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蔣柏亨已然?是徹底醉了,失了神智,雙腿雙臂都攤開,大?字型耍著賴,又哭又鬧的:“我不管我就要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跟我爭了,媽你還打算什么,再不快點(diǎn)訂下你兒子就要斷子絕孫了!”
蔣夫人頭疼欲裂,只覺得被?氣得頭風(fēng)病幾欲發(fā)作,抬手揉著太陽穴,忍不住斥罵:“你這小孽障,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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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婳睡得晚,一夜無夢,被?樓下刺耳的問責(zé)聲朦朧吵醒時,她?睡得正香。
上午十?一點(diǎn)的光景,白思嫻說動?了丈夫一同回老宅。
她?本是沒打算叫上賀珩的,可賀珩聽了動?靜,自己非要跟來。
白思嫻也懶得攔他,她?知道自家那長情?的兒子根本沒完全?放下施婳,他非得跟著也好。
今兒就叫他親眼瞧瞧,他眼里冰清玉潔的妹妹,到底都干過?什么勾當(dāng)。
主廳棕皮沙發(fā)上。
賀老爺子板著臉,雖則聽懂了他們?的來意,卻不準(zhǔn)他們?上樓打擾施婳睡覺。
“什么LED巨屏我不懂,你有事找小婳,也得等她?休息好了,她?成宿上夜班熬著,睡不夠身體豈不是垮了?”
白思嫻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顏色多重變幻,她?明顯是有些著急了,急匆匆回來,喘息密集,兩?邊墜著的珍珠耳墜子都撲朔朔地顫著。
一大?清早被?蔣夫人興師問罪。她?這邊好處都拿了不少?,這會兒非但婚事沒促成,還鬧出這么大?的幺蛾子,叫她?這張臉往哪擱。
她?同蔣夫人達(dá)成一致,也并非只為了眼前的一些小利,更是為了給自己家掙一份臉面。
外頭多年來早有傳聞她?丈夫賀璟洺昏聵無能,是個不中用的。
如今老爺子身體又不行了,遑論家族內(nèi)部亦或是外面,都愈發(fā)不將他們?這一房放在眼里。
若是這回連一個區(qū)區(qū)養(yǎng)女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傳出去豈非坐實(shí)了他們?這一房低人一等的事實(shí)。
白思嫻怫然?不悅,可又不敢明著忤逆老爺子硬闖,只好扯著嗓子在樓下陰陽怪氣。
“咱們?賀家這養(yǎng)女也算是出息了,平日里不聲不響的,悄默聲就攀上不曉得哪位大?人物了,在全?京城鬧出這么大?陣仗,爸,我說句不好聽的,您總覺著養(yǎng)在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您是最了解的,我看倒未必�!�
賀老爺子面色鐵青,儼然?是不樂意聽這話?的,他啞聲呵斥:“沒證據(jù)的事你渾說什么,先安生些,等小婳睡醒了我自會問她?�!�
賀老爺子當(dāng)然?是信任施婳的,他不僅將施婳視作半個嫡親孫女,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施婳雖生得外表招人了些,但性格踏實(shí),又不喜趨名逐利,所以?事情?必定不是如白思嫻口中這樣。
白思嫻聞言更是一臉正色,愈發(fā)振振有詞:“爸,怎么沒證據(jù)?沒證據(jù)的事情?我豈敢亂講?阿珩,你快把那熱搜給你爺爺看看,爸,你上了歲數(shù),又不愛上網(wǎng),這熱搜里頭可是有視頻有真相!”
