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徐州,元帝帶著大批的官員逃到此地,徐王將自己的王府讓出,作為了元帝臨時的住處。其他的官員就沒有這種便利了,徐州并不昌盛,一些沒有門路的官員皆蝸居在小院子里。
馮秉懷早年在徐州任過職,因此有些人脈,找了個還算寬敞的院子。
正屋里,王氏怏怏地倚在小案上,心里不知為何一跳一跳的,帶著股莫名的惶然。
馮璟喻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王氏連忙叫下人給他倒些茶水。
“如何了?可找到你兩個妹妹了?”
馮璟喻喝了口茶,緩了半天才有力氣回答她,“沒找到,但是碰見了世子。”
王氏心中一驚,要是叫世子知道了阿瑤流落在外,阿瑤的婚事該怎么辦!
馮璟喻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在心里嘆了口氣,“母親不用擔心,世子重情義,已經(jīng)準備去救人了�!�
王氏心慌道:“她們?nèi)チ四�?怎么就要救了?�?br />
“妹妹們叫那群土匪抓了去。”馮璟喻不想瞞她,也瞞不住她。
“屋里的下人一定要讓他們管好嘴,咬死了兩個姑娘是在房里休息。”
王氏此刻六神無主,馮璟喻說什么她都跟著點頭,“那世子,同阿瑤的婚事……”
馮璟喻猶豫一會,還是沒把世子的要求說出口,只安慰她道:“世子是個好人,不會在意這些的。”
語罷,馮璟喻看了看屋子里,“父親呢?”
王氏苦笑一聲,“不知道他去哪了。”
馮璟喻又喝了口茶,也不再多問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自從回了京城,真是什么都不順心。他想起還在京中懷孕的妻子,心中更是焦急。
馮璟喻走后,王嬤嬤取了早膳來,柔聲勸王氏用一些,“太太別太過思慮,少爺昨天不都說了嗎,世子都要出面了,兩個小娘子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王氏愣愣地嗯了一聲,喃喃道:“我現(xiàn)在是擔心地吃不下飯,撤了吧�!�
兩個嬌女,就這樣流落在外,現(xiàn)在外邊也亂,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王氏還有更怕的事情,阿瑤生得那般好看,要是……
自從兩個小娘子不見了,王氏夜里就睡不著覺,肉眼可見的憔悴了許多,鬢角又多了幾根白發(fā)。王氏一向愛美,現(xiàn)在也沒什么心思打扮了。
王嬤嬤看了心疼,“您要養(yǎng)好身子,不然兩個小娘子回來了,誰來照顧?”
王氏這才打起精神,勉強吃了兩口稀粥就放下了,徐州糧食也緊缺,他們出門沒料到這個情況,也沒帶多少家用,因此膳食吃得一般。王嬤嬤覺得這樣不行,扶她去榻上躺著,“太太夜里沒睡好,白天睡著養(yǎng)養(yǎng)精神也是好的�!�
王氏精神亢奮,可確實累極了,躺在榻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王氏躺在榻上,睡著睡著,胸口不知為何沉悶悶的,她做了個夢,夢到了阿瑤出世那一天。
那時二爺戰(zhàn)死的消息剛剛傳回京城,老夫人哭得暈厥過去,府上兵荒馬亂,王氏也跟著慌亂,就早產(chǎn)了。
馮秉懷當時出去上職了,王氏一個人在院子里生產(chǎn),她痛得幾乎失去了力氣,老夫人也沒心思守著她,她一個人惶惶然地在房里苦熬。
阿瑤從小就是個懂事孩子,似乎知道母親痛苦,不到一個時辰就出生了,接生的穩(wěn)婆把小孩抱到她懷里,笑著恭喜她,說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孩子。
王氏喘著氣抱著她,小小的一團就像抱著朵棉花,都不敢下力氣。看著阿瑤連眼睛都睜不開,迷迷瞪瞪地找她,心里是無限的憐愛。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呢?是后來,陳氏思慮過度也早產(chǎn)了,只比王氏晚一個月,老夫人抱著那個小孩,當寶似的愛。
王氏看了,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比起出身名門的陳氏,老夫人素來不喜歡她,現(xiàn)在連她生得孩子也要勝過她的阿瑤。王氏也知道,不少夫人會在背后笑她小門養(yǎng)的,她聽了也無從反駁,因為她確實硬氣不起來。
但是阿瑤生得可愛,王氏每日看著她心都要化了,也就不太在意那些東西了。
結果在二姑娘的滿月宴上,出了件大事,陳氏不見了。
老夫人差點再次昏倒,偷偷派人到處去找,可找了一天一個月,乃至大半年,陳氏都了無蹤影,仿佛人間蒸發(fā)一樣。
