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的嘞,老大�!睖厝艉托A飛快的應答。
林阮的高鐵票在上午八點,陵縣太小也太遠,從京市到陵縣需要八個小時,直達的高鐵只有兩趟。
她到陵縣已經是下午三點半,陵縣靠南,氣溫比京市高一點,林阮提著箱子從高鐵出來,還未曬到太陽,先出了一身汗。
林阮每年都會回來上香,陵縣的變化日益劇增,高樓平地起,連高鐵站周圍都開了不少小店。
這里打車很容易,不用你走,就有出租車司機過來招客,幫你提行李。
林阮拒絕了好幾位,站在原地等熟人來接。
很快,一輛黑色大眾開了過來,林阮確定車牌后,提著箱子走了過去。
“招平伯伯。”
剛下車的林招平快步走過來,接過林阮的箱子,關心著問她,“軟軟,累不累,快上車,車里開了空調。”
“不累,麻煩您來接我�!绷秩钚χ卮�,語氣熟稔。
林招平和林阮的父親同族同源,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的像親兄弟,后面一個考進公安大學,回家做了警察,一個考編入隊成為了消防員。
在周家來之前,林招平一家對林阮多有照拂,也是林阮在老家唯一有聯(lián)系的人。
第39章
回到陵縣
林招平將林阮送回家,說晚上來接她去家里吃飯,就離開了�!羭
他手下有太多的工作要著急處理,林阮回來,他本可安排個下屬來接,但還是沒有。
故人之子,猶存故人之姿。
林阮的父親林和,是位極為女兒考慮的慈父,消防員的工資并不算高,陵縣的房價卻不低,被炒的很高,可即便這樣,林和還是省吃儉用給林阮攢了套房子。
房子不大,九十多平的兩室一廳,雖然是老式小區(qū)的三樓,但采光極好,綠化面積高,空氣清新。
林招平知道林阮要回來,早早請人打掃了衛(wèi)生,甚至在冰箱里放了未開封的礦泉水,還有水果。
林阮見到,暗自在心里記下這份好意,打算找個機會還回去。
她簡單收拾行李后,吃了點水果,回了房間休息,空調很老了,運作起來叮當叮當?shù)捻懀錃夂茏恪?br />
林阮回來前,在微信上交了水電費,因此并不擔心回來會不會停電。
身上蓋的毛毯和頭下的枕頭,帶著干凈的洗衣液香味,還伴隨著似有似無的樟樹味道,林阮很快睡著。
她定了一個小時的鬧鐘,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六點,睡的太深,鬧鐘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打開手機一看,并沒有未接來電,便知道還沒到吃晚飯的時間。
窗外的太陽剛剛下去,天并沒有馬上暗下來,不過已經沒有那么熱。
林阮看見樓下的空地上,已經有人拿著板凳在樹下乘涼,還有跳廣場舞的音響和扇子,在旁邊水泥砌的乒乓球臺上放著。
林阮走進浴室洗了把臉,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走了出去。
正好碰見樓上的住戶下來,是一對很年輕的小夫妻,兩人手里各抱著個孩子,面容相似,是雙胞胎。
他們看見林阮從樓下空了很久的房子出來,還有些好奇的問她,“你是新來的租戶嗎?”
林阮笑著回答,“不是,這是我家,我平�;貋淼纳�,你們租的羅奶奶房子?”