賀珩覷了母親一眼,回望爺爺,神色還有些猶豫。
但賀老爺子已然?皺了眉,沉聲發(fā)令:“拿過?來我瞧瞧�!�
賀珩只能解鎖手機(jī),進(jìn)入,點(diǎn)開熱搜界面,卻有些意外地沒能在前排看見,他往下滑了幾下,又滑了幾下,竟一時找不到了。
白思嫻等不及探過?頭來,伸出染著杏色蔻丹的指頭也在那手機(jī)屏幕上滑動?兩?下,愕然?道:“怎么回事兒,明明剛在路上還看見了�!�
賀珩音色低迷:“應(yīng)該是被?撤了�!�
白思嫻了悟,唇角勾起的弧度愈發(fā)譏諷:“居然?還撤熱搜了,爸,您看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如果見得人,為什么要撤,恐怕施婳攀上的這位,根本是不便于?傳出緋聞的男士吧。”
這話?一出,賀老爺子臉色愈發(fā)不善。
賀珩的神情?也很不好,他下眼瞼覆著一層烏青,眼神混沌,眼里還透著淡淡血絲,看上去亦是一夜未眠。
白思嫻固然?沒有將那最難聽的話?宣之?于?口,但誰都聽得真切。
不便于?傳出緋聞的男士,除了已婚的,還能有什么。
主廳內(nèi)陷入沉寂,氣氛僵持。
數(shù)秒后,老爺子鐵青著臉色,雙手拄著他那橡木拐杖,重重敲擊著地面:“什么視頻真相,你趕緊給我找出來,我要看!”
賀珩臉色微變,他多少?也擔(dān)憂老人的身體,忙自己用搜索把被?撤掉的內(nèi)容搜了出來,點(diǎn)開視頻送到老人跟前:“只是投屏了婳婳的照片和一句祝福而已,倒沒什么的�!�
老人一把拿過?手機(jī),還戴上了老花鏡,一臉嚴(yán)肅。
一直默不作聲的賀璟洺此刻終于?開口:“投屏確實(shí)沒什么,只是這地點(diǎn),爸,您應(yīng)該看得出這是京北電視臺大?廈對?面那三幢……”
賀老爺子雖然?少?上網(wǎng),但也身為集團(tuán)董事,?類的他也不是沒接觸過?,看完視頻后他甚至還點(diǎn)開了熱評,粗略瀏覽幾條。
[昨晚十?點(diǎn)我路過?看到了,燈光秀真的絕美,慕了]
[哪位富豪的大?手筆啊,這么大?陣仗只祝個畢業(yè)快樂是不是浪費(fèi)了,直接求婚不好嗎]
[感謝互聯(lián)網(wǎng)讓我見識到偶像劇女主的生活]
[照片上的小姐姐好美啊,有誰知道她?是誰嘛?]
[是午夜新聞的女主播!京傳�;�!]
[好美阿這誰能不迷糊,我宣布這是我的新老婆!]
[難道只有我關(guān)?注到這三棟大?樓嗎,這真是花錢就能辦到的嗎??]
雖然?部分網(wǎng)絡(luò)用語老爺子并看不懂……
但幾番瀏覽過?后,他眉宇間還是舒展了幾分。
大?部分網(wǎng)友都在稱贊他的孫女,不愧是廣大?網(wǎng)友的真知灼見。
老爺子板著臉,語氣肅然?:“不就是個畢業(yè)祝福,我瞧沒什么大?事,先回去等著吧,等我問過?小婳一切就明了了�!�
白思嫻哪肯作罷,她?聲色俱厲:“爸,您這樣偏袒未免有點(diǎn)過?了,明擺著施婳背后的男人身份見不得人,我今天?非得聽到她?嘴里的答案才能回去�!�
老爺子正欲發(fā)作,只聽樓上梨花木護(hù)欄邊傳來一道清麗聲線——
“伯母,你有什么事直接打通電話?問我便是了,何必來打擾爺爺養(yǎng)病?”
施婳從熟睡中被?吵醒,又在連姨口中得知了樓下的情?況,她?緊張爺爺,索性連梳洗都省了,直接披上一件茶駝色的法蘭絨晨袍,系好腰帶便趿著軟拖匆忙走出房間。
見她?終于?露了臉。
白思嫻愈發(fā)激憤,仰著脖頸沖著樓梯上方好一番輸出:“我說你怎么死活都瞧不上人蔣公子呢,原來是一早攀上高枝兒了�!�
施婳立在樓上護(hù)欄邊,自然?顯得居高臨下。
但她?不知怎么,可能是前陣子憋屈得次數(shù)多了,今天?愣是一點(diǎn)裝軟示弱的心情?都沒有。
她?從上面俯瞰著白思嫻,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唇角,語氣敷衍:“伯母,您現(xiàn)在才不過?五十?,怎么記性比爺爺還差了,要不要去醫(yī)院檢查檢查。我同賀珩早前就分開了,至于?我現(xiàn)在攀不攀高枝兒,攀誰的高枝兒,應(yīng)該都是我自己的事吧?”
