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注意力不在這里,不過腦子地回答道:“謝謝,你的眼睛在陽光下挺像黑豆的�!�
“?”
過山車向下沖,猛烈的風打在臉上,青木好像說了什么話,都被風吹滅。
下了過山車,我連后面那兩個陌生人不善的眼神都忽略了,整個人輕飄飄的,踩在棉花里一樣。
青木倒是看見了那兩人,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差勁,還不等我走人就立刻將鴨舌帽戴我頭上,陰影投下,頭頂的觸感讓我一懵。
青木按住我的肩膀,一副護食的模樣,兇狠道:“看什么看!丑八怪,快滾開!”
我瞥一眼明顯是在看青木而不是我的兩人,沉默了:“……”
總之,他們毫不意外地吵起來了,我夾雜在中間沉默得宛如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偏偏青木還執(zhí)著地相信肯定有人在覬覦這個人偶。
青木不是憤怒的罵人,是刻薄的嘲諷,碾壓式諷刺,那兩人再跳腳也壓不過他自帶的高高在上的氣勢。
最后他們丟下一句狠話便灰溜溜逃走。
我人都麻了。
作為男女朋友,理應該去坐一次摩天輪的,可是青木不屑地嫌惡道:“一想到每個廂里都有又臭又不自量力的人接吻,就想吐�!�
“你說的我都不想坐了�!�
“那我們快走吧!”
“我還要去店里拿我放的東西,你在這里等我�!�
下午四點,我回到上午工作的地方,拿工資和遺留下的一些細碎小物。
此時的游樂場,客人逐漸變少,我走回青木在的廣場時,應該能一眼看見那顯眼的人,但我望了半天,找不到人影。
我只好去問附近的一家壽司店的服務人員:“你好,請問你看見一個黑頭發(fā)黑眼睛的特別好看的男生嗎?”
“誒?”服務員回想片刻,“好像十幾分鐘前看見他和兩個人走了�!�
我驚了:“啊?”
他沒等我��?雖然以前也有沒等我自己走的情況吧……
我決定按照服務員說的方向去找一找再說,順便還拜托了廣播站的工作人員播報一下。
于是在傳遍整個游樂場的廣播聲音中,我前往尋找。
——“青木富江同學,請您聽到廣播后,速到服務臺,有人在尋找您。”
——“青木富江同學,請您聽到廣播后……”
一共播報了三遍。
我走了幾百米,沒在顯眼的地方找到他,反而是在偏僻沒有設施的綠化帶找到了。
那是由一扇卷簾門關閉的裝打掃工具的小房子,卷簾門離地有一絲縫隙,但需要人趴在地上觀察才會發(fā)現(xiàn)。
起初我并沒有找到,張望片刻,“青木——?”
直到卷簾門發(fā)出輕輕擊打的聲音——
十幾分鐘以前。
四點零三分,青木在廣場等待。
四點零四分,遇見那剛吵過架的兩人,兩人思考過后依舊壓不住對青木的癡念,覺得他身上帶著足以蠱惑人心的魅力,以至于能忍受他的壞脾氣,于是軟化了態(tài)度再次搭話。
四點零六分,再次起爭執(zhí)。
四點十分,兩人失去理智,破口大罵,揚言要他和那個同行的女的不得好死。
少年徹底冷下臉,幽深的眼珠仿佛在拉人落下地獄。
他忽的一笑,“那我們去那里吧。”
四點十二分,在卷簾門內,那兩個人被青木三言兩語激起互斗獨占的心思。
四點十五分,青木死亡。兩人重傷聽見了廣播聲,慌張潛逃,在外界又因為爭執(zhí),其中一人被殺,另一人徹底變成逃亡者。
四點二十分,躺在冷硬水泥地上的少年眼睛恢復了神采,從卷簾門的縫隙里,詩緒里正好找過來。
他的脖頸處有嚴重的勒痕,脖子呈現(xiàn)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烏青紅色混亂一片。
那雙黑眸忽的一眨。
詩緒里被卷簾門內的敲響吸引,宛如一個無知無辜的跳入圈套的可憐少女,疑惑又猶豫地靠近。
“青木?”她問道。
地上的少年聲帶撕裂,并未完全恢復,緘默地注視,沒有答復。
只是從縫隙里遠遠看著她,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視,平靜如死水的黑色潭下,沉浸出翻涌的渴望。
他也不知道在渴望什么,只覺得在縫隙里逐漸靠近的詩緒里特別可愛。
脖頸的傷痕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復,在詩緒里到達時已經恢復如初,她蹲下來,打不開卷簾門,便將頭低下,往底下的縫隙看,琥珀一樣的圓潤眼睛出現(xiàn)在縫隙里——剛好對上倒在地上,特地靠近縫隙的青木微彎的黑眸。
他貼近,于是親了她的鼻尖,煞白的臉在黑暗中勾起笑意:“詩緒里,捉迷藏贏了呢。”
……
我找到了青木。
驟然在卷簾門的底下對上一人直勾勾緊盯的眸,還是被氛圍烘托出的能做噩夢的執(zhí)念眼神,隨即被親了一下,我嚇得差點后退,幸好及時反應了過來。
“……你干嘛呢!別嚇我。”我抱怨幾句,“門怎么打開?你不會被鎖里面了吧?”
