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兩顆完整的蝦仁被放到她的碗里,沈培延的情緒被碎發(fā)遮住,安靜一會兒,輕聲道:“孫佩佩,我記得,微信還加著的,你之前替她懟過一些評論,所以有印象。她不是經(jīng)常發(fā)自己在上滬打卡了什么美食嗎?你一說去上滬,我就知道你是去找她了�!�
“原來如此。”葉璇點(diǎn)頭,“你真細(xì)心,沈培延�!�
“是呀。”沈培延掀唇,用手背蹭蹭她的臉頰,又繼續(xù)給她扒蝦,“誰讓我愛屋及烏呢?”
等他沒注意,葉璇面無表情擦掉他碰過的地方。
吃完飯,沈培延去洗碗收拾,走回客廳又在她面前放了些水果,輕聲道:“這兩天哪天抽空,我陪你去醫(yī)院復(fù)查一下。”
“沒事,不用�!比~璇吃著提子,“杜莘會來幫我復(fù)查的�!�
沈培延在她面前蹲下,手覆在她的衣角上,很耐心的溫和詢問:“我看看,行嗎?”
葉璇:“我來姨媽了�!�
沈培延輕怔:“我只是想關(guān)心你的縫合傷口,沒有別的意思,璇璇�!�
“但我也是真的來姨媽了�!�
沈培延看出她的抵觸狀態(tài),沉默了會兒,沒再堅持:“是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我沒陪你做手術(shù)�!�
葉璇正愁找不到借口趕他走,聞言沒什么表情:“你知道就好�!�
“璇璇,對不起�!彼怪劢�,“但我當(dāng)時是真的走不開�!�
“當(dāng)天走不開,之后的三天也還是走不開嗎?”葉璇淡聲,“說到底,你已經(jīng)在工作和我中選擇了前者,所以沒必要再解釋什么。你大方承認(rèn),我反倒敬你一個坦蕩�!�
沈培延微怔。
他空握了握拳,看起來想解釋什么,可根本無法解釋,形成一個自相矛盾的僵局。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沈培延沉默了會兒,“好好休息,璇璇�!�
“等等。”
葉璇叫住他,沖他假笑,梨渦輕陷半分,“垃圾幫我?guī)ё��!?br />
……
沈培延帶著垃圾下樓分類處理好,突然不知去何處,就又回了公司加班。
小陳將工位的工學(xué)椅一轉(zhuǎn),來到他工位旁:“好不容易回來,還不趕著陪陪嫂子去?”
沈培延沒什么表情,“被趕出來了�!�
“怎么回事?”
“生我氣了�!�
小陳欲言又止,沉默了會兒,說:“哥,我得給你說個事�!�
沈培延抬起頭看他。
小陳道:“就是今天,我一去致和,就看見嫂子跟秦總一起上了電梯,而且秦總還直接伸手去拽嫂子,他們公司里的人都說秦總喜歡嫂子呢,你得有點(diǎn)危機(jī)感了�!�
沈培延摁了摁手:“不會�!彼麚u頭,“璇璇不會是那樣的人�!�
“嫂子不會,不代表她上司不會啊!”小陳實(shí)話實(shí)說,“快三十了身邊唯一能最近接觸到他的女人就是嫂子,嫂子又那么漂亮那么有能力,日久生情,保不準(zhǔn)對嫂子有點(diǎn)感情。再加上人家權(quán)利地位又在那,萬一嫂子一個沒控制住……”
沈培延一道眼神掃過來。
小陳抿抿嘴,不說了。
沈培延緘默,忽然有些悶,他站起來,走出去了公司天臺,拿出根煙,徐徐抽著。
半晌,抽了一根又一根。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滿地?zé)煹佟?br />
——
就這樣,葉璇終于過了兩天安穩(wěn)的日子。
謀定而后動,她要先看清楚沈培延下一步要抓的究竟是致和兩個項目里的哪一個,才能進(jìn)一步走對策。
況且,她不急,總有比她還急的。
孫佩佩的聊天就如轟炸,天天給她刷屏,各種刻意秀恩愛秀自己的B超照片。
有時候葉璇甚至覺得,那不是沈培延的娃,而是她的娃。
