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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哭求

    秦氏微微一笑:“你想嫁個(gè)尋常漢子做正頭夫妻,我便成全你。韓媽媽是我的陪房,她外甥跟你年紀(jì)相當(dāng),品貌周正,雖家境貧寒些,卻也是個(gè)知道讀書上進(jìn)的,以后能考取功名封妻蔭子也未可知。韓媽媽曾經(jīng)替他求過,想娶林家的丫頭,這樣好的姻緣我本想留給紅箋綠闌,如今你卻是因禍得福,我做主許你們二人姻緣,放你出去成親,日后遠(yuǎn)遠(yuǎn)離了這兒,你可愿意?”

    香蘭渾身一顫。

    韓媽媽的外甥?韓媽媽的外甥是什么模樣?她見都不曾見過,如今就要點(diǎn)頭把自己許給個(gè)陌生人?

    她到底做了什么孽,為奴為婢受人擺布。香蘭死死咬著牙關(guān),將滿腔的苦恨都壓在舌根底下。

    秦氏揚(yáng)了揚(yáng)眉,道:“怎么?你不愿意?”

    香蘭臉色蒼白,不愿意又怎樣?秦氏顯見是要狠狠發(fā)落她,如今這個(gè)已是給了一條明路。她不知怎的,想起宋柯的眉眼,在她的記憶里恍恍惚惚,那眉眼仿佛又變成了蕭杭。香蘭凄慘一笑,就當(dāng)做一場夢,就算方才秦氏真允許放自己出去,以她的身份也配不上宋柯。

    香蘭咬了咬牙,磕頭道:“那奴婢便謝謝太太的恩……”“典”字還未說出口,便聽見背后“咣當(dāng)”一聲,門被踹開。

    香蘭猛轉(zhuǎn)頭一瞧,只見林錦樓大步走進(jìn)來,鶴氅上滾的玫瑰二色金晃人眼目。

    秦氏一驚。林錦樓已走到跟前,他見香蘭趴跪在地上,便上前攥住她胳膊,把她往上一提,對秦氏道:“母親叫她來做什么?莫非知道兒子看上了她,便想提前抬舉她?可如今還在曾老太太孝里,只怕不大合適�!�

    秦氏怒道:“滿嘴胡說八道,你鎮(zhèn)日胡來我都替你跟老爺瞞著,如今愈發(fā)不知輕重,給我滾出去,我替你肅清門庭。”

    林錦樓站直了身子,淡淡道:“兒子房里的事不勞母親費(fèi)心了,若沒別的事,兒子先告辭了。”說著拉扯著香蘭就要走。

    “孽障!你給我站��!”秦氏站起身幾步走到跟前攔住去路,罵道:“你是不是要?dú)馑牢�?�?br />
    林錦樓嬉皮笑臉道:“兒子怎么氣死母親了?兒子不過是看上個(gè)丫鬟,莫非也犯了歹?兒子知道母親是心疼青嵐,可這事是青嵐吃醋妒忌了,才暈過去。母親可不能不明事理,把這賬算在這丫頭身上?”

    秦氏聽林錦樓句句維護(hù)香蘭,便愈發(fā)來了氣,怒極反笑道:“好啊,好得很,如今你為了個(gè)丫頭,居然不聽我的話�!�

    林錦樓笑道:“兒子不敢,兒子可是一肚子的孝心�?赡赣H也總該心疼我,林家上上下下這么多丫頭,我就看中她,母親可別奪人所愛�!�

    秦氏道:“放屁!就看中她?那鸚哥畫眉是打哪兒來的?”

    林錦樓道:“那兩個(gè)比不這個(gè)知情知趣�!�

    香蘭縮著脖子,暗想道:“我見這位爺每次都跟見瘟神似的,哪里知情知趣了?”

    林錦樓眸色轉(zhuǎn)深,盯著秦氏道:“母親,兒子房里的事自有主張,不敢勞動母親。”

    兩方正僵持著,韓媽媽忽從次間出來,仿佛吃一驚,又笑道:“都在這兒站著做什么?大爺正好來了,方才太太還念叨大爺,讓我親手熬個(gè)祛暑的湯水給大爺喝�!弊呱锨袄厥希吐暤溃骸疤伪貫閭(gè)丫頭跟大爺鬧不痛快?爺?shù)钠饽悴皇遣恢溃瑪Q著呢�!�

    秦氏一怔,臉色陰晴不定。

    林錦樓的脾氣好像暴風(fēng)驟雨,如今連他老子都快壓不住,秦氏也忌憚三分。何況秦氏素來溺愛長子,自然不愿如此鬧僵起來。

    林錦樓笑嘻嘻道:“這丫頭我先帶回去了,趕明兒個(gè)讓她過來給母親磕頭�!闭f完像拎著小雞子一樣將香蘭提了出去。

    林錦樓仍將香蘭帶到外書房,把人屏退了去拉香蘭的小手,笑著說:“爺可是又救你一回,還不親我一口�!闭f著將臉湊過去。

    香蘭垂下頭別開臉兒。

    林錦樓臉色陰沉,卻又換了滿不在乎的神情道:“這回是你受了驚嚇,你只管放心,日后我給你撐腰,別人不敢欺負(fù)你。”將她推到桌子前頭,只見上頭擺著四碟點(diǎn)心,四碟果子,道:“這是從大館子里買回來的點(diǎn)心,跟府里的味兒不一樣,你嘗嘗看愛吃哪一樣兒?我再叫小廝們給你買回來�!�

    香蘭悄悄看了眼林錦樓,他顯見是剛從外頭回來,身上還穿著見客的衣裳,黑漆漆的頭發(fā)束在青玉冠里,愈發(fā)顯得沉凝霸氣,端得是個(gè)英武的男人。可香蘭卻知道他絕非善類,一不留神就要把自己葬送在這宅門里。

    她兩只小手攥緊了衣角,低聲說:“大,大爺,太太方才已經(jīng)說了,要放奴婢出去成親……”林錦樓身上一頓,香蘭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道:“也全怪奴婢不好,惹太太奶奶們生氣,也別因?yàn)榕咀屇銈兡缸硬煌纯欤@……”

    林錦樓轉(zhuǎn)過身看著她,香蘭后半句話便哽在喉嚨里,林錦樓摸了摸香蘭的臉兒,陰沉的臉上忽然揚(yáng)起一抹笑:“嘖嘖,倒是個(gè)小沒良心的,爺正惦記著你,你居然想出去找野男人成親?那跟爺說說,是哪家的漢子,值得你這么心心念念的?”

    香蘭“噗通”一聲跟林錦樓跪了下來,求道:“奴婢……求你……奴婢實(shí)不愿與人做妾,求大爺發(fā)發(fā)慈悲,若把奴婢放出去,奴婢愿意一輩子當(dāng)姑子,給大爺誦經(jīng)祈福,永不嫁人。”說著已哽咽起來,淚珠兒順著臉頰滾了下來。

    林錦樓仍然笑嘻嘻的,彎下身子用簇新的衣裳袖子給香蘭擦眼淚,語氣卻極溫柔,說:“哎喲,怎么還掉上金豆子了。跟著爺有什么不好,就你這個(gè)小模樣兒,又乖覺討人喜歡的性子,爺還指不定多寵你,你去當(dāng)姑子,爺也舍不得……”

    香蘭躲開林錦樓的袖子,磕頭道:“求大爺發(fā)發(fā)慈悲……”

    林錦樓哄了幾句見香蘭仍然不好,臉上的笑驟然不見了,嗤笑一聲說:“‘不愿與人為妾’?那宋家那小子呢?他許諾要娶你當(dāng)正房老婆?”

    香蘭倏地睜大雙眼。

    林錦樓嗤笑一聲,冷冷道:“說啊?他許了你當(dāng)大老婆?”

    香蘭連忙搖頭:“這跟宋公子沒關(guān)系,他……他跟我不相熟……”

    “不相熟?不相熟給你見天的送吃送喝?”林錦樓回過身坐在凳上,翹起二郎腿,半瞇著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香蘭,冷笑道,“你當(dāng)爺是傻子不知道呢?不聲不響就暗中勾搭上一個(gè),你可是只小狐貍,倒有這樣的本事,怎不叫爺跟著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香蘭臉色發(fā)白,死死絞著手,道:“沒……沒有……大爺,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是那樣?”林錦樓臉色冷得如同凝上一層霜:“他還托小三兒跟我討你呢?你心里高興壞了罷?”

    香蘭抖著嘴唇,再說不出話。

    林錦樓招了招手說:“甭跪著了,起來罷。地上涼,你要病了,爺心里心疼著呢,你過來�!币娤闾m跪著不動,便揚(yáng)聲道:“快點(diǎn),莫非讓爺過去請你不成?”

    香蘭只好起身,全身木木的走過去,林錦樓一把將她拽在懷里,讓香蘭坐在他腿上,笑嘻嘻說:“跟爺說說,你看上宋家小子什么了?還是他許給你什么了?”