“呵呵呵呵”青木唇畔溢出幾聲愉悅的笑,“詩緒里,你再用力一點就可以打開了�!�
我一噎。
真是對不起了,我力氣太小了一時間沒發(fā)現(xiàn)。
卷簾門生了銹,很難打開,只能使勁。
我憋了憋氣,雙手扣住卷簾門的下方,正努力往上抬。
那扣在內門的指節(jié)就被翻身趴在地面上的青木親了一下。
我被嚇了一跳,差點松手:“……青木,你不要打擾我�。 �
我繼續(xù),才打開一點點距離,青木就躺在地上從我腳邊咕嚕嚕滾出來。
他這動作讓我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松了手,卷簾門立刻彈了回去:“……”
不過他這樣倒是省了我的力氣,讓我不至于那么累。
青木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皺起眉頭:“好臟啊,詩緒里,我必須要去商場重新買衣服!”
我:“……”
青木一臉嫌棄。
死亡并沒有對他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隨便地拋之腦后,在他現(xiàn)在的心底甚至還沒有他衣服沾上的灰塵來的重要。
當然了,他小氣極了,連那兩人對詩緒里的氣話都容不下,才引得他們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不過也怪那兩人內心本就骯臟。
他可沒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聞言沒有答應,搖頭,“明明你的衣服還有很多,而且我想回去了……”
甩了甩手,我非常菜雞地說道:“我好累的。”
青木沉默片刻,只覺得對方在撒嬌一樣,他不知道什么是欲望,但明白什么是想做就做。
他立刻也委屈了一張臉:“我也好累哦詩緒里。那兩個人還要打我嗚嗚嗚嗚好可怕嗚嗚嗚”
我知道他的自愈能力,以為是受了傷但恢復了,“沒事吧?那我們得報警啊!打人一點兒都不好�!�
“不,不要,”青木拒絕,他露出一雙氤氳著淚點顯得異常可憐又誘惑的眼睛,“想要親�!�
我狠狠沉默了。
不過一想到他可能受過傷,雖然好了但是疼痛是難免的。
于是點點頭:“……好吧�!�
沒等他湊過來,我為了避免青木在鬼屋里的舔舐,搶先自己踮腳在他充滿淚痕的側臉親了一下,他的側臉冰涼,但肉非常的軟,像是親了一塊冰藏的軟綿面包。
我親完,仰著頭問他:“好了嗎?”
青木頃刻間瞪圓了眼睛。
沉默。
他直勾勾盯視,面上假裝的情緒全部收回。
這反應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
……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親過那么多次了嗎喂?!
“……”青木緩慢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是第一次被主動親,整個人都木木的,不過腦子道,“感覺要分裂了。”
我無語:“我才是,剛剛被嚇到快裂開了好吧!”
第42章
他慢半拍地捂住了臉,然后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少年蒼白的面容染上些許的緋色,黑色泥沼似的眼睛一絲光亮都無法觸摸到,唇角有勾起肆意開心的弧度趨勢,但很快又壓下來,似乎遇見了什么討厭人。
“……那我們快出去�!鼻嗄景欀迹孀⌒乜�。
我把鴨舌帽還給他,還以為是青木的自愈能力沒完全讓他恢復,胸口難受,所以就直接走出了游樂場。
他不知道怎么了,一走出去就匆匆與我分開,我想問都來不及問,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我也走回家。
回到家我整理了一下這些天兼職的錢,去銀行存好。
而在晚上九點半,我洗完澡躺進被窩里時,手機突然被無數消息轟炸,仔細一看全是一個人。
是目前的同班同學羽太武。
[間織,我看到了,今天你和富江在游樂場里面對不對?]
[【圖片】]
[我想跟著他的,結果跟丟了,你知道富江的住處在哪里嗎?]
[你到底是怎么說服富江去那里的!只要你給我說,我可以把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全部都給你�。。
[求求你�。
[你怎么不回話?!]
