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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只見姜曦云放下茗碗,慢條斯理道:“二伯命人從福建捎回來的特產(chǎn),咱們幾個姐妹人人有份,我覺著住在府上叨擾了人家,福建這特產(chǎn)又是個新鮮物兒,就把自己那份兒拿出來與林家的哥哥姐姐們分了�!闭f到此處看了姜丹云一眼。

    香蘭看得分明,心道:“這言下之意就是‘人人有份的東西,單我拿出來送了林家,你半毛不拔又有何資格奚落我?’這姜曦云骨子里果然是個厲害的。”

    姜丹云果然臉色變了變,不吱聲了。

    姜曦云輕描淡寫道:“東西統(tǒng)共就幾樣,林家的太太得了一份兒最多的,大表哥為二哥的事出力,我也多給了些,因林家三表哥之妻櫻如姐姐同我在閨中就交好,我多給三表哥那份兒便含著她的例了,我給二表哥的福建特產(chǎn)雖少,可添了兩錠子上好的藥材補足,另有一方極好的徽墨,這兩樣比尋常福建特產(chǎn)還金貴些,倘若表嫂還想要福建的特產(chǎn),回頭再請二伯捎些來便是了�!�

    香蘭心說:“這話的意思是給二爺那頭福建的東西雖少,但也以別的東西補足了,跟旁人是一樣的。這一番話確實滴水不漏。”

    譚露華冷笑道:“免了,曦姑娘把自己的禮勻出去送人,慷慨大方,孝順?gòu)故�,這么得太太稱贊的,我再厚著臉皮討豈不是不知趣兒,也用不著姑娘寫信。彩鳳!去把曦姑娘送咱們那份東西拿回來,用了什么拿銀子補上,好讓人家接著獻前兒去�!�

    眼見就要吵起來,香蘭剛進去要勸,只見姜曦云看了看朝窗外望景的林東繡,又瞧瞧低頭吃茶的姜丹云,忽做了一臉的為難與委屈,道:“瞧二表嫂說的,那兩錠子藥都是極難得的滋補之物,我還特特問過太太,尋了二表哥的藥方來看,知道藥性不相沖才送過去。那方徽墨本是父親贈給我的,說是名家雕刻而成,我愛惜得跟什么似的,跟繡姐姐說笑時才知道二表哥喜歡搜集筆墨紙硯,這才巴巴的送過去,二表嫂要這樣說可真誅了我的心了�!�

    這一番話噎得譚露華雙頰發(fā)紅,香蘭暗稱姜曦云高手,說話生生將旁人氣煞,卻抓不住她把柄。

    香蘭搖搖頭,再抬頭時,臉上已是笑如春風(fēng),進了屋坐在譚露華身邊,道:“二奶奶別生氣,曦姑娘也是一片癡心,只是話趕話兒的才沒說通罷了�!�

    譚露華一把甩開香蘭的手,冷笑道:“誰讓你假好心!”

    林東繡瞧著熱鬧心里直樂,心說:“香蘭果然是個傻的,莫非瞧不出那個姜曦云是太太相中的人么?就該讓她們掐到一塊兒去,她可倒好,出來勸,又被人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苯o香蘭使眼色,要她別再管了。

    香蘭只做看不見,又拉了譚露華笑道:“方才不過一場誤會,姜家姑娘們都是太太請來的客,姑娘們之間倘若拌幾句嘴,二奶奶又公正又大度,還要管著勸幾句呢,沒得自己因誤會先置氣的,我知道你是上午受了委屈,這會子心里還煩悶,這才一下沒緩過來,跟我到旁邊坐坐,我那兒剛裁了一件衣裳,不知用什么花樣子,二奶奶一向眼界高,快幫我挑挑去。”一面說一面拉著走,又叫:“畫扇,還不快過來扶你們二奶奶,把我前幾日畫的幾張花樣子拿出來讓二奶奶掌眼�!�

    這一番話說得又妥帖又舒坦還遞了個臺階下來,譚露華登時覺著自己面上有了光,她本也不想鬧,只是面子上下不來,這廂便順?biāo)浦�,被香蘭拉了去。

    屋中三個女孩兒坐著面面相覷,不多時香蘭又進來,親手給幾人添茶,又對姜曦云笑道:“二奶奶這人不過心直口快,曦姑娘別往心里去,其實就是幾句話趕在一起的誤會,如今解開了,日后還要和和氣氣的才好�!�

    姜曦云笑起來,又嬌俏又天真,道:“瞧香蘭姐姐說的,原是我的錯,惱得二表嫂生一回氣�!�

    這一樁事就先輕輕巧巧揭過,屋中四人極有默契的不再提了,姜丹云撇撇嘴,低頭吃一口茶,忽眼風(fēng)一閃,只瞧見東次間另一側(cè)通往后頭臥房的門口,隱隱露出一雙男子穿的青緞朝靴,并一塊繡著海牙的衣腳,那靴子站了站,便離開往臥房去了。姜丹云心頭立時突突跳了起來,她知道,這是林錦樓回來了。

    第269章

    五女(三)

    當(dāng)下夏姑姑帶了丫鬟來了,香蘭忙往里面讓,夏姑姑道:“我來接四姑娘回去的。”

    林東繡央告道:“好姑姑,姊妹們都在,讓我再樂一時�!�

    香蘭便道:“我們再說會兒話,姑姑先到隔壁歇歇,二奶奶也在那里挑花樣子呢�!�

    夏姑姑暗道:“林家太太的意思,一是讓我教四姑娘,二是讓我相看姜家兩個女孩兒人品,倒不如留下來,再看看,方對得住人家的重托和那豐豐厚厚的銀子�!毕氲酱颂�,便口中答應(yīng),由靈清引著,去了譚露華那屋。

    此時忽見姜丹云站了起來,往屋角橫著的那架琴走去,手指頭微微撥弄琴弦,對香蘭笑道:“這琴不錯,可否讓我一試?”

    香蘭便笑道:“既然丹姑娘有雅興,我們也有耳福了。”

    姜丹云神色矜持,坐了下來,撥了幾個音,又調(diào)了調(diào)琴弦,叮叮咚咚撥奏,琴音似行云流水,如孤雁長鳴,洋洋灑灑撫了一曲《平沙落雁》,抹挑勾剔,極盡技巧華麗之能。

    香蘭暗道:“姜丹云真真兒彈得一手好琴,這曲《平沙落雁》極難,竟也駕馭得精妙,顯見是精心學(xué)過的�!�

    一曲終了,眾人皆撫掌贊嘆。

    姜丹云雙頰微紅,卻往門口望,瞧不見林錦樓站在外面,心里隱隱有些失望。姜曦云不知林錦樓回來,見她姐姐一徑兒往外望,不由有些奇怪,此時林東繡推了她一把道:“丹妹妹都彈這樣好,曦妹妹也定然不俗了,不如彈一首與我們聽聽?”

    姜曦云笑著推辭道:“四姐姐是我們姊妹當(dāng)中最擅撫琴的,我技藝拙劣,獻丑不如藏拙了�!�

    林東繡百般攛掇姜曦云彈一曲,姜曦云皆笑著推辭,姜丹云吃了一口茶,看看香蘭,似笑非笑道:“香蘭姐姐屋里擺著一架琴,想來也是通音律的人了,也彈一首與我們聽聽如何?”

    香蘭見她面上隱含挑釁之色,也懶得再說場面話推辭,便道:“我彈得自然比不得丹姑娘,就當(dāng)湊趣兒,引大家樂一樂罷�!毖援呑聛�,彈了一首小品,十分清微淡遠,指法不見繁復(fù),也別有生趣。

    一曲彈完,眾人亦稱贊不住,姜丹云掩口輕笑道:“彈得的確不錯�!毖凵裰袇s隱含不屑之意,神情十分自得。

    香蘭只是笑笑,前世沈家請了琴技高超的先生來家里教習(xí),《平沙落雁》她尚可彈奏,只是今生技藝早已生疏,倒不如彈彈清新小品聊以自樂罷了。

    一時靈清、靈素又進來重新擺上瓜果,靈清退出時在香蘭耳邊道:“大爺回來了,讓奶奶招呼客人,不必管他,他待會子就出去了。”

    香蘭點點頭,只見林東繡復(fù)又坐到琴邊撥彈,姜丹云湊過去,兩人一時論起五音六韻,一時又評說《廣陵散》各派演奏難易,倒是十分相諧,香蘭也放了心,轉(zhuǎn)身到暖閣兒里去安撫譚露華,又同夏姑姑說話。

    姜曦云坐在屋中只覺得十分沒趣,原家里請了通曉音律的師傅教她們姊妹幾個撫琴,她跟著學(xué)了半晌,聽著那宮商角徵羽并幾十種指法便覺頭暈眼花,并無十分興趣。況她覺著愿賞古琴的風(fēng)雅之人畢竟少數(shù),自己不過家中的庶女,學(xué)了這個也無甚大用,遂丟擲一旁。她吃了一口茶,抬頭一瞧,只見林東繡正在彈《陽關(guān)三疊》,雖時斷時續(xù)不甚流暢,卻也似模似樣,姜曦云覺著十分沒趣,遂站起身,到院子里散散悶。

    因暢春堂里來了客,有頭臉的丫鬟們皆去伺候了,院子里偶有一兩個小丫頭子,姜曦云見院里栽著些奇草仙藤,幾塊山石,襯著各色桃、梅、海棠等樹,景致優(yōu)雅,緩緩轉(zhuǎn)到后院,便可見后頭層層疊疊假山,另有數(shù)叢蘭草,另盆內(nèi)種著各色蘭花。

    她站在那里,卻不知夏姑姑的小丫鬟芳菲正在一側(cè)假山后頭掐鳳仙花染指甲,更不知臥室一處窗戶正對著此處,林錦樓歪在矮榻上,隱在軟簾后,恰能看見她。林錦樓半瞇起眼打量,只見這姜曦云生得十分白皙,也不搽脂粉,烏鴉鴉的發(fā),襯著一張明媚秀麗的臉兒,往下看,又見其素手圓潤,體態(tài)豐滿,與香蘭十指纖纖并盈盈一握細腰截然不同。

    姜曦云往后院微微探頭看了一眼,便止步轉(zhuǎn)身往回走,卻見她的貼身丫鬟若晴迎面走了過來,因問道:“你怎么來了?”