白思嫻臉色驟變,忽青忽白交替不止,她?無論如何料不到施婳竟然?當(dāng)著老爺子的面都敢如此回話?。
她?簡直氣急敗壞:“爸,您看看呀,她?說的什么話?,還真是翅膀硬了,連她?的事咱們?都過?問不得了?”
施婳沒理會,趁著她?發(fā)作的時候走去電梯間下了樓,慢悠悠踱到主廳,就這么站在眾人跟前。
她?微微垂下眉眼,聲線溫和:“爺爺,那日在小花園您和我聊過?,您說我大?了,信我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如今我已有安排了�!�
她?音色清靈悅耳,宛若鶯啼,語氣亦是平靜。
眾人的臉色卻瞬間各異,雖各懷心思,但大?抵都是驚愕的。
賀璟洺率先開口:“這么突然?,之?前怎么從未聽你提起?”
賀珩從昨夜起就懸著一顆心,此刻簡直如遭重?fù)簟?br />
他不是沒有擔(dān)憂過?在自己蟄伏的這幾年內(nèi),施婳會不會和旁人走到一起。
但他總覺得不至于?,畢竟施婳對?他的依戀不是假的,何況也不該這么快。
老爺子也不免擔(dān)憂,他略遲疑了一陣,終于?還是沉不住:“小婳,爺爺不是不支持你談朋友,你都大?學(xué)畢業(yè)了,爺爺自然?希望你身邊有個貼心的人相互扶持,但是……既然?有了人,是不是該領(lǐng)到爺爺跟前見一見,萬一我的寶貝孫女兒叫什么心術(shù)不正的人騙了可怎么好。”
他自然?相信施婳絕對?不可能同有婦之?夫曖昧不清。
但前陣子訂婚宴那事,確實(shí)是極大?地落了她?的臉面。
這孩子要強(qiáng),骨子里也倔。
過?剛易折,他就怕她?一時同賀珩賭氣,選了個極不相稱的人。
施婳皙白的面龐淡淡含笑,她?溫言解釋:“爺爺,我目前已有穩(wěn)定交往的對?象,只是時間還尚短,等再過?些日子,我一定帶他回來見爺爺�!�
端坐于?沙發(fā)正中的老爺子面露猶疑。
白思嫻見狀哪肯松口,她?話?語愈發(fā)尖刺:“什么了不得的對?象連見人都要等日子?昨晚那番大?手筆,該不會是環(huán)球金融中心的老總吧?我可是聽說,那位許總正和原配老婆鬧離婚呢,據(jù)說就是因?為他在外頭有人才鬧起來的,還要再過?些日子?該不會你是想等許總離了婚吧?”
賀璟洺的臉色也略顯凝重,他將信將疑:“小婳,你可不要行差踏錯,你雖不姓賀,可到底是在賀家養(yǎng)大?的,我們?賀家如何丟得起這個人?”
施婳面上看著雖然?還很平靜,但心里多少?也有些波瀾。
其實(shí)她?很不愿瞞著爺爺,但是事前不曾同賀硯庭商量過?,她?必須遵守約定。
老爺子雖然?不喜兒媳的做法,但心里著實(shí)隱憂,他自然?著急想要知道孫女究竟是同哪個男人在交往。
白思嫻知道施婳是個臉皮薄的,只想多逼她?兩?句,她?怕是就繃不住了。
她?持續(xù)激化:“施婳,你就老實(shí)交代吧,那個野男人究竟是誰?”
