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1:34:04
074
“你會救誰？”
待睡下時(shí)已臨近四更，我蜷在云奚懷中，同他說起了和南宮留在京城一事。
說完后我有些忐忑，怕他會介意我同南宮同住一宅，正準(zhǔn)備著安撫他的說辭，便聽他簡單地道了聲“好”。
我回不過神地看他，不知他這般自詡善妒之人怎么對上南宮便可百般容忍。
“你見過南宮一面，對罷？”他既然不介意，我便準(zhǔn)備同他多聊聊南宮。
云奚含糊地“嗯”了聲，勾起我下頜便要吻我。我仰頭躲開了，并不想被打岔，“你覺得他如何？他想拜入我?guī)煾搁T下�！�
云奚靜了靜，“你同文心尊者定奪便好，無須問我�！�
我觀察了他片刻，發(fā)現(xiàn)他是當(dāng)真對南宮并無興趣，便又道：“我覺得你同他有些相像之處，不僅是為人處事，甚至——”我想說流云劍，話到口邊咽了回去，還是不要令他徒生悵然了，便話頭一轉(zhuǎn)道，“靈根屬性也一樣，你不覺得同他……頗有些緣分嗎？”
云奚默然看我，“雪兒這席話，是欲何為？”
他這般一問，我便也覺自己莫名，也不知想要他如何作答才好。
我撇了嘴，“無事，隨便問問，你不感興趣便算了罷�！�
云奚又沉默一陣，挽過我手，示好地輕輕揉了下，同我道：“流云乃先天靈劍，擇主條件頗為苛刻，需天賦佼佼，品行亦當(dāng)正直。雪兒若不煩他，便無須顧慮，同他深交也無妨�！�
他話說了一半我便怔住了，難怪他對南宮并無意見，原是早就知道流云易主南宮了。
我瞥了他一眼，“我誰都不煩，就煩你�！�
云奚聞言便垂了眸，片晌后，忍俊不禁道：“原來如此�！�
我等了會卻并未等到下文，不由道：“你就沒其他話想說？”
云奚低笑了兩聲，抬眼看我，柔柔道：“世人皆似煙云過眼，僅雪兒如日月在天，叫我向之往之，朝朝暮暮移不開眼，可該如何是好�！�
我心中甜似蜜，實(shí)在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不想被他看見，便將臉埋入了他懷中，低聲嗔怪道：“你話向來說得好聽，我也最多就能信個(gè)三分，要不是你……”
話到口邊頓止，酸澀在心中泛開，我緩緩閉了眼，將臉在他身上埋緊了。
云奚撫摸兩下我發(fā)頂，體貼地?fù)Q話題道：“寶貝，身上可還有不適，我給你揉揉可好？”
他不等我開口便探過手開始為我細(xì)細(xì)揉腰。
“左邊一點(diǎn)�！蔽椅⑽⑻匠鲱^指示道。
他聞言照做，我瞇著眼、拖長了“嗯”道：“可以再用點(diǎn)力�！�
他稍稍加重了點(diǎn)氣力，但仍是動作輕柔，宛如隔靴搔癢，揉比不揉更是難熬，我堅(jiān)持了會便不耐地移開了他的手，“好了，可以了，不酸了�！�
云奚靜了靜，問我道：“我可是做得不好？”
他察言觀色之強(qiáng)，很多時(shí)候是好事，但個(gè)別時(shí)候就稍微讓人有些苦惱。
我心知肚明，這并非是他不好。若是他仍活著，以法力刺激，應(yīng)該會事半功倍，可如今他沒了法力，一些事情便需如同普通人家一般費(fèi)力。
我心中傷感，更不愿刺痛他，便柔聲道：“沒有，很好，是真的不酸了�！�
云奚不知信了沒，但并未再追問，垂頭親在了我額前，溫聲道：“好，睡罷�！�
我松了口氣，挨緊了他，嗅著他身上的氣味，闔上眼絮叨道：“我以前睡不著、或做噩夢，便會去找小師兄陪我睡，他身上很香，比你還要香許多，嗯……同元舒差不多。也不知他瓶頸突破了沒，這樣久了，在紫云澗都要占山為王了，那里再好也不比空島啊。好想直接去找他，可是還得補(bǔ)飛來京城節(jié)省下來的時(shí)間，待明年開了春才能重新啟程，到時(shí)快馬加鞭過去……一個(gè)月差不多了罷�！�
云奚一聲不吭地聽我說完，又安靜了一會，忽而輕聲問我，“你同他時(shí)常一起睡？”
我咂摸了下他這問話，謹(jǐn)慎回道：“也不是很時(shí)常，都是小時(shí)候的事了�！�
云奚的手落在我后頸，不輕不重地捏了下，輕飄飄地指出，“在嵐云宗時(shí)，你同他仍是睡在一處�！�
我嗓子眼莫名發(fā)干，清了清嗓子才理直氣壯道：”那時(shí)還不是你害我睡不好，連做了許久噩夢，不然我也不至于天天纏著小師兄，白白惹他厭煩�！�
云奚又一陣安靜，問我道：“你同他睡時(shí)，便如那晚同元舒相擁入眠時(shí)一般姿態(tài)？”
我含糊道：“我同他從小一起長大，坦誠相見過數(shù)回，這些對我同他來說并無特別意義，你也無需往心里去�！蔽翌D了下，補(bǔ)充道，“我同他好似血親一般�！�
云奚陷入了深沉的沉默，良晌后問了我一個(gè)極其幼稚的問題——
“我同他法力全無、從高空墜落，只可救其一，雪兒會救誰？”
這問題令人啞然無語，三歲小兒都不會問這種問題，可他問得相當(dāng)認(rèn)真，甚至把起我下頜，望進(jìn)我眼中，細(xì)細(xì)分辨著我眼中情緒，一言不發(fā)，只等我作答。
我掙了下，他便松了手，待我不動了又執(zhí)著地勾起我下頜盯著我看，眼中黑漆深迥，令人壓力徒增。
我垂眼逃避道：“你是鬼，已經(jīng)死了，而他還是活人，我自然是救他了�！�
云奚靜靜補(bǔ)充，“若我仍活著，同他一齊從高空墜落，身上并無法力，摔落在地必死無疑，而雪兒只可救其一，你會救誰？”
我深沉地嘆息，“云奚，我們加起來已有幾千歲，你能不能不要問如此不著邊際的問題？”
云奚默然松開了手，淡淡道：“原來雪兒會選擇他。寧可我身死道消，也要救他，他在你心中排在首位？”
我深深進(jìn)了口氣，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負(fù)擔(dān)，婉轉(zhuǎn)道：“你同他不一樣，何必相比�！�
云奚看著很是平靜，又換了個(gè)問題，問我道：“若是他向你告白，你可會答應(yīng)？”
我閉了閉眼，不再掙扎，徹底被他拖入了這個(gè)無意義的假設(shè)游戲。
認(rèn)真思索一番后，我嘆息道：“我已同你結(jié)親，便不可能答應(yīng)了。”此乃是我肺腑之言，他總該滿意了罷，“但倘若沒有你，他想同我在一起，我便會答應(yīng)。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我這話說完，云奚便沒了聲響，過了會輕聲問我，“雪兒今晚自己睡可好？”
我咬了下牙，別過頭道：“好，隨便你�！�
一個(gè)極輕的吻落在我鬢邊，再回首時(shí)他已消失不見。
“……”
夜色寒涼侵霜，他走后衾中便冷了許多，貼在光裸的肌膚上招人發(fā)抖。
我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焦慮更多還是憤怒更多，思量許久，得出了一個(gè)結(jié)論——他就是聾子！大傻子！
第一句是聽不懂嗎，只能聽懂后面的？
我在心中反復(fù)咀嚼了幾遍先前之言——“我已同你結(jié)親，便不可能答應(yīng)了”，這不就說明實(shí)際情況是不可能答應(yīng)嗎？！
他怎么這么會鉆牛角尖？