陳家人上門來討說法,要把陳氏的嫁妝和二姑娘帶回陳府。他們府上正好有一房人,生不出孩子來,可以把二姑娘當親生的養(yǎng)。
老夫人自然不愿意,這簡直是在奪她的命根子,兩家人吵吵鬧鬧,大半年都不得安穩(wěn)。馮秉懷最是孝順,也跟著著急上火。
陳家人也是好心,老夫人身體也不好了,二房就剩下這一個小女娃,不如回了他們陳家,給那戶人家延續(xù)香火,日子絕對比當個差不多父母雙亡的女孩強。
老夫人也知道他們說得有道理,可是又如何放得了手,愁得頭發(fā)都白了一半,馮秉懷跟著著急,四處找關系。
王氏看著這一家子,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把阿瑤放在房里,自己去找了老夫人。
果然老夫人想了想就答應了,看她的眼神是從未有的柔和。馮秉懷也感嘆,說她替他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王氏就只紅著臉,說是應該的,她從小心就慈,見不得小孩子受苦。
馮秉懷從此待她更加憐愛。
王氏仿佛找到了一條讓自己快速融入這些高門大戶的辦法,她總是在人前,將二姑娘當寶貝似的疼,吃飯都不叫奶嬤嬤動手,自己一口一口地喂,迎來的自然是一片夸贊。
王氏得了竅門,從此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她給阿瑤穿件衣裳,二姑娘的必須要更好,阿瑤愛哭她也不管,整日把二姑娘抱在懷里。
帶兩個小孩并不容易,即使有下人幫忙也不是件輕松的事情,可是你只專心帶一個的時候,事情就會簡單很多。
于是王氏開始經(jīng)常性地忽略阿瑤,整天抱著二姑娘,成了滿府稱贊的大善人。王氏慈愛的品行甚至傳入宮中,皇后也夸她是仁愛之人。
于是,王氏就接到了第一封,那些以往瞧不上她的貴夫人們的帖子。時間久了,滿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王氏啊,雖然出身不行,但是是個頂頂好的大善人。
又過了幾年,馮秉懷被調(diào)任去江南,王氏理所應當?shù)貛ё吡硕媚铩?br />
當時她坐上馬車的時候,知道阿瑤在馬車后面追,但她沒有回頭,因為總是會回來的,她當然也愛阿瑤,但是也得為自己做打算。她聽著那一聲聲娘親,硬著心腸沒有回頭。
可是這一次,夢境里那個聲音越來越大,那個小小的嬌嬌怯怯的小阿瑤,一聲一聲地叫著娘親,慢慢地,慢慢地變成了一個漂亮得讓她愣神的小娘子。
小娘子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王氏在那個冷漠的背影中回過神來,坐在榻上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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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王府里,皇后把手里的密信扔在一旁,心煩意亂地揉著額頭。
身后的嬤嬤見狀連忙給她打扇子,小聲安慰道:“娘娘別著急,大皇子說不定就是在哪貪玩,忘記了日子�!�
皇后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股說不出的驚惶,“這都多少天了,他就是喝得爛醉也要醒了!”對于一個無寵的中宮來說,子嗣無疑是最有保障的后盾。更何況現(xiàn)在情況特殊,大皇子仿佛人間蒸發(fā)一般,皇后如何能不著急。
“那天夜里殿下沒有留什么話嗎?”
嬤嬤小心答道:“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挨個拷打了,都說是沒什么異常,就是看著比往常還高興些�!�
皇后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眼中閃過一抹厭惡,“這些宮女全部處理了。”要不是這些不分輕重的賤婢整日拉著大皇子鬼混,他也不會成如今這個樣子。
“二皇子呢?”皇后一個一個地想,“老二向來是個心狠手辣的�!�
大皇子不見的第一天,皇后就已經(jīng)派人找了審問了二皇子身邊的下人,鬧得很不好看。
嬤嬤只好委婉道:“二皇子這幾日都伴在御駕旁,并無什么特殊舉動�!�
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子,“馮家你有沒有找人盯著?”
嬤嬤詫異道:“倒是未曾注意�!�
“你現(xiàn)在就派人去探查一番�!被屎蟛[了瞇眼睛,像是找到了一線生機,“尤其是馮璟瑤,馮家大娘子�!�
嬤嬤即刻就派了人去探查,皇后靠在躺椅上,半晌才問了一句,“皇上昨個在哪歇的?”