“是的是的,陵縣現(xiàn)在的房價又漲了,負擔大買不起呀�!蹦腥藝@了口氣,失落的說道。
他的妻子一直盯著林阮看,眼睛都沒有移開過,忽然跺了跺腳,驚喜道,“我想起來了,你叫林阮是不是?小區(qū)里的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們經常提起你,說你學習好,長得也好,是小區(qū)里有名的好孩子。”
林阮倒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綠軸,聞言只是笑了笑,和小夫妻倆一起下了樓。
她回來的消息,早早在太陽下山,人們出來透氣的時候傳遍了,小區(qū)不大,大家都認識。
見林阮下來,不少人圍了上來,問她的近況,林阮都一一回答。
大家的面孔即便有了變化,林阮還是記得很清楚,基本上一開口就知道是誰,也知道大家對自已的熱情,是為什么。
陪著小區(qū)里的鄰居說了會話,林阮就離開了,她也沒有走遠,而是在附近的超市里,買了一些煙酒和牛奶。
結完賬后就在門口,等著招平伯伯來接她。
招平伯伯是下班了之后,立馬趕過來的,他接上林阮后,開車去了河西。
陵縣分為河東和河西,河東是老城區(qū),河西是新城區(qū),高樓更多,基礎設施也愈加好。
林阮坐在后座,看著窗外連綿的青山,一座又一座的閃過。
丘陵就是這樣,四面青山環(huán)繞,你覺得山很近,其實遠山很遠,也很廣闊,和凌河一起滋養(yǎng)了腳下的這方水土,養(yǎng)育了這方人。
今日的晚飯主勺的是林招平的妻子楊思,她倒是第一次見到林阮。
因為往年林阮從不在陵縣留宿,都是當天來,祭拜林爺爺和林爸爸之后,當天又回去了。
楊思看見林阮的好相貌愣了一會兒,隨即立馬又反應了過來,迎著林阮進屋,看見林招平提了滿手的禮物,拉著林阮的手假作埋怨。
“好孩子,你怎么還買這么多東西來,太破費和見外了�!�
“嬸嬸,這些都是應該的,我不會挑禮物,您別介意。”林阮將手里提著的禮盒遞給楊思。
“怎么會,你來,嬸嬸就很高興。”
她對林阮是好奇的,楊思嫁給林招平時,林招平還調任在外,夫妻倆很少回陵縣。
只……只在林和的追悼會上,見過林阮一面,那時她還小小的,容貌稚嫩,遠沒有現(xiàn)在出落的亭亭玉立。
“好孩子,你長大了,變得這么漂亮,嬸嬸還有些沒認出來�!�
楊思想到往事,對林阮的憐惜又多了些,她牽著林阮的手在餐桌上坐下,親手舀了碗排骨湯放在她的手邊。
“餓了吧,先喝點湯,吃點肉墊墊肚子�!�
換了常服的林招平走過來,問楊思,“林楊還沒回來嗎?”
“應該快了,你知道他坐公交車要半個多小時�!睏钏蓟厮�,又看向林阮,“你林楊弟弟今年高二,下半年升高三了,在一中讀書。”
林阮笑了笑,點頭道,“我記得他,林楊小時候特別喜歡玩沙子�!�
那個時候他們還住在村子里,林楊跟著父母回老家過年。
小小的一個糯米團子,追著林阮后面喊姐姐,讓大了他六歲的林阮拿著鏟鏟,陪他去撬沙子堆城堡。
陵縣的雪下不大,一年可能就落那么一兩次,更多時候下些雨。
堆在門前砌房子的河沙,上面一層是干燥的,下面濕濕的,小林楊看見,非要說是沙灘。
林阮和他講常識,說不是,林楊不講道理,仗著自已是小孩,一屁股蹲兒坐地上撒潑耍賴打滾,非要林阮說是沙灘,才肯起來。
因此,林阮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這些事情是大人不知道,林阮和楊思、林招平說起時,兩人知道兒子這不為人知的一面,聽的津津有味。
連林楊何時提著大包小包進來的,都沒發(fā)現(xiàn),直到他板著個臭臉出聲。
“喂喂喂,老林、老楊、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兒子嗎?”