我坐起身看了眼窗戶方向，樹影落于紙窗上，靜靜無所動，也不知那鬼物去了何處。
或許我不該說最后一句，自己心里清楚便好，何須同他說？
夫妻之間也該有所保留才是。
漲教訓(xùn)了。
“……”
我倒回床上，煩躁地嘆息，輾轉(zhuǎn)難眠——
他竟然真的拋下我走了……究竟去哪了？
“……”
被他氣死了。
懶得伺候！
我重重闔眼，煩……睡覺。
01:34:07
075
情深緣淺
失眠一整夜，翌日我便頭昏眼花。
我最煩之事，莫過于睡不好覺，真是氣煞我也。
天光已大亮，最后一輪鼓聲也已響過，我終歸還是不再掙扎，負(fù)氣起床。動作遲緩地穿戴齊整后便要去找南宮，誰知剛出了門便見他正在廊間候著我。
我怔了下，迎上去關(guān)心道：“你收到我給你留的口信了？”
南宮目光凝在我臉上，輕輕頷首，“收到了。屋宅之事已準(zhǔn)備就緒，我稍微清理過，已能住人，今日你我可去再購置些物件�！�
我舒心道：“我昨日沒見著你，還擔(dān)心你未曾收到口信。若今日找不見你，便得請人卜卦了。還好你現(xiàn)身了。”
他便“嗯”了聲，解釋道：“昨日忙于購置宅院一事，便并未來叨擾你�！�
我點(diǎn)頭道：“好�！�
我同他吃過早飯便退房去了宅院。院內(nèi)東西兩間廂房，我同他各一間。他讓我先選，我便選了西廂。之后又一道布置了一番，待西市開市便前往購置所缺之物，折騰一下午終于置辦得七七八八。
隨著夜色降下，坊門關(guān)閉。我同他累了一天，急需放松一下，便來到坊內(nèi)一安靜酒樓，點(diǎn)上幾盤小食吃酒聊天。
酒過三巡，我望向了對面的南宮，心中那發(fā)酵了一整日夜的怨恨急需一發(fā)瀉出口，而他已知曉我同云奚之事，屬于安全人物——
“南宮，我有同你說過嗎，你和我那枕邊人行事很是相像。”我主動給他添了杯酒。
南宮默然看了眼被填滿的酒液，低低道了聲謝，又靜了片刻方道：“文若，有話但說無妨�！�
我捏了捏杯子，打開了話匣子，“昨夜我同他發(fā)生了些口角，具體原因?qū)嵲谟字煽尚�，但生氣是真生氣，我說了你莫要笑話我�！�
南宮又靜了靜，聽不出情緒地“嗯”了聲。
“這還要牽扯到另一人，乃是我的小師兄杜若，也是我這回要去紫云澗所尋之人。我昨夜同他說了些話，大概便是我同小師兄情同手足，很想他之類，他便不高興了，居然問了我一非常幼稚的問題。”我將那問題重復(fù)了一遍，問他道，“你說說，是不是鉆牛角尖？是不是有病？！”
南宮沒吭聲，垂著眼皮默然喝了口酒。我見他沒有與我共鳴的意思便稍稍收斂了一些，問他道：“你說他究竟在想什么，難不成我小師兄的醋都要吃？”
南宮輕輕嘆息，聲音有些低沉，“你不若將此事無缺無漏、原原本本同我說一遍，我才好推斷他之心意。”
我面皮發(fā)熱，頗有些羞恥，又說了遍“你不可笑話我倆”，見他應(yīng)下我方才將對話復(fù)述了遍，又問他云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宮垂著眼皮似在沉吟，片晌后道：“文若，我不知你是否清楚，師兄弟間即便親密無間，亦不會在長大后同你和杜若一般交頸而眠，我想他該是無法相信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情同手足。”我就要辯解，他卻繼續(xù)道，“也許你以為你同杜若乃是師兄弟，可你怎知杜若亦如此想？他許是傾心于你而不自知，亦或不敢開口，只因你對他并無此意。你又道可為杜若做任何事，即便做夫妻也無妨，只是如今已先一步同他結(jié)為夫妻，因而不能�！彼鹧燮た聪蛭�，“敢問文若，你同他結(jié)為夫妻一事杜若可知曉？”
