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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瞬時他手中迸發(fā)強光,萬豐化作蠱群飛起時,那碎裂的琉璃粉與蠱群混在一處,緊接著,李景瓏手指間射出心燈強光,一射入那琉璃碎片群中,便開始飛速四下折射,遠看那蠱群竟如同被封印在一個碩大的光球之中。

    蠱群極其畏懼心燈的灼熱光照,這下被鎖進了一個光籠內(nèi),難以脫逃,不住沖撞,李景瓏聚集心燈光芒,驀然喝道:“伏誅!”發(fā)生了第二次砰然爆炸!

    無數(shù)琉璃碎片懸浮空中,炸開之時猶如平地爆出一道光環(huán),轟然巨響中,蠱群剎那被燃燒殆盡,隨著最后的哀嚎,萬豐身上魔氣爆射,與李景瓏形成對沖。李景瓏措手不及,被那魔氣激得倒飛出去,他在半空中一個旋身,兩腳踏地,直滑出一丈遠。

    蠱母被炸成一團氣霧,李景瓏這才疾步?jīng)_上前,二話不說撕下袍襟,掏出傷藥飛快撒在封常清傷口上。

    “表哥!”李景瓏焦急道。

    封常清面如金紙,李景瓏馬上將他背起,手劃法決,離開安西衛(wèi)府。

    “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已被大太陽照得產(chǎn)生了暈眩與幻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年事已高的這一事實,他的身體較之往年已更虛弱,面上敷的粉遮蔽得住他的老人斑,卻掩蓋不了他的疲憊神色。

    楊玉環(huán)也快熱得不行了,接受萬民朝覲,起碼還有半個時辰,較之自己,她更擔心李隆基連日接見使臣,撫慰眾外疆大吏,日日只睡兩三時辰,恐怕將中暑昏倒。

    臺下眾百姓不知有多少既渴又餓,疲勞不堪,卻仍強打精神,喊出那句“陛下萬歲”,而當皇帝也不容易,雖有頂傘遮蔽,卻不得不一動不動坐在這正午太陽地下,坐足兩個多時辰。

    朝覲人群剛過一半,楊玉環(huán)脖子癢頭發(fā)癢,卻不能伸手去撓,臉上笑容早已僵住,心里不住數(shù)下面百姓,直是昏昏沉沉,搖搖欲墜……

    “胡商會叩見大唐圣天子——貴妃——”

    禮官唱道。

    裘永思掏出一個匣子,打開其上金扣。

    鴻俊蹲踞大慈恩寺正殿最高處,藏身頂珠之后,兩手持飛刀展開,輕輕晃動,折射的陽光掃向東西兩椽。李白倚在椽前,手中劍輕輕一側,以示回應。李龜年則稍一撥弄琴弦,低低一聲。

    只是一聲弦響,楊國忠卻耳朵動了動,眉頭微微擰起。

    “圣明天子,佑我大唐、萬國來朝,威赫四方——”胡商代表手持帛書認真念道,說時遲那時快,變故倏生,一陣狂風吹過,平地飛沙走石,所有人各自側頭避讓,天空中一聲響,震徹長安!

    “我大唐的子民們——”

    那是一個帶著嚴厲語氣的婦人之聲!

    帝冕輝煌燦爛,帝袍鋪天蓋地,兩袖可羅日月,納乾坤,中年的武瞾長發(fā)飄揚,從天而降!

    霎時廣場上所有百姓盡數(shù)嘩然,李隆基瞬間被震住,大吼道:“你是誰,你是誰?!”

    “連自己的祖宗也不認得了么?”武瞾冷漠道。

    廣場上瞬間一片肅靜,武瞾怒吼道:“我不肖的孫子!你早已忘了祖先家訓!”

    李景瓏見武瞾出場時,瞬間兩眼一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楊貴妃則險些被嚇昏過去,她不是不曾聽過李隆基提過武瞾,然而這次竟在萬民面前,這名老婦人騰空而降,竟是先皇顯靈!

    楊國忠一抖袍袖,手中現(xiàn)出一個沙漏。

    說時遲那時快,人群之中,裘永思“唰”一聲抖開匣子,一大群閃著電光的藍色飛蟲頓時升空!

    武瞾尚不察覺,長袍飄揚,不斷逼近高臺,怒吼道:“李隆基,我的不肖孫!直到如今,還不悔悟?!我大唐將士聽令!”

    李隆基已是面色蒼白,睜大雙目,暑氣外加連日疲勞,一時急怒攻心,竟是睜著雙目,昏了過去!

    “給我殺了奸妃、奸相!”武瞾喝道,“清君側!還我大唐河山!”

    馬上便有人在人群中吼道:“殺了奸相奸妃!”