施婳心緒微亂,下意識咬緊了下唇。
她?不能不經(jīng)同意就把他的名字說出來。
但這一刻她?被?逼得胸腔發(fā)悶,眼前卻不斷地浮現(xiàn)賀硯庭清雋俊美的側(cè)臉。
主廳雅雀靜默,仆歐們?都深知出了事,一個個靜靜躲著,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
老爺子與賀璟洺臉色都堪稱凝重。
賀珩更是臉色灰白,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般。
唯獨(dú)白思嫻自鳴得意,一副囂張的嘴臉。
倏然?之?間,一陣清冽沉郁的嗓音打破了空氣的沉悶壓抑——
只見一道身量極高的身影從遠(yuǎn)處閑庭信步走來,男人直肩闊背,鼻骨高挺,輪廓極深的面龐在琥珀色燈光下顯得凜冽而尊貴。
生得這樣完美,連走幾步路都像是一副動?態(tài)水墨畫。
施婳只覺這人離她?忽近忽遠(yuǎn),恍若置身夢中。
“是我�!�
21
偌大的主廳內(nèi),
男人?的聲音顯得清冷而曠遠(yuǎn)。
那樣突兀地傳來,又是如此簡短的詞句。
合該令人覺得迷惘,聽不真切。
可偏偏這兩字如玉石相擊,
擲地有聲?,
令在座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施婳懵懵地望著賀硯庭由?遠(yuǎn)及近的臉龐,整個人?陷入昏茫,
只覺得自?己定是酣睡未醒。
直到男人?徑直走到她身?側(cè),
腳步停頓,竟像是專程為她而來。
他紳士雅貴的面?容并沒有分毫多余的情緒,依舊是睥睨眾生的清寒。
但施婳恍惚中在他深不可測的黑眸中看到了一絲淡淡的溫度,好像是暖的。
寬厚的手掌毫無預(yù)兆地覆上她的,施婳宛如驚鹿,完全不知自?己怎么?就?忽然被牽住了手,
她周身?的細(xì)胞皆陷入震懾,甚至能清楚地聽見自?己響震如鼓鳴的心?跳聲?。
砰。砰。砰。
固然惶恐,
但眾目昭彰下,
她沒有抽手而逃的沖動,
而是強(qiáng)逼著自?己鎮(zhèn)定下來,
無聲?地深深吸氣。
人?沉下來屏息靜氣后,五感就?會變得尤為敏銳,
她感受著男人?掌心?的溫?zé)崤c干燥,
那是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他的手竟不似他的人?,
不冷,反而是溫?zé)岬模@是她未曾想象過的部分。
賀硯庭漆如深潭的眸子淡淡睨向一臉瞠目的白思?嫻,
慵懶的嗓音再度響起,這一回還染了幾分戲謔的意味:“堂嫂方才叫我什么??”
忽然被點(diǎn)了名,
白思?嫻如遭雷擊,整個人?站立難安,身?體呈現(xiàn)出一種非常別扭的姿態(tài),半晌才擠出一句:“我,我不是,我沒有……不是,老九,我怎么?可能叫你?……誤會,只是誤會�!�
白思?嫻的惶恐不似作假,她在外?人?面?前向來是賢惠溫婉的人?設(shè),左右逢源,更不可能得罪賀硯庭。
她又沒瘋。
這世上的人?只要沒瘋,都不可能想得罪賀硯庭。
只是她也依稀記得自?己方才確實(shí)脫口而出野男人?三個字。
如此刺耳,簡直荒謬。
可她并非針對新家主啊。
她不過是在質(zhì)問施婳這個養(yǎng)女究竟在外?面?搭上了哪個男人?。
白思?嫻內(nèi)心?幾經(jīng)波瀾,終于緩過勁兒來,強(qiáng)裝鎮(zhèn)定,正色問:“老九,你?今兒這出是什么?意思??”