楊思、林招平和林阮回頭看去,見到林楊扛著大包小包的模樣,和他那張又拽又臭的俊臉,笑的不行。
因為實在是太滑稽了。
只見林楊后面背著個書包,書包帶子和背中間還放了床卷成筒狀的席子,右手提個桶,左手一個裝被子的藍白條紋尼龍袋,脖子上還掛了一個長條布袋,里面是個籃球。
少年見他們笑的開心,擰著眉道:“真不管我死活,下學期給我買條瑜伽褲算了�!�
林招平連忙走過去,幫著兒子把東西歸置好,“今天爸爸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嘛,下次不會了�!�
他本來要去接兒子的,但局里的我工作耽擱了,學校在河西,跟河東完全是相對的方向。
第40章
告別,祭拜
林楊進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林阮,這位印象中的童年姐姐,有了很大的變化。
無論是身形樣貌,還是身上那股自信又內斂的氣度。
“林楊快來,你還記得你林阮姐姐嗎?小時候你們經常在一起玩的�!绷终衅椒藕眯欣�,對林楊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林楊聽話的上前,沒聽林招平的,自顧自的開口,“軟軟姐,你回來了啊�!�
可真是好久不見。
“小楊,好久不見�!绷秩羁粗缃褚呀浭谴笕四拥男∑êⅲΦ难蹆簭潖�。
少年的身高已經超越了他的父親,看著有一米八多,身上藍白色校服款式老氣,卻將他的身形襯的修長優(yōu)越,面容隱隱脫去稚嫩,有了男人的鋒利。
“人都到齊了,快開飯吧�!睏钏紝⑼肟陻[好,催著大家就座吃飯。
天色已經晚了,林阮今天坐了一天高鐵,兒子從學校搬東西回來,一定都餓了,楊思如是想。
“軟軟,你回來怎么不坐飛機?選了高鐵呢?”飯桌上,林招平疑惑的問。
京市到他們省會城市只需要一個半小時,再坐高鐵回陵縣一個小時,價格差不多,卻可以節(jié)約一半的時間。
往常,林阮也是這樣回陵縣。
“不太想轉車,太麻煩了�!绷秩畋苤鼐洼p的回答,她現(xiàn)在剛剛懷孕,寶寶還不在穩(wěn)定期,不能乘飛機。
飯后,林楊在廚房洗碗,林招平和楊思坐在沙發(fā)上,陪著林阮聊天。
楊思看了看廚房里做家務的兒子,眼里滿是柔光,“小楊下半年就高三了,明年六月就要參加高考了,軟軟,我記得你今年該是大學畢業(yè)了吧?”
林招平也跟著點點頭,“對,軟軟還是京市大學的,厲害。”
兩夫妻笑瞇瞇的,以人才的眼神看著林阮,語氣充滿了肯定和贊嘆。
“還沒有畢業(yè),不過快了,還在讀博�!�
林阮仔細的去掉手里橘子的白色經絡,將剝好的橘子分成兩半,遞給兩位長輩。
“這次還有件事情,要拜托招平叔叔,九月初,我要跟著我的博導去m國哈佛醫(yī)學院交流學習,大概近兩年都不會回國,我爺爺和爸爸那邊,還望招平叔叔替我照看�!�
林招平和楊思稍稍愣住,許久才消化林阮口中的話,林招平更是紅了眼,連連說好。
“軟軟,你如此優(yōu)秀,你爸爸一定會為你驕傲,招平叔叔也為你驕傲。”
林招平激動的左手握拳,捶了捶自已的右手掌心,喜笑顏開,替自已的好兄弟高興。
“太有出息了�!�
楊思也跟著笑,附和道:“軟軟,你也棒了,腦瓜子怎么這么聰明呢!”
她娘家有個親戚,讀完博土出來都快三十歲了,現(xiàn)在年薪過百萬,已經是大家口中頂頂厲害的人。
林阮可才二十三歲,這么年輕的博土可少見。
在廚房洗碗的林楊聽見,刷碗的力道加重了不少,嘴角的笑在聽見林阮要出國時,停滯了一下。
他以為自已跑的夠快,明年就可以去京市找林阮,可,沒想到他卯足力氣奔跑時,他這位軟軟姐直接坐火箭的!
根本追不上�。。�
林阮坐了一會兒,在楊思的要求下,說了一堆學習的方法,口干舌燥喝了三杯水后,提出了離開。
林招平送她回去時,還帶上了林楊,林楊主動提的,他想坐車兜兜風。
陵縣鄰山,一到晚上,氣溫降下來,山風一吹,沒有白日那么炎熱,晚上睡覺時,開個小風扇就很涼快。
路上,林阮和林楊坐在后座,兩人都沒怎么說話,林阮卻注意到林楊時不時的看自已。
她笑了笑,對這位記憶中的弟弟感觀極好,于是主動開口問道:“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林楊在她看過來時,目光沒有收回,也沒有移開,明亮的眸子閃著光,“我想考京航,到時我去京市了,可以找你玩嗎?”