    香蘭渾身僵硬,硬著頭皮小聲編道:“什么都沒有,他有一回看見我被表姑娘打罵,便幫我提水,宋公子看我可憐,便說日后得了機(jī)會把我討過去伺候他妹妹�!�

    林錦樓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仰過身子,眼神卻愈發(fā)冷厲,捏著香蘭的小下巴,說:“爺?shù)男∠闾m,你可真是個(gè)招人疼的小東西,他就這樣他就看上你了?就又送扇子又送吃食了?嘖嘖,還玩戲本子里這套才子佳人的把戲吶?送了把什么樣的扇子,跟爺說說�!�

    香蘭心里一沉,知道林錦樓已知道內(nèi)情了,咬著嘴唇,再不肯說話。

    林錦樓仍然一副笑笑的模樣說:“你們兩個(gè)膽大,敢在爺?shù)难燮ぷ拥紫峦姘褢�。漫說宋家如今的行市,就算以前全盛的時(shí)候,在爺眼里也就是個(gè)屁。”

    香蘭顫著身子哭著說:“大爺,我跟宋公子是清白的……奴婢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

    林錦樓點(diǎn)住香蘭的唇兒,親昵的靠過去,熱氣呼在她耳邊:“爺今兒個(gè)就告訴你,甭管是宋家那小子還是誰家的,你趁早給我歇了心,乖乖兒的給我在這兒呆著。你可別忘了,不光你,你們一家子全攥在爺手里,我說,識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想鬧騰也得看人下菜碟不是?”輕輕撫了撫香蘭的鬢發(fā),“你們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爺也不愿讓你們骨肉分離,只是你要惹爺不高興了,興許你們從此天各一方的,讓人也覺著凄清。”

    香蘭明白林錦樓是不會放過自己了,一時(shí)萬念俱灰,她恨自己是奴才,也恨自己的爹娘是奴才,如今讓人牢牢拿捏著。

    她想狠狠抽林錦樓嘴巴,用刀劍刺得他體無完膚�?墒撬桓�,她能豁出一條命去,卻不能讓自己的爹娘置于險(xiǎn)境。

    她艱難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袖子擦了擦臉頰,道:“明白了,大爺。”

    如此柔順的姿態(tài)自然令林錦樓歡喜,他摸了摸香蘭的頭發(fā),笑道:“今兒個(gè)你也受驚了,既然知春館里那些鬼東西欺負(fù)你,你就不必回去了,一會兒讓書染回去替你收拾,你就搬到這兒來�!�

    香蘭吃一驚道:“大爺,過幾日再搬罷。”又柔聲道:“求你了……”

    林錦樓想了想方才點(diǎn)頭:“那就過幾日罷�!闭f著起身,親自將她送了回去。

    香蘭不知自己這一路是怎樣走回去的,只覺著心里滿滿裝的,都是絕望。

    第73章

    禍起

    林錦樓將香蘭送回東廂,畫眉早已走了,青嵐在房里午睡,聽說林錦樓來了,連忙讓春菱攙了出來。林錦樓卻沒瞧青嵐一眼,單指著香蘭對丫鬟婆子們道:“她中午還沒吃,待會兒書染端些吃食過來,你們?nèi)プ鰝(gè)她平日里愛喝的湯�!�

    青嵐臉上又是一白,春菱連忙把她扶住。香蘭抬起眼皮,見眾人在屋內(nèi)站了一溜兒,人人神情驚愕復(fù)雜,她已懶得管旁人是怎樣想的,只是垂了頭不做聲。

    林錦樓轉(zhuǎn)過身,在香蘭臉頰上捏了一把道:“你先住兩日,爺自有安排�!闭f完便往外走,瞧見青嵐正站在門口,便停了腳步道:“你好好養(yǎng)身子,缺什么跟大奶奶說,大奶奶不應(yīng)就來找我。沒事別總麻煩太太,如今天熱,太太身上也不好,勞她累一場,倒是我做兒子的不孝順。”

    香蘭聽得分明,林錦樓這番話分明就是惱怒青嵐惹事,竟把秦氏也牽連進(jìn)來,說自己“不孝順”,卻將這大帽扣在青嵐頭上。

    青嵐?jié)M腹委屈卻不敢說,微微福了福,小聲說:“知道了�!�

    林錦樓又指著香蘭說:“這丫頭身子弱,別再安排她活計(jì)了�!闭f完撩起簾子便走了。

    屋中一時(shí)寂靜。香蘭默默轉(zhuǎn)身回了房,將臉埋進(jìn)被子里。過不久,書染果然親自提了個(gè)紅漆食盒過來,里頭裝了幾樣精致小菜和一碗玉稻飯,又噓寒問暖了一番。

    不多時(shí)林府上下便傳遍了,大爺看上了新的丫頭,知春館的香蘭攀上高枝兒,要飛黃騰達(dá)了。

    說來湊巧,當(dāng)晚林錦樓便接到上峰指令,鄰省流寇作亂,命林錦樓帶兵剿匪去。于是林錦樓連夜回了營房。香蘭聽說卻是松一口氣。

    第二天知春館仍然一派寧靜。趙月嬋在祠堂跪了半日,又到秦氏房里捶胸頓足的哭了一番;青嵐也抄了十遍《女則》,從秦氏正房里回來,吳媽媽在青嵐房里坐了半日,兩人嘰嘰咕咕不知說了些什么,出來的時(shí)候,青嵐的眼眶有些紅,氣色卻好了些。這事就不疼不癢的輕輕揭了過去。

    唯有香蘭在眾人眼中變得微妙起來,人人對她敬而遠(yuǎn)之,連小鵑同她說話都規(guī)矩了很多。香蘭整日坐在床上發(fā)呆,她想再去找宋柯,可那日聽林錦樓說的話,仿佛對宋家極不在意似的,她又退卻。林家的根基她是知道的,她怕因此連累了宋柯。她前后躊躇,咬牙想道:“倘若林錦樓再來,我便以死相逼,若他不是鐵石心腸,就該給人一條生路……求菩薩保佑,讓我早日離開這火坑�!�

    默默祈禱一回,便找了幾本半舊的冊子,重新糊了個(gè)靛藍(lán)色封皮,拿著筆墨紙硯等物獨(dú)自去園子的涼亭里抄寫佛經(jīng)靜心。一來她深知不得自亂陣腳,抄寫經(jīng)書正好靜心;二來也算為自己日后的前程祈個(gè)福報(bào)。

    如此過了幾日。這天香蘭沏了一壺茶,仍然拿了文具去,伴著園中鳥語花香,慢慢抄了一回,用帕子抹了抹額上的細(xì)密的汗珠。香蘭忽然發(fā)覺夏日已到,春日的芳菲早已盡了,如今已是一脈綠意濃蔭。

    她看了一回景致,心中開懷了些,瞧見春菱扶著青嵐從不遠(yuǎn)處走來。香蘭知道青嵐心里膈應(yīng)她,便連忙收拾筆墨避開。

    誰想青嵐反迎上來,對香蘭笑道:“我說方才遠(yuǎn)遠(yuǎn)瞧見這兒有個(gè)人,原來是你�!�

    香蘭一怔,心中暗奇道:“嵐姨娘成天對我不理不睬的,今天怎的轉(zhuǎn)了性?”便笑道:“瞧著這里景色好,便來這兒抄抄經(jīng)文�!�

    青嵐便伸手將她手里的冊子拿過來翻閱,只見當(dāng)中居然是飛揚(yáng)灑脫的行書,字體崢嶸,竟不似女孩兒所寫,不由驚訝道:“你可是寫了一手好字!”

    香蘭忙去拿那冊子,口中道:“亂寫的,別污了姨奶奶的眼�!�

    青嵐又將冊子扯了回來,笑道:“巧的很,我近來也想抄抄經(jīng)書為肚里的孩兒積德,妹妹這樣好的字,便把這抄好的經(jīng)借我用用罷。”醉翁之意不在酒,說是借抄經(jīng)書,實(shí)則是想找個(gè)由頭將面子上的事圓一圓。

    原來吳媽媽勸了青嵐一番:“若不是在曾老太太的孝里,姨娘身子這般重,大爺身邊兒早就該添人了。如若沒有香蘭,也會有別人,姨奶奶何苦為這事過不去?如今大奶奶都做出個(gè)賢惠大度的樣兒來,姨奶奶再別扭便太不像樣,要是有心人在跟著嚼舌根子,惹惱了大爺可不是鬧著玩的。姨奶奶也該學(xué)學(xué)畫眉笑臉迎人,香蘭原本服侍你一場,末了結(jié)仇反倒不美了�!鼻鄭闺m然心里頭委屈,可這番話到底聽了進(jìn)去,這幾日心里的疙瘩也淡了些,這廂遇見香蘭,便主動交好起來。

    香蘭只得答應(yīng),拿了一冊自己已經(jīng)抄好的經(jīng)書交給青嵐。

    此時(shí)春菱上前道:“姨奶奶,好像起風(fēng)了,要變天,咱們回去再說話兒罷�!�

    青嵐抬頭一看,果見天上飄來幾簇烏云,怕是要下雨,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冊子交給春菱,讓她攙扶著回去。香蘭把剩下的佛經(jīng)本子小心翼翼的裝進(jìn)袋子,又將茗碗和文具收好,把茶壺里余下的茶水潑進(jìn)花圃,一手拎著袋子和茶壺,另一手拿著幾冊佛經(jīng),胳膊下夾著半舊的銀紅金錢蟒坐墊,忙忙的追上青嵐主仆。

    誰想在園里小徑上,一個(gè)人從前頭急匆匆跑過來,春菱躲閃不及,二人便撞了個(gè)滿懷,春菱“呀”一聲,怕碰了青嵐,便將身子往香蘭身上倒去,手上的冊子掉在地上。香蘭腳底一滑,二人雙雙摔倒在地。香蘭忙不迭用手護(hù)住茶壺怕碰碎了,另一手的佛經(jīng)連同胳膊下頭的坐褥便噼里啪啦的掉落。那人也“哎喲”一聲跌倒在地,手里拿著的書冊也掉了下來,爬起來瞪了春菱一眼道:“作死呢,跑這么快,難不成急著回去奔喪?”說完低頭抓起兩冊掉落的本子爬起來往前跑去。

    香蘭見自己撞上的人是大房的丫鬟迎霜,不由暗嘆晦氣。春菱卻一骨碌爬起來,指著迎霜的背影罵道:“小賤蹄子,萬一撞了姨奶奶,看你還有沒有命!”又憤憤道:“這事我要告訴太太!”