    百姓與六軍將士對楊家不滿已久,騷動越來越大,楊玉環(huán)花容失色,楊國忠喝道:“這是妖孽!不是先皇!”

    然則六軍被楊家欺壓已久,更在這炎炎烈日下曝曬,只為一名寵妃賀壽,不滿情緒已累積到了極致,不知誰先帶頭喊了聲:“殺了楊國忠!”

    胡升頓時色變,吼道:“你們要造反了?!”

    那里頭不知有多少人在煽動,一時百姓瘋狂推搡,六軍只架不住,最終將百姓一推,扯掉頭盔扔在地上,披頭散發(fā),竟是要上臺將楊家人拖下來毆打,一報血仇!

    武瞾更厲聲道:“這是大唐歷任先帝之旨,還不動手?!”

    下一刻,少年清朗之聲喝道:“無恥妖孽!竟敢冒充先皇?!驅魔司公干!妖魔速速——”

    話音落,大慈恩寺殿上瓦片“嘩”一聲在氣勁下升起,射向半空!鴻俊一個翻身,踏上空中瓦片,如蜻蜓點水般一踏,四把飛刀聚合,琉璃瓦飛起那瞬間如同天路,而鴻俊在這瓦片上飛奔,喝道:

    “——退散!”

    同時間,李白朗聲一笑,劍氣縱橫,一劍掃起瓦片后,一個側身順著琉璃瓦沿,與李龜年一同嘩啦啦地滑了下來,李龜年一掃手中琵琶,聲音震響,化作氣浪,將沖上前的百姓撞得倒飛出去!

    與此同時,鴻俊已飛身上了高空,陌刀一刀斬去!武瞾怒吼道:“放肆!”

    武瞾爆發(fā)出魔氣要抵擋,那陌刀卻如撕紙般輕而易舉將她的身軀撕得粉碎!臺下百姓發(fā)出驚慌叫喊,武瞾驀然拔高,鴻俊陌刀四飛,化作飛刀,縱橫交錯朝武瞾斬去。

    李白與李龜年已護住李隆基楊玉環(huán),只見李白仰頭飲了一口酒,手中劍一抖,劍鋒化去,當場便刺中數(shù)人,臺下頓時哀號一片,李龜年則手揮琵琶,樂音震響,竟還是霓裳羽衣舞。

    只見李白如謫仙人般興起,隨手一把劍舞得如流星般璀璨,一圈將臺上士兵盡數(shù)送了下臺,末了又是大喝一聲道:“給我上去!”

    緊接著李白挑起一瓦,運勁朝空中一送——

    鴻俊正墜落時,琉璃瓦接二連三地飛射而來,將他越送越高,鴻俊飛身凌空,飛刀再出,頃刻間不再給武瞾復原機會,將她斬成數(shù)截!

    武瞾大怒,合身朝鴻俊撲來,鴻俊左手扛起五色神光,朝武瞾一擋,武瞾終于忍無可忍,兩袖一揮,漫天金錢通寶朝鴻俊飛射而來!

    霎時間空中金光大作,光芒照耀之中如下起了錢雨,金葉、銀片、銅錢、翠玉、珍珠、玳瑁無數(shù)珠寶淹沒了鴻俊。

    這是最后一只了,李景瓏早與裘永思商量過對策,酒色財氣四妖,所化出的法術俱取人“智昏”之念,換作其他凡人,這錢海能瞬間令人頭昏腦漲,一時被迷惑。然而鴻俊從小將珍珠白玉當彈珠打的,看見一堆錢嘩啦啦涌過來,只覺心煩,而李景瓏瞅準的就是這一點。

    鴻俊迎著錢海,以五色神光一兜,接住那錢海,反抖出去!

    先前不知酒色財氣是個甚么東西,失了先手,如今對蠱猿一熟,李景瓏有了對策,鴻俊也根本不怕這家伙。玉石等物散入百姓群中,漫天金錢則在五色神光裹挾下繞著武瞾開始高速飛舞,卷成一個金光閃閃的牢籠!

    天上掉下一大堆珠寶,這下當真是下錢了,百姓頓時開始哄搶,再顧不得臺上的楊貴妃。楊國忠嘴角不住抽搐,忍住不出手,只看這出鬧劇要如何收場,李龜年卻已五指連彈,換了一曲《清平調(diào)》。

    《清平調(diào)》出,如同帶著催眠的力量,場下騷亂漸漸止息,鯉魚妖則隨之飛身躍起,踏上瓦片,穿過人群高處,手里抱著一大包離魂花粉,背上背著兩包,朝著四面八方……

    ……傾情一撒。

    天女散花。

    “一忘皆空——”

    “往事如夢——”

    噴嚏聲一傳十十傳百,百姓手里拿著珠寶,一臉迷茫,東張西望。此刻在《清平調(diào)》中,李隆基驀然驚醒,怔怔看著眼前這一切。

    “陛下?!”