有夠好笑的。
短信提示到了兩個快遞,葉璇一直忙得沒空去拿,第四天才終于在回家時經(jīng)過了驛站,預(yù)約上門送貨。
那倆大箱子,堪比半人高,送貨的小哥以為是什么電器。
葉璇看到也愣了。
拆開,里面都是秦郅誠母親和小姨從巴黎給她寄來的禮物,下到精致的彩繪盤子,上到奢牌包包圍巾。
秦郅誠母親之所以對她這么好,大概是因為四年前秦郅誠遇到最緊要關(guān)頭時,是她跑了八個地方才找到那份缺失文件,又在回來路上被競爭對手惡意撞車,總之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才送到秦郅誠手里。
所以秦郅誠母親一直很念她的情。
就像……太后很愛惜輔佐皇帝左右的開國元老那樣。
葉璇一直覺得這個比喻很形象。
但是,這個包也太昂貴了些。
三環(huán)一套loft都出來了。
周女士為了讓她收下,還很隨意的將這個包包裝拆開,塞到一堆盤子和冰箱貼旁邊,偽裝出一副不值錢的凌亂樣子,祈盼她能眼瞎當(dāng)做巴黎街頭十歐買的小破爛,從而欣然收下。
但還好葉璇長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終究是七位數(shù),她不敢收,也怕這東西收了,會被有心之人當(dāng)做把柄。
所以第二天,葉璇就將其帶到了秦郅誠的辦公室里。
“秦總�!�
她慎重的打開盒子,給他呈上。
秦郅誠盯著看著里面綁上粉色蝴蝶結(jié)絲巾的白真皮包包,沉默一會兒。又沉默一會兒。再再沉默一會兒。
終于開口了。
“我不太喜歡粉色的�!�
葉璇:“………………”
第八章
男人女人
今天是月終匯報的時間。
各部門組長和總監(jiān)來時,都能看到總裁辦公室里憑空出現(xiàn)了個白房子真皮包,粉色愛馬仕絲巾,女人包中的頂級,七位數(shù)還不一定能買到,配貨百萬只是入門,甚至不夠看它一眼。
每位走來,都不約而同偷偷瞄幾眼那包。
等葉璇來匯報的時候,也忍不住看了幾眼。
“你好奇什么�!鼻刿ふ\打斷她的偷瞄,“不是你給我的�!�
“……”
葉璇也沒想到這祖宗就這么大喇喇的把包放在這里。
別人看到會怎么想。
恐怕現(xiàn)在公司的茶水間已經(jīng)變成狗仔信息交流群了。
“東西拿回去。”秦郅誠掃過文件,龍飛鳳舞簽下自己的名字,力透紙背,“既是周女士給你的,就沒要回來的道理�!�
葉璇搖頭:“但這包太貴了,已經(jīng)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圍�!�
“你也說了,是包�!鼻刿ふ\將簽字筆撂在桌面,“只是個包,就不用賦予它過多價值�!�
葉璇當(dāng)然不會賦予過多的價值。
因為賦予這個包價值的是資本主義,是愛馬仕,是它的創(chuàng)始人蒂埃利·愛馬仕。
葉璇沒法跟他爭辯,輕嘆口氣,打算出門。
“葉璇�!�
他在身后叫。
她回身,“嗯?”
“拿上你的包�!�
葉璇安靜:“我可以說不嗎?”
秦郅誠好整以暇看著她,手肘在真皮扶手上,輕微頷首:“自然,但同樣,我也有說不的權(quán)利。”
“……”
算了,他是老大,葉璇爭不過,只得拿回去。
大不了,改天親自去給周女士送一趟好了。
包放在秦郅誠背后,她經(jīng)過他身側(cè)時,抬起手臂,一陣輕盈的香氣。
葉璇今天沒扎發(fā),那些長發(fā)順著她抬起的手臂撩起,蹭到了秦郅誠肩膀西裝考究的布料上。
但葉璇沒注意到。
秦郅誠安靜抬眸,看向她。
她的側(cè)臉格外精致,被辦公室的頂光映照。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視角,上位者居于下,而察覺到他注視的葉璇,卻要低頭去看他。
兩人的距離很近,超出平日的社交范圍。
四目相對。
“怎么了,秦總?”