[你是不是想獨占富江!]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間織!!]
[求求你,告訴我吧……]
[求求你!]
我一驚,他的消息一條接一條,眼花繚亂。
他發(fā)的照片是我們結尾走出游樂場時,青木面色難看地離開的一幕。
只是照片可能糊了,青木有雙重影子,但我和羽太武都沒太在意,那太像洗照片時的事故了。
恐怕羽太武就把我放在了班級里那些跟班差不多的位置上,以為我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讓青木一起出去。
我謹慎回復:
[并不是這樣,羽太君。我不知道青木君的住處,和青木君也只是在游樂場碰巧遇見,是同班同學就一起出來,馬上就分開了。]
我知道自己在撒謊,但他的文字里流露出的瘋狂讓我不得不決定先穩(wěn)住他。
……而且,誰能想到這人看見青木還能按兵不動,只是拍照呢。
他沒有再回復。
我第二天去學校時特別警惕,青木卻沒有到班級里,一整個上午都沒有出現(xiàn)。
全班縈繞著焦躁的氛圍。
明明以前青木沒在,大家都習以為常并且認為他偶爾出去玩翹課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羽太武是一個戴眼鏡的瘦弱男生,上午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畏畏縮縮,從后面看去,他永遠是低垂腦袋的狀態(tài),在班級上也是自卑的一類。
到了中午,青木才出現(xiàn),他先是在班級人狂熱的眼神中巡視了一圈。
我有心告訴他羽太武的事情,也不能公然上前,只能暫時按耐住。
等下午體育課,我才找到機會給他說。
青木穿著棉白的體育服,聞言挑了挑眉,輕嗤了一聲:“垃圾,還敢偷拍詩緒里!”
我:“……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在偷拍你�!�
“知道了,”青木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說完就迫不及待道,“詩緒里,我們——”
他未說完,遠處的體育老師就吹響了口哨聲,青木一臉煩躁地閉上了嘴,我們只好分開出去站隊。
不管是長跑還是仰臥起坐,青木都不會做,他只會在體育老師面前蹙著眉,裝作柔弱病態(tài)的樣子,臉色本就煞白一片,長相偏向雌雄莫辨的精致,很有說服力。
“老師……我感覺頭很不舒服,我就不跑了�!�
“……行吧,那富江你就在樹下面的陰涼處休息休息吧�!�
“好。”
全班只有青木一個人在樹底下悠哉悠哉地喝水休息。
跑完長跑時我人都快沒了,喉嚨有些刺涼,腿軟,呼吸沉重。
我靠在鐵網上休息,那些人跑完就圍著青木慰問,青木嫌棄那些人跑步后的余熱汗水,直言:“臭死了!趕快離我遠點!”
在操場外圍的鐵網處,有一個男人似乎在尋找什么,視線一觸碰到富江就驟然爆發(fā)出刺眼的光亮。
手立刻抓住鐵網網格,青筋暴起。
在我們走上教學樓時,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個男人依舊在遙遙地望,眼珠子凸起,陷入深深的眼窩內。
……是誰?
我內心猶疑,進入了樓道間。
下午放學,我收拾好書包,在學校門口忽然遇見了那個奇怪的男人,他在拉著羽太武問青木的問題。
“請問你們班的青木富江是多久來的?”
“關你什么事!”一向懦弱的羽太武一說到富江就臉色很差,稱得上是兇狠。
那人毫不在意,怔怔道:“他的頭發(fā)……簡直和我祖父母收藏的藝術品一模一樣!你看!”
他打開了一個木盒。
在精致木盒里的,是一卷蜿蜒盤旋的烏黑如碳的長發(fā),宛如圓潤的珍珠在閃光,黑曜石一般,根根柔順至極,像是世間最完美的藝術品。
僅僅是一眼,就吸引住羽太武的目光。
“這…這絕對是富江的頭發(fā)……可是怎么會是長的?”
“必須要將它鎖在木盒里,要不然會長出很多……你相信了吧?我想要你明天把富江帶出來……”
羽太武直直注視著那盒烏黑的發(fā),突然,他伸手出其不意地將盒子搶了過來,拔腿就跑。
“可惡!!站�。�!”