    青嵐連忙勸道:“好了好了,別跟大奶奶身邊兒的斗氣,趕緊把東西收拾了家去罷�!�

    春菱一邊嘟嘟囔囔的,一邊將地上的書冊收拾了。

    正房和寵妾之間別苗頭,香蘭自然不會多嘴,默默收拾了一回便同青嵐一道回了房,暫且不提。

    且說青嵐回到東廂,春菱把茶壺和文具一一擺放。青嵐正歪在床上喝茶,道:“把那經(jīng)文拿過來給我瞧瞧�!�

    春菱道:“姨奶奶,你還真要抄這勞什子的東西?”

    青嵐嘆口氣說:“好歹抄幾筆,就當(dāng)解個(gè)悶?zāi)兀业目喑缃裰挥衅兴_才能懂了。”把冊子拿到手里翻看,一打開卻發(fā)覺不是香蘭抄的佛經(jīng),上面寫著“放債”、“利錢”、“收息”,并有“壹仟兩”“叁佰兩”等字樣,頓時(shí)一怔,忙將本子掩了問春菱道:“這不是香蘭那冊經(jīng)文,是不是拿錯(cuò)了?”

    春菱把那冊子拿來翻了一回,可她不識字,也看不出什么花樣,仍把冊子交給青嵐道:“剛才碰上迎霜,我們?nèi)齻(gè)摔倒,手里的東西全掉了,我記得迎霜手里拿的也是這么兩本靛藍(lán)色的冊子,定是那時(shí)候手忙腳亂的拿錯(cuò)了,要不要我拿去換回來?”

    青嵐心里突突一跳,沉思半晌道:“不必了,你出去,也別讓別人進(jìn)來,這件事跟誰都別提,大房那頭要過來問你,你就說什么都不知道�!贝毫庖姥酝讼�。

    青嵐又把那冊子打開,一頁頁翻看,她略懂記賬算賬之事,草草翻了一遍,愈看愈心驚,暗道:“這簿子后頭有趙月嬋的印章和手印,這簿子是她的便坐實(shí)了。上頭的銀子數(shù)目龐大,粗粗算就有七八千兩,她爹原先不過是個(gè)六品理問,去年才升授金陵治中,陪嫁哪能有這么些銀子,大爺?shù)你y兩也從不給她經(jīng)手的。前幾次去給太太請安時(shí),聽紅箋她們幾個(gè)磨牙,說趙月嬋貪墨克扣公中的銀兩,虧空很大,不知用到何處去,原來她竟用來放印子錢!真是好大的膽!”

    青嵐捏著賬簿,只覺得燙手,心里合計(jì):“如今該怎么辦?大爺不在,莫非要把這賬簿交給太太?”轉(zhuǎn)念又想:“這萬萬不妥。大爺和我說過好幾回,等出了曾老太太喪期,如若趙月嬋識相,便多給些銀子同她和離;若不識相,便還她一紙休書。大爺把這個(gè)意思透露給老爺太太,卻遭罵了一頓。上回太太還同我說‘我知道趙氏有些刻薄,可她到底是明媒正娶來的。趙氏家族如今正興旺,樓哥兒他岳丈也正得朝廷青眼,如今趙月嬋無大錯(cuò),休妻不免兩姓家族交惡,牽扯利益人脈甚廣,還影響林家的聲譽(yù),不可輕舉妄動。這媳婦兒是他一味任性才娶來的,如今怎能又因?yàn)樗涡砸萜奕浅龈蟮臑?zāi)殃?你平日里也多勸勸樓哥兒�!@賬簿若交到太太手里,太太至多也是關(guān)起門來罵罵了事,即便她放了印子錢,太太也會為了林家的名譽(yù)反給她遮掩,橫豎林家有的是銀子,這七八千兩又何曾看在眼里?但……但這賬簿如若交給大爺……大爺本就厭惡趙月嬋,這一惱起來,當(dāng)場便寫了休書也未可知,我再生下兒子……”青嵐右手撫上隆起的肚子,咬了咬嘴唇,想道:“我是太太親自挑選,良籍納進(jìn)來作妾的,大爺對我千憐萬愛,連畫眉都說,上次太太惱我,只不過是惱我逾越規(guī)矩,并非厭惡我,我真生了兒子,大爺休了趙月嬋,定能將我扶正,太太也必然歡喜罷�!�

    第74章

    討要

    青嵐雖懦弱柔順,但俗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這貪念一起便收不住了。當(dāng)初秦氏托媒人同她家里人說要納她給林錦樓作妾,她父親十分猶豫想要回絕,但她在屏風(fēng)后偷偷見過林錦樓后,便一見傾心,只覺世間再難找此才貌仙郎,若與林錦樓一處,即便一輩子作妾也心甘情愿。

    早先她住在京城,林錦樓對她寵愛,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人精,一徑兒稱她“奶奶”,竟把“姨”字給隱去了,她覺著自己與正室也沒什么不同。但回到金陵,頭一件事便是給正室磕頭敬茶,住的也是偏房東廂,雖吃穿用度不差,但氣派跟正房奶奶便無法相提并論了。等林府開家宴,她這個(gè)妾都上不得席!上回林錦樓本打算在東廂歇了,可趙月嬋一來,又摔杯子,又傷她房里的丫鬟,林錦樓竟未訓(xùn)斥,反倒跟趙月嬋回了正房安歇,她嘴上不說,但心里卻像油煎著一般難受。

    前幾日,她吩咐底下人操持個(gè)詩社,本該她大出風(fēng)頭露臉,誰想太太竟劈頭蓋臉數(shù)落她逾越身份,還叫她“好生伺候大爺和大奶奶”!

    她適才發(fā)覺,趙月嬋再如何不討林錦樓歡心,如何被丈夫冷淡,但正室的身份擺在前頭,所有人都要屈躬哈腰稱一句“大奶奶”,出了丑事,全家上下還要竭力遮掩;她再如何被林錦樓寵愛,卻終究是個(gè)妾,是個(gè)依靠討爺們歡心才能安身立命的貨色。假以時(shí)日林錦樓再有了新寵,她又如何呢?而如今眼瞧著林錦樓對她的恩愛便淡了,她還正青春貌美,不過懷著身子,林錦樓就瞧上了她房里的丫鬟。

    俏生生的香蘭,嫻雅的香蘭,比她還要美貌的香蘭……

    她呢,日后會不會好一似戲文里唱的“紅顏未老恩先斷”……

    青嵐攥緊了手里的帕子,指甲深深扎進(jìn)掌心的肉里。

    若把這賬簿要親手交給林錦樓,那林家大奶奶與她便只有一步之遙了,哪怕有一線希望,她總要試上一試。想到此處,她將床板掀開,把賬簿藏到床架之間的夾層里。

    剛剛撫平床褥,天上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轟隆”一個(gè)霹雷,驚得青嵐跳了起來。她畢竟不是勇毅果決之輩,心中搖擺不定,又擔(dān)心又害怕,想找人來商量。偏吳媽媽感了風(fēng)寒,怕過病氣給她,回家休養(yǎng)去了,剩下的幾個(gè)丫鬟婆子,不是不知心就是笨笨的。她一時(shí)站起來一時(shí)又坐下,心中異常煎熬。

    知春堂正房內(nèi)。

    趙月嬋“啪”一聲,刮了迎霜一記大耳刮子,罵道:“沒用的下流東西!讓你去二門等我表哥的小廝把賬簿拿回來,你拿回來的是什么?你是辦老了事的,如今連這點(diǎn)子事都做不好,留著你有什么用!”說著把佛經(jīng)一股腦兒砸到迎霜臉上。

    迎霜跪在地上,捂著臉,含著眼淚道:“大奶奶息怒,我在園子里跟春菱和香蘭撞上了,定是在忙亂中拿錯(cuò)了冊子,當(dāng)初離春菱最近,這賬簿應(yīng)該在東廂嵐姨娘那里�!�

    趙月嬋愈發(fā)大怒,沖上前狠狠打了幾下:“天雷劈了你的腦子還是小鬼吃了你的魂兒!辦出這發(fā)昏的事!落在誰手里不好,竟落在那小賤人手里,她把賬簿交給太太和大爺,咱們大家還不一起尋了繩子吊死干凈!”

    迎霜哭著磕頭道:“奶奶我錯(cuò)了,饒了我罷!”

    趙月嬋氣得渾身亂顫,又驚又怕:“饒你?怎么饒你?我這就找根白綾子,先勒死你,再去房梁上吊!”

    迎霜一把抱住趙月嬋的腿,哭道:“怎就到這一步了?方才剛沒了賬簿,這會子應(yīng)該還在東廂,不如讓銀蝶偷來……”

    趙月嬋道:“別提那沒用的小蹄子,東廂早就防著她了�!�

    迎霜抹著眼淚又道:“那我找東廂要去�!�

    趙月嬋啐了一口道:“蠢材,那小賤人沒發(fā)覺錯(cuò)了,興許還能換給你。倘若已經(jīng)發(fā)覺那是個(gè)要命的東西,怎可能給你呢!”

    迎霜心道:“我早就說過,印子錢不能再放了,偏大奶奶聽了表少爺哄騙,仍拿錢出去放債,這下東窗事發(fā),只怕是難逃干系了。若順藤摸瓜,再查出表少爺同大奶奶有私情的事,我還不如立刻撞死省心�!笨薜糜l(fā)厲害。

    趙月嬋踢了迎霜一腳,罵道:“哭!就知道哭!快閉嘴罷!”迎霜立即收聲,強(qiáng)忍著小聲啜泣。趙月嬋想了一回,深深吐了一口氣道:“來人,我要去東廂�!�

    當(dāng)下,趙月嬋帶了丫鬟白露,提了裙子到東廂來。銀蝶正在廊下拿了大陶甕接雨水,見趙月嬋來了,登時(shí)吃了一驚,一邊打起簾子一邊喊道:“大奶奶來了!”