她這話一出,眾人?也終于尋回了重點(diǎn)所在。
目光不約而同匯聚在面?前兩人?交握的手上……
賀老爺子雖面?容看上去淡定,可內(nèi)心?也是極度錯愕的。
更別提他兒子賀璟洺和孫子賀珩了。
賀璟洺本就?懦弱不經(jīng)事,他一直都挺怵這位新家主,但因?qū)Ψ胶么跏撬叿稚系奶玫�,他�?為兄長?,在人?前必然不能顯得太過怯懦,可實(shí)際上他在公務(wù)場合也大多避著這位。倒不是賀硯庭會為難他,而是他一見這尊活閻王就?天然發(fā)怵,虛得不行?。
賀珩此刻已經(jīng)無暇他念,他幾乎是目眥欲裂地盯住賀硯庭與施婳交疊在一起的手。
震驚。失語。不可置信。
可大腦卻開始一幕幕回顧前不久在訂婚禮那日的畫面?。
彼時,這位高高在上的新家主也是驟然出聲?,在眾目睽睽下替她做主。
在此之前,未曾聽聞賀硯庭護(hù)過任何一人?,無論男女。
賀硯庭面?色無瀾,薄唇吐出的字眼卻足以驚掉所有人?的下顎:“正如諸位所見,昨日之事是我的安排,贈予妻子一份畢業(yè)賀禮,有何不妥?”
“妻子?”空曠的主廳驟然響起賀珩喑啞的發(fā)問,他甚至帶著顫音。
白思?嫻夫婦二?人?更是面?面?相覷,狀態(tài)宛如起猛了聽了個恐怖故事一般。
施婳亦是萬般驚悸地抬眸望向他涼薄的側(cè)臉,心?跳不知漏了幾拍。
許是因?yàn)樽笫直凰兆〉木壒�,她的反�?yīng)甚至還比白思?嫻他們?還略遲鈍了稍許。
細(xì)密的長?睫無聲?震顫著,心?底不禁愈發(fā)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仍在夢中。
是她凌晨時分的心?緒太過不寧,于胡思?亂想之下入了夢,所以才會經(jīng)歷這樣真實(shí)的幻境么?。
賀硯庭說。
贈予妻子的畢業(yè)賀禮。
遑論在場所有人?的愕然反應(yīng)。
就?連坐在主廳沙發(fā)正中央,年近八十、自?詡經(jīng)歷過諸多大風(fēng)大浪的賀老爺子,此刻都流露出幾許“所謂活的日子太長?了,什么?稀奇事都能見著”的心?情。
老爺子神色不寧,但開口的語氣仍秉持著鎮(zhèn)定,他蒼老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句:“老九,你?這番話,怎么?叫大伯聽得不明不白?”
施婳靜靜地端凝著男人?在琥珀色燈光下深雋的側(cè)臉,只覺得他委實(shí)不似凡塵俗子,在這樣的場合情景下,他說著這等驚世震俗的話,涼薄的臉龐卻始終透不出絲毫情緒。
就?好像他無論做什么?都是令人?信服的,不容置喙的。
“我與施婳已經(jīng)領(lǐng)證,是合法夫妻�!�
男人?清冽沉郁的嗓音毫無征兆地再度響起,這一回將她陡然拖入現(xiàn)實(shí)——
施婳從怔忡出神的狀態(tài)緩過神來,任由?賀硯庭牽著她的手,徑直繞開金絲楠木茶幾,落座于老爺子右手邊空置的雙人?棕皮沙發(fā)上。
施婳只覺得自?己腳下軟拖踩踏的并非一方地毯,而是厚厚云層,每一步都走得虛浮縹緲,像是踩在云朵上,因過分綿軟而不沾地氣。
賀硯庭竟攜著她,兩人?宛如一對新婚夫婦,于結(jié)婚的第三日,依照慣例習(xí)俗,妻子在丈夫的陪同下一齊回門面?見娘家長?輩一般。
就?這樣在長?輩面?前,并排貼身?而坐。
他那修長?冷白的手指,從西服內(nèi)側(cè),行?云流水似的掏出那本棗紅色的結(jié)婚證,不由?分說奉至賀老爺子面?前。
沉郁的嗓音依舊端方沉靜,一字一頓鄭重道?:“前陣子在海淀區(qū)領(lǐng)的證,大伯,你?可過目�!�
偌大的主廳整個氛圍都很微妙,老爺子也始終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一定程度懷疑自?己是上了年紀(jì),聽力著實(shí)不行?。
可他原本死氣沉沉的臉色,卻在翻開這本結(jié)婚證的瞬間,有了明顯的變化。
老人?方才為了看清,本就?戴上了老花鏡,這會兒他下意識伸手推了推鏡腿兒,意圖看得更真切些。
緊接著,先前因?yàn)槟囟揪o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了,面?容都明顯柔和了少許。