我怔了下，垂下眼道：“他不知，此事云界之內(nèi)無人知曉�！�
南宮輕輕“嗯”了聲，“他已故去，無法長久伴在你身旁。若杜若日后向你告白，你究竟會如何做亦未可知——”
“小師兄不會同我告白，我亦不會答應(yīng)�！�
南宮被我打斷了話頭，便垂下眼簾不再吭聲。
我出了口氣，伸過酒盞同他碰了下，“抱歉，你繼續(xù)說，我洗耳恭聽�！�
南宮閉了閉眼，輕嘆了口氣，再度開口，“你心中除他外還有更為重要一人，可隨時(shí)可將他取而代之，他許是難以接受此事罷�！�
我閉了閉眼，將這杯酒一飲而盡，從五臟至六腑皆火辣辣的，那灼痛感使人清醒。
我看向南宮，“多謝，你確實(shí)比我了解他，大概便是如此罷。”
之后我同南宮不再交談，將一壺酒飲盡后便回了宅院。
南宮已去東廂休息，而我站在院內(nèi)望月發(fā)怔，心情頗為復(fù)雜——
我曾無法接受云奚將嵐云宗置于我之前，而如今他亦無法接受我將杜若置于他之前。
這便證明……我同他也許真的不合適。
我不禁在想，若他仍是嵐云宗的云奚，而我仍整日同杜若在一起，從未去過嵐云宗，如今又該是怎樣一副光景。
我目光落在中庭青石板面上，那一塊塊青石被清理得干凈，不見霜雪。可如今在三更月下，卻似霜又似雪，一片傷心白。
我注視著那片白，刺目分明，卻移不開眼。
不知過去多久，身后傳來了很輕的一聲——“雪兒�！�
我并未回首，平靜同他道：“云奚，我思來想去，還是該同你說清楚才算公允。在你棄我而去的數(shù)百年間，是小師兄伴于我身側(cè)，貼心照顧，從未離棄。所以他比你重要，也比閣主重要，在我心中排在首位。做個(gè)也許不恰當(dāng)?shù)谋扔�，他之于我，大概如嵐云宗之于你，為其而死亦甘之如飴，便是這般重要。你若無法接受，便投胎去罷。后世縱使想起此生，亦不必來尋我，你我緣分到此為止�！�
我如此說完，靜靜出了口氣。等了半晌，身后卻無聲無息，不見回應(yīng)。
我又等了些時(shí)間，終于按捺不住回首望去，院內(nèi)、堂屋，皆空空蕩蕩，那鬼物已不知去向。
看來這便是他的決定，那便如此罷。
我心如止水地理了理衣襟袖口，入了西廂房，寬衣解帶，上床入眠。
平躺了半宿后，我坐起身開始打坐，沖擊心法瓶頸。
修真之人從來不必入寢，是我執(zhí)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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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他鄉(xiāng)遇故知
之后云奚始終不曾出現(xiàn)過，像我背上被夜叉所傷留下的疤痕一般，終是消失得了無痕跡。
有時(shí)夜間停下修煉喝水，望著房內(nèi)蒙上夜色變得不清晰的物件，便會產(chǎn)生錯覺，好似先前夜夜只是一場夢，其實(shí)從未發(fā)生過。
南宮同我一般，甚少出門，幾乎都是在屋內(nèi)打坐，只有我喚他時(shí)才會出來走動。我教了他幾個(gè)術(shù)法，他一學(xué)便會，若不是法力受限，術(shù)法造詣許會精進(jìn)很大。流云時(shí)而出現(xiàn)，時(shí)而消失，不知在忙些什么。南宮從來不管，由著他頂著個(gè)小童模樣，在偌大的長安城內(nèi)到處亂跑。后來我問了他，方知他是去找元舒玩。我沒想到他同元舒吵吵鬧鬧著倒真成了好友，倒也是一樁緣分。