嬤嬤小聲道:“在容妃院子里�!�
“倒也有心情�!被屎罄湫σ宦�,“到?jīng)]見他往我兒院子里跑一跑�!�
這話嬤嬤不敢接,只是腰彎得越發(f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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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午時,阿瑤迷迷糊糊地醒來,覺得仿佛睡了許久,有種大病初愈的感覺。
她懶洋洋地窩在被窩里,覺得自從去別院避暑開始,她就沒有這么輕松舒服過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注意到枕邊有一個小盒子。
阿瑤給自己披了件外裳,把盒子拿起來仔細地看,和她的小臂一樣長,摸起來溫溫的,不知道裝了些什么。這樣放在她枕邊,應該可以打開看看吧。
阿瑤沒忍住好奇心,小心地打開盒子,一股栗子香味鉆入鼻端,幾個形狀各異的小動物排列在盒子里。
阿瑤睜大了眼睛,鼻子輕輕聳動一下,是一盒栗子糕!
阿瑤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庶兄,也不知道他后來怎么樣了,馮秉懷派去的人有沒有找到他。阿瑤沒忍住吃了一個,甜甜的味道直到心里去,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悶熱的下午,第一次有人在馮清雅與她之間,選擇護著她。
阿瑤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彎起唇,露出兩個小梨渦來。
她這一覺其實睡得很不舒服,她夢見了小時候王氏不要她,老夫人也不太喜歡她,還夢見了之前夢見過的,世子不救她,她被一杯毒酒奪走性命,就仿佛一夜之間把一輩子都回顧了一遍。
但是醒來以后不知道為什么,就像是脫了層殼一樣,不僅僅不傷心,整個人輕松的不得了。
現(xiàn)在又吃了甜甜的栗子糕,阿瑤眉宇間聚集的郁氣都消散了。
她靠在床頭,讓陽光順著窗戶照在臉上,瓷白的肌膚毫無瑕疵,像是成了精的精怪。
阿瑤吃著栗子糕,倚在床頭想事情。
昨天見了那個尸體,阿瑤心里不只毛毛的,也暗自下了決定,她想留在莊子里。
周元無緣無故的不會騙她,外邊現(xiàn)在一定亂糟糟的,就算她還有些首飾,但是現(xiàn)在情況特殊說不定出去都沒有糧食吃,倒不如呆在莊子里,起碼能夠平平安安的。
阿瑤并不想回馮家去,今天之前心里還有些猶豫,但是現(xiàn)在想起馮府里的人,心里就像是隔了一層一樣,那些傷心的,高興的,通通都觸動不了她了。
阿瑤趴在床上,把一盒栗子糕吃得干干凈凈,院子里靜悄悄的,她覺得疲憊,一轉身就又睡得香甜。
柳嬤嬤進來看了她一次,以為她還沒醒,就又退了出去。
書房里,李淮修遲了許多才回來,幾個幕僚來的早,都在一旁坐著了。
李淮修也沒多說別的,把這次出去帶回來的情報分發(fā)下去。
“鎮(zhèn)南王已經(jīng)準備出兵了�!�
張奇皺著眉,看著手里的信紙,“到了最壞的局面�!�
他們武力有限,滿打滿算只有五千兵,預期中鎮(zhèn)南王應該是不會出兵的,就是不知道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他倒突然大方起來,為元帝出頭了。
這一出有些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李淮修看著輿圖,沉吟半晌,沉聲道:“沒事,能打�!�
男人語調(diào)平常,可說出的話就是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李淮修垂著眸,指了指輿圖,“不硬碰硬,勝算還是很大的。”
幾個幕僚相信他的能力,開始低聲商討起策略來。
李淮修確定了大概的計劃,就離開了書房。
張奇看著他的背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李淮修在院子里用了點午膳,就又去了阿瑤的院子。
柳嬤嬤去熬藥了,院子里沒有人,李淮修猶豫一會,就沒有進去。等柳嬤嬤端了藥過來,他才跟著一起進去。
柳嬤嬤一碗藥熬了不知道多久,就是阿瑤一直不醒,冷了熱,熱了又冷。
這會端著藥進去了,就見阿瑤埋在被子里,似乎睡得酣甜。
柳嬤嬤嘆了口氣,想著等會再來。
李淮修原本站在窗邊,忽然邁步走到了床邊,拿起那個黑檀木的小盒子晃了晃。
空空蕩蕩的,吃得干干凈凈。
李淮修松了口氣,他把盒子放回衣袖里,有些好笑道:“估計中途醒了,吃了東西就又睡了,嬤嬤隔半個時辰就來看看她。”
醒了就好,這病已經(jīng)好了一半。李淮修揉了揉眉心,想著下次要買幾個靠譜的丫鬟回來,柳嬤嬤事情也多,莊子上沒有丫鬟,實在是有些不方便了。
總不能讓阿瑤病著,醒來了床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柳嬤嬤點點頭,想著時間差不多了就進來看看。
阿瑤直到夜里才又醒來,她迷迷糊糊看著枕邊,那個黑檀木盒子竟然不見了。
阿瑤抿了抿唇,那股香糯的味道仿佛還在唇間。
她難道還做了個吃栗子糕的夢嗎?