    若晴道:“我怕姑娘心里熱,來送一瓶雪津丹�!�

    姜曦云笑道:“你是個心細的,哪里有這么熱了�!币幻嬲f一面將雪津丹的小瓶兒接了過來。

    若晴問道:“姑娘怎么在這里?”

    姜曦云嘆道:“屋里那兩個正聊《廣陵散》有幾種彈法呢,忒沒意思,我就出來了�!�

    若晴笑道:“姑娘素不愛這些的,先前家里請來娘子教琴,姑娘聽一時便昏昏欲睡了�!�

    姜曦云道:“一個深閨女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有什么用?又不能當(dāng)飯吃,我若是個男子,學(xué)了這些,也能立一番事業(yè),考個科舉�?晌沂莻女子,難不成跟大姐姐一樣,博個才女的名聲?大姐姐出了名能嫁個貴婿,只怕我學(xué)這些就要去當(dāng)小老婆了�!�

    若晴疑道:“姑娘說這話我不懂�!�

    姜曦云道:“深閨里女孩兒們自小學(xué)的這些東西,就是為著以后嫁人,女紅也好,中饋也好,識字算賬也罷,都是為了日后過日子實用,能替外子料理內(nèi)宅罷了,即便像大姐姐那樣,吟詩作對成了才女,也不過是為了名聲好聽,能擇著更好的夫婿�?纱蠼憬闶翘亲永锱莱鰜淼�,自然高嫁了忠勇伯的嫡長子,我沒這樣好命,縱然學(xué)了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也及不上大姐姐,好不如學(xué)點針線實在呢。做妾的以色事人,才去學(xué)這些討好爺們,路姨娘不就是會這些琴棋書畫才叫我爹高看一眼么?所以讓四姐姐也學(xué)了一肚子那些玩意兒。身為女子讀書太好,或?qū)W了這些琴棋書畫都未嘗是好事,還不如把女紅學(xué)精專,既有一技傍身,又能得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若晴笑道:“哎喲我的姑娘,怪道老太太總夸你是個心里頭最明白的,這天底下的道理都讓你說絕了�!�

    正說著,只見香蘭出來尋人,姜曦云便隨著回了屋。

    此時靈清進來給林錦樓送熱毛巾,見他正倚在羅漢床上摸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敢打擾,又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林錦樓起身走到床邊,撩開幔帳,只見德哥兒正睡在里頭,蓋著一方小小的菱花被,臉蛋睡得紅撲撲的。林錦樓把德哥兒抱了起來,用熱毛巾給他擦了把臉,小孩兒醒過來,小手揉著眼睛,仍一副愛困的模樣。

    林錦樓在德哥兒耳邊道:“別睡了,給叔叔做件事兒,回來重重有賞�!�

    德哥兒似睡非睡道:“困死了,我再睡一會兒……”

    “嘖,你這傻孩子,都說了重重有賞,回頭帶你去跑馬。”

    德哥兒一聽“跑馬”就精神了,兩眼瞪得溜圓。

    這里姜丹云同林東繡論了一會兒琴技,姜丹云又連連撫琴幾首,香蘭見姜曦云并不十分有興致,便扯了別的話頭,命丫鬟釅釅的沏上茶來請大家吃了,姜曦云便想告辭,奈何姜丹云知林錦樓來了,正想賣弄自己才學(xué),心甜意洽之時哪里肯走,見屋角幾子上擺放一套紫砂芭蕉山水茶具,便道:“香蘭姐姐屋里有這套東西,想來也是會賞茗的,我不才,也稍精一些,不如咱們斗茶,且算玩樂如何?”

    姜曦云扶額,暗道:“四姐姐,縱然你思嫁林錦樓心切,也沒有這樣擠兌人家愛妾的,知道畫技不如,琴藝技高一籌,便拼命壓人,占盡上風(fēng),這會子又要跟人比這個了。越想嫁給人家,越該跟人家愛妾交好才是,否則人家枕邊風(fēng)吹幾句什么,都夠你喝一壺的。”

    香蘭笑道:“丹姑娘是個雅人,我哪里會斗茶,不過是看見庫房里有這么一套,想起書上說唐宋分茶的雅事,這才擺出來附庸風(fēng)雅的。”

    姜丹云搖著扇子輕笑道:“那可真可惜了,分茶斗茶,如今會的人早已不多了,我還以為遇到知音了呢�!�

    林東繡到底同香蘭有幾分交好,聽了這話不由皺眉,剛要說話,香蘭悄悄拉了她一把,林東繡只得閉上了嘴。此時“噠噠噠”腳步聲,有個小人兒把門簾子掀開,露出了一張圓滾滾的小黑臉兒,往屋里瞅了一圈兒,眼睛便落到香蘭身上,軟著嗓子叫了一聲:“蘭姨�!�

    香蘭一見,又驚又喜,忙起身上前,拉著德哥兒往屋內(nèi)走,口中道:“不是說你病了么?怎么不在家里歇著,還出來了?”

    德哥兒到羅漢床上便自己爬了上去,道:“昨兒晚上發(fā)燒,白天就好了,我爹去京郊公干,林叔說要我來這里住幾天�!�

    香蘭又驚喜,一時摸德哥兒額頭,一時又不知給他什么吃的才好,忙了一回方才想起來,同眾人道:“這是永昌侯的小兒子,德哥兒�!�

    林東繡臉上便有些不大自在,知道姜家姊妹正悄悄看她,便走上前,忍著心里的別扭,擠出笑來,摸了摸德哥兒臉蛋道:“真是個好孩子�!�

    德哥兒有些羞澀,垂了頭不說話,忽又想起什么,抬了頭,看著香蘭問道:“蘭姨,我問你,琴棋書畫不當(dāng)吃不當(dāng)喝,學(xué)了有什么用?”

    香蘭一怔,屋子隔壁,夏姑姑正端起茗碗,聞言手上一頓。

    第270章

    五女(四)

    香蘭坐到德哥兒身邊,問道:“怎么忽然問這個?”

    德哥兒晃蕩著小腿兒,眼睛往外一瞟,又趕緊收回來,垂頭道:“沒什么……”

    香蘭見德哥兒往門口看,不由順著目光望去。林錦樓躲在簾子后頭咕噥道:“嘖,傻小子,這就露馬腳了,一點老袁的奸詐狡猾勁兒都沒有�!笨人砸宦暎崎_簾子進來,眾人一見紛紛站起來行禮,林錦樓笑著擺手道:“你們坐�!北娙艘蛩麃矶加行┎蛔栽冢皱\樓仿佛沒發(fā)覺,只在書案后的官帽椅上坐了,道:“妹妹們都吃了飯再回去,你們方才說了些什么?”

    德哥兒道:“我問蘭姨,學(xu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有什么用�!�

    林錦樓對香蘭道:“哦,那你跟他說說唄。”

    香蘭看了林錦樓一眼,微微遲疑了一會兒,可低下頭,看見德哥兒臉上那雙與妹妹酷似的眼睛,心里一波一波酸軟,暗道:“妹妹早逝,這孩子是家里唯一一點血脈了,也不知能在林家呆多久,只要我見他一時,便要疼他一時,好好教教他。”沉吟片刻,笑道,“把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視為不當(dāng)吃不當(dāng)喝的玩意兒,想法有些淺薄功利了。一首好曲能令人解乏忘憂,或潸然淚下;一幅好畫,能讓人雜念頓消,洗塵凈心,漸入佳境,琴棋書畫乃是古往今來先圣智慧之大成,學(xué)了并非為了賣弄才藝,給自己臉上增光添彩,而是重在怡情悅性,修身養(yǎng)德,譬如下棋能磨練涵養(yǎng)心性,宋潘慎修以孔孟之道比喻圍棋,說:‘棋之道在乎恬默,而取舍為急。仁則能全,義則能守,禮則能變,智則能兼,信則能克�!馑际窍缕迥苄摒B(yǎng)仁義禮智信的品德。再如書法,唐太宗在《論筆訣》中說‘欲書之時,當(dāng)收視反聽,絕慮凝神,心正氣和,則契于妙’意為萬緣放下、榮辱皆忘、如此全神貫注,入靜專一,常在風(fēng)雅之中熏陶,心胸境界便開闊了,令人一生受用無窮。”

    德哥兒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問道:“境界是什么呀?”