“當然可以。”林阮毫不猶豫的答應,林楊若去京市,她是一定要照顧這個弟弟的。
論兩家的情誼來說,林阮是將林招平一家當親戚處的,關系自然是要好。
她這人一向是這樣,誰待她好,她便加倍還回去。
“林楊,你可要努力考到京市去,和軟軟姐互相照顧�!绷终衅揭娝麄兿嗵幉诲e,心下熨貼,兩個孩子互幫互助才好。
“知道的,爸�!�
林楊剛剛加了林阮的微信,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大聲回了林招平的話。
林招平送林阮到小區(qū)門口,就放她下車了。
他路上接了個電話,需要趕回局里去處理些事情,看著林阮進了小區(qū),才帶著林楊驅車離開。
林阮隔日在生物鐘的作用下,很快起來,她坐在床上發(fā)了會呆,清醒后才去洗漱。
廚房里沒有什么吃的,只能去外面吃早餐。
林阮循著記憶,找到小時候經常去吃的粉店,就在小區(qū)門口,開了二十幾年,還是老味道。
只是燙粉的伯伯兩鬢生了白發(fā),皺紋也深了幾許,他的妻子坐在椅子上,飛快的包著餛飩,手速翻飛,面前飛快積攢了一堆。
林阮叫了一碗辣椒炒肉鹵粉,加了一個骨頭蛋,小縣城物價低,一碗能抵京市兩碗,價格只要十塊。
一大碗的粉,林阮加了些酸豆角,吃的干干凈凈,走時還稱了一些餛飩,留著中午煮著吃。
她將餛飩送回家,放進冰箱凍著,換了一身素白長袖襯衫裙,拿著遮陽傘出了門,去花店買了兩束淡雅的花。
林爺爺和林父葬在縣城城郊外的陵園,陵園緊緊挨著寺廟形狀的殯儀館,林阮打了一輛出租車過去。
她年年來看,對路很熟悉,在門口守陵人處登記了,便順著蜿蜒的山路向上。
早在前幾年,陵縣不準土葬,只能火葬,陵園修繕的很好,上山的路很干凈,兩側種植著低矮的常青樹。
人很少,也很安靜,只有呼呼的風聲,這處靠山,很陰涼,林阮卻不怕。
她不信鬼神,卻相信最重要的兩位親人,一定會保護她。
林阮很快找到爺爺和父親,墓碑黑白照片中的一老一少,面容相似的正氣凜然,揚唇微笑看著林阮,慈愛的眼神似乎在問林阮。
“我們家的小寶貝,又來了。”
林阮把花放在一邊,蹲著用手將長出來的野草拔掉,又從隨身的包里拿出濕巾,擦干凈墓碑上的灰塵。
做完這些,她將包墊在身下,抱膝看著兩塊緊挨著的墓碑,輕聲喊道:“嗲嗲,爸爸,我回來了�!�
“我過的很好,你們不要擔心我,跟你們說一件開心的事,我要做媽媽了,你們要升輩分,當姥爺和外公了,寶寶很健康,等他出生了,我會帶他回來看你們的。”
“你們讓我多讀書,成為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軟軟也一直在努力,不拖咱們家的后腿,這次我是來告別的,過段時間,我要出國參與晨曙計劃的研究�!�
“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很厲害的計劃,等成功了,就能救下更多的病人�!�
“你們不要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已,也會好好照顧寶寶……”
安靜的陵墓中,女孩喋喋不休的話語散落在風中,溫柔婉轉的語調中帶著哽咽。
無論如何長大,在最親的家人面前,也是長不大的小孩兒。
第41章
離婚
林阮在陵縣待了一周。
這一周,她一個人待在老房子里,切斷了和京市那邊的聯(lián)系,每日過著閑暇的日子,在樓下看看老人下棋,或者聽聽歌、看看書。
也和過暑假的林楊,去看了陵縣特有的陵劇,去青蓮寺上了香,捐了香火錢。
林阮是不信宗教的,她崇尚科學,但青蓮寺的老僧人求靜,她認識。
林阮去周家前,這位老僧人在一個雨天,徒步下了山,給她送來一個灰黃色的小布包,里面是一枚平安符,除此之外,里面零零散散裝了一千元。
六種顏色的紙幣,猶帶著檀香味,不知道攢了多久。
這次她來,求靜已垂垂老矣,眼睛也有些看不清,盯著她瞧了許久,才認出來。
佛中常說有緣,不過是人之間最純粹的善意。
離開陵縣的那天,林招平一家三口送林阮去高鐵站。