    “陛下!”

    楊貴妃緊緊抓住李隆基的手,李隆基馬上反手覆在她手背上,示意不要驚慌。

    武瞾頭發(fā)飛揚,現(xiàn)出猙獰蠱猿臉龐,齜起尖牙,發(fā)出嘶吼。鴻俊踏上又一塊琉璃瓦,飛上高空,將四把飛刀一收,怒喝道:“破——!”

    繼而撒手,四把飛刀帶著雷霆之力飛去!蠱猿萬寶見再躲不過,計劃業(yè)已失敗,轟然爆破,化作黑色蠱群,拔高要逃。

    裘永思喃喃念誦咒文,站在大地上,雙手一抬,喝道:“起!”

    藍色帶著閃電光芒的蟲群“唰”一聲從四面八方飛來,與金錢籠聚為一體,緊接著發(fā)出一道大閃光,爆炸。

    如同閃電在空中直接炸開,鴻俊被那光芒與沖擊力推得朝后飛去,李白將劍鞘擲向半空,喝道:“當心!”

    鴻俊在空中一翻身,踏上劍鞘躍起,撲向李隆基與楊玉環(huán)所在高臺,鯉魚妖已沖了上來,要朝帝妃二人撒離魂花粉,卻被鴻俊一個手勢止住。

    天空中,蠱群被電得焦黑,飛散向四面八方。

    鴻俊落地,朝李隆基一鞠躬,李龜年琴聲停,滿場肅靜。

    “感謝李龜年大師與太白兄的表演。”鴻俊笑著轉身,朝臺下一鞠躬,三人又轉過身,同時朝楊貴妃行禮。

    李白說:“祝您長壽百歲。”

    李龜年道:“年年如今日。”

    鴻俊笑道:“歲歲如今朝�!�

    楊貴妃:“……”

    李隆基:“……”

    楊國忠:“……”

    三人帶著鯉魚妖飛快下臺,臺下百姓則歡聲雷動,方才有那么一剎那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但李龜年的樂曲與李白似乎在舞劍的場面極其華美,手里又多了錢與珠寶,料想是皇帝安排的特別節(jié)目,李龜年大師的琴聲真好聽吶,簡直是聽得……如癡如醉。

    第116章

    夢境之力

    御花園內(nèi),阿泰被安祿山抱著,

    竭力將腰扭過去,

    佯裝伸手去抓安祿山的大手,實則已握住了后背上的匕首。

    阿史那瓊心跳已快到了極致,較之其他隊,

    他們這隊至為兇險,

    畢竟迎戰(zhàn)天魔是最艱難之事,

    但只要阿泰一拿到戒指,

    實力便會馬上發(fā)生此消彼長的變化。

    “節(jié)度使大人……您……這兒有人……”

    安祿山呵呵笑,拖著阿泰,

    將他往榻上一按,

    便要去舔舐他的胸膛,

    阿泰自問這么穿著較之胡女已不算暴露,唯一袒露的只有瘦削白皙的胸肌與整齊分明的腹肌而已,

    奈何安祿山最喜歡的就是舔少年郎這兩處,

    雖然阿泰已是青年,卻依舊讓安祿山獸性大發(fā),

    當場就要出手猥褻他。

    阿泰被按著躺下,

    瞬間成功地抽出了匕首,把手埋在枕下,

    不住發(fā)抖,與趴在身上的安祿山對視,安祿山無意中一瞥,阿泰眼中竟是現(xiàn)出驚恐之色!

    那一瞥讓安祿山瞬間警覺,

    怒道:“你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守衛(wèi)察覺,阿泰咬牙抓起匕首,朝安祿山胸膛捅去!安祿山已發(fā)現(xiàn)是刺客,頓時一手扼住阿泰喉嚨,力度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喉骨,另一手閃電般捏住他刺向自己胸膛的匕首,吼道:“刺客!”