    香蘭又笑了起來,道:“‘境界’是個極微妙的東西,我給你講個故事。佛經(jīng)當(dāng)中記載,同樣的一條河,地獄眾生看到的乃是膿血,餓鬼看到的是一片干涸的河床,人看到的乃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而天人神眾看到的則是極美的金水琉璃。同樣的東西卻瞧出不同的景兒,這便是他們境界不同。譬如同樣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有人的境界就看到這些東西不當(dāng)吃不當(dāng)喝,學(xué)之無用;有人的境界便能看出其統(tǒng)大雅之尊,美感無窮。琴棋書畫皆蘊含直指人心的禪意,讓心性豁然開朗,平穩(wěn)含蓄,有一雙善于看到美好的眼,日子也會更有姿彩,倘若只看能不能當(dāng)吃當(dāng)喝,那這輩子的追求也忒沒趣兒了些。”

    林東繡笑道:“你了不得了,說個琴棋書畫還引經(jīng)據(jù)典,連佛經(jīng)也用上了,你要是個男子,只怕出門就能得個狀元回來�!�

    香蘭抿嘴笑了笑,德哥兒點了點小腦袋,也不知聽懂還是未聽懂。林錦樓卻輕笑了一聲,眼睛朝姜曦云過來。姜曦云抬頭,二人目光正好相撞,姜曦云見其目光玩味,不由一怔,她是個極聰明的人,立時明白自己方才在院子里說的話指定讓林錦樓聽了去。

    姜曦云心頭百味摻雜,縱然她再挑剔,也明白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極看重同林家的親事,祖母對林錦樓也多有夸耀之詞,秦氏又格外看重她,這親事只差一層窗戶紙,已是十有八九的事。林錦樓位高權(quán)重,英氣勃發(fā),她原先并不知以林家家世底蘊,為何偏瞧中了她,直到她看見香蘭,心中方才恍然,這婚事確是她高攀了,倘若沒有陳香蘭,哪里輪得到她?香蘭相貌才學(xué)皆佳,她多少有些堵得慌,卻并未將其視作敵手,林錦樓風(fēng)流性子,由以官宦子弟,哪個不是朝三暮四?只有家族、前途、子嗣才是立身之本。再寵愛的妾室,天長日久也會愛淡情馳,她有禮法撐腰,婆母護航,外加自己的姿色心機和手段,不怕這陳香蘭不倒臺。何況陳香蘭還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淡性子,她對這樣的女子,素來看不上。

    可林錦樓她看不透。她生得美,嘴又甜,人也伶俐,多少公子王孫擺倒石榴裙下,家世顯赫者有之,品貌皆佳者有之,才華橫溢者有之,她皆應(yīng)對得游刃有余,唯有林錦樓,他靜靜坐在那里,她竟無端的有些怕他。

    林錦樓忽然開口道:“五表妹,你對這事怎么看?”

    姜曦云一怔,甜笑道:“大表哥問我作甚?香蘭姐姐出口成章,我說不出這些,珠玉在側(cè),大表哥想借此欺負我,我可不依�!�

    姜丹云撇了撇嘴,剛欲說話,卻聽姜曦云道:“香蘭姐姐雖說得有理,可也并非如此簡單。”

    香蘭抬起頭,只見姜曦云正坐在一個繡墩上,手里捧著一盞茶,臉上款款笑道:“即便受用有何用,這天底下滿腹經(jīng)綸,琴棋書畫皆通卻窮困潦倒的文人寒士難道還少了?食不果腹,或在仕途經(jīng)濟里掙扎不得,還去吟風(fēng)弄月,詩詞歌賦,豈不是本末倒置,‘君子固窮’,酸腐得緊了。”

    香蘭道:“文人寒士潦倒乃是他們?nèi)松H遇,與精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何干?反而許多文人走投無路時,靠賣字畫為生,尚能養(yǎng)家糊口。”她不欲與姜曦云有口舌之爭,低下頭摸了摸德哥兒的腦袋,道,“蘇東坡貶官黃州,經(jīng)過江邊平山堂,看到‘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繼而感慨‘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一個人從云端碾入泥濘,從繁華的京中貶到偏僻之地,卻仍有心思看天觀雨,心中存的仍是浩然之氣。如今的人眼睛都是看地,觀的是現(xiàn)實功利,看的是人與人的計較爭斗,琢磨的是心機手段,鮮少能有人凝視煙雨,坐看夕陽,發(fā)自初心去過日子。我們計較世俗功利,對人對事先考慮對自己有沒有好處,所以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才顯得無用,大多人心如蒙塵,裝的全是沉重和欲望�!�

    這一席話眾人聞之或猶如洪鐘灌耳,余音裊裊;或猶如石子投湖,蕩起層層漣漪;或不關(guān)痛癢,面露譏誚。

    眾人皆寂靜。

    林錦樓看著香蘭,只見她正俯身給德哥兒系褂兒上松開的扣兒,腮邊一縷碎發(fā)垂下來,平添了兩分溫婉。

    夏姑姑將茗碗舉到唇邊,吹開熱氣,慢慢啜了一口。

    譚露華起身道:“我走了。”進去同林錦樓告辭,香蘭十分挽留道:“二奶奶等下再走,我還有話同你說呢。”

    譚露華這一告辭,姜曦云也站了起來辭行,姜丹云并不想走,方才林錦樓進門,她百般尋了時機想同他說話,孰料林錦樓瞧都沒瞧她一眼。只是姜曦云已開了口,她也不好多坐,她照鏡時記得自己半側(cè)著臉的模樣最美,便特特將這一面對著林錦樓,臉上嫣然淺笑。

    香蘭同譚露華仍到隔壁來,指著床上挑出來的花樣并兩三件衣服道:“這衣裳都是簇新的,二奶奶要不嫌棄,就挑一件去�!�

    譚露華正羨慕香蘭衣裳多,聞言先笑開了,口中道:“這怕是不妥罷……”

    香蘭笑道:“有什么不妥,本來也裁得大了,我穿未必合身,二奶奶這樣的身量,穿著才好呢。”

    林東繡跟在她二人身后進來的,見香蘭給譚露華衣裳,不由連連打眼色,香蘭輕輕搖了搖頭。

    譚露華倒是極歡喜,挑了一件衣裳,撿了兩張香蘭畫的花樣兒,口中不住稱謝去了,她一走,林東繡便埋怨香蘭道:“說你是個傻的,你果然不見聰明,譚氏方才在屋里這樣給你沒臉,你還給她東西,別是迷糊了罷!”

    香蘭道:“我是同她結(jié)善緣呢,日后能彼此相安無事罷了。”見林東繡臉上仍有憤然之色,便拉她坐下來,緩緩道:“四姑娘,你素是個聰明伶俐的人,也是大家閨秀,行事就該跟一般人不同�!毕闾m贊了林東繡兩句,見她臉色稍緩,便道,“既林家這樣世家出來的,就該知道姊妹妯娌婆母姑嫂之間相處實屬不易,更勿論日后你打理中饋,管上上下下百十來口人了。倘若你見誰不舒坦都針鋒相對,一句話的虧都不肯吃,每每疾言厲色,今兒你罵我一句,明兒你害我一下,日子可怎么安寧?甭說是一道相處的婆母小姑,即便是手底下管的丫鬟婆子也是不服的�!�

    林東繡道:“那該如何呢?”

    香蘭道:“一則是結(jié)善緣,多說好聽的,即便對丫鬟婆子們也是一樣,平日里手頭寬裕就大方些,常施惠于人,旁人得了歡喜,對你也會親熱�!�

    林東繡道:“倘若是那種喂不熟的白眼狼呢�!�

    香蘭笑道:“白眼狼縱然有,也是極少的,日后分出好壞遠著些便是了。二則要肯吃虧,常言道‘吃虧是福’,別人倘若占了你的便宜,或是冒犯了你,寬容大度為最上,口舌之爭,不去理睬也罷�!�

    正說著,聽見林錦樓在外面喚林東繡名字,林東繡便出去了。

    第271章

    近遠(一)

    香蘭輕輕嘆一口氣,她原先對林東繡并無十分好感,但自從二人和平相處,她漸漸覺著林東繡心性不壞,如今林東繡要嫁給永昌侯,做德哥兒的嫡母,她尤為擔(dān)心,忍不住多說幾句。林東繡的這個心胸……香蘭搖了搖頭,她與德哥兒“母慈子孝”絕無可能,若能善待便能讓人念一聲佛了。

    香蘭心里正憂慮,忽聽見夏姑姑喊她名字,便過去,夏姑姑招手讓香蘭坐到她身邊,拉了她的手,細細看了一會兒,對芳菲笑道:“真是個好模樣,難得還知書達理的�!�

    芳菲笑著說:“可不是,我聽林家的丫鬟婆子們也都說大爺房里的姨奶奶是個好品格�!�

    夏姑姑問香蘭道:“你幾歲進的府?”又問:“你是林家家生的還是買來的?父母在何處?今年幾歲了?”