一張紅底登記照、兩個人?的姓名、出生年月、領(lǐng)證日期,全都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法律文書做不得假,自?然是比真金還真的。
到底是昔日縱橫商界的角色,即便如今老驥伏櫪,也仍是比常人?穩(wěn)重甚多。
既然領(lǐng)證一事顯然屬實(shí),他便也不再設(shè)疑。
尤其是當(dāng)?目光落在面?前這張紅底白衣登記照上時,老人?心?頭的愁緒竟是無端端紓解了。
從前他只覺得阿珩同小婳甚是登對。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可當(dāng)?下才悔覺,從前怕是錯得太過……
這照片上的女方溫婉恬靜,灼若芙蕖,男方亦是端方冷靜卻又柔情克制。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雖然他描述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匹配感,但只消一眼,就?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舉案齊眉。
可這份養(yǎng)眼的美感,又似乎不僅僅局限于兩人?的容貌。
皮相終究是膚淺,直覺告訴他,這兩人?的合照能有這樣的效果,怕是在皮相底下還暗暗蘊(yùn)藏著什么?隱秘。
老爺子雖上了歲數(shù),可究竟是閱人?無數(shù),他瞧人?是能瞧出普通人?不易覺察的細(xì)微之處的。
人?固然難免有私心?,自?己嫡親的孫子無論如何是看得順眼的,何況賀珩從小就?活在周遭的稱贊中,算是容貌上讓人?挑不出錯、清俊出眾的程度。
但若要說碾壓常人?仿佛中了基因頭彩。
那還得數(shù)老九,老九的親生父母都是一等一出挑的相貌,基因遺傳這個東西是誰也沒法子不承認(rèn)的。
整個賀家數(shù)百年的歷史,怕是也只有老九和他的生父算得上真真的寒玉清容,是叫人?過目難忘的精絕容貌。
而小婳的容貌亦是與之相稱的程度。
想來他從前覺著阿珩與小婳登對,不過是因?yàn)閺奈匆娺^老九同小婳攜手的緣故。
“咳咳�!倍俗嘲l(fā)的老爺子發(fā)出晦澀的嗽聲?,他雖則愁緒淡卻,但面?上仍是擺出肅穆的表情,“老九,既有這樣的事,為何不早些交代?婚姻大事,豈可私定?小婳,你?更是任性,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你?怎么?竟然連吭也不吭一聲??”
施婳的手仍舊被攥在賀硯庭干燥溫厚的掌心?里,她手指微涼,不住輕顫,心?里隱隱有愧,害怕爺爺會因她難過傷心?,簡直如坐針氈。
她剛啟唇,正欲誠心?解釋,卻被賀硯庭搶先一步。
“此事確有不妥之處,大伯要怪罪便怪我,領(lǐng)證當(dāng)?晚我臨時飛紐約出差,耽擱了四五日�!彼�?線略頓,側(cè)目瞧了施婳一眼,似是無言安撫,“施婳并非有意對您隱瞞,而是同我商議好了,要待我得空時一同向您陳情�!�
白思?嫻一家三口眼睜睜瞧著新家主將所有責(zé)任攬?jiān)谧?己身?上,就?這么?堂而皇之護(hù)著施婳,仿佛生怕她受一丁點(diǎn)兒委屈。
不由?得都是瞠目結(jié)舌,束手無策。
老爺子心?里本來就?沒有太大的怫郁,他深知賀硯庭這樣攬責(zé),也是為了給他一個順滑厚實(shí)的臺階,他便順階而下,略微頷首:“只是四五日,倒也罷了,但事出突然,老頭子有許多話要單獨(dú)同你?們?新婚夫婦深談。”
施婳暗暗吁了好大一口氣,她并不是怕爺爺生自?己的氣,而是怕爺爺動氣傷著自?己的身?子。
見爺爺似乎并沒有如她想象中那樣慍怒,她的心?緒也漸漸鎮(zhèn)定下來。
何況賀硯庭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木質(zhì)香氣,清冽而舒緩,本就?有令她凝神靜氣的效果。
另外?的三個人?可就?沒有施婳他們?這樣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