    趙月嬋心亂如麻,顧不得看旁邊的小丫頭,徑直進(jìn)了屋。春菱守在青嵐臥房門口做針線,見趙月嬋氣勢洶洶,根本不得阻攔,也只得扯著脖子喊了一句:“大奶奶來了!”香蘭正在屋里做鞋,心中納悶,不知為何趙月嬋好端端的來東廂,探頭向外望了一眼,見趙月嬋氣勢洶洶的往臥室去,便連忙縮回了脖子。

    青嵐在房里亂轉(zhuǎn),一聽趙月嬋來愈發(fā)慌了手腳,不知該坐下還是站著,腦中亂七八糟一片空白,想不起絲毫應(yīng)對之策。正驚慌的功夫,趙月嬋已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四目相對,趙月嬋似笑非笑道:“青嵐妹妹忙什么呢?”

    青嵐臉上極不自然的堆著笑,支支吾吾道:“沒,沒什么,就是閑坐著�!被诺眠B讓座看茶都忘了。

    趙月嬋是個(gè)聰明人,一見青嵐這番形容便明白了,反倒從容起來,挑了張椅子坐下,挑起眉頭道:“我這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身邊的丫頭笨手笨腳的,在園子里跟妹妹的丫頭互相拿錯(cuò)了書本冊子�!背茁妒箓(gè)眼色,讓把佛經(jīng)遞到青嵐跟前。笑道:“妹妹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青嵐低著頭把冊子接了,靛藍(lán)色的封皮,里面是用端莊的筆體抄的《金剛經(jīng)》,正是香蘭借給自己那本。青嵐心里突突直跳,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趙月嬋。

    趙月嬋正坐在她對面笑吟吟看著她,雖是面帶笑容,但眼神猶如兩把煞氣襲人的寶劍,凜冽冰寒,唬得她渾身打了一個(gè)哆嗦。

    趙月嬋道:“這是你的東西罷?”

    青嵐勉強(qiáng)堆起笑容道:“勞煩奶奶送來,這正是我丟的佛經(jīng)……”說著走到架子跟前,拿下幾本冊子翻看,不敢看趙月嬋,道:“奇怪,我這兒卻沒有奶奶丟的冊子�!�

    “哦?”趙月嬋眉頭微挑,走過去將青嵐手里的本子拿過來翻了翻,似笑非笑道:“那可真是奇怪了�!�

    青嵐小聲道:“許是奶奶的丫頭把東西忘在別的地方了�!�

    趙月嬋冷笑道:“到底是忘在別的地方,還是你偷藏起來了?”

    青嵐吃了一嚇,縮了縮脖子,顫聲道:“奶奶說笑了……我……我……”

    趙月嬋又軟下聲道:“叫什么‘奶奶’,你我同居同處,一同服侍大爺,只管叫我‘姐姐’就是了。原大爺房里也有幾個(gè)人,都是狐媚魘道的,彎著心眼子讓大爺學(xué)壞,我一片癡心,怕大爺弄壞身子,那幾個(gè)通房丫頭也不敢太管束,只勸諫他保養(yǎng)自重,誰知竟惹大爺不樂。加之我平日里持家嚴(yán)了些,有些個(gè)下人跟著嚼舌頭根子,背地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把我的名聲傳得不像,我不敢喊冤,只一味忍耐罷了。后來直到鬧出人命,大爺才發(fā)覺那幾個(gè)狐貍精不省心,打發(fā)出去了。他明白我為他好,只是心里鬧著別扭,所以面上才對我淡淡的。妹妹是個(gè)聰明人,我雖有時(shí)候心粗,未能好好照顧妹妹,但可見我有為難你的地方?”

    青嵐一時(shí)沒轉(zhuǎn)過彎,只得順著話頭道:“奶奶是個(gè)明理的人,從不曾為難我�!�

    趙月嬋笑道:“這就是了。其實(shí)妹妹進(jìn)來,又懷了大爺?shù)墓侨�,我心里高興的跟什么似的。老天垂憐,日后我也多個(gè)臂膀。我們姐妹同喜同樂,不比親骨肉還強(qiáng)?”

    青嵐道:“只求奶奶愛惜,我愿一生侍奉奶奶�!闭f著就要拜。

    趙月嬋忙握住青嵐的胳膊,口內(nèi)道:“我就知你不是個(gè)藏奸的……不瞞妹妹,我那冊子可是個(gè)要緊的東西,妹妹再好好找找,若找著了就還我罷�!�

    青嵐左手悄悄撫上肚子,狠了狠心道:“我這兒確沒有奶奶的東西�!�

    趙月嬋臉上的笑一僵,心中恨道:“看來她是鐵嘴鋼牙,死活不認(rèn)了�?珊匏刑投抢锏暮⒆訐窝駝t我便一把火燒了這里落個(gè)干凈!找不到那簿子,剛放出去的幾筆債就沒了憑證,沒白的損了七八千兩銀子。銀子沒了還是小事,若大爺真知道了……”心里打了個(gè)突兀,再看青嵐的眼光便格外怨毒。

    天際傳來滾滾的雷聲,屋中一時(shí)寂靜。白露小聲道:“大奶奶,快下雨了,用不用我取傘過來?”

    趙月嬋冷冷道:“不必了,咱們走�!闭f著轉(zhuǎn)身出門,青嵐松了口氣,忙跟在后頭相送。

    走出屋門站在廊下的臺階上,趙月嬋猛回過頭盯著青嵐,心中怒意難平,暗道:“賤人!你想算計(jì)我,我也不讓你好過!”吐出一口氣,吩咐左右道:“你們往后退一退,我還有話單獨(dú)跟嵐姨娘說�!�

    大雨滂沱而下。

    第75章

    魂斷

    春菱是攙著青嵐出來送客的,聞言松開青嵐的胳膊,往后退了退。趙月嬋一指春菱道:“你先進(jìn)屋去�!庇謱Π茁兜�,“你也退下�!贝毫庵坏眠M(jìn)屋,香蘭悄悄趴在窗口,隔著茜紗窗遠(yuǎn)遠(yuǎn)看著。

    趙月嬋見丫鬟們都退了,便重新走上臺階,臉上仍微微笑著,道:“妹妹此刻心里得意死了罷?以為捏著那冊子就攥住我的短兒了,橫豎我是個(gè)受冷落的,你得大爺?shù)囊鈨海钟辛怂姆N,覺著把那東西交給大爺,大爺一怒之下便會休了我,把你扶正,是也不是?”

    這一番話正中青嵐的心思,青嵐大驚,臉上瞬間血色褪盡,直瞪瞪的看著趙月嬋。趙月嬋格格笑了兩聲,臉色驟然一變,沉了下來,吐出的話句句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呸!不要臉的下作娼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一個(gè)窮秀才家出來的爛貨,不過有兩分姿色會伺候爺們,一沒有家世,二沒有才干,三沒有口齒,見天吃飽喝足就只會瞎逛,竟癡心妄想的要當(dāng)林家大奶奶!我堂堂官家小姐出身,祖父乃內(nèi)閣首輔大臣,我爹去年省了治中,大伯父乃戶部主事,四伯父剛高升衛(wèi)指揮使司鎮(zhèn)撫,族里兄弟考中秀才、舉人的少說也有七八個(gè),你算什么東西,竟敢和我比?即便大爺休了我,也輪不到你!做你娘的春秋大夢罷!”

    青嵐抖著嘴唇,只覺得羞辱難當(dāng),眼里的淚將要滾出來。趙月嬋往前走進(jìn)一步,道:“只怕你還不知道罷?你可知大爺和太太為何對你這樣好?我久久無嗣,我娘家和林家早已商議定了,娶個(gè)姨娘進(jìn)來生養(yǎng)孩兒,日后生下一子半女就……”閃電劃過,照亮了趙月嬋的臉,她看著青嵐,笑得既得意又暢快:“就去、母、留、子!”

    這幾個(gè)字伴隨天上一聲巨雷,轟得青嵐魂飛魄散,心頭仿佛有尖刀割刺,眼淚飛濺,拼命搖頭道:“不是!不是的!你胡說!”

    趙月嬋氣定神閑道:“待日后孩子生下來你便知道我是不是胡說,大爺原先房里的人又不是沒打發(fā)出去過。我本想著你是個(gè)老實(shí)的,留著你也未嘗不可,誰知你竟起了黑心,比她們那些還可惡!你乖乖把那冊子交出,我便在林家留你一席之地,如何?”

    青嵐心中大慟,趙月嬋說了什么都沒聽進(jìn)去,口中喃喃道:“我要去找大爺,去找太太問個(gè)清楚……”

    趙月嬋又向前逼近一步道:“問什么?問你日后能不能當(dāng)大奶奶?還是問這孩子日后歸誰?你若不怕丟臉,我這兒還有當(dāng)初林家承諾去母留子的文書字據(jù),用不用我取來給你瞧上一瞧?”