    守衛(wèi)蜂擁而上,阿泰慘叫一聲,安祿山則發(fā)出野獸般的瘋狂大笑,將那匕首奪在左手中,反握匕首,拇指揚起,高高舉過頭頂,要朝阿泰刺下——

    ——阿泰睜大雙眼,嘴角微微一翹。

    一陣風吹過,御花園中花瓣飛散。

    阿史那瓊抬手,小指、無名指、中指、食指依次輕推,將吹毛斷發(fā)、削鐵如泥的飛刀送到拇指前,手腕一甩,飛刀打著旋脫手,飛出。

    安祿山看見阿泰表情,隨之一怔。

    飛刀從他身后射來,化作一道銀色弧光,無聲無息掠過他的大拇指,釘在柱上。

    瞬間,安祿山的大拇指處鮮血狂噴,上半截拇指連同那金扳指一起飛了出來。

    安祿山剎那發(fā)出一聲慘嚎,右手離了阿泰鎖骨去抓空中的扳指,孰料阿史那瓊又是一把飛刀脫手,朝著半空中的斷指飛去,“�!币宦暻『脭卦诮鸢庵干�,帶著斷指改變了方向。

    阿泰等了這么久為的就是這一刻,當即抽身,躍起,抽出柱上釘著的飛刀,給安祿山來了第三刀!

    那一刀直接飛出,釘在了安祿山的右眼上,安祿山又是一聲狂吼,阿泰已迅捷無比,抓住了空中的戒指!

    阿史那瓊以波斯語吼了聲,阿泰抓到戒指,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那短短頃刻間,衛(wèi)兵這時間沖上來時,阿史那瓊則拋出第三件東西。阿泰轉身躍上榻欄,眾人以為阿史那瓊又要射飛刀,忙守住安祿山。

    孰料第三個被拋出來的卻是一桿孔雀綠的玉笏,飛過安祿山頭頂,被阿泰抓住。

    阿泰一把抖開那玉笏,玉笏化作颶風扇,他冷笑一聲,運足法力,朝面前一扇。

    轟然巨響,御花園亭中頓時被掃得磚瓦爆飛,狂風將兵士盡數(shù)卷飛出去!

    “走!”阿泰扳指到手,與阿史那瓊一起躍出御花園,后面?zhèn)鱽戆驳撋浇^望而痛苦的咆哮。

    兩人跑出幾步,落在皇城外小巷內(nèi),阿泰回頭看,說:“沒追來?怎么辦?”

    阿史那瓊一時也沒了辦法,說:“太胖了追不動?”

    “不會是假的吧……”阿泰忽然涌起一個恐怖的念頭,低頭扔了安祿山的拇指,拈著那血淋淋的扳指端詳。

    緊接著,皇宮內(nèi)一聲爆炸,黑云幻化出妖怪猙獰的頭顱,咆哮著翻過宮墻,朝他們蔓來!

    “真的!快跑——!”阿史那瓊喊道。

    阿泰心中一驚,與阿史那瓊轉身飛速逃離。

    烈日下的磚石巷內(nèi),莫日根與陸許俱是使勁渾身解數(shù),全身被汗水濕透,化作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卷在一起,莫日根沒想到陸許竟是這般難纏,若拼氣力,陸許甚至在他手底下走不過十招。

    然而陸許哪會與他拼力氣?他完全采取以快打快的手法,將莫日根幾乎是牢牢壓制著。莫日根在驅魔司中已算速度極其敏捷的射手,甚至比李景瓏更略勝一籌,但在陸許面前,許多招數(shù)完全施展不開。

    他一掌所到之處,陸許幾下?lián)尮�,莫日根有時還閃躲不開,不時臉上要挨陸許一耳光,清脆響聲,陸許一巴掌摑在莫日根側臉上,莫日根大怒,陸許馬上退后,眼里帶著笑意,卻不住氣喘。

    “混賬!”莫日根怒吼,沖上前去,陸許一個飛身,兩人竟是在小巷墻壁上飛速追逐。

    “你太慢了!”陸許冷冷道。

    莫日根反唇相譏道:“你還能撐多久?”

    陸許心中分明知道自己全力奔跑支撐不了太長時間,甚至現(xiàn)在就有疲態(tài),莫日根看準了他無法支撐,這下一發(fā)力,已堪堪追了上來。

    陸許在墻壁上一個翻身,與莫日根錯身而過,借墜落之力倏一掌刀直取他后頸,那一掌劈砍下去,若中了莫日根將被當場劈昏。奈何莫日根料準他要速戰(zhàn)速決,此刻極有可能變招,早已做好準備,一個轉身,鎖住他的手腕,拖著陸許來了個回旋!

    陸許猝不及防,被莫日根摜向巷子的另一面墻,正以為自己要撞得吐血時,背脊卻狠狠撞上了一扇窗,當即一聲巨響,破窗而入,撞入了一戶人家的二樓房間!