半月后的一日，流云在茶館鬧了個(gè)不大不小之事。南宮趕去交涉賠償，我便溜達(dá)去了西市。前日同南宮吃酒時(shí)聽說西市新來了一酒家，賣的乃是三年份桂花釀，聽得人甚是心動。
買上了桂花釀，我便要往回返。穿過一條街巷時(shí)，忽聽聞一女子聲音，清脆悅耳，透過喧呼聲傳入我耳，“辛師兄，你看此物。白兔模樣，甚是精巧！”
這稱呼令我怔了下，凝神望去——透過交錯的人群，于幾丈外尋到了一腦海中已浮現(xiàn)而出的冷俊面孔�？匆娝麜r(shí)，陰郁了數(shù)日的心頭陡然敞亮開來。
我急急跑了過去，捉住了他的袖口，驚喜道：“辛夷！你怎么來了？”
辛夷在我跑到一半時(shí)便看了過來，待我來到他面前時(shí)便已目露笑意，將我手從他袖口摘下，牽在了手中，并未答我話，而是同他身旁之人道：“蘇師妹，我同雪見分隔許久，甚是想念，這便先行一步。你且先去問詢，我晚上會去尋你。”
我偏頭看去，竟蘇蕓也在——這是何故？
辛夷同蘇蕓說完，便不再管她反應(yīng)，牽著我去了一處茶樓。落座后方才松開我，溫柔地看著我道：“你如今當(dāng)在咸通附近才是，怎已到了京城？”
我同他將這一路遇到元舒、南宮之事粗粗道過一遍，壓低聲音道：“我違規(guī)一事你不可向閣主告狀�！�
待他點(diǎn)頭答應(yīng)，我便又催問道：“你怎會在此處？蘇師妹怎么也在？你要留多久？晚上來我處住罷，我還有好些趣事可說�；蛘呶覀�?nèi)テ娇捣唬∧憧芍娇捣皇鞘裁�，你肯定不知�！蔽艺f著說著便笑了。
辛夷果然道：“不知，是何處？”
我同他說了一番，便見他搖頭道：“不去。你亦不該去。”
“好罷，不去便不去�！毕疗蹋覐�(fù)又起了勁，問他道，“你還未說留多久，來此處做甚？”
辛夷道：“幾日前有弟子通報(bào)，于京城發(fā)現(xiàn)天地教教址。之后嵐云宗便同珀元閣商量，派人前來剿滅，兩派皆排出數(shù)十人，由我?guī)煾笌ш?duì)。此處人多口雜，具體細(xì)節(jié)不便細(xì)說，一會去你住處說罷�！�
“原來玄清真人也來了�！蔽倚牡装l(fā)癢，“我也可參加剿滅罷，你記得叫他莫要向閣主告我抄近路的狀�！�
辛夷目光柔和，應(yīng)了聲“好”。
我們又坐了會，將一杯茶飲盡，并未續(xù)添，離開西市去了我所居住的宣平坊。
還未走近便聽院中有說話聲，近了方才聽出是南宮在同流云剖析今日闖禍一事，倒也不像訓(xùn)斥，聲音不溫不火，更像是在細(xì)心教他人情世故。
待我推門而入時(shí)，南宮兩人便看了過來。我笑著同他介紹，“這位是我?guī)熜�，師從玄清真人，劍意天生，很是厲害�！蔽矣址催^來介紹南宮，“辛夷，我之前同你說過的，這位是南宮，天賦驚人，想拜入我?guī)煾搁T下，如今是我的同路之人。”
我并未介紹流云。云奚故去之事還無人知曉，流云劍又這般聲名遠(yuǎn)揚(yáng)，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若問了再說罷。
我話音落下后，南宮先開了口，周到地拱手道：“久仰玄清真人大名，他之門生想必非同小可�！�
辛夷點(diǎn)了下頭，回了句，“多謝你一路照顧雪見。他性子單純，易受蒙騙，此后仍須勞煩你多看著些�！�
我聞言頗為尷尬，沖南宮道：“行走在外總需要一個(gè)化名，之后便忘了同你更正。我本名實(shí)為雪見，并無瞞你之意�！�
南宮微笑道：“無事，我理解�！庇謱π烈牡溃安槐乜蜌�，我傾心于雪見，自會細(xì)心照顧�！�
我當(dāng)即便傻了眼，下意識看向了辛夷，對上他的視線后我連忙搖頭，“他胡說的，不是這樣�！�
我看向南宮，使眼色道：“南宮，你莫要開玩笑了�！�
南宮好似瞎了一般，平靜道：“我并未玩笑，原以為你知我心意�！�
我一陣頭昏，這些日子我找他九回他才找我一回，我便早已將他喜歡我的推斷拋去了腦后。
心下仍是不信，卻也不知他此刻又是在犯什么病，只得頭疼道：“好罷，我過后再同你說�！蔽覍⒐鸹ㄡ勥f給流云，“幫我一忙可好，將酒溫上�！贝髟泣c(diǎn)頭后我又看向辛夷，“先去我房中罷�！�
辛夷看了我片刻，牽住了我手，并未答我話，而是同南宮道：“你常居九州許是不知，他同我已有婚約在身。我不介意你傾心于他，他雪膚花貌，能力強(qiáng)，性子又好，愛慕糾纏他之人從來不少，多你一人亦無妨。你同他同路至今，從未行過過分之舉，我便相信你日后也可自持�！彼聪蛭业�，“雪見，此事無須再談，你忘了便是。”
如此說完后，他便牽著我進(jìn)了屋內(nèi)，問我道：“哪間？”
我仍有些回不過神，指著其中一間道：“……這間。”
進(jìn)了門落了座，我心下嘆息——南宮大概以為我是什么水性揚(yáng)花、朝三暮四之人了。一面道已有逝去道侶，一面又有婚約在身。
真是不好解釋。
我亦明白辛夷為何會如此說，這是在幫我擋箭，就如我同他在蘇蕓面前牽手一般。他是好心，我怎可怪他多事。
算了，也好。若是南宮當(dāng)真傾心于我，如此也可放下了。
不再多想，我給辛夷到了杯水，以法力加熱后遞給他，關(guān)心起正事，“天地教如何能藏在京城？我在此也住些時(shí)日了，從未感知到半分魔氣�！�
辛夷道：“并未在京城，而是在地下。今日在西市，我便是在同蘇師妹尋找地下入口。前來通報(bào)的弟子推測整座京城下皆布有血煉之池，而天地教教址許是在皇宮之下，借了九州帝王的龍氣天命，方得這般順?biāo)臁！?br />
我震驚地提了口氣，努力思考道：“這該不會是陷阱罷？天地教之人極為狡詐，許是在設(shè)套削弱我們兩派的實(shí)力�！�
辛夷搖頭，“已驗(yàn)過弟子靈根識海，并非圈套�！�
我點(diǎn)了下頭，卻無法放松，心跳得很快，“可是在皇宮我們亦不便動手，若是一個(gè)不查，可是要違天命的，以后便毀了�！�
辛夷靜靜看我片刻，“雪見，你可不必前去，留在此處便好，我亦不愿你受傷�！�
我閉了下眼，搖頭道：“不，我怎可置身事外�！蔽铱聪蛩�，決定道，“我明日同你一道去尋地下入口�！鳖D了下我補(bǔ)充道，“此事便不要將南宮牽扯進(jìn)去了，他是真的天資好，比我還好，夭折實(shí)在可惜，何況他才筑基，幫不上忙�！�
辛夷“嗯”了聲，又搖頭道：“此事不急，尋地下入口一事已有數(shù)名弟子在全城之內(nèi)搜尋，很快便會有信，你且做好準(zhǔn)備，待找到入口時(shí)我再來尋你。”
我捉住袖口，“別，我在房中亦無法安心，且我有一神通，于搜尋有益。此事你不知曉，但玄清真人大概清楚。你且今晚在此住下，明日我同你一道去尋玄清真人�！�
辛夷靜了靜，“我已同蘇師妹說過今晚要去尋她�！�
我怕他跑了就不帶我同去了，便捉緊了他袖口，無賴道：“就不許你走。我好久未曾睡過覺了，你就當(dāng)陪我一夜，治治我這失眠。你若介意，合衣而眠可好？”
辛夷很輕地眨了下眼，片時(shí)后，回絕道：“我在旁打坐，看著你睡，如此可好？”
不走便好。同榻而眠大概已觸及他底線了，我不再堅(jiān)持，答應(yīng)道：“好�！�
01:34:12
077
離家出走