短短幾天的相處,楊思對丈夫口中常念的故人之女,品性佳、行事進退有度又落落大方的小姑娘,喜歡的不行,一路上握著是她的手,讓她�;亓昕h看看。
她說,這里永遠是她的家,招平叔叔家始終有她一副碗筷。
話已至此,自是不必多言,在他們這輩人心里,溫飽是最大的事,說有一副碗筷是把林阮當做家里人。
林阮感念長輩的疼愛,她也想多留些時間,可京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只能離開。
昨日她打開手機,恰逢周傅川發(fā)來訊息,往上交的離婚申請已經通過,假期結束,他即將歸隊。
剩下的話,他沒說,林阮卻明白。
她此前說的話,做出的決定,不是玩笑,兩人終究還是走到這最后一步。
去離婚的那天,京市下起了瓢潑大雨,傾天蓋地。
蘇月不放心林阮,堅持要陪著她去,一起去了民政局。
在民政局門口,蘇月見到周傅川時,還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的男人渾身散發(fā)著頹喪,蒼白的面容上眼圈青黑,眼睛遍布血絲,胡子拉碴,蓬頭垢面,若不是看著衣服還算穿的板正,和流浪漢比起來,也沒差了。
哪有半點之前的冷硬矜貴。
周傅川自林阮下車,目光便只落在她一人身上,半點不游移,萬千情緒盡隱藏在眼底,是濃烈的不舍和懊悔。
林阮走到他身邊,將滴水的雨傘放在大廳,平靜的看著他,“資料都帶齊了,走吧�!�
可能因為天氣的原因,今天結婚的人寥寥無幾,離婚的卻不少,還要排隊。
林阮和周傅川并排的站在一起,兩人安靜無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林阮很平靜,平靜的好像不是來離婚,只是排隊領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周傅川卻不一樣,整個人冷的很,緊抿著泛白的唇,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戾氣。
他們拿的號算不得很后面,很快便輪到,柜臺前兩把簡單的椅子,工作人員嚴肅著臉讓他們把帶來的資料,放在柜臺上。
林阮和周傅川照做,只是周傅川的動作很慢,在林阮看了一眼,才放過去。
他那不情不愿的模樣,落在工作人員的眼里,在看見他的資料時,閃過一抹驚訝。
柜臺后,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看向周傅川,問鋁騶:“雙方是否都自愿離婚。”
語氣加重在“都”字上,問的是兩人,卻不著痕跡的看向周傅川。
“是。”林阮低著頭輕聲回答,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周傅川側臉看著林阮的頭頂,垂下的眼眸說不出的失落,低聲附和她的回答。
“是。”
工作人員確定之后,辦理離婚的過程快起來,不過幾分鐘,作廢的結婚證和變成單人證件的離婚照,同時出現(xiàn)在林阮和周傅川的手里。
小小的兩個本子,卻代表著天和地的距離。
兩人沉默的離開,一路無言走到大廳,百無聊賴的蘇月坐在公共沙發(fā)上玩手機,見林阮過來,立馬放下了手機,卻沒有過來。
她想,還是再給兩人一點空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此后各過各的日子,別再來耽誤她姐妹。
周傅川也知道他的時間不多,當下也不再猶豫,握著林阮的手腕走到角落。
林阮罕見的沒有掙扎,任由他牽著。
“軟軟�!敝芨荡ㄒ婚_口,嗓音嘶啞的不行,他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林阮,“別拒絕,這些是你應該有的。”
林阮捏著文件夾,剛要開口,卻被周傅川用話堵住,“爺爺和爸爸都同意了。”
“我馬上要走了,離開京市,去執(zhí)行保密任務。”他聲音透不出的疲憊,“你好好照顧自已,有空......有空回家看看爺爺,小寶昨天還在找你......”