    緊接著莫日根腳上一點,化身離弦之箭,激射進窗內(nèi)。

    陸許摔得七葷八素,反應卻極快,摔進去的頃刻竭力保持平衡,他在空中一個翻身,兩腳朝后一蹬,側身避開,朝著空中來了一記回旋掃。

    恰恰好莫日根沖進來的剎那迎上陸許疾風般的一腿,當場被踹中胸口,狠狠撞上一面屏風,屏風倒了下來,砸在他的身上。

    “呼——呼——”莫日根身上全是碎裂的琉璃,臉畔還帶著血,不怒反笑,“好久沒這么打過了……”

    “你打架跟誰學的?”陸許也有點氣喘吁吁,朝莫日根走去。

    “無師自通�!蹦崭淅涞�,緊接著以自己背脊狠狠朝地板一砸,轟然震響,將那滿地琉璃碎片、陶瓷碎片、斷木一起震得升空,再陡然朝后貼地滑行,以旋風腿法一掃,漫天碎片頓時朝著陸許射去!

    “不、像、啊——”陸許只是一伏身,躍過兩步,再一空翻,輕巧避過那漫天雜物,莫日根當即連環(huán)拳掌迎了上來。

    瞬息間陸許頭下腳上,懸空翻過到了莫日根面前,莫日根一步迎去,兩人面龐交錯,陸許蜻蜓點水般在莫日根唇上輕輕一吻。

    嘴唇碰上那一刻,景象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現(xiàn)。

    受傷的莫日根躺在山洞最深處,發(fā)光的牡鹿低下頭,輕輕地觸碰他的嘴唇。

    森林泉水畔,少年時的莫日根站在泉中,清洗一身的血污與傷口,牡鹿站在泉邊,安靜地注視著他。

    月圓之夜,蒼狼引領狼群,朝著圓月長嗥,在那群山之巔,站著一只沉默的白鹿。

    嘴唇分開,陸許從他頭頂飛過去的同時揮手,“啪”的一聲,又摑了他響亮一巴掌。

    莫日根怒吼道:“你!”

    陸許翻身過去,莫日根左手切,右掌揮,陸許側頭,接下莫日根一招,卻沒躲過他第二招,當即結結實實也被莫日根打了一巴掌。

    陸許:“……”

    “還欠我一耳光!”莫日根一輪搶攻,怒喝道。

    陸許如疾風暴雨,與莫日根飛速拆招,喝道:“這是罰你抓封常清的!”

    莫日根喝道:“我還要殺了他!”

    “你想殺的人太多了,濫殺無辜不是好習慣,黎明星�!标懺S冷冷道,他格擋,借力打力將莫日根甩出去,倏然退后,翻出窗門,一腳將窗戶踹向莫日根。

    “人間即是如此!”莫日根一腳將窗戶踹得粉碎,追了出去,再次貼身與陸許交手。

    “那是戰(zhàn)爭!”陸許喝道,“為一場戰(zhàn)爭復仇,你要追查到什么時候?!”

    “那是屠殺!”莫日根勃然怒吼道。

    陸許已力有不逮,喘息著不住招擋,被莫日根一腳踹在胸膛,瞬間倒飛出去,摔在樓梯上。

    “放過你自己�!标懺S說,“生者寄也……”

    “不�!蹦崭w躍追上,冷冷道。

    旋即他側身,修長身材掠過空中,一式肘錘,帶著全身之力狠狠朝著陸許撞下去!

    “下去吧!”陸許竟是以一個絕不可能的姿勢,在樓梯上搭著扶把來了個旋身,令莫日根撲了個空,下一刻陸許反而從莫日根背后沖了上來,朝他背上一撞。

    巨響聲中,木樓梯在兩人的力量下一起斷裂,莫日根與陸許同時摔下了一樓,卻“嘩啦”一聲入水,一樓內(nèi)竟是一個氤氳著熱氣的澡堂大池!

    其時長安挨家挨戶已空無一人,全去了大慈恩寺朝覲,澡堂中從四面八方淌下熱水,嘩啦啦流淌,皂莢、玫瑰、混合香料帶起香氣不斷蒸騰。莫日根一摔下去,兩人都猛嗆了幾口水,渾身衣服貼著身上肌肉,陸許還撲過去揍他,帶起一道水花,莫日根卻輕巧地一絆,將陸許在池中絆倒。

    陸許要起身,莫日根馬上按住他的頭,陸許在暖池底部吐出一連串氣泡,猛地抱住他的腰,以塞外的摔跤手法給他來了招“搬山斷馬摔”,這招乃是將人摔下地后,鎖住敵人膝、肘、腰處關節(jié),完全制住,不讓對手借力起身的滾地招數(shù),既傷不得敵人也并無多大作用,然則在水底這么一摔,兩人卻同時浸著,都出不了水。

    莫日根猛力掙扎,卻被陸許貼身從背后鎖定,一同沉到灼熱的水底,而周遭仿佛發(fā)生了某種奇特的變化——陸許身上,猶如有著千絲萬縷的纏絲氣,正在不斷侵入莫日根的胸膛。