    趙月嬋不過胡說八道豁出去詐青嵐一詐,即便詐不成也存心給青嵐添些惡心,日后秦氏問她,她便抵死不認(rèn)。誰想青嵐年輕,又沒見識過什么風(fēng)浪,聽趙月嬋這一番說辭有模有樣竟然信了。一時(shí)間又悲又苦,神情恍惚,見趙月嬋向前一步步逼近,便胡亂往后退去,沒留意一腳踏空,從臺階跌到院里,肚子重重碰在地上,“啊”的慘叫起來,凄厲非常。血瞬間迸出,混著雨水四下蔓延。

    眾人驚呆了。

    香蘭在屋里隔著窗子早看見青嵐摔了,慌忙隨春菱跑出去將青嵐的頭抱到懷里,大喊道:“來人��!快來人��!”低頭看著青嵐:“姨奶奶,姨奶奶,你怎樣了?”

    青嵐疼得不住打顫,渾身濕透,臉上已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一把揪住香蘭,凄聲道:“好疼……我肚子疼……我的孩子……快去叫太太來!”

    春菱大驚道:“姨奶奶摔著了!”忙命兩個(gè)粗壯的媳婦抱了青嵐回房,一疊聲命小鵑去請大夫。

    香蘭暗想:“出了這樣的大事,一定要請?zhí)珌碜鲋髁��!彼碓缫炎層晁疂餐�,也顧不得再拿傘,撒開腿便往三房住的拙守園跑去。進(jìn)了院子,只見兩個(gè)丫鬟正在廊下逗鳥,忙奔上前,一抹臉上的雨水道:“兩位姐姐,嵐姨娘從臺階跌下去,肚子著地,已經(jīng)流了好多血,特來討太太示下。”

    那兩個(gè)丫鬟臉色齊變,忙進(jìn)屋稟報(bào),不多時(shí)秦氏便急匆匆的從屋里出來,身邊跟了兩個(gè)丫鬟,一個(gè)在后頭撐傘,一個(gè)在旁攙扶,秦氏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香蘭道:“如今什么情形,請大夫了沒?”

    香蘭道:“已有人把姨奶奶抱回屋里,小鵑去請大夫了�!�

    秦氏步履急促,皺著眉頭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摔了?”

    香蘭老實(shí)道:“大奶奶方才過來,在房里跟姨奶奶說了兩句話。站在門口要走的時(shí)候,說還有話要跟姨奶奶說,讓丫鬟躲遠(yuǎn)些。我隔著窗子看著,見大奶奶同姨奶奶說了幾句話,姨奶奶便往后退,腳一踩空便摔了下去�!毙南耄骸扒皫滋煲蛭叶痿[了場妻妾不和,這一頁剛掀過去就鬧了這樣一出,林家也是多事之秋,稱得上家門不幸……”

    秦氏也不再問,只是眉頭蹙得更緊了。

    一行人剛走到知春堂院門口,便聽里面?zhèn)鱽砺曀涣叩暮敖�。香蘭看見趙月嬋站在外間的小廳里,期期艾艾的對著秦氏叫了一聲:“太太�!鼻厥系目戳怂谎郏膊淮钋�,直往臥房里去。

    春菱正攔在門口道:“產(chǎn)婦房里不干凈,太太莫要進(jìn)這屋子�!�

    秦氏驚道:“產(chǎn)婦?這才七個(gè)月怎么就……”

    春菱白著臉道:“大夫和幾個(gè)有經(jīng)驗(yàn)的媳婦、嬤嬤們都說姨奶奶情形兇險(xiǎn),有滑胎的征兆,羊水已經(jīng)破了,這情形只能把孩子先生下來。只是胎位不正,是難產(chǎn)……”看了秦氏一眼,低聲道:“太太心里有個(gè)數(shù),方才大夫說,這孩子因不足月份,只怕生下來也難活命……”

    秦氏心里“咯噔”一下,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香蘭溜回房間,用手巾擦了臉,從柜里拽出一套干凈衣服,心想:“在大雨里淋了這么久,萬一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泵γΦ匕褲褚路摿巳拥酱蚕拢瑩Q上干松的。又想道:“嵐姨娘這次怎么好端端就摔了,不知為何事惹出這樣大的亂子,只怕不好收場了。不知嵐姨娘怎樣了,但愿她能平安無事。”換了一雙小布鞋,又轉(zhuǎn)到前頭來。

    秦氏已帶了趙月嬋去正房問話,小鵑、銀蝶等急急忙忙的端了熱水、巾布等物來回進(jìn)進(jìn)出出。香蘭便去茶房也端了盆熱水,一進(jìn)門便瞧見四五個(gè)人圍在床邊,七嘴八舌的說“吸氣”、“用力”,帶血的布丟了一地。青嵐疼得死去活來,不住尖叫呻吟。春菱嚷道:“別端水了,趕緊到廚房煮碗?yún)�,給姨奶奶端過來!”

    小鵑不會燒火做飯,銀蝶只裝作沒聽見。香蘭見狀便回到小廚房,見還有早晨剩的小半鍋烏雞鮮筍湯,便把人參切成細(xì)細(xì)的片加進(jìn)去,放在火上熬。熬了兩刻鐘,把爐火滅了,用綠彩白鶴紋碗盛了一碗湯,放在棗紅漆托盤上小心翼翼的端了過去。

    青嵐這一遭受了驚嚇,心緒不穩(wěn),又跌跤動了胎氣,精神便不太健旺,加之生產(chǎn)疼痛又折騰進(jìn)半條命,此刻再無氣力,只是若有似無的哀哀叫著。孩子還未誕下,下身又見了紅,幾個(gè)有經(jīng)驗(yàn)的老嬤嬤便知大事不好,頓時(shí)嚇白了臉,忙忙的打發(fā)春菱去告訴太太。

    正在這個(gè)當(dāng)兒,香蘭端著參湯進(jìn)來,一個(gè)老嬤嬤忙捧起青嵐的頭,香蘭把碗湊到青嵐嘴邊,灌進(jìn)去幾口。她見青嵐容色蠟黃憔悴,頭發(fā)蓬亂,身上被上血跡斑斑,豐腴嬌美的模樣兒全然不見了,心里難過,依稀聽見幾個(gè)老嬤嬤說“只怕命不長了”等語,知道青嵐兇多吉少,想到平日里嵐姨娘待她親厚和氣,眼睛里便轉(zhuǎn)出了淚。

    那老嬤嬤將青嵐的頭輕輕放到枕上,青嵐“嚶”一聲,微微睜開雙眼,只見香蘭淚眼朦朧的看著她。

    此時(shí)只聽門口有人哭道:“青嵐姐姐,你到底怎樣了?”卻是畫眉捧著帕子嚎哭。

    青嵐眼前一亮,一把抓住香蘭,掙扎道:“快,快讓畫眉進(jìn)來……”

    香蘭一怔,早有人將畫眉放進(jìn)來。畫眉撲到床前哭得死去活來,握著青嵐的手道:“我的好姐姐!你這是怎么了?前兒個(gè)咱們姐兒倆還好端端的說話兒,你怎么今天就……就……我的爺,你快回來看看我苦命的姐姐!”

    這一番哭惹得青嵐淚如雨下,死死抓著畫眉,用她二人才能聽見聲音道:“這張床的床板底下有,有要了我命……的東西……你替我和,和孩子報(bào),報(bào)仇,把它親手交給……大爺……和……太太……讓……讓……讓……”話還未說完人便咽了氣。

    畫眉把耳朵湊近聽著,半晌卻發(fā)現(xiàn)再無聲息,定睛一瞧才發(fā)覺青嵐眼神渙散,雙目圓睜,竟是不肯瞑目。

    香蘭在旁邊看得真切,不由吃一驚,伸手推道:“姨奶奶,姨奶奶!”

    旁邊的老嬤嬤過來探了探鼻息,“哇”一聲哭出來道:“姨奶奶不中用,已經(jīng)去了!”

    屋里的人登時(shí)跪成一片,痛哭聲不絕于耳。

    香蘭跪在地上淚流滿面,暗道:“青嵐雖愚鈍,私心重些,到底不是壞人,待下寬厚,讓我在東廂也過了幾天舒心日子。如此這般去了,真真兒是紅顏薄命了。”又想到知春館里被逐出的春燕,掉了孩子的鸚哥,空守閨房的畫眉,如今又死了個(gè)青嵐,趙月嬋淫威甚重,林錦樓亦仗勢壓人,自己卻被這深深宅院深深困住,不由也悲從中來,哭軟在地上。

    此刻秦氏正在正屋里問趙月嬋的話,肅著臉道:“你在臺階上跟青嵐到底說了什么,竟讓她失足跌下去�!�

    第76章

    息事

    趙月嬋悄悄看了看秦氏臉色,口中編道:“也沒什么事,今晨我的丫頭在園子里撿到嵐姨娘抄的佛經(jīng),我好心好意,怕她尋不見著急,巴巴的親自送去,也想同她說說知心的話兒。沒說幾句發(fā)覺要下雨了,便要告辭。在臺階上,我又想問她幾句大爺?shù)氖拢蚴情|閣里的秘事,也不得讓丫頭們聽見,便讓她們都退了,誰知問了兩句,青嵐便臉紅,扭扭捏捏的不肯說,我再追問,她便往后退,竟然沒留神從臺階上跌了……唉,這說起來都是我的錯(cuò),我萬萬不該……”立刻面向大門跪倒在地,“咚咚”磕頭道:“老天垂憐,這一切種種都是我罪該萬死,求老天爺保佑我青嵐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兒平安無事,日后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折壽二十年,我都絕無二話�!�

    秦氏何等精明,這一番說辭她自然不信,心說:“趙月嬋倒是個(gè)油滑強(qiáng)辯的,一句‘閨閣秘事’便堵住我的嘴,讓我不好再追問下去。”口中淡淡道:“也罷,等青嵐產(chǎn)育之后,我便問問她,到底是怎樣的‘閨閣秘事’讓她慌成這樣,竟從臺階上跌了。”

    趙月嬋心里一沉,心里恨不得青嵐此刻就死了,口中卻道:“我也盼著嵐姨娘能平安無事……”

    一語未了,便看見銀蝶連滾帶爬的進(jìn)屋,哭喊道:“回稟太太、大奶奶,嵐姨娘沒了!”