“你也保重,注意安全。”林阮在他說完,才看向他,捏著手里的文件袋問,“還有其他的事情嗎,我朋友在等我�!�
聽著她疏離的話,周傅川苦澀不已,他讓開位置,讓林阮過去,卻在她轉身時,從背后抱住她。
“軟軟,是我不好,讓你不開心。”他聲音顫抖,抱著林阮的手也在抖,“你在國外好好的,保護好自已......一定要記得......回來,有一句話,我知道我說的太遲,但我還是想告訴你�!�
“我愛你�!�
第42章
爺爺?shù)闹С?br />
周傅川給的文件夾里,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足以讓林阮一輩子不用困擾金錢的煩惱。
饒是小富婆蘇月看見了,都覺得周傅川這前夫在離婚財產分割足夠大方,這些錢夠在京市買好幾套靠國門的四合院。
可林阮沒看幾眼,兀自收了起來。
實在太多了,都留給孩子,她不貪圖周傅川的錢,自個賺的那些遠遠夠用。
她現(xiàn)在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整理數(shù)據(jù)資料和交接醫(yī)院的工作上,沒有閑暇的時間去思考周傅川離婚時說的那些話。
也沒有時間去想以后,感情的事太復雜,她沾一次己經身疲心累,況且現(xiàn)在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晨曙計劃,還有孩子。
林阮初初懷孕,還不到穩(wěn)定期,受不了長途飛機的顛簸。
鄧教授心痛學生,自己帶著陸路,先去了那邊的醫(yī)學研究實驗室,和伊恩教授交接,將京市這邊稍輕松的工作交給林阮和宋淺。
十月國慶之后,林阮懷孕十五周,小腹微微凸起,她站在鏡子前,摸著保暖內衣下圓潤的弧度笑了笑。
寶寶很乖,懷孕三月以來,林阮除了感覺小腹一天比一天沉重,小團子在慢慢長大之外,幾乎沒什么孕期反應。
昨日去醫(yī)院做了詳細的孕檢,寶寶和母親的情況都很穩(wěn)定,蘇月的進修申請也被那邊的設計學院通過,出國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
“軟軟,你待會要離開的時候,給我打電話�!碧K月咋咋呼呼的在臥室門外喊,“我怕吃不慣西餐,網友建議帶些老干媽榨菜火鍋底料!”
“好,我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林阮一邊應著,一邊往身上套了條寬松的加絨衛(wèi)衣裙,將微微凸起的小腹罩的嚴嚴實實,無論正反面,腰身的弧度是一點都沒有。
今日她要去看周爺爺,離開之前,總得和老爺子告?zhèn)別。
她和周傅川再如何斷了緣分,周爺爺還是周爺爺,老人家的養(yǎng)育之恩不能割舍也不能忘。
蘇月開車將林阮送到大院門口,叮囑道:“我就在不遠處坐坐,你多注意些。”
“好,你找個咖啡館奶茶店待一下�!绷秩顟溃┦械某跚餁鉁伢E降,外面有點冷。
大院的門口不能停車很久,蘇月很快將車開走了。
林阮獨自一人進去,門口的警衛(wèi)員見到她自發(fā)的開了門,小道灑了水,有些濕滑,林阮提著禮盒看著眼下的路,走的小心。
“軟軟。”
低沉的男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來,林阮抬頭一看,是秦深。
他還穿著夏天的運動短袖短褲,額頭上滿是汗珠,喘著氣走過來,看見林阮手中的禮盒笑道:“又來看周爺爺�!�
“嗯,秦深哥早上好�!�
林阮對他點了點頭,禮貌的打招呼便要離開,她不太會說話,自身意識覺得和秦深也不算很熟。
“軟軟,你待會有空嗎?我請你喝茶�!鼻厣钭分吡藘刹剑谒砗髥柕�。
林阮回頭看他兩眼,見印象中對誰都很疏離的秦深,一臉熱情的笑對著自己,還有些不適應。
“秦深哥,我朋友在外面等我,可能不太方便。”
她拒絕了,大院的這些人并不好相處,她在交友這方面笨,想動心眼子卻沒啥天賦,下意識的只想遠離。
“那我們有空再約�!鼻厣罡F追不舍,似乎一定要和林阮說說話。
卻將林阮嚇得更想走,林阮每次見到秦深,潛意識的有些抵觸。
