xiàn)在就一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像他們都是當過正牌男友�!�
“只有默默生悶氣,有什么資格吃醋?”
之南:“.......”
這人說話常常要把別人嗆死。
她心虛地瞟瞟這看看那,溫時凱也由著她,看她能裝糊涂到什么時候。
突然手機鈴聲在電梯里震動解救了之南。
溫時凱接在耳邊,過了幾秒,眼底的輕佻和散漫隨之退卻。
不知那邊說了什么,他“嗯”了聲:“我問問她的意見�!�
電話掛斷,電梯門隨之打開。
迎著之南納悶的目光,溫時凱接過她的包,說:“唐文成已經(jīng)移交審查,梁澤說他想見見你。”
——
5400,仙女們~在慢慢收尾中
二二九,你母親,她還在嗎?(下一章4.7)
——
罪名確鑿,加上同一派系的推波助瀾禍水東流,事故發(fā)生不過兩周,唐文成便以重大嫌疑罪從紀委大樓移交到了北京拘留所。
望著那壓抑矮窄的大門,之南有種預感,他的政途于此了結(jié)。
或是大廈傾頹,那層偽裝虛偽的皮自此撕裂,秦琳,他的兒女,唐家人.......他在這期間誰也沒見。
之南也沒想到,他唯一要求面見的人,竟是自己。
溫時凱在看守大廳等她,警衛(wèi)將門推開,之南見到了那個穿囚衣的男人。
雖然沒了頭油,他烏黑的頭發(fā)依然不先凌亂,前額飽滿而寬闊。唐文成雖是肉眼可見蒼老了,一雙眼仍舊漆黑而銳利。
一看就是坐在高臺上被人仰望的人上人。
“來了?”唐文成倒還平常,示意,“坐。”
之南坐他對面。
警衛(wèi)將門關(guān)上,不過四四方方的天花頂攝像頭隱隱閃爍。
看守所里絕不會有秘密。
“你找我什么事?”她問道。
唐文成不答,一雙黑眸在之南臉上逡巡。
“眼睛很像,還有鼻子。”
他沉默片刻,說,“你母親還好嗎?”
一聲諷刺的笑從嘴唇間呡出來。
之南像觀音菩薩瞧通天河里妖怪的偽裝一般,犀利冷漠。她說:“唐副部長問這個問題不會覺得太晚了?”
這二十年,他但凡有半分心思還不知道林瑤在哪?
不像,一點都不像。
面容相似,性格卻不一樣。
她在他面前基本都在笑,面上忍著,那雙眼睛也是壓抑不住的眉眼彎彎,像是盛著碗星星,瑩瑩閃爍。
唐文成也不清楚這些日子怎么老想起從前,他看著眼前這張相似的臉,問:“你很恨我?”
之南搖頭:“不恨。”
這句回答幾乎是脫口而答�?�
群欺醫(yī)·領舞?罷-吧舞;久領,
她不是林瑤,不會用終生自我折磨去報復他人。在她這里只有不必要,不值得。
“你如今坐在這�!敝涎凵裨谒稚乡備D停留了半秒,說,“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動力去恨你�!�
是啊,鐐銬加身,牢底坐穿。
當年加之在嵩杰慧身上的苦果通通報復在他身上了。
這短短兩周唐文成清醒認識到何謂人走茶涼,落井下石。他是再無翻身之日了,可整個唐家的命運還維系在他人手中。
外頭的人虎視眈眈,勢要將所有罪孽加之在他一人身上。
初入仕途他便料想過這一天,如今兔死狗烹也不過,意料之中而已。
他并未過多驚慌,甚至有種為官三十年不曾有過的輕松。
唐文成看向小方窗外的一掌天空,仿佛在回憶。
“孩子,你若是年紀大些,出了學校,或許能夠理解我一些。”
初入仕途他自有一腔熱血,橫眉冷對勾心斗角,也鄙夷紙醉金迷的荒唐�?蓭啄赀^去一籌莫展的唐文成漸漸明白英雄在權(quán)利面前只是工具。
階層差異和洪流勇退讓他懂得自己也不過是浮游小洲的一粟。
“當你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權(quán)財名利,玉堂金馬,有些人可能輕而易舉摘到你終其一生拼命所得�!彼f,“在這場洪水里,不管是誰最終都會隨波逐流�!�
“不要再為你的理所應當找借口了!”