    秦氏“噌”一下站了起來,趙月嬋先是吃了一驚,而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見秦氏在她身邊,便帕子掩住臉嚎哭道:“妹妹,我狠心的妹妹,你怎么帶著大爺?shù)暮壕瓦@么去了!”哭得捶胸頓足,地動山搖,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如不是秦氏在,恐怕已笑出了聲。

    當(dāng)下,秦氏到東廂里看見青嵐死狀,不由傷心落下淚來,眾人見秦氏垂淚,忙跟著扯開嗓子嚎哭。半晌秦氏才把淚收了,命料理后事。方才她急匆匆往東廂來,讓大雨淋濕了半邊身子,又急火攻心,悲情難以自抑,此刻讓風(fēng)一吹便渾身發(fā)冷,頭如針扎一般疼。

    紅箋見秦氏面色慘白,精神不濟(jì),不由擔(dān)心,湊過來道:“斯人已逝,太太還要保重身子,若不肯回去歇著,好歹用點(diǎn)吃食�!�

    秦氏搖了搖頭道:“人剛沒,一大堆事還要操持,沒有得用的人,只能我出手料理罷了。何況……”何況青嵐死得有些不明不白,其中必有些蹊蹺,她還想查個(gè)明白。

    紅箋勸了幾句,見勸不動秦氏,便走出去同跟著一起來的丫鬟薔薇道:“你回去給太太拿件披風(fēng)過來,再跟老爺說嵐姨娘剛沒了,太太要料理后事,身子不好卻不肯回去歇著。咱們做丫鬟的勸不住,又怕太太身子有恙,來討老爺示下�!彼N薇點(diǎn)頭去了。

    不多時(shí)林長政親自到了,見薔薇拿了件披風(fēng)披在秦氏肩上,便坐到一旁道:“這到底怎么回事?鬧得一團(tuán)亂,怎么好端端的人說死就死了?還有你保重自己身子要緊,橫豎不過樓兒死了一個(gè)姨娘,大房媳婦是干什么吃的?何必勞你親手操持�!�

    秦氏道:“你有所不知,我冷眼瞧著這事跟趙氏脫不了干系�!眽旱吐曇舻溃骸皪挂棠锞吐犣w氏說了兩句話,就失足從臺階上摔下去了,你說怪不怪?趙氏為人如何你心里頭也清楚,精得跟什么似的,樓哥兒房里出的人命,后頭都隱隱約約有她的影子�!�

    林長政微皺了眉,想了一回道:“脫不了干系又能如何?趙家聲勢正壯,樓哥兒的岳丈聽說過了這一冬就要被提拔,再大的干系也不能讓他休妻罷?既如此,查得水落石出了又能怎樣?掰扯出來反倒弄得兩家臉面上不好看。不如敲打警示,再禁了她的足。橫豎你已奪了她管家的權(quán),她一個(gè)婦人鎮(zhèn)日呆在內(nèi)宅里,能翻出多大的風(fēng)浪?”

    秦氏道:“如今嵐姨娘死了,她還懷著林家的骨肉,出了這樣的事再不肅整,整個(gè)兒內(nèi)宅還不反了營。況且,我也覺著對不住青嵐和她家里人……”

    林長政挑高眉頭道:“對不住就多賠銀子,樓哥兒那里再物色,給他另尋一房小妾便是了……那個(gè)孽障,成日里眠花宿柳,不是個(gè)長情的,過段日子有了新歡,這個(gè)姨娘便不放在心上了�!�

    秦氏雖瞧不慣林錦樓,卻聽不得旁人說一句她大兒子不好,瞪了林長政一眼道:“瞎說!樓哥兒勤懇上進(jìn)又能吃苦,怎么是孽障!”

    林長政挑了眉頭道:“我怎么瞎說?他在外頭胡鬧我早就有耳聞,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他到底不改,我也想著橫豎樓哥兒只做個(gè)武夫,平日里舞槍弄棒風(fēng)吹日曬的也不容易,只要不捅大簍子,他在外頭胡天胡地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罷了。可他房里的事就沒消停過,前年死了個(gè)通房丫頭,今年死了個(gè)沒成型的胎兒,這眼見一尸兩命又死個(gè)小妾,接二連三的,要么就是這院子風(fēng)水不好,回頭得請個(gè)高人過來拿拿邪�!�

    秦氏冷笑道:“知春堂里的邪就是那位大奶奶,用不著請哪一路的高人,給青嵐發(fā)了喪,我便要好好整治整治�!�

    林長政又?jǐn)Q了濃眉,怒道:“知春堂,知春堂,這名字就花里胡哨,聽著跟青樓勾欄似的,樓哥兒就是個(gè)沒正行的,非搞這些濃艷的字眼兒,趕明兒個(gè)把那匾給我砸了,換個(gè)端正大氣的來!”

    秦氏見林長政要惱,便連忙道:“是是是,趕明兒個(gè)就換一個(gè),回頭請人另題一個(gè)來�!�

    林長政揉了揉眉心,又將話轉(zhuǎn)回來道:“既如此,這事就這樣了結(jié)。那個(gè)姨娘是怎么死的,斷得再明白也沒用,搞不好還會生出好多是非出來,多賠銀子罷,回頭支出三千兩,咱們兩個(gè)再給湊一千兩,一共四千兩銀子,喪事也大操大辦便罷了�!�

    秦氏嘆了口氣,心里有些被林長政說動。是了,查不查結(jié)局都一樣,眼下不能休了趙月嬋,林錦樓正看趙月嬋不順眼,若真查出來事故,林錦樓惱起來,家宅便又不安寧。只是可憐青嵐那里……罷了,只能多給她父母銀子了事。秦氏越想越頭痛欲裂,勉強(qiáng)道:“既如此,就請二房弟妹幫忙出手料理后事罷�!�

    林長政道:“也好。”大聲吩咐道:“紅箋呢?還不過來攙你們太太回去歇著!”

    紅箋立時(shí)進(jìn)來,攙了秦氏便走。薔薇自去二房請王氏主事。

    林長政草草交代春菱幾句,便跟著甩袖子回去了。

    此時(shí)已是申時(shí)三刻,早過了中午飯轍,東廂里人困馬乏,眼見嵐姨娘已死,秦氏也走了,二房太太王氏遲遲不來主事,丫頭婆子們忙前忙后的心便淡了。

    春菱挑出幾件素凈精致的衣裳當(dāng)做青嵐的裝裹,又揀了青嵐平日喜歡的釵環(huán),留作給尸首梳頭之用,而后便將首飾、衣裳的箱籠封上,說去庫房要白布,溜出去便不見人了。

    銀蝶說:“我頭疼得很,許是方才讓風(fēng)給吹了,要去躺躺。”甩手進(jìn)屋躺著,便再沒出來。

    小鵑有些凄惶,在廊下拽著香蘭的袖子道:“嵐姨娘一死,東廂的丫頭不知道該往哪兒去。銀蝶家里是世仆,春菱是從太太房里出來的,這兩人總有個(gè)去處,我……”

    香蘭安慰道:“你別慌,好歹在姨娘跟前伺候一場,回頭我去求吳媽媽給你找個(gè)好去處�!�

    小鵑道:“我哪兒也不去,我就跟著你罷。香蘭,如今你可要時(shí)來運(yùn)轉(zhuǎn),馬上要做主子了,大爺要抬舉你……”

    話音未落聽見有人冷哼一聲,香蘭轉(zhuǎn)頭瞧見春菱扭著腰進(jìn)屋,敲了小鵑腦袋一記,道:“沒輕沒重的,姨娘剛沒,你渾說什么鬼話呢!還不快進(jìn)去幫著收拾�!币哺M(jìn)了屋,心里卻默默一嘆,人人都道她要“風(fēng)光”了,可誰知道她心焦如焚,惶恐不安。

    屋中有幾個(gè)婆子燒水、沖地,幾個(gè)膽大的自去給青嵐擦身換衣裳,誰知畫眉也在屋里幫著更換被褥,手腳麻利,不辭辛苦,博了一眾人的稱贊。

    香蘭暗暗驚奇,心想:“畫眉是個(gè)精的,平日里這樣的事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如今轉(zhuǎn)了性,倒不怕得罪了大奶奶�!�

    眾人忙亂一回。待屋子收拾妥當(dāng),香蘭想到青嵐平日待她親厚,不由又哭了一場,紅著眼眶給悄悄給青嵐誦了一遍《阿彌陀佛經(jīng)》超度。

    至晚間,靈堂已在東廂搭建起來,掛了一色素孝。

    香蘭又累又餓,手腳都有些打顫。將晚碗吃了,又多喝了一碗粥,方才覺得好了。她往小廚房送碗筷回來,只見銀蝶正鬼鬼祟祟的翻她床上的枕頭被褥。香蘭用力咳嗽了一聲,冷聲道:“你在做什么?”

    銀蝶嚇得一哆嗦,抬頭看見她,忙把手里的枕頭丟開,勉強(qiáng)笑道:“沒,沒什么,我丟了個(gè)耳墜子,隨便找找……”偷偷將一根八寶赤金紅寶石簪子塞進(jìn)袖子。

    第77章

    牽連

    “你的耳墜子怎可能在我床上?”香蘭冷著臉過去將翻亂的被子和枕頭整理好。

    銀蝶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換上笑臉道:“我丟了耳墜子心焦,就亂翻了,好姐姐,你別生氣�!�

    香蘭不理她,自顧自收拾床下的濕衣服。銀蝶湊上去道:“嵐姨娘咽氣之前都跟畫眉說了什么呀?你聽見了么?”