我同辛夷說起一路見聞，正說到沾雨臺時(shí)，房門被敲響了，流云的聲音隔門傳來，“雪公子，酒已溫好�！�
我應(yīng)道：“好，你叫一下南宮，我們馬上出去�！�
我快速將沾雨臺的堂皇富麗同辛夷描繪了一遍，“……寶珠有龍眼大！”
辛夷神色溫柔，點(diǎn)頭應(yīng)聲道：“那確實(shí)很大。”
我也點(diǎn)頭，起身道：“是罷！”我給他比劃了一下龍眼，“就有這么大。我以為修道之人的宮闕最是華麗，可根本比不過九州�！�
辛夷跟著我起身，點(diǎn)評道：“修道之人從不重欲，但若是有此喜好，大概也可將居所裝點(diǎn)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朝門便走去，不同意道：“非也非也，修道之人腦子里都是修仙問道，在享樂方面的想象能力便比不過普通人家，弄出來也不是那個(gè)味�！�
辛夷不再爭辯，順應(yīng)道：“嗯，你說得是�！�
我沖他笑了下，邊開門邊道：“哪天我?guī)闳タ纯�，不說重不重欲，漲漲見識也是好的�！�
辛夷又應(yīng)道：“好，你定便好�！�
我嘴角掛著笑，一回首對上了南宮的視線，眸色深重，幽幽恫恫地盯著此處，冷不丁嚇我一跳，笑容便也僵住了。他同我目光接觸了一瞬便垂下眼道：“我方才去買了些下酒菜，已置于桌上，桃花釀也已上桌，過來罷�！�
我道了聲謝，跟著走了幾步，招呼辛夷先去坐下，捉住了南宮一片袖子，將他帶去了辛夷視線之外。
屋外天寒，我冷得打了個(gè)哆嗦，在心中快速順詞。
南宮微微垂眸看我，平靜道：“怎么了？”
我壓低聲音道：“我不管你先前說喜歡我一事是真是假，但在我婚約者面前總該注意些才是�！�
南宮神色越發(fā)淡下，又問了遍，“我怎么了？”
我抿了抿唇，“你剛才那是什么眼神？一會在桌上你不可以這般看人�！�
南宮凝視我片晌，無波無瀾道：“你同我是何關(guān)系，便可這般吩咐于我？”
南宮向來講話溫聲細(xì)氣、體貼周到，忽然頂我一句，我一下都沒回過神來。我眨了眨眼，心中為自己的魯莽感到羞愧，松開了他的衣袖，垂首道了句歉，“你說得對，是我不好。我們僅是同路之人，最多不過君子之交。剛才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過去罷�！�
我尷尬地在袖中握緊拳頭便要回去，手腕卻被一把攥住，一股力道襲來將我拽了回去。
南宮將我困在他與青磚墻之間，垂頭看著我。他目光沉沉似水，呼吸有些重地?fù)浯蛟谖夷樕�，又癢又惱人。我被他禁錮著，心中也來了些火，便也不言不語。片晌后，他道：“我喜歡你一事是真非假，比你想象得還要多出許多。我會聽話，你叫我如何我便如何。我只求你對我仁慈些，莫要在我眼前同他打情罵俏——”他挨近了，呼吸噴在我唇上，幾乎要吻上來，隔著那薄薄一層升騰的白霧，低低問我，“可以嗎？”
我掙了下，把后腦往墻上貼，躲著他的唇壓低聲音道：“你先放手�！�
他目光落在我唇上片刻，松手退開了，沉默不語地在半步外等我回應(yīng)。
“可以，”我回答道，“但你若真是喜歡我，還是盡早將這份感情收拾了罷。我對你并無此意，抱歉�！�
南宮靜了靜，忽而嗤笑了聲，冷冷看著我道：“你對辛夷同樣‘并無此意’，卻可同他牽手調(diào)笑，換到我卻不行？恕我天資愚鈍，倒不知該如何理解此話了。”
我從不知南宮還有這般一面，伶牙俐齒得招人恨，簡直同云奚一模一樣。
“是，他可以你不行。”我冷漠道，“你如何理解都好，我就是如此，想象破滅了便別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