    那是白鹿的夢境之力!莫日根猛然醒悟過來,先前兩人交手時,陸許看似一口氣不停只出招,法力竟是慢慢發(fā)散開,千絲萬縷地纏住了他的全身,令他如同扯線木偶般,全身經(jīng)脈都被陸許的靈力所連接,而所有的靈力,都匯集向陸許的雙手,那雙手,現(xiàn)在正從背后緊緊抱住了莫日根,兩手交疊,覆在了他的身前。

    緊接著,“嗡”一聲浴池內(nèi)亮起耀眼白光,只是一剎那,便沉寂下去。

    兩人從池中慢慢地浮了起來,一動不動,同時被陸許拖進了一個浩大的夢境里。

    “我賜你白晝的溫暖�!�

    話音落,莫日根將手掌從陸許額上拿開,陸許漸漸平靜下來,與莫日根安靜對視。

    關城之下,莫日根單膝跪地,詫異地端詳陸許,陸許抱住他的脖頸,大喊道:“你還知道來?!”

    莫日根一時手足無措,說:“什么?你說什么?”

    陸許再顧不得其他,緊緊地摟住了他。

    “我賜你黑夜的安寧。”他低聲在莫日根耳畔說。

    兩人化作白光,于雪花紛飛的冬夜里散作光點,消失。

    嘉峪關前,莫日根與陸許埋伏在草叢里,望向遠處的一頭熊。

    “噓�!蹦崭鶈蜗ス虻兀懺S說,“別說話�!�

    陸許跪在莫日根身后,伸手摟住了他的腰,側頭貼在他的背上。

    “你這樣我沒法抽箭……”莫日根說。

    森林內(nèi)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莫日根說:“看吧,跑了,自己說,晚上吃啥?”

    陸許笑了起來。

    天臺山深處,莫日根在前頭走,陸許在他身后無聊地、心事重重地跟著。

    “我常來這兒打獵�!蹦崭f,“覺得如何?”

    “老實說,很無聊�!标懺S隨口道。

    “好罷。”莫日根無奈說,“那你想去哪兒?”

    陸許示意他繼續(xù)走,莫日根一時便有些氣餒,直到抵達幽谷最深處,陸許不禁“哇”的一聲,此處乃是嘉陵江的源頭,飛瀑如泄,一潭碧綠之水清澈見底。如寶石般折射著日光。

    兩人脫了衣服,赤條條地浸在水里,莫日根讓陸許慢慢走到池中,陸許從未學過游泳,緊張得有點打顫,莫日根卻道:“慢點,慢點,別怕,我不會放手的�!�

    兩人在水里載浮載沉,陸許游了幾下,撲了莫日根一臉水,莫日根哈哈地笑了起來,陸許說:“笑什么?”

    “像條狗�!蹦崭f。

    陸許要揍他,卻不大會踩水,險些嗆著了,莫日根忙一手摟著他,另一手劃水往岸邊去,陸許第一次與人這般赤裸且肌膚相貼,總覺得十分不自在,片刻后兩人都自動分開了。

    入夜,驅魔司中燈火盎然。

    陸許嘗試著幻化出鹿角,那被斬斷后的鹿角卻只有極小的半截,莫日根在旁看,手掌中發(fā)出微光,嘗試著幫他療傷。陸許從他眼中看出些許憐憫之意,便側過身,不讓他再看,趕他出去,告知自己要睡了。

    夜半,莫日根感覺到自己的身周發(fā)出微光,整個驅魔司中都充滿了白色飛揚的光點,他知道那是陸許在施法,每個夜晚,他都釋放出白鹿的力量,希望給所有的同伴們一場美夢。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去,看見陸許赤裸上半身,盤膝坐在廊前,雙手在身前釋放光芒,似乎翻來覆去地變幻著什么。

    莫日根說:“陸許?”

    陸許馬上將雙掌交錯合攏,把手里的那團光揉散,光點砰然破碎,溫柔地流散在夜里。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看了一眼莫日根。

    “為什么不睡?”陸許問。

    莫日根說:“外頭涼,總不穿上衣,別冷著了。”

    陸許:“……”

    陸許一手扶額,進房去,大聲地拉上了紙門。

    莫日根:“???”

    “我以為蒼狼白鹿,都是……可是……”

    “你有話就直說吧�!�

    “鴻俊說得對,當不成……那啥,就當兄弟吧。”

    “我本來與他就是好兄弟,你想太多了吧,蠢狼!”