    香蘭看了銀蝶一眼,把濕衣服抱起來便出去。銀蝶跟在她屁股后頭道:“都說了什么呀,你跟我說說唄�!�

    香蘭驟然停住腳步,轉(zhuǎn)回身面無表情的看著銀蝶道:“也沒什么,嵐姨娘就說她臨死沒見大爺最后一眼,心里頭冤屈�!闭f完頭也不回便走了。

    銀蝶在背后“呸”了一聲:“小凍耗子,得意什么!”瞧四下無人,將那八寶赤金紅寶石簪子拿出來,恨恨罵了一聲:“這樣的東西定是大爺給那小蹄子的!”美滋滋的插在發(fā)間,對著水缸里的影兒照了一照,口中叨咕著:“這樣兒的東西,想來你是沒福戴,不如插在我頭上�!�

    忽見白露站在綠紗窗前頭跟她招手,指了指正房。

    銀蝶心里一凜,撒開腿一溜煙跑到正房,見了趙月嬋跪下道:“回大奶奶,我在屋里翻找了一圈,看見得靛藍(lán)色的冊子都不是奶奶要找的�!�

    趙月嬋正閉著眼讓迎霜捏肩,睜開雙目道:“哦?找不著?你方才怎么應(yīng)我的,拍著胸脯說一準(zhǔn)兒能找到,讓我再這兒等著擎好兒?我本來看你有幾分伶俐,還想等嵐姨娘的喪事之后就把你要到我房里來,誰想你這么點(diǎn)子小事都辦不好�!�

    銀蝶陪笑道:“今兒個(gè)太亂,一時(shí)有人來換褥子,一時(shí)又來送蠟燭紙簽,畫眉也守在跟前,人多手雜的,嵐姨娘的臥房我只大概翻翻,還不曾好好找,求奶奶再寬容一日半日的�!鼻那目戳粟w月嬋一眼,見那濃艷桃李的臉上,一對桃花眼含煞帶威,不由縮了縮脖子,心里早已后悔和正房牽連上干系,但事已至此也無他法,她只顧想著脫身,眼睛一轉(zhuǎn)計(jì)上心來,便道:“其實(shí),奴婢覺著這個(gè)事兒,畫眉跟香蘭八成知曉。嵐姨娘咽氣之前,在畫眉耳邊搗鼓了好長一會兒,八成就是提這冊子的事,香蘭就站在旁邊兒呢。方才拾掇屋子,她們倆一直跟門神似的在屋里杵著,指不定抱什么心思呢。”

    趙月嬋皺起眉頭。

    畫眉是林錦樓上峰送來的妾,有句俗話“打狗看主人”,畫眉便比家里的通房丫頭有些不同,況她哥哥是軍戶,自從妹子給林錦樓作妾便升了個(gè)不入流的武官,畫眉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同。畫眉又是個(gè)精乖滑不留手的,她想拿捏卻總找不到由頭,明里暗里擠兌,畫眉也好似渾不在意似的。若是那賬簿落到畫眉手里……香蘭倒是家生的丫頭,要打要罰也沒什么所謂,奈何林錦樓正在興頭上,這情形倒是真真兒的扎手了。

    趙月嬋擰緊了眉。眼風(fēng)一掃,忽瞧見銀蝶發(fā)間插著的八寶赤金紅寶石簪,頓時(shí)雙目圓睜,“噌”一下站起來,走到銀蝶跟前一把將那簪子拔到手里,厲聲問道:“這簪子是從哪兒來的?”

    銀蝶嚇呆了,愣愣的說不出話。

    趙月嬋一巴掌打在銀蝶臉上,指著鼻子道:“說!這簪子從哪兒來了!”

    銀蝶嚇得顧不上哭,抖著嘴唇道:“這,這是……我的……”

    趙月嬋一把抓了銀蝶,將那簪子往她臉上戳,口中罵道:“天殺的賤蹄子,竟敢在主子跟前抖機(jī)靈兒,這簪子是你的?放屁!你也配戴,再不說實(shí)話戳爛你的嘴!”

    銀蝶一手護(hù)著臉,手上早已被亂戳幾下,疼得大哭,喊道:“奶奶饒命,奶奶饒命,這簪子我從香蘭床上找著的!”

    聽了這話,趙月嬋手上一頓,慢慢松開了銀蝶,仿佛泄了勁的弓,目光也呆呆的。這簪子正是曹麗環(huán)送她,她又托錢文澤賣掉的那一套,一共八只,翻手賺了五百兩銀子。誰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被林錦樓收在手里,一擲千金,拿著去哄個(gè)小丫頭開心!即便是青嵐那小賤人,林錦樓也不曾有這樣的手筆!

    林錦樓既如此上心,這小賤人便不能留了。青嵐剛死,她眼見有幾天好日子過,不能前頭剛?cè)チ艘恢换ⅲ箢^又跟來一匹狼。

    趙月嬋太陽穴怦怦亂蹦,手心里滿是汗,急喘了幾口氣。

    迎霜忙上前扶著趙月嬋,小聲道:“奶奶別惱,保重自個(gè)兒身子要緊�!睂⑺龅揭紊献�,又忙不迭沏了碗茶。

    屋中一時(shí)寂靜,只聽得銀蝶小聲啜泣。

    趙月嬋長長吐了一口氣,咬著牙一字一頓:“香蘭……這小娼婦倒是好手段。”

    銀蝶跪著往前蹭了幾步道:“奶奶說得是,她是個(gè)頂頂沒有眼色的東西,上回大奶奶去東廂,她給倒了碗熱茶,還讓奶奶燙了手�!�

    迎霜湊過去小聲道:“奶奶別跟那狐媚魘道的一般見識,她是個(gè)手段高的,奶奶忘了,當(dāng)初這香蘭進(jìn)府的時(shí)候,大爺在她名字上畫了一個(gè)圈,只怕當(dāng)時(shí)就留了心。”

    銀蝶依稀聽見“大爺”這兩個(gè)字,更來了神,慌忙將臉上的淚兒擦干了,添油加醋道:“上回香蘭燙了臉,大爺巴巴的打發(fā)人來送了一盒……那叫什么……晶玉蘭雪膏,聽說還是年初宮里剛賞下來的,金貴得很,大爺眼皮沒眨就給了她。自從那小蹄子得了膏子,走路都帶著風(fēng),連我們都不正經(jīng)看在眼里了。我看不過去,便敲打她兩句,跟她說,這是大爺為了給大奶奶的面子才給了她的臉,讓她可別忘形。你猜她跟我說什么?她跟我說,大爺也不是誰的臉都給,若不是對她憐惜的意思,怎能把宮里賞賜的膏子給了她?聽聽,聽聽,這哪是正經(jīng)人話。如今大爺又要抬舉她,更得了她的意,愈發(fā)連活計(jì)都不干了,整天抄勞什子經(jīng)文,真把自個(gè)兒當(dāng)奶奶供起來了。嵐姨娘也是個(gè)軟性子,不像奶奶眼里不揉沙子,也縱著那小蹄子。哎喲,我如今想起來還氣得心口疼呢!”銀蝶見趙月嬋臉色越來越沉,心中大樂。憑什么她給大爺送個(gè)荷包,整整衣服,便遭人嫉恨排擠?用冷臉貼大爺冷屁股還挨打。那香蘭又傻又笨,林錦樓卻抬舉她。她就是不服氣!

    趙月嬋對銀蝶道:“行了,你回罷,我再寬限你一日,把那冊子給我找出來,不許讓別人知道,否則仔細(xì)你的皮!”

    銀蝶暗自松一口氣,剛要走,又聽趙月嬋喚道:“等等,你去把香蘭給我?guī)恚那牡�,別讓人瞧見�!�

    銀蝶應(yīng)了一聲去了。

    此時(shí)東廂已掛了一色的素白,小廳設(shè)為靈堂,燭火通明。香蘭換了白色頭繩,腰上也裹了素紈,拿了個(gè)小杌子給青嵐守靈,忽見銀蝶走進(jìn)來對她道:“你跟我來,大奶奶有話問你�!�

    香蘭見銀蝶神色不善,心里便打了個(gè)突兀,隱隱覺著此去兇多吉少,暗道:“大奶奶好端端的叫我去做什么。”抬眼觀瞧,廳里除了她便沒其他人了,只依稀能聽見小鵑和春菱在屋里說話兒。

    香蘭無法,只得跟著銀蝶去。待到了正屋,只見趙月嬋正端坐在碧紗櫥里的大炕上,青絲高盤,綰了雙股口吐珍珠流蘇的翠藍(lán)鳳釵,臉上用了極艷的脂粉,耳朵上垂著水滴白玉耳墜子,一搖一晃極有風(fēng)情,粉面含威,帶一股凌厲厲的氣勢。迎霜正站在旁邊,屏聲靜氣的伺候著。

    香蘭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模樣,跪下磕頭道:“請奶奶的千秋。”

    趙月嬋也不說話,存心讓香蘭跪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香蘭仍是一身舊衣裳,倒沒有恃寵而驕的鮮亮打扮。一張臉生得美,哭得雙眼有些腫,倒別有番楚楚可憐的風(fēng)韻,只是如今見著她便有些縮手縮腳的,還不如銀蝶有活氣,便道:“你可知我叫你來是為了什么?”

    香蘭瑟縮了一下,跪在地上垂著臉道:“奴婢不知�!�

    趙月嬋冷笑道:“瞧著跟只病貓崽子似的,倒是好手段,這么會勾引爺們�!�

    香蘭聽了一呆,看了銀蝶一眼,不知她從中挑唆了什么,這一遲疑間,又聽趙月嬋道:“我且問你,迎霜在花園子里掉了本靛藍(lán)色的冊子,你知道放在哪兒?”