他眉宇坦然而無奈,之南卻忍不住去戳穿他的假面具,“你有高展宏圖的雄心,你大可以去算計去計較,又何必把我母親,把這樣一個無辜的女人牽扯進來�!�
“你施計讓她愛上你,非你莫屬,死心塌地。然后將她一步一步推進火坑,用她整個人的生命精血養(yǎng)精蓄銳,來作你成功路上的踏腳石�!�
她聲音突然尖了好些,“從最開始你就知道這一切會害死她,你依然毫無反顧�!�
“唐副主席,你這一套一套為自己辯解的說辭太虛偽,令人作嘔�!�
膝蓋上的手無聲顫栗,像是有股悲愴從之南胸腔油然而生,為林瑤,也為她自己。
唐文成沉默了。
他眼眸深深,在看眼前這張紅唇輕顫的臉,也似在透過她看舊人。
從第一次在路邊看到林瑤這個女人,唐文成便有種強烈預感她能幫到他。那時他在車里,看一襲素色長裙的林瑤在用畫板擋雨。
雨絲斜斜,在她臉上跟珍珠似的濺落,半數(shù)滲進了她不點朱砂的唇間。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前日酒席上范部長淡淡評價舞女之句,卻不及眼前女人千分之一。
從那刻起,某個計劃在唐文成腦海里油然而生。
他縱容過,借力推導過,最終結(jié)果也如他所愿。
可二十多年過去,坐在這無人惦記的牢房淪為階下囚,他卻無可抑制的回憶起那個女人。
也清醒意識到,身體某一部分,隨著她的離開一同消逝了。
“再者,你生來所有已經(jīng)超過這世界半部分人了,從決定踏入仕途之前你難道不清楚這條路上都是虎狼財豹嗎?”
之南受不了他自認無可奈何,咄咄逼人問道,“你大可以和那些男人去爭去搶去廝殺,你已經(jīng)覓得良妻,征途有望,又為什么要將無辜的林瑤扯進來?”
“你口口聲聲要別人理解理解,那你清不清楚你對我母親做了什么,她本來可以平安半生,在平和里經(jīng)歷愛情親情友情,她到老了該是子孫滿堂和和美美!”
“是你完完全全毀了她!”
唐文成瞳孔驟縮,像是被她那句話震得五臟六腑都在發(fā)顫。
之南已經(jīng)不想再看到他,壓下眼眶的熱淚。
“你高官加爵厚祿不斷,大概從來不會有閑暇思考這個問題,不過以后在監(jiān)獄的無數(shù)個日子你大概會想起這些,所以這世道都是公平的是不是?”
她說著已經(jīng)起身,和這個人自此訣別。
“唐副主席,從今以后,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祝您在這里安好!”
扭頭離開的動作從沒有一次這么堅決,之南要扭動門把時卻被他叫住。
“等等!”
那細長的背影像極林瑤離開他的時候,唐文成喉嚨艱難往下滾了滾,說:“她還在嗎?”
這個問題前二十年唐文成從不曾想,現(xiàn)在卻有股壓抑和撕裂從胸腔往外溢。
他再問了一遍。
“你母親,她還在嗎?”
“不在了!”
之南一句戳破他虛妄的念想,手仍握在門把上,說,“她在一年前就離開這世界。”
“不過你放心,不管是做夢或死去,你都永遠再見不到她。”
她說,“在出事的那一年,她就完完全全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生生世世再不想看到你�!�
她沒回頭,自然也沒注意到身后年過半百的男人眼里盡是恍惚。在那一刻,肩膀突然塌了。
之南說完就開門離開,臉上的淚被她擦了又
擦,卻有更多從眼角涌了出來。
如果可以選擇,她多么希望身上留的另一半血液不是來自唐文成。
溫時凱就在前面等她,之南也不想這么狼狽,偷偷拭淚。
孰料男人早看見了,他背靠著墻,處在光影黯淡處,面容被氤氳得模糊,只有那雙眼黯沉而晦澀。
他上前拉著她離開,她也由著他。
走過一長段,滿大街的喧囂,突然從看守所安靜中脫離之南有些不習慣。
二三
“和他聊了什么?”溫時凱主動提及。
他也不是非得問她,只是想讓她從苦悶的沉默里擺脫出來。
之南搖了搖頭。
過了會又說:“我覺得我挺倒霉的�!�
“嗯?”
“之前我曾幻想過無數(shù)次見到生我的人是什么模樣。”她垂頭喪氣,“現(xiàn)在,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