    香蘭一一答了。夏姑姑聽說香蘭是家生的奴才,又聽她曾經(jīng)脫籍再進的林家,不由長長嘆息了一聲,拍了拍香蘭的手。

    卻說林錦樓喚林東繡出去,站在門口,將房簾子拉開一道縫,指著在羅漢床上擺弄小木劍的德哥兒道:“這小家伙是老袁的心頭肉,你不過去哄一哄?你待他好了,老袁必虧待不了你�!闭f著從腰間荷包里摸出一個事事如意的金璜,遞與她道,“把這個送給德哥兒,給他掛脖子上,孩子都長著嘴,老袁一準(zhǔn)而就知道了�!�

    林東繡扭著帕子有些不情愿,想起方才香蘭方才同她說的“結(jié)善緣”、“肯吃虧”等語,方才進了屋,坐在德哥兒身邊,口中一長一短的同他說話。

    林東繡陪德哥兒玩了一會兒,便同夏姑姑回去了,丫鬟們進來收拾方才的杯盞茶具,德哥兒病才初愈,方才又鬧了半晌,此刻已經(jīng)乏了,香蘭命人端了一碗粥,親自喂他吃了,將他安置在碧紗櫥的床上,又喂他吃了一丸藥,方才由奶娘哄著睡了。

    香蘭坐在床邊盯著他的小臉看了半天,心里又軟又澀,她有時候覺著前世的記憶都已模糊了,那些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錦衣玉食,文墨風(fēng)雅,都是一場來無影去無蹤的舊夢,而今日再見到德哥兒,往日里同嘉蓮簪花斗草,吟詩作對的情形又浮現(xiàn)在眼前。香蘭悄悄紅了眼眶,自言自語說了句:“妹妹,你到底因何而死,今生再見一面都不能了�!彼痤^從窗子向外望去,只見窗外翠竹細細。這兩三年間,人間百味她至少嘗了一半,自怨自艾過,柔情蜜意過,心灰意冷過,后來林錦樓帶著她來京城,她有一日坐在清風(fēng)下,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耳邊聽著天籟,心里忽然一片明澈。

    其實老天爺?shù)降状槐�,�?jīng)了這么多坎坷,她的日子的確慢慢好了起來,原本她只是個命如草芥的下賤丫鬟,連一哭一笑皆不能自主,受盡苛責(zé)欺凌,父母在家中清貧度日,連針頭線腦都要計較一番。如今她全家脫了籍,買房置地,父親做了體面的掌柜,家中居然能使奴喚婢了。想到這里,素日里受的凌辱委屈也減輕一半,何況如今她在林家過得皆是上用的日子,行動坐臥皆有人打點,林錦樓待她也比原先軟和了許多,她內(nèi)心仍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但是她還是感恩,縱這樣的日子并非她想要的。

    既如此,她便打起精神過日子,命運無常,不知要將人推向何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待,努力活著,讓日子好過些,她有時候也熬得有些絕望,但還是忍下去。她知道姜曦云是秦氏看好的兒媳,那是個極其聰明伶俐的女孩兒,或許日后林錦樓娶了她,她攏住了丈夫的心,會因忌憚自己,把她安置到府外?

    香蘭一徑兒故思亂想,不覺林錦樓走進來,站到香蘭身后,也看著德哥兒,皺著眉道:“這小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歡不如咱自己生一個�!�

    香蘭背對著不理他,把德哥兒身上的小被子掖了掖。林錦樓去拉她的胳膊道:“好了,甭瞧了,先去吃飯,餓死了�!崩闾m到外面,外間大炕上已搭好炕桌,菜都已傳好,林錦樓命香蘭挨著他坐在炕里,二人凈了手,林錦樓命人端一壺酒來,點點面前的杯子對香蘭道:“還不給爺滿上?”

    香蘭便執(zhí)起壺給林錦樓倒了一盅,林錦樓道:“你陪我也吃一杯。”

    “我以茶代酒罷�!�

    “昨兒你晚上跟爺說想見見德哥兒,今兒爺就把人帶來了,為了這,你不敬一杯可不像話了罷?”

    “……哦。”香蘭只得給自己倒了一杯,敬了林錦樓一盞。

    林錦樓道:“這么喜歡德哥兒?嗯?”

    香蘭垂下眼簾道:“小孩子我都喜歡的,我也喜歡園哥兒,大爺忘了?”

    林錦樓摸了摸下巴道:“不對,你看德哥兒的眼神不一樣,好像他是你親兒子似的……你跟沈家……有什么干系?”

    香蘭心里一跳,笑了笑說:“我能跟沈家有什么干系,若不是你們提起來,我都不知道原還有這樣的人家�!�

    林錦樓放下筷子,也不說話,乜斜著眼看著她。香蘭手心出汗,低頭給林錦樓夾了一筷子嫩筍,小聲道:“這個嫩,清暑敗火的�!蓖低悼戳肆皱\樓一眼,只見他看著自己,眼神明亮驚人。

    香蘭只好埋頭吃飯,忽聽林錦樓道:“方才你說什么琴棋書畫,頭頭是道的,這都是你師父定逸師太教你的?”

    “……嗯�!�

    林錦樓復(fù)又將筷子提了起來,把那片嫩筍吃了,道:“那你師父可是個極了不起的人了,你說那么一套,你猜方才在外面四表妹她們說什么?說你賣弄才干,自命不凡�!�

    香蘭怔了怔,她見到德哥兒心切,只想一股腦將自己所知盡數(shù)告訴于他,聽了林錦樓這話,便笑了笑說:“那就算我賣弄才干好了。”

    林錦樓掐了掐她臉道:“嘖,有時候罷,覺著你是個面人兒,能讓人揉圓搓扁;有時候罷,你又像塊臭石頭,咯得人牙疼。”又給香蘭加了一筷子菜,道:“其實你說的那番話,明白的人自然就明白了,心中自有啟迪;不懂的人,再扯上一天,他也覺著是長篇大論,不好聽。就跟你說的那個‘境界’一樣,境界不到,說什么都是瞎掰,就算你給他看《蘭亭序》,他也認為是鬼畫符。”

    香蘭睜著一雙明眸看了看林錦樓,實在憋不住,問了一句道:“那你明白么?”話一出口又后悔了,趕緊低下頭,裝作去給林錦樓倒酒,欲蒙混過關(guān)。

    林錦樓一瞪眼道:“放屁!爺還能不明白?”看見香蘭懷疑的瞧著他,不由有些惱,放下筷子道:“老太爺做過國子監(jiān)祭酒,家中來往皆是大儒,爺開蒙的時候,都是帝師授課,六藝乃必修課業(yè),學(xué)不好還要打板子的,爺每回考核都是甲�!�

    香蘭撇撇嘴,林錦樓道:“你不信是不是?過一會兒你坐好了,爺畫幅美人給你瞧瞧�!鳖D了頓又道:“我聽四妹妹說,今兒個譚氏又說話給你沒臉,四表妹也暗地里損你,下回你甭那么老實,誰欺負你了,你就直接還回去,我記著你著小嘴兒挺厲害的,氣爺那會兒跟刀子似的,這么沾別人就啞巴了?”說著給香蘭又加了一筷子菜,道:“這些天你又開始誦佛經(jīng)了,虔誠是好的,可也別把自己弄得跟行將就木的老太太似的,你怎么愛讀那玩意兒?”

    香蘭看看林錦樓,心說你這家伙一身貪嗔癡慢疑,才是該好好讀一讀佛經(jīng)的,她不敢明說,便道:“佛經(jīng)當(dāng)中自有大智慧,大爺也該讀一讀的�!�

    “爺哪有功夫看這個�!�

    香蘭道:“人生有無窮盡的煩惱和求不得之苦,生老病死誰都不能逃脫,想要緊緊抓住的銀子、權(quán)力、地位、情愛,有時候想想不過是一場無常的夢。前生你是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主子,興許來生就是被人呼來喚去的奴婢;前生恩愛的夫妻,今生也有可能形同陌路。有時候我在想生死多遠,其實不過是呼吸之間。善惡多遠,不過一念之間。古今多遠,也不過就是笑談之間。有時候苦苦掙扎放不下的,為之生死糾結(jié)痛苦的,其實也只有一個念頭而已,但是開悟放下,確實是太難了。所以才要去讀佛經(jīng),去參當(dāng)中的大智慧,人心便清凈了,人世間再不如意的事,也能坦然相對�!�

    林錦樓看著她,想起下午她侃侃而談,不自覺便光彩照人的模樣,心里頭好像滿滿的塞了個湯婆子,又暖又熱,還有種極不自在的滋味,難以名狀。

    而此時華燈初上,香蘭的臉兒籠在一片柔和的燭光中,她并不去瞧他,雙眼只望著墻上掛著的一幅字畫,眼神迷離,仿佛真?zhèn)兒瞧見了那虛無縹緲的前世。這樣的香蘭林錦樓從未瞧過,他見過她倔強、大哭、沉默、微笑,卻從未見過她神色傷感,言語滄桑,他從未見她這樣脆弱。

    他想伸手將香蘭攬懷里拍拍她的背,卻不知為何,他心里仿佛揣了個將要破土而出的種子,竟一動也不能動。

    第272章

    近遠(二)

    林錦樓生于權(quán)貴豪奢之家,三歲時就由老太爺領(lǐng)著出入書房,聽往來大臣、清客幕僚議事,深諳官場之道,長大后又上沙場出生入死,見慣了人世間爭權(quán)奪利、悲歡離合,直至今日呼風(fēng)喚雨盤踞一方,幾乎隨心所欲,權(quán)力、財富、地位,女人,哪一樣都唾手可得。他對女人向來不屑一顧,不管絕色佳人也好,矜持才女也罷,只要瞧他他相貌英俊,手握重權(quán),骨頭就先酥了一半,縱有那自恃清高的,他大筆銀子砸下去,再哄幾句甜言蜜語,多冷的冰山也都變成三月的春波。