    香蘭暗奇道:“她問我這個(gè)做什么?”口中道:“奴婢是有兩本靛藍(lán)色的冊子,是抄佛經(jīng)的,后來嵐姨娘借去一本,還有一本在奴婢屋里�!�

    趙月嬋見她神色迷茫,不似做偽,便知她不知情了,冷笑道:“冊子且不論,你倒是有雙不干凈的爪子,竟敢亂拿主子?xùn)|西!”說著把那八寶赤金寶石簪亮出來道,“這東西打哪兒來的?”

    香蘭見這話,便磕頭道:“這是大爺賞的玩意兒,奴婢冤枉,萬萬實(shí)在不敢拿主子房里一草一木,還請大奶奶明鑒!”

    趙月嬋聽到“大爺賞的”,心中愈發(fā)痛恨了,狠狠啐一口道:“下作的混賬蹄子!還敢說瞎話!打量我是好糊弄的?看來不動刑是不肯說實(shí)話了。迎霜,你去,給我抽那張嘴!”

    第78章

    挨打

    迎霜應(yīng)了一聲,上去連抽香蘭兩個(gè)巴掌,趙月嬋立著眉道:“蠢材!誰讓你用手?把那竹板子拿來打!”

    迎霜便取了竹板子,“啪啪”兩下,香蘭臉頰便腫了起來,再抽打下去,鼻子和唇邊便見了血。香蘭只覺臉上火辣辣疼,血淚齊飛,難受得幾欲昏死過去,滿腹的委屈冤枉,心中暗恨道:“趙月嬋是要借莫須有的罪治死我了,認(rèn)了罪會說我壞了心肝,拖出去狠狠打死;不認(rèn)罪又會說我鐵嘴鋼牙,更要毒打,索性就咬死了牙關(guān)不認(rèn)�!�

    一連抽了十幾下,趙月嬋道:“停手。”

    迎霜收了板子,香蘭整張臉腫得不成形,早已疼木了,涕淚橫流,嘴里說不出話,磕頭了好幾個(gè)頭,艱難道:“奶奶明鑒,我真是不知情。就算借我一百個(gè)膽子,也不敢拿主子的東西�!�

    趙月嬋冷冷道:“我問你,嵐姨娘死之前跟畫眉說了什么,你可聽見了?”

    香蘭心一沉,抬起淚蒙蒙的眼看了看趙月嬋,心想:“趙月嬋如此在意,看來嵐姨娘之死當(dāng)中有大干系。只是我開始跟銀蝶扯謊,說聽見嵐姨娘想見大爺,不知銀蝶在背后嚼了什么,此刻也不能改口了�!敝坏萌讨�,含糊不清道:“我聽得也不大真,嵐姨娘只說想她爹娘和大爺,臨死竟沒見著最后一面�!�

    趙月嬋厲聲道:“還敢蒙我!板子還是沒打夠!”

    香蘭“咚咚”磕頭,哭道:“求大奶奶饒我,大奶奶就是將我打死,我也不知情。不知哪個(gè)在奶奶面前挑唆,我要和她對質(zhì)!”說著眼往上瞅,去看銀蝶。

    銀蝶見了趙月嬋的手段早就唬軟了,見香蘭看她,連連擺手往后退道:“你,你看我做什么……嵐姨娘咽氣之前就你跟畫眉在旁邊……嵐姨娘跟畫眉說了好一回,你,你指定聽見了!”

    香蘭是個(gè)伶俐的,當(dāng)下便將事猜了八九分,暗道:“想來嵐姨娘手里攥著趙月嬋的短處了,八成跟靛藍(lán)色的冊子有干系……迎霜和春菱在園里撞了,兩人雙雙跌倒,忙亂中拿錯(cuò)了冊子,趙月嬋丟的那本里頭應(yīng)該有什么要命的東西,嵐姨娘攥住了趙月嬋的短處,反被逼死,如今趙月嬋正在找那本子,順帶將我一并除了了事�!毙乃荚谛睦镆晦D(zhuǎn),便指著銀蝶道:“你胡說!明明是你站在嵐姨娘身邊,比我還靠前,我離著遠(yuǎn),影影綽綽聽不清,你該比我聽得真切才是!”因臉上的傷,一番話說得尤其艱難,疼得淚都掉了下來。

    銀蝶登時(shí)嚇得汗毛倒豎,“噗通”一聲跪下來,連連磕頭說:“這小蹄子胡說八道!奶奶,我站得遠(yuǎn)遠(yuǎn)兒的,屋里的婆子?jì)寢寕兌几o我作證……我……”看見趙月嬋微沉的臉色登時(shí)噤了聲。

    趙月嬋看著她二人互相指責(zé),只微微冷笑,一對嫵媚的桃花眼只剩一派冰涼與嘲諷,淡淡道:“都接著說啊,狗咬狗的死奴才,一個(gè)個(gè)兒的都想糊弄我,都是膽子肥的,今兒不說出個(gè)子丑寅卯,你們倆,都別想著得好兒。把我惹惱了,莫怪我無情,把你們?nèi)u窯子里去!”

    銀蝶嚇傻了,縮在地上抖成一團(tuán)。

    香蘭抽抽噎噎道:“奴婢實(shí)在是冤……嵐姨娘咽氣之前說了什么,奴婢真是沒聽見……也不敢偷主子的東西……我說一字謊話,奶奶便打死我……”說著嚎啕大哭起來,指望嚎哭將人引來救她一救。

    趙月嬋指著罵道:“嚎什么喪!給我堵住她的嘴!勾引爺們兒的小狐媚子,活該被打死。你打量著大爺好處多,便想伸手偷油吃是不是?呸!打斷你的狗腿!”迎霜便拿了團(tuán)布把香蘭的嘴堵了,趙月嬋大聲道:“你去把她關(guān)后院小房里仔細(xì)看著,我自有定奪�!�

    當(dāng)下迎霜叫了兩個(gè)粗壯的婆子進(jìn)來,拖著香蘭便走。趙月嬋鬧了半日也有些乏了,又煩惱那冊子依舊沒有著落,便對銀蝶揮了揮手道:“滾罷,讓我歇歇。”

    銀蝶磕了個(gè)頭才爬起來要走,趙月嬋又喝道:“回來!”

    銀蝶連忙回轉(zhuǎn)身垂著手聽著,趙月嬋瞪著她道:“這事若是泄露出一個(gè)字,可全在你身上。你可記好了,嵐姨娘那個(gè)屋子你里里外外好好給我翻,找不到那冊子,提防你的皮!”

    銀蝶嚇得一個(gè)激靈,忙不迭答應(yīng)著去了。

    不多時(shí),迎霜回來,見趙月嬋扶著額角在炕上坐著,便輕手輕腳走過去,倒了一盞茶放在炕桌上,輕聲道道:“奶奶這樣的話都說了,也下了死手打她,那個(gè)香蘭還不吐口,看來是真不知道嵐姨娘死之前說了什么……”

    趙月嬋微微蹙了眉道:“真不知情又如何?這個(gè)丫頭子反正也不能留�!�

    迎霜道:“奶奶真打算把她賣……賣……”“窯子”兩字在嘴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卻說不出口。

    趙月嬋冷笑一聲道:“窯子?我倒是想呢,如今那個(gè)老虔婆當(dāng)家,我一舉一動都讓人看著,哪有這么得心應(yīng)手的。過幾日,等事情沉沉,趁著給那小賤人操辦喪事,悄悄叫人牙子來,把那丫頭賣窯子里去,賣遠(yuǎn)些,打發(fā)了我才清凈�!�

    迎霜不敢說話,只是賠笑。趙月嬋道:“青嵐跟那個(gè)孽種死得正好,既死無對證又除了個(gè)心腹大患,倒是省了我的事,只是那冊子一日找不到,便不能安心一日了。”她歪在炕上靜靜出神了一回,忽然道:“你去拿紙筆來,給我表哥寫一封信,就說讓他今天明天晚上,還是還是亥時(shí)正,在府里西門那個(gè)小穿堂的屋里等我�!�

    迎霜想勸,動了動唇,卻不敢吱聲。

    趙月嬋靜靜出神了一回,又道:“畫眉那小蹄子有動靜么?”

    迎霜連忙道:“白露時(shí)時(shí)刻刻盯著,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趙月嬋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過一會兒就說我房里丟了首飾,要挨個(gè)兒屋子搜搜,你帶人去她屋里好好翻騰一回�!�

    迎霜連忙道:“奶奶只管放心,犄角旮旯都保管搜得干干凈凈�!�

    主仆二人如何商議暫且不論。卻說畫眉,在東廂里幫忙料理后事的功夫,便悄悄將床板下的冊子順了出來�;匚荽蜷_一瞧便嚇了一跳,將門插上,一頁一頁翻著看了,不由連連冷笑:“怪道青嵐把命都搭進(jìn)去,原來是為了這個(gè)玩意兒。她是癡心妄想,這樣的好事倒便宜了我�!�

    坐在房里前思后想一番,重新?lián)Q了件衣裳,對著鏡子又撲了一層粉,將臉色襯得愈發(fā)憔悴慘白些,把那冊子貼身藏了,把喜鵲喚進(jìn)來囑咐了一番,二人便往秦氏房里去。

    薔薇正站在門口掛祛病的錦囊符咒,見畫眉進(jìn)來便攔住道:“姑娘來這兒做什么?太太身上不爽利,這會子吃了藥剛睡著�!�

    畫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知道嵐姨娘剛?cè)ィ缧�,身上難免不好,可……可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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