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后來鬧得更大,對面老董事的小兒子發(fā)瘋,搬起電腦砸的更狠,罵罵咧咧,還要伸手打秦郅誠,葉璇終于忍不住了,上去薅了那人的頭發(fā),生猛至極。
那是葉璇第一次在公司里有那樣的舉動,眾人都驚了。
秦郅誠在看到男人試圖反抗時,叫停了這場鬧劇,過去把葉璇落在身后。
她頭發(fā)亂得像個雞窩,氣得呼哧呼哧,還跟對方反駁:“是!你厲害!有爹有媽又怎樣?還不是把你教的跟個狗養(yǎng)的一樣!有跟沒有一樣,沒區(qū)別!”
后來鬧到警察局,這場硝煙終于結(jié)束。
她坐在走廊,看著秦郅誠和局長在一處,忙了大半個晚上。
時間消停,終于過去。
秦郅誠走到她面前,低眸看她。
葉璇回想起自己的潑辣行徑,沒臉抬頭。
男人聲線自頭頂響起,幽幽淡淡的。
“現(xiàn)在怎么蔫了,穆桂英?”
“……”
葉璇吸吸鼻子,有點慫,“秦總,陰陽人也別拿正面角色來陰陽。”
“沒。”秦郅誠嗓音平和,“是真的在夸你�!�
“夸我什么?”
葉璇抬頭,昏暗夜色中,他那種沉穩(wěn)又淡定的模樣,仿佛天塌也不變色。
“英勇善戰(zhàn)�!�
葉璇唇動了動,“秦總不怪我沖動?”
本來是被欺,因為她還手,性質(zhì)直接變互毆。
“釀成大錯才叫沖動,見義勇為只能稱之為血性。”秦郅誠一改往日毒舌本色,語氣低沉不少,低著眼睫看她,“葉璇,你很好,所以不用自我反省,覺得自己做錯什么�!�
葉璇被他夸得飄飄然,差點有種再去揍幾拳那滿嘴噴糞小子的沖動。不對,是血性。
“一人做事一人擔,我的血性我買單�!比~璇說,“您放心,秦總,我不會讓您受為難的,今天的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擔,您什么都不用做。”
下一秒,那小子又罵罵咧咧從旁邊走出來,鳥語花香,帶爹帶媽的。
葉璇本來就窩著火,算是被他撞到搶眼上,立馬站起來擋在秦郅誠身前,兇神惡煞,“我去你的……%¥……%你他媽真是有爹媽生沒爹媽養(yǎng)的,大傻叉——”
那小子剛露出個頭,被警察一把塞進屋里。
葉璇嘴里的話還沒罵完,就這么硬生生停住,停在“叉”上。
空氣靜飄飄。
“……”
葉璇有點燥,輕咳一聲,收了那副氣勢凌然的樣子,默默站直。
幾秒后,清寂的夜,暗調(diào)的光。
聽見他很淡的一聲輕嗤。
他清冽的氣息,在她身后,寬闊高大的身型將她籠罩住,替她抵御寒風,卻又站在她身后。
“看來,我是真的要做你背后的男人了。”
葉璇微怔,回頭去看他。
黑夜中,他們對視。
……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秦郅誠的笑。
因為太深刻,所以她記了很久,一直記到現(xiàn)在。
后來,葉璇行事也的確愈加大膽。
她知道,她的身后有秦郅誠,有致和,還有她自己的血性。
這么多年來,風風雨雨,他們拼出一條血路,是惺惺相惜的戰(zhàn)友,是同甘共苦的朋友,也是并肩相伴的師生。
如果說她對秦郅誠有沒有那方面的心思,若說她沒想過,不如說她不敢想。
她如此敬重的秦郅誠,她不敢想,也不會想。
因為那時候的葉璇有沈培延,有好工作,有好人生。
可現(xiàn)在——
她在經(jīng)歷一個轉(zhuǎn)折,走到人生的分叉路。
而她的面前是一份布丁,她的左手邊,是剛給她買完布丁,正在調(diào)空調(diào)溫度的秦郅誠。
夜寂寂,像她有血性的那個夜晚。
秦郅誠身子輕靠在靠背上,窗外料峭寒風刮過,冰天雪地,與他身上考究精良的黑西裝形成鮮明對比。他修身養(yǎng)性,身上的氣息和氣質(zhì)總是顯得干凈絕塵,像仰止高山。
沉默的空氣蔓延良久。
這座高山突然看向她。
四目相對,他平靜的眸光中映射出她的影子。
葉璇仿佛明白他下一秒會說出什么,于是提前一步,輕聲開口,實話實說:“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的原因,是我不希望把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變糊涂。”
葉璇一生孤立無援,六親緣淺。
活到現(xiàn)在,身邊珍貴的關(guān)系屈指可數(shù)。
秦郅誠就算一個。
“您于我而言,是良師,是益友,是我很重要的人�!�
葉璇思索過后,放輕語氣,“但無論任何關(guān)系摻雜上婚姻和利益,都會變質(zhì),所以,我不希望因為一個合約,最后失去一個我認為重要的關(guān)系�!�
“要聽我說么?”