    “我是說……我和你�!�

    “……”

    “先前我覺得蒼狼白鹿,是該當夫妻的,所以才……才……你別怪我冒昧……都是我不好……”

    “那是自然。我也沒喜歡過你�!�

    “那就好,陸許,我不是對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簡直莫名其妙�!�

    蘭陵琥珀房中,莫日根安靜地躺在榻上。

    陸許側過手掌,輕輕按在莫日根的額上,低聲說:“我賜你黑夜的安寧�!�

    那一天,他想起了莫日根喚醒自己時的咒文,同樣的,他也一手按在自己的額上,認真地說:“我賜你白晝的溫暖……”

    第117章

    夢幻泡影

    記憶里,少年時的莫日根躺在山洞中,

    他不住喘息,

    渾身傷痕累累,舊傷未愈,再添新傷。

    他的衣服早已殘破不堪,

    就像個浪跡草原、與野獸為生的野人,

    他的肌膚粗糙而污臟,

    頭發(fā)糾結成團,

    傷口里露出尚未長出的肉。

    發(fā)光的牡鹿從洞外緩慢踏入,兩角引領著星光,

    莫日根抬起頭,

    眼中帶著詫異,

    抬頭望向那牡鹿的倒影。

    白光收攏,化作渾身赤裸的少年,

    他的肌膚白皙,

    體形健美。少年朝他做了個“噓”的手勢,莫日根瞬間一個翻身起來,

    扼住陸許的脖頸,

    將他按在地上。莫日根的肌膚帶著粗重的雄性氣味,如同一頭發(fā)情期四處嘶吼、欲依靠撕咬來發(fā)泄的野狼。

    陸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的雙眼,

    片刻后莫日根又兇狠地吼了一聲,朝他的脖側狠狠地咬了下去。

    陸許不僅沒有掙扎,反而抬手摟住了他,抱著他寬闊的肩膀。莫日根銳利的犬齒刺穿了他的脖側,

    鮮甜的血液在他口中迸了出來,陸許肌膚的氣息瞬間讓他感覺到,自己身下已有了反應。

    莫日根呼吸變得粗重,他放開了陸許的脖頸,就像那一夜的另一個夢里,蒼狼無情地嚙咬著他的血肉一般。

    他輕輕吻了下陸許的脖側,于是,陸許的傷口飛快地愈合了,留下一個淡淡的紅色印痕。

    陸許抱著他的脖頸,側頭吻了上去,緊接著莫日根解開纏腰,從腦后抓起陸許的雙手,將他按在地上,吸吮、親吻他的鎖骨,就像狼王在耳鬢廝磨一般,狠狠地進入了他。

    “只有這些�!标懺S的手掌離開了莫日根的額頭,有點不安地說道。

    “是回憶嗎?”莫日根笑道。

    陸許說:“其實……我沒有多少珍貴的回憶,不過最后你應該也不會知道�!�

    莫日根從蘭陵琥珀的榻上坐起,頓時一聲大叫,襯褲濕了一攤,陸許不自然地從榻畔起身離開。

    “你憋得太久了。”陸許說。

    莫日根頓時滿臉通紅,四處找布巾擦拭,喊道:“陸許!陸許!”

    陸許背靠樓梯,不住喘氣,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一時幾乎無法平靜下心緒來。

    “你在我的夢里封印了什么引子進去?”

    那天出門前,莫日根還特地朝陸許問道。

    “都是些很平常的事�!标懺S說。

    莫日根帶著點歉然,躬身使力,吭哧一聲,推起板車,隨口道:“看來你跟著我,也沒幾天開心過,早知道當初得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板車載著酒,陸許坐在車側,背對莫日根,低下頭,黃昏時日夜交錯,陸許手里發(fā)著光,光團飛來飛去。

    “那天看了鴻俊的夢�!标懺S頭也不回地說,“我便覺得,人與人相識、相處,也總是些雞零狗碎的平常小事兒。要那么波瀾壯闊做什么?累�!�

    莫日根帥氣的眉毛一揚,壞壞地笑了起來,說:“要是你叫不醒我怎么辦?”

    “叫得醒。”陸許說,“長史會回來的�!�

    “我要你叫醒我�!蹦崭中Φ溃鞍逊庥¢_了,我自然就醒了。”

    陸許不知道莫日根只是逗他還是認真的。

    莫日根推著車,晃悠晃悠在石板路上走,陸許一顛一顛的。

    莫日根說:“要真叫不醒,你就別管我,把我殺了吧�!�

    “叫得醒�!标懺S重復道,“你有病�!�

    莫日根自嘲般地笑笑,陸許又說:“哪怕叫不醒,也不會殺你的,頂多呼你幾巴掌,你就醒了。”

    “只有巴掌嗎?”莫日根又說。

    “你還要什么?”陸許一本正經(jīng)道。

    莫日根見陸許總是背對自己,兩只手里發(fā)著光,揉來揉去的,不知道在玩什么,便好奇探頭說:“這什么法術?”