    他知道姜曦云是家中為他看好的媳婦兒,這女孩兒家世不俗,生得極美,嘴甜討喜,聽說極孝敬她祖母,還時常給父母、兄弟姊妹們做針線,是個性子淳厚的,想來日后不會后宅生事,拈酸吃醋,故而他心里還是滿意。不過,他瞧得出,那姜曦云瞧著淳厚老實,實則藏了一百個心眼子,察言觀色,舉一想三,看似事事吃虧,實則占盡好處便宜。就如今日譚露華因送福建特產(chǎn)之事不悅,看似是譚露華無理取鬧,姜曦云雖說未送許多福建特產(chǎn),但送了一方上好的硯和兩錠子藥材,反比福建特產(chǎn)還要貴重,可往深里想一層,姜曦云并非愛好書畫之人,那硯臺放在她那里也是落灰,她也并未有身體不足之癥,藥材與她而言也并非常用之物——況放久了也容易散了藥性,倒不如算兩樣禮添給譚露華,既成全了面子,也堵了旁人的嘴,又將想討好的人討好了,正是一箭三雕。在分辯時,更是時而犀利,時而委屈,看似步步退讓,實則咄咄逼人,讓姜丹云和譚露華上不來下不去的,光這點,陳香蘭那傻不愣登的妞兒只怕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細微處見性情,這姜曦云真真兒是八面玲瓏,好圓滑,好心計,好手段!

    只是這樣的女孩兒最愛自作聰明,只當(dāng)別人是傻的,普天之下之人皆能被她撒嬌裝憨的小伎倆玩弄于鼓掌之中。今日他聽見姜曦云提及女子習(xí)琴棋書畫不過為了討好爺們,其實心下也引以為然,只是他忽想起香蘭素愛琴棋書畫,卻不像是為了討好他。他便攛掇德哥兒去問一問,一則明了香蘭心里如何想的;二則也為敲打姜曦云——倘若要嫁到林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老老實實的,現(xiàn)實利害那一套少在他身上用。

    只是他萬沒想到竟引來香蘭這樣一番談吐,他往日里只知道香蘭為人行事與眾不同,今日方才恍然,原因她心腸見識原便與旁的女子大相徑庭。

    這迂腐得跟老酸儒一樣的香蘭,哭成淚人兒也梗著脖子的香蘭,一把硬骨頭不知討好的香蘭,居然讓他心底生出一股敬意,還夾雜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這讓他尤為不安,他往后靠在背后綠閃緞撒花的靠枕上,看著她優(yōu)美單薄的側(cè)影,心里忽然軟了一塊,把筷子舉起來又放下,道:“你如今心里頭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只管跟爺說便是了,哪里還用求什么菩薩。菩薩他老人家夠忙的了,天底下的那么多眾生,哪里救得過來?等想到你,黃花菜都涼了。”

    香蘭只彎起嘴角勉強笑了笑,給林錦樓布了一筷子菜,又悶頭吃了起來。林錦樓還欲再問,卻不知怎的,心里那股陌生的情愫讓他無端急躁,再張不開嘴,二人相對沉默用過了飯,丫鬟們奉上漱口香茶,撤去殘席,重新擺上細茶果,一時無事。

    林錦樓拉著香蘭到院子里散了一回,一時書染送來急件,二人方才回去,林錦樓坐在書案后將信件拆開,細細閱了一遍,提筆回復(fù)了,用蠟印封好,命書染交給前院侍衛(wèi),他抬起頭,見香蘭正坐在對面的羅漢床上做針線,因問道:“蠟燭底下費眼,你縫什么呢?”

    香蘭道:“我看德哥兒穿的肚兜有些厚,想用細布給他做個薄些的�!�

    一語未了,便瞧見書染進屋回道:“楚大爺打發(fā)人拉來一車蘭花,說是大爺問他要的,這花兒擺在哪兒?”

    林錦樓對香蘭笑道:“楚家有幾個工匠,最擅種奇花異草,在園子里種妥了就挖出去賣,一年也得不少銀子,如今爺張了嘴,小楚是不敢要銀子的,待會兒咱去賞上一賞,瞧瞧他是不是把家里的好花兒都搬來了�!庇謱镜溃骸鞍鸦▋憾及岬嚼鹊紫拢蚴腔茏由�。”

    一時進來幾個小廝并婆子搬花,待收拾干凈了,林錦樓便帶了香蘭去瞧,果然各色品種蘭花不一而足,二人借著月色看了一回,不在話下。

    第二日寅時,林錦樓早早去上朝,到卯時三刻,書染進來對香蘭輕聲道:“大爺打發(fā)人傳來的消息,圣上已發(fā)圣旨,冊立大皇子為太子。圣上欽點他御前護衛(wèi),要在宮中留七八日光景,叫收拾幾件常用衣裳帶去�!�

    香蘭同丫鬟們細細收拾了幾套衣裳,并林錦樓慣用的茗碗茶具等收拾了兩大包,命人帶了去。如今東宮已立,正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秦氏管束林家上下門戶森嚴,有了過幾日,自山西、金陵均寄來幾封書信。

    卻說夢芳院里,姜母手里捏著一封信,看著姜曦云,面帶憂色道:“……你爹在信上就是這般寫的,有御史上書彈劾他曾收受二皇子厚禮,意欲結(jié)黨營私,圣上為之震怒,在朝堂上申飭斥責(zé),之后不知該如何懲治,你爹已寫了請罪折子……咳咳……”姜母奮力咳嗽兩聲,姜曦云忙上前順氣撫胸,口中道:“祖母莫要著急,緩緩說罷�!�

    姜母喘了一口氣,容色憔悴,搖搖頭嘆道:“你爹這禮收得只怕不是小數(shù),圣上才動如此雷霆之怒,不知日后還能否回京,也不知太子是否會因此記恨了他……”她抬起眼,看著面前粉團兒似的孫女,摩挲著她的手道:“林錦樓極寵愛妾,這門親雖好,我心里也是不樂意讓你結(jié)的,只是這般境地……你爹娘的意思是這門親事必須要結(jié),林家正得圣眷,林錦樓這幾日隨王伴駕,常陪太子左右……咳咳咳……”言罷又咳嗽起來。

    姜曦云心沉如鐵,臉上勉強掛了笑道:“咱們?nèi)缃竦那閯�,林家肯不肯還不一定呢�!�

    姜母又是一聲長嘆,剛欲開口,卻見姜丹云走了進來,冷笑道:“五妹妹怎這般自私?爹爹兄弟們的前程都將要斷送了,如今還只顧想著自己,難道你這些年錦衣玉食都是大風(fēng)刮來的?沒受過家里半分恩惠不成?”對著姜母跪了下來道,“五妹妹要不愿意,我愿意代嫁,原我年歲比她大,倘若議親,也該是我�!�

    姜母怒得臉漲得通紅,從炕上坐起來指著罵道:“混賬!油蒙了你的心了!這樣大年紀(jì)不知羞,竟說出這樣沒廉恥的話,什么‘代嫁’,林家壓根沒瞧上你,難道咱們要湊上去自取其辱不成!”說完又連聲咳嗽,姜曦云撫著她后背,徐徐喂了半盞茶。

    姜丹云兩眼淚漣漣,哽咽道:“祖母……祖母就知道偏心五妹妹,我,我哪里差了……”

    姜母長嘆一聲,閉上眼,旋又睜開道:“你父親信里已經(jīng)說了,替你擇定了人家,是江南學(xué)子,書香門第,耕讀傳家,那人年紀(jì)雖輕已是舉人了,家境也極殷實,祖父曾在科道任堂官,其父乃縣令,過幾日家里來人接你,你便回去備嫁罷�!�

    姜丹云一怔,只覺兜頭一盆冷水淋了下來,癱坐在地上,眼淚無聲無息的順著面頰撲落落滾在衣服上。

    姜曦云心頭沉重,她勸了姜母一回,服侍她吃了藥,轉(zhuǎn)身去關(guān)窗時,看見窗臺上放著秦氏贈她的蘭花,不知怎的,忽想起香蘭來,那女孩兒花顏月貌,才華橫溢,林錦樓精明絕頂,看著她似笑非笑……她靜靜發(fā)了一會呆,輕輕的把窗關(guān)了起來。

    林錦樓進了宮,香蘭倒愈發(fā)清閑悠然了,鎮(zhèn)日同德哥兒一處,或教他讀《四書》,或二人吟詩作畫,或看著德哥兒在院中玩耍。原本袁紹仁只欲留德哥兒住兩三日,但冊立太子之事一出,圣上便要祭天,朝臣皆忙碌到十分去,袁紹仁也并不得閑兒,索性便讓德哥兒在林家住下了,香蘭自然求之不得。

    “還是香蘭妹妹有福,就因名字里有個‘蘭’字,大哥就拉了這么多蘭花來,好些品種我都不曾見過�!弊T露華羨慕那一院子蘭花,坐在美人靠上,搖著扇子。

    自從香蘭為譚露華解圍,又送了衣裳,譚露華便往暢春堂走動得勤了,也回贈頭油、胭脂、香包之類的小物兒。二人說些閑話,偶談詩詞歌賦解悶。譚露華素愛夸耀自己昔日在閨閣中如何極具才名,香蘭不過含笑,適時說兩句湊趣,手里時常做一兩樣針線,或是看著德哥兒玩耍。