“你身上藥味很重�!鼻刿ふ\神色平淡。
葉璇后退半步:“抱歉,我最近……”
“恢復(fù)得還好么�!鼻刿ふ\打斷她準(zhǔn)備要編造的借口。
葉璇便明白,她當(dāng)日襯衫上的血跡,早已讓秦郅誠知道,她休假這幾天應(yīng)該是為了去做小手術(shù),而這個位置的血跡,只會是闌尾炎。
“恢復(fù)得很好,已經(jīng)沒事了�!比~璇也索性溫聲坦言,“謝謝您的關(guān)心�!�
這句是真的,很真誠。
那個包終究還是回到了葉璇手上。
為了防止太引人矚目,葉璇將其放在了自己辦公室的工位腳下。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前腳剛?cè)ッ�,后腳剛回公司來給她送文件的技術(shù)醫(yī)療部門楊總監(jiān)就看到了。
“呀,經(jīng)理的包怎么在地上放著,這么貴重的東西……”
楊總監(jiān)很神圣的捧起這個包,將其放在了桌面上。
而后又愛惜的小心翼翼摸了好幾下,才依依不舍離開。
之后,各個部門來送報表,又都看見了這個包。
先是在總裁辦公室出現(xiàn),此刻又在經(jīng)理辦公室出現(xiàn),這意味,不言而喻。
本來還敢七嘴八舌瞎聊聊,如此顯而易見,大家反而緘默不言,在職場上發(fā)動眼瞎、耳聾、嘴啞巴的技能。
致和醫(yī)療和智華健康下午有一場會。
還沒到中午,沈培延就來致和了。
給項目組帶了咖啡和甜點(diǎn)。
“謝謝沈總監(jiān)的投喂,嗚嗚嗚太感動了,何其有幸,能有您這樣的上司家屬!”
“沈總監(jiān)就是純純自家人,祝您和我們?nèi)~經(jīng)理百年好合��!”
沈培延經(jīng)常來,和他們都是熟絡(luò)的關(guān)系,他笑著:“你們?nèi)~經(jīng)理呢?”
“葉經(jīng)理下樓去質(zhì)量管理部了,等會兒就回來�!�
沈培延輕點(diǎn)了個頭,溫聲,“好好吃,不夠的話再和我說,今天甜點(diǎn)管夠�!�
“沈總監(jiān)萬歲!!”
“沈總監(jiān)你介意多一個男老婆嗎……”
沈培延作為家屬向葉璇的辦公室里走去,聞言忍俊不禁:“還是會介意的�!�
身后哄堂大笑。
打開門,沈培延看到桌面上的包,微微一愣。
這包里沒裝東西,所以不是葉璇背來的,而且款式很新,他沒見葉璇背過。
所以,是別人送的?
沈培延不太懂女人包,但也看出是愛馬仕。
他沉默著,把那個包往旁邊推了下,將自己帶來的從二十公里開外買來的粵菜放在桌上,擺好擺滿。
葉璇回來之后,就看見自己的工位上坐著沈培延。
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些許淡漠疏離:“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不希望你在上班時間出現(xiàn)在我的辦公室里�!�
這一直是葉璇很抵觸的一個點(diǎn),沈培延的界限不夠明確。
上班和戀愛,他總是混為一談。
無論怎么說,他們都是不同公司的,這么出現(xiàn)在她的辦公室,算怎么回事。
沈培延看出她的不悅,站起來:“你的資料我都沒碰�!彼四熬褪桥履阌植缓煤贸燥�,所以想來給你送一些�!�
“那一定要送進(jìn)我的辦公室嗎?智華醫(yī)療沈總監(jiān)�!比~璇咬重字音。
“對不起,以后不會這樣。”
沈培延屬于斯文那一掛的,襯衫領(lǐng)口微敞,手腕上還帶著她去年送的生日禮物,石英表,他單手撐著桌子,溫笑著扯她的衣袖,脾氣很好,“今天先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葉經(jīng)理,吃飯要緊,大不了吃完再訓(xùn)我�!�
葉璇坐下,將文件放到一旁。
“你傷口未愈,我去你最愛的那家茶餐廳點(diǎn)了滋補(bǔ)的雞湯,多少喝兩口。”
沈培延細(xì)心的替她將筷子拆開,幾個菜全都擺好。
這時候,葉璇才注意到那個被推到角落的白色皮包。
沈培延也注意到她的視線,狀似不經(jīng)意問起:“新買的?”
葉璇沒說話。
沈培延也不在乎她冷冰冰的態(tài)度,拉來把凳子在她身邊坐下,托腮看她把東西吃完。
他突然問:“璇璇,你有沒有覺得,你們老板好像對你有些意思?”