秦郅誠不疾不徐的聲音在她安靜后開口。
葉璇點頭。
“這段婚姻你可以當做是一段合約。”
“當然,也可以當做是一段真正的婚姻�!�
“我尊重你的選擇�!�
聽到這里,葉璇愣住了。
至此,秦郅誠那些身居高位的冷貴感似乎弱了些。
“在婚姻存續(xù)期間,我可以給你需要的一切�!�
“其次,因為占用了你的時間,所以待合約結(jié)束,不續(xù)約的情況下,也會按照正常的夫妻離婚財產(chǎn)劃分,走正常手續(xù)離婚�!�
正常的夫妻離婚財產(chǎn)劃分,那不就是一人一半?
哪怕不是秦郅誠的婚前財產(chǎn),就是這一年內(nèi)婚姻的存續(xù)期間,致和所產(chǎn)生的收益也無法估量。
這何止是天上掉餡餅。
分明是她掉進了金山。
葉璇腦袋里又再次浮起那套成本論——麻辣燙和黑珍珠。
那這個,算是黃金盛筵?
她忍不住打斷,“秦總�!�
秦郅誠繼續(xù)看她。
“我能問一句,為什么嗎?”
為什么要做這樣一份對他毫無益處的承諾,他可是商人,還是秦家繼承人。
秦郅誠依舊是那樣一副神情。
泰然,自若。
像是無波無瀾的水,海納萬川,包容天地萬物。
良久,他道。
“此念,并非我一朝一夕所結(jié)�!�
葉璇聽到后,有輕微的茫然。
然后,就在這么一刻,他的手機好像被碰了下,屏幕突然亮起。
消息彈窗上,是一個名為“鄭宋”的人,給他發(fā)來的訊息。
此刻,葉璇的心徹底停了。
鄭宋,她認得,上滬房地產(chǎn)企業(yè)的大亨,沈培延的朋友,更是沈母手下很出息的學生。
之所以這么熟悉,是因為她去沈家拜訪時,常聽沈母提起,炫耀她桃李滿天下,教出多厲害的人物。
鄭宋跟沈培延也算相熟,前幾年還和葉璇加了微信。
所以,前些天鄭宋發(fā)的一條朋友圈她還刷到了。
是鄭宋站在奢牌店里,隨手拍了一張,角落里的白房子包格外醒目。
他還配了個揶揄的文案——愛情幫幫團出馬。
正是因為看到那條朋友圈,葉璇才在沈培延求婚時,對于那個白房子包的出現(xiàn)表現(xiàn)得并不意外。
但如果……
但如果,秦郅誠認識鄭宋。
那么,就另當別論了。
她闌尾炎手術(shù)時沈培延的缺席,孫佩佩突然的伴娘邀約,再到她去上滬捉奸……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人在背后助推波瀾。
想讓她發(fā)現(xiàn),沈培延的出軌。
最終,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那天向晨好像知道些什么的反應(yīng)。
……
耳側(cè)一聲類似鈴鐺的輕響,葉璇晃神,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xiàn)。
她抬頭,對上秦郅誠諱莫如深的視線,心臟驟停。
“秦總,是給我做了個局嗎?”
第四十三章
熠熠生輝
有些話,不用說的很透。
秦郅誠已然知道她詢問的是什么。
他沒表情,片刻,以沉默作為回答。
葉璇卻也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答案,相處六年,作為下屬早已懂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她的呼吸略微發(fā)緊,“您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沈培延出軌的事。
“一個半月前�!�
那不就是孫佩佩查出自己懷孕的時間?
“所以,您是意外知道孫佩佩懷了沈培延的孩子,所以布了個局,讓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車內(nèi)的頂光映在葉璇眼上,晃得她人有些恍惚。
秦郅誠去上滬出差,很可能去見了鄭宋。
他跟鄭宋見面,約在咖啡廳,讓鄭宋恰好看見了孫佩佩和沈培延在一起。
鄭宋表面波瀾不驚,在秦郅誠面前裝作不認識兩人的樣子,但私下一定會去找沈母告知。
因為怕沈培延出軌的消息暴露后,會影響老師的顏面。
沈母一聽連自己的學生都知道兒子出軌,自然是想要盡快把事情解決,于是下了死命令讓沈培延和孫佩佩結(jié)婚,并讓他盡快和葉璇分手,避免節(jié)外生枝,丑事外露。
沈培延被逼了一段時間,趕不回北平去陪伴正在做手術(shù)的她。
而孫佩佩自以為站穩(wěn)腳步,得到婚姻許諾,自然拿出正宮的架勢,向葉璇挑釁,讓她做自己的伴娘。
故此——
葉璇來到上滬,捉奸。
這一切,看似是巧合。
但幕后的推手,此時此刻,就這樣平靜的坐在她身側(cè)。
葉璇的后脊有些密密麻麻的冷,不是覺得可怕,而是沒想到,有一個人會為了她,而把局算的如此長遠。
她唇幾次輕微張闔,愣是沒說出話來。
車外杜莘敲敲側(cè)窗,打斷葉璇的沉思,她收神。
“我先走了,秦總�!�
她故作鎮(zhèn)定道別,開了兩下車門沒打開,秦郅誠替她解了鎖,葉璇這才下車。
“誒,老秦,還在呢,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鍋呀——”
杜莘招呼還沒打完,就被葉璇拉走,跟著踉蹌小跑,“慢點慢點,剛在科室灌了一大瓶涼可樂,要吐出來了……”
葉璇拉著杜莘飛速走開,腦袋嗡嗡亂。
秦郅誠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側(cè)眸,看向副駕駛沒動的布丁。
十分鐘后,這份布丁被送到培培的面前。
西郊別院里暖風開的很足,培培坐在一堆拼圖里,甜甜笑起來:“謝謝叔叔�!�
秦郅誠解著領(lǐng)帶:“不是特意買給你的,不用謝了�!�
培培小機靈鬼了悟,立馬又甜甜說:“謝謝璇�!�
秦郅誠偏頭,看他。
培培咧著嘴,笑得憨傻:“不是給培培買的,就一定是給璇買的。璇不吃,才有培培吃的呀。”
“……”
——
而這邊,在吃火鍋的杜莘腦袋升煙。
聽完葉璇對她說的話,也毫無情緒。
“果然�!倍泡菲届o的嗦了口毛肚,然后平靜的說,“這小子從小子變成老小子,終于是不再忍了,還是出手了�!�
“什么意思?”