    香蘭笑道:“這正是賞蘭花的時節(jié),楚公子家里又擅種蘭,所以才拉來的,哪里是因為我的緣故�!�

    譚露華道:“這倒讓我想起做姑娘時家里頭的光景,只可惜姜家那兩個小蹄子不是什么好貨,否則湊一處也能開個詩社了……你是不知道,如今姜曦云成天往太太哪兒去呢,今兒送個針線,明兒送一碗親手做的吃食,討得太太歡喜得跟什么似的,如今還讓夏姑姑順帶教教姜家兩個姑娘,唉,要我說你就是忒老實忒實在,你不往跟前湊合,回頭太太該把你忘了。”

    香蘭不欲多聊,將話頭扯開道:“如今家里女孩兒多,開詩社也未嘗不可,二奶奶看哪盆花兒好,盡管搬去,下帖子請幾位姑娘來,到時候大顯神威,也不墮你‘才女’之名�!�

    譚露華怦然心動,想了想又搖頭道:“二爺好靜,女孩兒太多過去,他一則不自在,二則也不利于靜養(yǎng)。況做東就要銀子,我們二爺比不得大哥能自己出去掙銀子,每月的例銀還不夠自己盤纏呢。”

    香蘭道:“這個好辦,就在咱們府里的那處園子里便極好,雖說太小了些,因三爺娶親,重新修了個亭子,周遭的花草也極繁盛,頗有些景致。莊子上這幾日送來些時令瓜果鮮蔬,府上又有擅做素菜的廚子,就做個全素宴,清淡,也合太太她們口味。不過再添幾兩銀子買些果酒回來罷了,都是女子,誰還是酒鬼不成?”

    譚露華心下滿意,又想到這事做得好看,自己在秦氏跟前也有光,臉上便笑開了,對香蘭道:“你簡直是顆玲瓏心了。不怕你多心,先前我見著你,只覺得妹妹是個狐媚魘道的,心里不大瞧得上,如今這一路行事過來,才知大哥為何如此信重你。我娘家家道淺薄些,二爺身子也不中用,這府里上下人人都長著雙富貴眼,或當(dāng)面尊敬,背后嚼閑話的;或是干脆連臉面都不給我的,每每氣得我悶哭。唯有妹妹是一片真心待我的,幾次三番開解我,還送我上好的東西,先前我魯莽,還給過你沒臉,妹妹都沒記恨我�!庇挚犊溃骸白源酥笪冶阏J你做個姊妹,日后妹妹有難處也只管來找我,你這樣仗義,我也沒有二話�!�

    香蘭笑道:“二奶奶言重了,哪有這樣好�!毙南聟s一嘆,她先前雖不十分欣賞譚露華為人,但見她在娘家處境艱難,秉花容月貌卻只得嫁給林錦軒獨守空閨,如今才青春年華,這一生不知要怎樣過,她想到自己平日里的心境,對譚露華便多兩分憐憫。只是譚露華這樣的性子,只可君子淡交,交情過深,只怕又要扎著手了。

    此時德哥兒背好了一段書,從房里出來,譚露華便告辭了。

    過兩日,譚露華果然下了帖子,將詩社操辦起來,恰逢林錦樓歸家,便向后順延了一日。第二天一早,林東紈、林東綺、并姜家大女兒姜翡云,竟紛紛乘著轎子馬車到了林家。

    第273章

    蘭詩(一)

    眾人一到,林家立時熱鬧起來,彼此廝認過后,譚露華便引著姜翡云等人去了園子。秦氏見林東綺挺著肚子來了,將女兒拉到碧紗櫥安置了,口中埋怨道:“月份漸漸大了,天又熱,怎么不好好在家中養(yǎng)著?你這是頭一胎,著緊得很,姑爺也縱著你。”

    林東綺坐在大炕上,用帕子拭了拭額上的汗珠兒,道:“不礙得,胎已經(jīng)坐穩(wěn)了,多走走反倒好些。”吃了一口溫茶,壓低聲音道,“大哥哥呢?回來了?圣上新立儲君,公爹夫君他們心里頭都不甚踏實,聽說大哥這幾日一直在御前,便想過來探探風(fēng)聲。正好我想娘親想得緊,便隨夫君過來了�!�

    秦氏忙道:“既來了就住幾天再回去�!庇值�,“你大哥昨兒晚上回來的,今兒天還未亮,前頭就沒斷了人�!�

    林東綺道:“姜家兩個女孩兒都在,可是為了給大哥說親的?”

    秦氏道:“這也是你老太爺和你爹的意思,你覺著哪個好?”

    林東綺道:“那還用說,自然是姜五妹妹了,為人厚道又討喜,上上下下沒有不贊她的�!�

    秦氏道:“誰說不是呢,單這個模樣,這個行事的做派,就沒幾個女孩兒及得上的�!�

    她們母女在房中說話兒,園子里譚露華忙忙的四下張羅款待,眾人皆在亭中坐了,只見亭邊設(shè)錦帳圍屏,亭里亭外皆擺著各色蘭花,水粉的,鵝黃的,淡綠的,雪白的,胭脂的,盆芳吐艷,皆以綠油油的葉子襯著,愈發(fā)嬌妍,桌上擺著各色果品蜜餞,各式各樣的點心。譚露華臉上脂光粉艷,頭上戴著金絲髻,赤金滴珠大鳳釵,脖上掛著赤金瓔珞圈,身穿緋紅繡金鑲邊粉色繡菊紋軟綢褙子,下著白色團繡葫蘆挑線裙兒,更添幾分標(biāo)致。

    她極擅迎來送往,又有林東紈、姜翡云在一旁說笑湊趣,一時倒也和樂。譚氏早聽說過姜翡云才名,如今細細打量,只見她生得眉眼雖好,卻及不上姜曦云,一張瓜子臉面,明眸善睞,紅唇微薄,頭上梳著極端莊的婦人髻,戴著金鑲玉石榴簪兒,赤金梅花釵,各色翠鈿,耳上垂著一對兒赤金紅珊瑚的耳墜子,穿淡綠色百蝶穿花褙子,下著銀紅鳳紋襕裙,手里搖著一柄宮扇,氣度瀟灑華貴,與眾不同。

    眾人說笑了一陣,譚露華見杯盤菜肴都已擺齊,便請眾人吃喝,又命彩屏、彩明將詩題貼在亭子上,眾人去看,只見題目是“以蘭為題,七言排律一首,不限韻腳�!�

    譚露華笑道:“這題目我斟酌了幾日,想來想去,韻就不限了,咱們只做了自己玩就好�!贝藭r彩鳳端來一只瓷碗,里面有幾個紙團兒,譚露華道:“詩題都在這碗里呢,大家抓鬮,抓到哪個就寫哪個如何?”

    話音未落,只見有個叫夢吟的小丫鬟跑過來道:“姨老太太、太太來了。”眾人忙起身,瞧見秦氏攙著姜母的手臂,二人說說笑笑而來,周遭擁了七八個丫鬟,林東綺由兩個小丫鬟攙著走在后面,夏姑姑扶著芳菲走在最后。

    譚露華自覺臉上有光,忙站起來笑道:“姨老太太和太太怎的也過來了,這等有雅興�!�

    姜曦云同林東綺原就認識,笑道:“二表姐你慢些,我來攙你�!�

    秦氏笑道:“我們幾個在房里說說話兒,聽說你們在一起玩便過來瞧瞧,不必因我們來就拘著,你們樂你們的�!�

    眾人俱圍上前,接引攙扶,亭外濃蔭下設(shè)了一張戧金雕百福流云羅漢床,譚露華早命人拿了一張厚褥鋪下,又在上罩了一層鳳尾簟,先扶姜母坐了,姜母去拉林東繡的手道:“好孩子,你同我坐�!鼻厥蟿t亭子,先看了看菜色,又去看亭子里貼著的詩題,心道:“譚氏到底是有些才干的,怪道老爺擇了她,雖說眼皮子淺些,但到底比旁的姑娘厲害一層�!币蛐Φ溃骸爱�(dāng)初我做姑娘時,也同姊妹們結(jié)社來著,你們小女孩子玩罷�!�

    林東紈心知姜曦云是家里看好要同林錦樓議親的,自然十分殷勤,用小碟兒親手挑了幾樣點心菜果,捧著端到姜母跟前,笑道:“姨老太太嘗嘗這個�!苯湓屏砟昧吮K筷子,姜曦云則麻利的給秦氏盛了一盤子,另又親手斟酒,一一奉上前。

    姜母、秦氏等便在亭外吃喝,與眾人說笑一回,丫鬟將殘席撤去,重新擺了細茶果,秦氏便打發(fā)幾個女孩兒去玩樂,一時又有紅箋回道:“太太,大爺來了,說本想給太太請安,但見女眷都在這兒,只怕不便,只遙遙給太太行禮,這會子要去前頭會客了�!�

    秦氏心中十分歡喜笑道:“快請他過來,都是一家親戚,怕什么。”又對眾人笑道,“他可是個財主,來了可得要他出這頓酒錢�!�

    一語未了,林錦樓便來了,同姜母和秦氏行禮問安。姜翡云坐在亭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遭,見林錦樓生得英氣偉岸,不由暗暗點頭。