秦深與周傅川不同,周傅川喜厭分明,向來不會委屈自己,順著別人,秦深則是讓人看不清他的底細,他對誰都是笑著,只是這笑浮在表面,永遠不達心底,也看不清他的內心想法。
“最近可能都沒空,我要離開京市了�!绷秩顚λα诵�,“學校有個科研項目在M國,我這兩天就要出發(fā),這兩年該是不會回來�!�
秦深的笑僵硬在臉上,眼神閃了閃,“是嗎?那可......真是不巧�!�
好不容易把她和周傅川拆開,墻角還沒開始挖就自個跑了的感覺,秦深心里實在是不太好受。
以至于在接到安然威脅的電話時,他看著林阮走進周家的背影,心里的戾氣幾乎克制不住。
前面的林阮對秦深的反應,一無所知,只覺得自己今日來的時間不太湊巧,也有些疑惑。
快八點半了,周家才開始吃早餐。
“軟軟,你來了啊�!敝苣缚匆娏秩钸^來,驚訝了些許,眼角還有些紅,像是剛剛哭過。
“周姨,這是給爺爺配的養(yǎng)生茶,通血管的可以多喝,里面還有鈣片,爺爺骨頭痛,吃這個能舒緩。”
林阮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張姐接著,余光打量著其他人,周父和周老爺子在看見她時,早已收斂愁容。
只周遠山擰著的眉沒放松,卻將手里眼巴巴看著林阮的小寶放了下來。
“你費心了�!�
周母看著眼前的林阮,懊惱不已,她知道林阮的好,之前卻只顧著挑兒媳婦,忽略了這些。
“醫(yī)院有中藥房,配這些很方便�!�
林阮搖了搖頭,接住了顫顫巍巍走過來的小寶,捏著他軟乎乎的小手,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先吃早飯,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別在家里耽擱�!崩蠣斪右娭苣赣杂种梗昧饲米雷�,語氣嚴肅。
周母眼里含著淚水,顫顫的看了看丈夫,在丈夫的眼神示意下,收斂好自己的情緒。
林阮見著周母的欲言又止,想問為什么又收了回去,她現(xiàn)在不是周家人,該有個界限,不要插手別人的家事。
早飯后,周家人各自離開飯廳,去做自己的事情,林阮被老爺子叫到了書房。
爺孫倆相顧無言,老爺子坐在背椅上嘆了好幾口氣,想說什么,抿抿唇又憋了回去。
“爺爺,國外有個實驗,我提交了申請�!边是林阮先開口,她看著不太開心的老爺子,斟酌了又斟酌。
“這是好事,爺爺支持你�!崩蠣斪涌聪蛄秩�,眼里是欣慰,“你能來告訴爺爺一聲,爺爺已經很開心。”
老人話中夾著明顯的失落和偏愛,聽的林阮轄險些落下眼淚。
“不論發(fā)生什么,爺爺永遠是我的親人�!�
望著過分懂事的林阮,周老爺子抹了抹臉,長嘆不止,一生要強沒紅過眼的老人此時眼角微微濕潤。
他說:“好孩子,你怪爺爺吧,當初若不是我一心撮合你們結婚,也不會鬧到如此境地。”
林阮看著愧疚的老人,內心苦澀不已,是她和周傅川不懂事,才讓老人家擔心操勞。
“爺爺,是我們不好,我不怪任何人,讓這件事過去吧。”
她不怪任何人,也不記恨任何人,是她自己要喜歡周傅川,這段婚姻的黯然收場,是她該承擔的苦果。
“孩子,出發(fā)那天,讓爺爺去送送你,你走那么遠,我看著你才放心。”老爺子望著林阮開口請求。
“好,謝謝爺爺�!绷秩钤诤趵蠣斪樱浪麑ψ约旱膿鷳n,立馬答應了。
第43章
狐貍的尾巴
林阮離開周家前,還陪著小寶在客廳,玩了一小會兒積木,對于小侄子,林阮是很喜歡的。
小寶剛抱回周家時,還未滿月。
林阮看著他,從小小的一個糯米團子,長成現(xiàn)在會走會撒嬌的健康寶寶,對他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厚。
“小寶,你親親嬸嬸�!绷秩钜吡耍罩氒浐鹾醯氖謸u了搖,有點不舍。
“唔啊~”小寶撐著林阮的腿站起來,抱著她的脖子在她臉上印了一個濕答答的口水印。
“小寶真乖,下次見到小寶,小寶一定學會了喊姑姑,你可不能忘記我�!�
林阮捏了捏小寶的臉,摸著肚子低聲和他說悄悄話,“小寶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哥哥�!�
“唔?”