那兩人跑走了。
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有點迷惑,不過那盒子里的長發(fā)的確很像青木的頭發(fā)。
青木的每一處都是獨一無二的美,就算是一根指頭、一根黑發(fā)、一片皮膚,都能準確地認出主人是何人。
只要見過,就絕不會認錯。
我兼職完回到家,青木一如既往地非常自來熟地過來敲門。
一見面他就抱過來撒嬌:“詩緒里——快來親�!�
尾音未落,冰涼的吻已經到達,我偏頭想讓他先等等,結果一個錯過他親到了我的脖頸處,驚得我立刻扒住他的肩膀腿軟。
青木完全不在乎親的是哪里,似乎只要是我的溫熱皮膚就親得十分起勁,我感到一連串的濕痕在脖頸上留下明顯的存在感。
頸部和臉不一樣,和手更不一樣,薄薄的皮膚與無數的經脈相連,更加敏、感,也更加的癢。
他跟只大貓似的整個人都掛在我身上,比我大一圈,埋頭舔舐時我的背部貼在了冰冷墻壁上。
“……你等等啊喂!”
他舔了個遍我不得不伸手把他的頭推開。
他的舌尖沒有收回,最后一下舔舐了我的手心。
我的呼吸有些變化,都怪青木實在是太沒有邊界感了…!!
“我餓了,先吃飯!”我說道。
吃飯過程中,青木自然很嫌棄這些超市便當,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在我幽幽的盯視下他頓了頓,嘀咕了幾句,又勉強用筷子刨了幾下。
我想到今天遇見的那個奇怪事:“青木,你以前剪過頭發(fā)嗎?”
“多久之前?”
“……就,長發(fā)的時候?我今天看見一個人用盒子裝著你的頭發(fā),要羽太武把你帶出來呢。雖然他沒答應,還搶了盒子跑了�!�
“一想到我的頭發(fā)在那種惡心人身上就很想吐�!鼻嗄痉浅m樆貞崙嵎畔驴曜�。
我看著他沒吃多少的飯,“……哦,你不餓啊�!�
青木又非常順滑地憤憤重新拿起筷子。
不過以前青木居然是長頭發(fā),無法想象,估計更偏向雌雄莫辨的階段。
第二天。
羽太武引起了班級內的巨大轟動,他瘦弱的普通面容上,短短的干枯頭發(fā)不復存在,反而是長到及腰的烏黑亮麗的頭發(fā)。
——富江的頭發(fā)。
那頭發(fā)太過美麗,長相普通的羽太武植過來以后并沒有突兀感,因為在眾人眼里,他僅僅是那頭發(fā)的人架子罷了,誰會在意人架子的長相?第一眼看見的絕對是那頭柔順的黑發(fā)。
“富江!你的頭發(fā)怎么在他頭上!”
“富江,難道你以前是長發(fā)嗎?我也想要�!�
“羽太武你這個不自量力的混蛋!不許你戴著富江同學的頭發(fā)!”
音樂課,老師不在,下課鈴聲響起,其余人出去,走向原來的教室。
一人憤怒地拖拽,羽太武被拖倒在地,發(fā)出痛呼,面容扭曲在一塊宛如擰緊的抹布。
“�。�!我的頭好痛�。 �
“……什么?!”那人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愕不已,“竟然是真的長在上面的!”
嘈雜中,青木面色不虞,出聲道:“真是惡心,我的頭發(fā)竟然在這種人頭上,想想就要吐了,喂!你們還不快把他的頭發(fā)拔光!”
預備鈴聲響起也無人在意,幾人雙眼通紅地看著地上的羽太武,用力拔他的頭發(fā)。
不知為何,那發(fā)根宛如生長進他的腦子里,羽太武的眼珠嚴重凸出,眼白翻起,不住尖叫,唾液順著唇角流下,頭皮溢出鮮血,被攪動腦子似的,嘴巴張大到極致,仿佛瀕死的魚。
那烏黑亮麗的發(fā),沾染了紅色之后,映照在跟班的兩人魔怔的眼中,不住地吸引著人最深處的邪念。
……
其余人早就在下課時離開,我也是一樣,下一節(jié)課鈴聲響起才發(fā)現(xiàn)青木和那兩個跟班,還有羽太武都沒有到班級。
……不會真把羽太武的頭發(fā)剪了吧?
過了一節(jié)課,那幾人還沒有回來。
課間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把課本遺落在了音樂教室,返回去。
我可能終生都難以忘懷這一秒的場景,音樂教室里,青木正躺在血泊中,他的頭發(fā)連帶著整塊頭皮都被人拔下。
我渾身癱軟地跌倒在地,“青青青木……?”
我想到什么,在如此恐怖的場景里突然有了力氣,走到他身邊,探他的鼻息。
——沒有。
強忍住害怕,貼上他的胸膛傾聽心跳。
——沒有。甚至在他的心臟處發(fā)現(xiàn)了一處深刻的刀痕,人被刺入,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