    陸許不答,將那光團收了起來,說:“到了�!�

    于是他跳下車,往巷子里走去,莫日根睜大雙眼,沉吟良久,最終還是踏入了安西衛(wèi)府的那扇門。

    穿過門的瞬間,轟然巨響,黑火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出現(xiàn)在巷子中,一手撐著墻,將陸許困在自己的控制下。

    孰料陸許卻迎了上來,吻住他的唇。

    莫日根瞬間一怔,陸許卻“唰”一聲抽身離開。

    月光下,莫日根一身黑衣,站在屋檐的盡頭,陸許立于其身后。

    天際一輪滿月。

    “滾,不要再跟。”莫日根冷冷道。

    “不就殺個人么?”陸許沉聲道,“我陪你去�!�

    莫日根睜大雙眼,陸許說:“明天辰時,我在老地方等你,別睡過頭了�!�

    “等等!”莫日根道,“哪兒?!”

    陸許卻已躍下房檐,消失了,莫日根追了幾步,隨之停步。

    翌日辰時,陽光灑進巷內(nèi),莫日根轉來轉去,在暗巷中只等不到陸許,忽然想起另一個地方,疾步跑到西市外攤前,食客喧囂,依舊不見陸許。

    “怎么這么久才來?”陸許在身后開口道。

    莫日根回頭,見他提著紙包的烤餅當早飯,當即道:“今天去殺人�!�

    “殺人之前也得吃早飯,不是么?”陸許心想這人簡直莫名其妙,開工前把飯吃飽有什么問題?

    莫日根只得接過餅,到得攤上,掰碎泡湯里吃了,不悅道:“你不是不喜歡吃這家?”

    陸許說:“現(xiàn)在喜歡了�!�

    莫日根:“為什么?”

    “因為你喜歡�!标懺S面無表情道。

    莫日根沒有再說話,兩人用過早飯,莫日根說:“我要殺你弟兄�!�

    “你動手就是。”陸許說,“我絕不阻止�!�

    莫日根冷哼一聲,到得大慈恩寺前,此處已人山人海,莫日根飛身躍上寺墻,陸許便也飛檐走壁地跟著。

    兩人到得寶閣隱蔽處,此處供奉著玄奘法師的一枚舍利。

    莫日根推開窗,將弓按在窗臺上,架上六桿釘頭箭,陸許問:“要不要將這把也還你?”

    莫日根答道:“夠了�!�

    鴻俊沒有來,莫日根要殺的也不是他,從這個角度,恰恰好能窺見并瞄準大慈恩寺門外,臺階上的高臺。高臺上兩張榻,分別屬于即將來到的李隆基與楊貴妃。

    莫日根試了試準頭,放開弓弦,一腳踏在窗沿上,伏身等候,如同一只在暗處窺伺獵物的狼。陸許則趴在窗臺上朝外望去,頭上是熾熱的驕陽。

    “貞觀年間�!蹦崭錾竦卣f,“契丹酋長李盡忠反唐,室韋親唐,雙方陷入連年交戰(zhàn),阿克渾部受突厥、契丹等部裹挾,不得不與唐中斷聯(lián)系……”

    陸許沒有插口,只是靜靜聽著。

    “這場交戰(zhàn)打打停停,足有百年之久�!蹦崭皖^檢視弓弦,說,“阿克渾在沃倫湖畔,曾一度歸于唐,族中男子到得十六歲,便將加入唐軍,共御突厥。但在我六歲那年,突厥來襲,唐軍為保全實力,竟不顧族人死活,強行撤出阿克渾部一帶�!�

    “這導致了突厥襲來,而族中女子被突厥人蹂躪……族中被洗劫……突厥人喜好抓室韋與契丹小孩兒回去,訓練為死士,充當先鋒抵擋唐軍。一旦被帶走,便是有去無回。我娘為了保我性命,讓我藏在床底下,與突厥百長做了個交易……”

    “什么交易?”陸許問。

    莫日根說:“大白天,我娘讓我藏在衣服堆中,不可出去,以免被突厥人看見,自己便在帳中替我受苦……”

    陸許沉默不語。

    “后來突厥人走了,我們朝室韋求援�!蹦崭终f,“室韋人來了,本想?yún)f(xié)助我們守衛(wèi)村莊,但唐軍隨后趕到,下手殺光了部中族人,燒掉了所有的領地。”

    陸許:“為什么?”

    莫日根說:“因為突厥所糾集起的阿克渾部小隊,突襲了狼牙山,殺了二十七名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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