    姜曦云殷勤的給姜翡云斟了一盞茶,遞過去道:“天氣熱,大姐姐喝一杯涼茶去去暑氣�!�

    姜翡云用扇子掩著口,對姜曦云擠擠眼睛,小聲道:“這就是你未來的夫婿?可是不得了。”

    姜曦云立刻羞澀的垂下頭,道:“大姐姐你說什么呢!”余光瞥了林錦樓一眼又收回,這門親事里里外外都透著風(fēng)光,倘若沒有陳香蘭,倒真稱得上十全十美了。

    姜翡云看著姜曦云如花一般嬌嫩紅潤的臉兒,目光閃動,道:“咱們姊妹幾個就屬你生得好,性子也好,事事處處都懂得謙讓人,你我雖不是一胞所生,可我一直當(dāng)你是胞妹一般看待。原本覺著你這模樣性情,倘若不高嫁未免是老天爺不開眼�!泵蜃煲恍Φ�,“如今才知老天爺才是公平的�!�

    姜曦云依舊紅著臉兒,有些不知所措道:“大姐姐說什么呢,什么公平不公平,八字還沒一撇呢�!�

    姜翡云見她紅彤彤的小臉兒格外可愛,不由掐了一把,低聲笑道:“你呀,就是太過老實聽話了,我今兒來就是助你一遭的,你姐夫過一會兒也來�!�

    姜丹云見她二人在一起咬耳朵,狀似親密,心里又委屈起來,不由哼一聲,再看看林錦樓,眼里就轉(zhuǎn)出水霧,把臉扭到一旁去了。

    林東繡這幾日受夏姑姑提點,比往日更有了些眼色,姜家女孩兒種種皆瞧在眼里,不由面露譏誚,反倒遞給姜丹云一盞茶吃。

    當(dāng)下譚露華取出一只青花甕,笑道:“詩題都團成紙團兒在這甕里,大家抓鬮兒便是了�!�

    林東綺笑道:“你們玩,我就不去費這個思量了,待你們寫出來我來做個評判。”

    林東紈亦笑道:“既然二妹妹不寫,我也躲個懶,近些年都在俗務(wù)里打滾,如今也就剩起筆寫個字了,況姜大才女在這里,哪里有我們立足之地,獻丑不如藏拙了�!�

    眾人皆笑道:“要這么說,也沒有我們立足之地了�!�

    姜翡云笑道:“大家要這樣說,我可就沒臉在這兒坐著了,因為想念祖母和姐妹們才厚顏來這里坐坐,蹭一頓飯吃,誰想又要寫詩,既然林家姐姐妹妹不寫,我寫了又有什么趣兒,不如我配著詩題畫一幅畫兒,待會子大家把詩題在畫旁,豈不是又新鮮又有趣?”

    眾人皆贊好,譚露華聽見笑道:“這個好,正巧大哥屋里有個妙人兒,也繪得一手好丹青,顏料筆墨問她要便是了�!北阏酒鹕�,對林錦樓笑道:“大哥哥,你行事忒小氣,把香蘭妹妹關(guān)房里不讓出來呢,否則請她同我們一起樂樂多好,如今要借你那里的顏料文具一用,可不能再藏私。”

    林錦樓一怔,譚露華提到香蘭,坐中有大半人心里不舒坦。姜翡云低聲問道:“這個叫香蘭的,就是林錦樓極寵的那個小妾?”

    姜曦云微微蹙起眉,點了點頭。

    只聽林錦樓笑起來道:“她就是那個悶性子,今兒早晨弟妹還派人親自去下帖子,我要她來,她只說身上不爽利,既然弟妹如此給她臉面,也不能再讓她推脫了�!闭f著便看紅箋道,“那就勞你去一遭,讓她親自把畫畫用的東西送來。”

    紅箋不敢動,只用眼去看秦氏,見秦氏微微頷首,方才笑道:“包管把人帶到了�!鞭D(zhuǎn)身去了。

    話說香蘭正在屋里看德哥兒寫字,見炕角零零散散堆著幾件衣服,便問畫扇道:“這幾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畫扇撇嘴道:“這幾件衣裳要熨一熨,本是春菱的活計,這幾日她跟姜家小姐的丫頭打得火熱,活兒也不干了,成天往外跑。只怕惦著尋高枝兒去了。”見香蘭怔住,又瞧見小鵑站在香蘭后頭對自己使眼色,便悔自己說得直白了。

    小鵑忙道:“不過我看她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奶奶何必理她?”

    此時紅箋來了,邀香蘭往亭子去,香蘭不由煩惱。前些日子譚露華總愛來尋她說笑,她懶于接待卻不好推脫,于是便尋了個“詩社”的由頭,譚露華果然鎮(zhèn)日忙碌,極少來暢春堂,她這才躲了幾日閑兒。如今前頭貴婦小姐們詩社,豈有她立錐之地,自然是有多遠躲多遠了。

    紅箋瞧出香蘭心思,便勸道:“這是大爺當(dāng)著姨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請你來的,你若不去豈不是打了大爺?shù)哪�?奶奶就過去轉(zhuǎn)一遭,成全大爺臉面了再回來�!�

    香蘭無法,只得安頓了德哥兒,又將筆墨文具準(zhǔn)備了,往亭子來了。

    此時眾人已抓好了詩題,譚露華顯是胸有成竹,想了片刻便落筆刷刷點點;林東繡寫了幾句,覺著不好又團了重寫,不多時腳下便多了七八團紙;姜丹云只顧盯著蘭花冥思苦想;姜翡云則伸脖子去看姜曦云的題目,她知自己這小妹雖識字讀書也算刻苦,可詩詞歌賦欠佳,一筆字也羞于見人,有心作弊相幫,奈何周遭都是人,無法施展。

    姜翡云見姜曦云盯著詩題發(fā)呆,暗道:“這可不妙,林家太太和林錦樓都在此處,雖說作詩不是大事,可若在這上頭露了怯,到底不美了�!睋u著扇子,忽見不遠處走來個穿著藕色明綢青色蘭花刺繡衣裙的女孩兒,手里端了托盤,上面放著各色顏料杯碟,只見其生得容色照人,氣韻靜美,不由一怔,看看紅箋,便明白來者何人了,再看香蘭一眼,又瞧瞧姜曦云,眉頭深深擰了起來。

    譚露華剛剛把詩寫完,抬頭見香蘭來了,忙把筆放下來,親熱道:“可算把你請來了。”又對姜翡云笑道,“這就是大哥哥房里藏著的那個明珠呢�!庇痔嫦闾m引見姜翡云。

    林東繡亦站起來笑道:“香蘭,你坐我這里,給我看看寫得好不好�!�

    姜翡云早知林東繡和譚露華是兩個刺兒頭,如今這兩人對香蘭皆如此親熱,心里不由詫異,看了姜曦云一眼,二人對了個眼色。

    香蘭不欲久留,借故起身道:“我去給太太他們請安�!北阃浮⑶厥夏抢锶�。姜母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秦氏問了德哥兒幾句。

    林錦樓看看香蘭,道:“她們作詩呢,你去跟著玩玩罷�!�

    香蘭道:“德哥兒自己一個人在房里,我放心不下,還是回去了�!�

    林錦樓道:“丫鬟婆子都在,有甚放心不下的,過去玩玩�!毖粤T站起來,命香蘭跟著他往亭子里去,對譚露華道:“弟妹那個抓鬮的甕呢?讓香蘭抓一個�!�

    譚露華立時命人將甕捧出來,香蘭百般不愿,抬起頭,只見林錦樓臉上雖掛著笑,但已隱隱有了不悅之色,遂不敢拂了他的意,只得抓了一個,展開一看,只見上面有兩個字“芳蘭”。

    林錦樓笑道:“既是詩社,總該評出個孰優(yōu)孰略,我這兒有個小玩意兒,給第一名當(dāng)彩頭。”言罷從懷里摸出個玉墜兒,乃是一朵溫潤的玉蘭。

    第274章

    蘭詩(二)

    林東紈笑道:“大哥手里盡是好東西,這墜子又是什么來路?”

    林錦樓道:“前兒個陪御駕到顯通寺,廟里的方丈拿出一盤子玩意兒,太子賜了我?guī)讉,金的玉的都有,這個墜子就是一并賞下來的�!�

    林東紈道:“哎喲喲,原是東宮的東西,這可了不得,我都心動想要寫一首了�!�

    林東綺輕輕推了她一下,笑道:“那你趕緊寫,待會子我來評詩,給姐姐評個頭一名�!�

    林東紈道:“阿彌陀佛,這話二妹妹該悄悄告訴我,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她們都知道了可怎么好�!�

    眾人都笑了起來。

    姜曦云看了看那塊玉,又看了看林錦樓,又去看香蘭,暗道:“林錦樓在這樣的場合還巴巴的把陳香蘭拉出來寫詩,顯是為了長她的臉面,否則一個妾,即便再得抬舉,這里也豈有她的立足之地?可見她正是個對手,林錦樓這樣做,既是給我看,也是給我們姜家看呢!”她心里覺著憋悶,深深吸了一口氣。

    姜翡云則想道:“方才我未參加詩社,皆因?qū)懙眠^好,未免壓了五妹妹風(fēng)頭,寫得平平,又墮了自己名頭,不如幫五妹妹寫上一首,也殺殺那個小妾的威風(fēng)。野史話本子上才子佳人多因玩物結(jié)緣,不拘什么玉佩、帕子、香包、鐲子耳環(huán),待會兒我助五妹妹奪魁,日后流傳出去‘姜家五女兒因詩才過人,得了林錦樓的玉墜子’,既是風(fēng)流佳話,這樁婚事也能坐實個七八成了�!北愕皖^靜靜構(gòu)思律詩。

    林東紈臉上雖掛著笑,一會兒看看林錦樓,一會兒又看看香蘭和姜曦云,用扇子掩著口,悄悄對林東綺道:“二妹妹,你說大哥想讓誰得這墜子?”