杜莘沒解釋,“反正,你應(yīng)該清楚,他向你提出的這份婚姻合同,不單單只是利益上的合同�!�
葉璇沉默。
杜莘能看懂,她自然也能懂。
今天和秦郅誠的這一番談?wù)�,讓她明白,秦郅誠要跟她談的不單是合同,而是情。
換一種說法,他要的根本不是一個應(yīng)付許嫻的名義妻子。
他就是沖著她來的。
所以,才會布這么大的局,等她走到如今這一步。
“作為你的朋友,我不會勸你答應(yīng)他。但同樣的,作為老秦的朋友,我也要替他多說一句�!倍泡烽_口,“他有這個想法,要比你以為的,早很久很久。”
“所以,你可以懷疑他的一切,但別懷疑他的居心�!�
“因為他的居心很簡單。”
“就是你�!�
氣氛沉寂了一段時間,杜莘沖她笑,“怎么樣,聽完是不是覺得心情好一點了?”
“……”葉璇,“謝謝你,讓我頭更疼了。”
杜莘皺眉:“為什么啊,有一個人肯為了你做到這個地步,還是很多年,你不會覺得很感動嗎?”
葉璇喝了口熱茶,沉默會兒,輕垂著眼睫。
“不知道�!彼艿牡吐�,“現(xiàn)在我腦袋已經(jīng)成了一坨漿糊,什么想法都沒了�!�
杜莘拍拍她的肩:“理解,一時間接受不了是正常,上司突然變追求者,做夢都會被嚇醒的程度�!�
葉璇笑笑,視線落在地面。
說實在的,這份婚姻,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她是十足十的受益方。
可這份情,她又真的能受得起嗎?
——
晚上,葉璇送杜莘回家后,又去了寺廟。
上山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寺廟鎖門。
她從后門走進,掃掃地,打打水。
四點,僧人們晨起。
慧覺法師也走去了大殿誦早課。
葉璇幫著僧人們清掃完地面,又去大殿的蒲團前跪著聽早課。
寺廟的熏香幽淡,繃了一晚上心神在此刻放松,葉璇竟不知不覺開始打盹,連早課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都不知道。
不知何時,慧覺法師誦完經(jīng)要起身,葉璇感知到,忙跟著要站起來,結(jié)果膝蓋一麻,跪在蒲團上又栽了下。
葉璇抬頭,看到慧覺法師正看著她。
“……”
她雙手合十,低頭道歉。
等抬起頭,慧覺法師人已經(jīng)走了,只剩下與她相熟的小師父。
“施主,去后面廂房歇息吧�!�
葉璇道謝,隨著去后面睡了一覺,終于耳清目明,不再昏昏沉沉。
她醒來后過著外套,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望著天。
“小師父,我有一事想同慧覺法師講�!�
小師父在她旁邊蹲著,正在用手搓衣裳:“施主說的是跟結(jié)親有關(guān)的事吧?”
葉璇怔了瞬。
小師父慧眼如炬,“上回您和后院同那位施主在一起時,我與慧覺法師恰好就在右?guī)�。�?br />
她想起,那天她在樹下被秦郅誠摘了頭頂樹葉的情形。
葉璇沉默片刻,輕聲道,“慧覺法師曾照顧我許久,所以這種大事,我想去同他問一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無父無母。
這種終身大事,唯一能問的長者,就是慧覺法師了。
“施主,即心是佛。”小師父將頭抬起,靜靜看她,“你的自心,就是最好的回答�!�
葉璇一頓。
下一秒,小師父又恢復(fù)了那副笑瞇瞇的溫和模樣,低下頭,勤搓著衣服。
“我明白了,多謝�!�
葉璇走出大殿后,掏了口袋里換好的一枚硬幣。
她放在手上,問正反。
花面同意,字面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