葉璇頭也不抬。
“你想多了�!�
吃得差不多,沈培延將她吃剩的收拾完,離開前,還溫和道:“等會兒開會見,璇璇。”
葉璇沒什么表情,“希望這是你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辦公室�!�
“知道了,下次一定會注意,絕不再犯�!鄙蚺嘌邮�,貼心給她留下罐便利店買來的山楂汁消食,這才走。
回公司去拿報表,途徑一樓,他抱著西裝外套,聽到兩個經(jīng)過的女員工談?wù)摗?br />
“你看到葉經(jīng)理的那個包了嗎?白房子誒!我第一次見到實(shí)物……”
“看到了,聽說是秦總送的�!�
“�。。∏乜偹偷�?!真的假的,我上次去專柜,我的Sa說她在那個店三年了都沒能見過那個包的真容,配貨都得千萬級別以上了吧,秦總真是為美人一擲千金�!�
“別瞎說,葉經(jīng)理有男朋友的,秦總估計也是為了感謝葉經(jīng)理這些年來的相守不離。”
“什么相守不離要送包?送錢送股份才是老板對下屬的關(guān)懷,送包,那是男人對女人做的事�!�
沈培延緘默不言。
走出致和大門,指節(jié)不由自主摩挲著指腹。
突然又有點(diǎn)想抽煙。
第九章
外頭養(yǎng)的
下午的會議,葉璇明白了沈培延的側(cè)重點(diǎn)在哪個方案。
——心血管超聲診斷系統(tǒng)。
沈培延的發(fā)言中,不斷鋪墊加注智華對這個項目的成熟度,居心顯而易見。
葉璇看著手里那份被她放在首冊的文件,若有所思。
智華和致和目前所兼合的項目要到尾端,會議結(jié)束,沈培延抱著文件向外走,和葉璇輕聲:“璇璇,晚上一起去看場電影吧,我們好久都沒有出去約會了�!�
葉璇低眸,看著他不斷亮起的手機(jī)屏幕:“你看起來好像很忙。”
沈培延微頓,將手機(jī)放進(jìn)口袋,笑:“是我媽,又催著我回家,說是想我了,沒事,我等會兒下班給她回電話就好�!�
一會兒妹妹,一會兒媽媽,合著孫佩佩的輩分倒是漲了不少。
葉璇輕應(yīng):“可以。”
沈培延見她終于答應(yīng),輕輕彎唇:“那我下班來接你�!�
北平飄起了小雪,下班后,葉璇下樓。
里面是一身職業(yè)裝配漆皮杏白高跟鞋,外面配了件氣質(zhì)的白色束腰大衣,紅唇齒白,拿圍巾時烏黑長發(fā)垂落。黑與白的極致交織,溫柔沉靜。
有員工沖她道別。
她牽起半分唇,嗓音潤得柔和:“明天見,dy�!�
靠在總裁辦門口喝咖啡的向晨不由感慨。
這才是真正的,不帶任何情與澀的誘惑美。
……
葉璇剛下樓,就看到沈培延在不遠(yuǎn)處等著她,手里還捧了杯咖啡。
看著咖啡上的鈴鐺麋鹿紅色圖案,葉璇才恍然發(fā)覺,圣誕節(jié)就要來了。
八年前,她和沈培延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圣誕節(jié)。
葉璇曾經(jīng)是個很自卑的姑娘,很敏感,也很沒底氣,從不覺得會有人真正愛她。
但那些年,沈培延的確給了她十足十的真心。
以至于,葉璇以為,那就是亙古的愛。
是她可以真正依靠的愛。
“晚餐的位子已經(jīng)訂好了,我們先看電影,然后吃完,吃完飯如果你不累的話,可以再陪你去逛逛SKP,你說呢,璇璇?”
葉璇應(yīng)付的隨意:“都可以�!�
沈培延笑。
他將那杯咖啡遞給她。
剛要送到她手里的那一秒,葉璇接到了個電話,她原本伸出的手收回:“秦總,您說。嗯……嗯,好�!�
沈培延的手橫在半空中,慢慢收回。
葉璇,“有點(diǎn)工作臨時需要處理�!�
沈培延頓了頓,聲音放緩:“沒關(guān)系,你去忙你的。”
畢竟當(dāng)初他以工作為由,晾了葉璇四天,此刻又怎么能因為她離開而不高興。
沈培延靜靜看著她回公司的背影,那種隱秘的預(yù)感涌上,他捧著那杯沒送出去的咖啡,抬起頭,望向了這棟大廈的頂層。
高層,但落地窗很大。
視野開闊的落地窗,于寸土寸金的北平而言,象征著權(quán)利與金錢。
高層的秦郅誠手機(jī)剛從耳邊稍稍挪開,居高臨下,低著眸子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