小寶疑惑的咬著手,看著林阮,隨后咧嘴對著林阮笑的可可愛愛,小手一拍一拍的。
林阮看他可愛模樣,按住不舍,將他交給張姐去喂牛奶,自已偷偷離開了。
不讓被他看見自已走,又是一頓哭。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后,周母拉著周父進了老爺子的書房。
“爸,我們得告訴傅川,他是孩子的父親,再說軟軟懷著孩子,孤身一人在國外,能照顧好自已嗎?”
“我們不能冒這個險,小寶沒有媽媽已經足夠可憐......”周母哭著控訴,眼淚嘩嘩掉個不停。
周父攬著嚎啕大哭的妻子,心痛的拿著手帕給她擦眼淚,面帶哀求的看向周老爺子,“爸,還是告訴傅川,別讓孩子恨我們�!�
周老爺子內心糾結,但還是堅持自已最初的決定,“若是他知道,也改變不了什么,我不會讓你們成為軟軟的阻力,她也是我們家的孩子。”
他知道兒子和兒媳婦的心思,無非是怕軟軟照顧不了自已,怕傅川受骨肉分離的痛。
“況且傅川未必會不同意軟軟出國�!�
他這雙眼睛可比兒子兒媳婦看的清楚,那臭小子明明喜歡人家喜歡不行,偏偏白長了張不會說話的嘴,看的他這個做人爺爺?shù)�,暗自著急,嘆為觀止。
再說孫子知道了又能如何,以他職業(yè)的重要性,根本出不了國,傅川又申請了機密任務,無非是想在軟軟回來之前,以命搏個前程,讓自已調回京市更有話語權。
沒有一點實力,怎么可能護得住在乎的人。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萬萬不能擾亂他的心思,出了差錯,誰也承擔不起責任。
周家的處境并不像眼前所見的平靜,在他們家這個位置,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外面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lvz一點錯便是萬劫不復。
“安家的例子就在眼前,你們要堅守本心,做好自已的本職工作�!崩蠣斪用嫔嵵�,叮囑兒子和兒媳婦。
“兒子知道�!�
周父的面色沉重了些,安家不出意外是被人搞了,再結合傅川和軟軟婚事的反常,和近期遠山公司遇到些棘手的問題,不難猜出有人在暗中針對周家。
只是對方心思太過縝密,他們順藤摸瓜也沒揪到一點狐貍尾巴。
林阮離開的那天,正好是十月的第二個星期六,機場門口圍了很多舉著粉絲燈牌的年輕人。
“今天是秦梵音回國的日子,娛樂圈的頂流常青樹。”
蘇月挽著林阮走在機場的大廳,和她說娛樂圈里的八卦,兩人前面是推著行李車的陸路。
陸路是鄧教授安排回來接林阮的,兩人這次都跟著鄧教授學習,只不過林阮有工作職位,陸路占的是學院名額,作為助手在實驗室參與研究。
“學姐,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去托運行李,你和蘇月姐去找個地方坐坐�!�
在前面走著的陸路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等兩個人走過來,開口說道。
他極有分寸,知道兩個人在前面上說話,便主動隔開了一段距離。
“好,麻煩你了。”
蘇月挽著林阮的手,對陸路笑的一臉“慈祥”,好似長輩對晚輩肯定一樣,看的陸路推著行李落荒而逃。
“你干嘛嚇他。”林阮意識到好友的惡作劇,捏了捏蘇月手腕上的肉。
“我逗逗他!這弟弟挺好玩。”蘇月一臉壞笑,“別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我看的明明白白呢,這小子怕是對你有心思,殷勤的不行�!�
林阮看著走遠的陸路,笑著搖了搖頭,“學弟年紀小,以后遇見真正喜歡的人,會開竅的�!�
陸路是個很好的男孩,品行端正,努力又勤奮。
一個院系的人,大家相處一年,只有她知道鄧教授是他的姑父,其余的人都不知道。
他能走到今日這一步,也是靠自已,明明有最好的條件,卻從未想過沾鄧教授的光。
“是是是,我知道你對人家小學弟沒興趣,以后我不開他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