    林東綺悄聲道:“自然誰寫得好誰得了�!�

    林東紈道:“嘖,一會兒寫好了咱們兩個評,這當(dāng)然得體察大哥的意思了。你說……他這是對姜曦云有意,還是想抬舉香蘭呢?”

    林東綺算是對自己這位姐姐察言觀色,處處討好的本事服氣了,想了一回,搖了搖扇子道:“想不出�!�

    此時彩鳳已將諸人抓的詩題皆貼在墻上,姜丹云抓了“思蘭”,姜曦云為“賞蘭”,譚露華為“孤蘭”,林東繡乃是“遺蘭”,最末是香蘭的“芳蘭”。

    這廂譚露華已塞給香蘭一支筆,道:“快著點,這一炷香燒完就該交稿了�!�

    香蘭無法,她本就不想來,如今林錦樓推她站在這里,她只覺從頭尷尬到腳,她知道這是林錦樓存心抬舉她,但這樣的境地,反而更令她難堪,姜家姊妹雖待她客氣,卻也極疏離,隱帶著幾分傲慢,倘若不是林家姐妹和譚露華待她還算親厚,只怕她面上雖鎮(zhèn)定,實則早已坐如針氈。

    亭子里本有一張石桌,此時已占得滿滿的,香蘭只好握著筆站在外面,丫鬟夢吟把小幾子收拾了,鋪上了紙。香蘭暗道:“倘若寫得太好,技壓眾人,那就太自討沒趣了,不光在座的不快,太太也得嫌我沒眼色。不如平平做一首,既說得過去,也不至于失了體面�!碧峁P在紙上胡亂寫了一句“素體含香發(fā)幽妍”,林錦樓轉(zhuǎn)到她身后,見這一句起得平平,眉頭便輕輕皺上了。

    這個玉蘭的墜兒乃是他想要送給香蘭的。林錦樓素知香蘭才情學(xué)問,有意今日讓她在眾人面前露臉,再拿太子賞的東西給她添彩,日后有佳名傳出去,走到哪里也都讓人敬一重。

    只可恨小香蘭不會體察上意,頭一句就作了這么失水準(zhǔn)的。林錦樓低聲道:“你寫得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兒?”

    香蘭嚇一跳,扭頭看見林錦樓,心里不禁有了氣,道:“大爺瞧著不好就自己作一首去�!鞭D(zhuǎn)過身接著要寫下一句。

    林錦樓道:“好好作一首,聽見沒?你都能給德哥兒解《論語》,平日里題在畫上的詩詞也沒這么俗的�!�

    香蘭仍不理他。

    林錦樓本有些惱,可見她倔強的小模樣兒又覺著可愛,遂道:“罷了,你好好寫一首,爺重重有賞,寫得不好……”他摸了摸下巴道,“寫得不好你那畫兒也甭拿出去賣了,說到做到,聽見沒?”

    香蘭兩眼瞪得溜圓,臉一下氣得通紅,怒道:“大爺怎么能這樣!”

    林錦樓看她小臉兒紅撲撲的,心里又癢起來,暗道倘若沒別人定要掐一把,臉上笑吟吟道:“爺怎么不能這樣?爺素來都是想怎樣就怎樣。好好寫,聽見了沒有?”言罷轉(zhuǎn)過身,優(yōu)雅的邁著步子走了。

    香蘭氣得淚眼朦朧,忙竭力將淚意忍回去,委屈了一會兒,只好重新再作一首。

    此時譚露華已作完,姜丹云和林東繡也紛紛寫完了,重新拿了紙張謄寫。姜翡云偷眼去看姜曦云寫的,只見詩也有了大概,只是不夠工整,意境也不算高,不過平平而已。姜曦云本就體豐怯熱,這會子更滿頭是汗,心里哀嘆道:“作這勞什子的玩意兒有什么用,酸文假醋的,寫得再好能賽得過‘李杜’?無聊閨閣之戲,偏生還走不得,實在是沒趣兒,還不如去釣魚呢,好歹釣著了還算一頓口糧�!�

    正腹誹著,便聽姜翡云在她背后低聲道:“尾聯(lián)不好,‘時人不知東君情,幽怨訴與朝霞紅’,一下便落下乘了。頷聯(lián)‘月弄輕云’對‘簾卷西風(fēng)’雖算得上工整,可李易安的典故早被用爛了,又落了一個‘俗’字�!�

    姜曦云小聲道:“那該如何是好,這會子我實在是想不出了�!�

    姜翡云道:“你別管了,先把別的謄上,把那幾句空下來罷。”

    姜曦云可喜得了巧,捧了一張笑臉往姜翡云身上膩,殷勤道:“好姐姐,我最喜歡你了,趕明兒個我再給小外甥做一雙虎頭鞋�!�

    姜翡云點點她鼻尖道:“你個小滑頭,就屬你嘴甜�!蓖低祵懥藦堊謼l遞了過去。姜曦云展開一看,只見姜翡云所作果然比自己立意高遠,登時喜不自勝,忙忙的抄錄下來。

    林東繡瞧在眼里,本想出言相譏,余光瞥見夏姑姑正坐在一旁看著自己,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林東繡便只得忍了下來,一扭頭,見譚露華亦冷冷的瞧著翡、曦二人,面露譏諷之色,顯然也發(fā)覺了。繡、華二人心照不宣的碰了個眼色,便低了頭。

    林東紈也看見了,只做不知情,仍與林東綺說說笑笑。

    夏姑姑吃了一口茶,又往香蘭處望去,只見她運筆刷刷點點,不多時竟已完成了。

    一時香爐里的“夢甜香”燒盡,林東綺拍手笑道:“我們要看詩了,都作好了么?”

    香韻將詩收上來,眾人一一看去,只見稿上第一首是姜丹云的,寫的是:

    《思蘭》

    獨上西樓含幽思,楚畹蘭澤負芳時。

    濃蔭鳴蟬云無趣,深院高墻夏已遲。

    萬脈情隨清芬遠,一念心錯久病癡。

    無人堪解其中味,涕淚相知無有期。

    眾人看罷稱贊道:“真是每一句都透著一個‘思’字,真真兒是應(yīng)了題了�!绷謻|綺道:“就是悲了些�!苯湓频溃骸八继m,思蘭,自然是‘一念思之’,豈有不悲之理?”再往下看,便是姜曦云的,寫的是:

    《賞蘭》

    玉盞翠環(huán)點香肌,案臺婷婷燈影中。

    月弄輕云照花影,香隔西窗鎖清風(fēng)。

    皆言官城錦花繁,卻有秦淮幽草生。

    素魂散落湘江后,蛾眉難與仙骨同。

    林東綺贊道:“最末一句最好,以屈子影射,將整首立意都拔高起來了�!北娙私渣c頭贊同,再往下看去,只見譚露華寫道:

    《孤蘭》

    孤蘭皎皎生故園,寒庭荒草競相沒。

    移栽華堂弄春暉,悵望空籬對冷月。

    春風(fēng)暗度霜淅瀝,蜂蝶盤旋雨休歇。

    只恐辜負韶華意,零落春泥花不發(fā)。

    姜翡云笑道:“了不得,到底是軒二奶奶,閨閣里就是才女,寫出來自有傲氣�!绷謻|綺笑道:“只是論境界,還要推五表妹那一首,二嫂你服不服?”譚露華自然不服氣,臉上只微微掛笑,并不搭腔,又見林東繡寫得是:

    《遺蘭》

    鷓鴣聲聲啼綠水,楚蘭遺株開南潯。

    細蕊戀蝶隨流波,東風(fēng)卷芳上青云。

    日落采擷芷澤遠,雨過移種黃庭陰。

    春光荏苒驚惆悵,王孫不歸禁院深。

    林東紈笑道:“這樣凄涼,真不像要大喜的人寫的東西,待會兒罰你重作一首�!绷謻|繡紅了臉兒,道:“大姐姐說什么呢,這樣打趣人家。這一首是絞盡腦汁湊的,再不成也沒有了。”林東綺摟了林東繡一把,笑道:“大姐姐哄你玩呢,這題目本就難,你這首作得好�!�

    最末一首便是香蘭的,眾人湊一處看,只見上面是極漂亮的簪花小楷。林東綺暗道:“先不論旁的,單這一筆字,方才作詩的那幾個誰都比不上。五表妹詩寫得尚可,只是字跡平平,不見骨風(fēng)�!痹偾粕厦鎸懙氖牵�

    《芳蘭》

    猗猗幽蘭發(fā)空谷,揚揚獨立遺眾芳。

    豐骨蘊秀含瑤碧,素姿噙韻凝浮光。

    風(fēng)急難摧君子志,雨驟堪欺王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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