柳嬤嬤正好進來給她按被腳,見她醒了喜形于色,“姑娘可嚇壞老奴了�!�
阿瑤翻身從床上下來,腳步都有些發(fā)軟,“嬤嬤辛苦了�!边@莊子里也沒有什么適齡的女孩,這兩日一直都是柳嬤嬤在照顧她,她昨天病了,柳嬤嬤肯定照顧了她很久。
柳嬤嬤去院子外頭端了碗藥,連忙叫阿瑤喝了。
這藥苦的很,阿瑤皺著臉喝完了。
小女孩生得美,現(xiàn)在因為生病巴掌大的小臉沒有血色,看著格外招人疼,柳嬤嬤收了碗,給她一枚蜜餞,憐愛地摸摸她的額頭,“可憐見的,已經(jīng)不燒了,姑娘肚子餓不餓,想吃點什么嗎?”
可能是躺久了,阿瑤一點也不餓,含著蜜餞乖巧道:“想出去走走,覺得悶得慌�!�
柳嬤嬤不知道阿瑤能不能出門,萬一見了風加重病情可怎么辦。
見柳嬤嬤有些躊躇,阿瑤拉著她的袖子,撒嬌道:“嬤嬤,我多穿些衣裳,嬤嬤就讓我出去走走吧�!�
小娘子這般哀求,誰又能硬的下心腸呢,柳嬤嬤連聲地應好,“老奴先給姑娘梳發(fā)。”
阿瑤第一次做這般撒嬌賣癡的舉動,羞得臉都紅了,乖乖地坐在了梳妝臺前,任由柳嬤嬤給她梳發(fā)。
把簪子插在頭上,柳嬤嬤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姑娘的衣裳已經(jīng)做好了幾件,正好有件斗篷,姑娘現(xiàn)在穿著正合適。”
阿瑤現(xiàn)在債多不怕愁,她首飾多得很,還帶了好幾張地契,以后要是離開了,悄悄還給柳嬤嬤就是。
這是件淡青色的斗篷,軟軟地攏在身上,一點都不覺得悶,襯得阿瑤越發(fā)亭亭玉立。
柳嬤嬤帶著阿瑤在莊子里閑逛,現(xiàn)在這個時辰,那些在田地里勞作的人都回家休息了,路上基本都沒什么人。
阿瑤也不戴面紗,腳步輕快,愜意地在小路上散步。
兩人走到阿瑤之前住得院子附近,阿瑤這才想起來,還有個馮清雅在這呢。她這幾天過得太熱鬧,早就把她忘記了。
“嬤嬤,同我一道來的那個姑娘呢?”
柳嬤嬤以往在莊子里就沒什么人陪著說話,這會和阿瑤出來走走她也高興,聽到阿瑤問起這個,臉上的笑意突然淡了不少:“那個姑娘在院子里呢,每日都有人送飯食,姑娘要去看看她?”
阿瑤自然是不想看的,聽到她三餐都有保障,也就懶得管她了。
莊子不大,就是有些地方住得都是男人,柳嬤嬤沒把阿瑤往那處領,眼見能逛的地方都逛完了,柳嬤嬤想了想,“姑娘要不要去主子院子里,主子昨天出去,可帶了不少好東西回來。”
阿瑤對好東西沒多大的興趣,倒想去見見李淮修,和他商量商量,能不能收留她一段時間,因此也欣然答應了。
柳嬤嬤于是帶著她去了李淮修的院子,這是阿瑤第一次心境平和地到這個院子里來,這才發(fā)現(xiàn),院子是有名字的,一個黑色的牌匾掛在拱門上,靜明院。
阿瑤想起李淮修笑著看她的模樣,覺得這院子挺襯他的。
柳嬤嬤讓人去通傳,兩個下人朝她拱手道:“主子又出門了�!�
柳嬤嬤有些詫異,但也沒說什么,只好準備同阿瑤回去。
兩人正準備回去,就見院子的門從里面打開,走出張奇和周元二人,后邊還跟著幾個下人,壓著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慢慢朝這邊走來。
見了柳嬤嬤和阿瑤,幾人都拱手見禮。
張奇朝柳嬤嬤拱了拱手,又轉身看向阿瑤。
男人的目光里滿是審視,是一種讓人非常不舒服的眼神。
阿瑤抿著唇,稍稍側過了身子。
周元沒發(fā)現(xiàn)兩人的異樣,朝阿瑤關切道:“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阿瑤朝她笑了笑,溫聲道:“我已經(jīng)好了,多些周大哥惦記。”
周元面上一紅,拱著手不再說話。
后邊戴著頭套,被捆住手壓著走路的男人,不知為何,忽然掙扎起來。
柳嬤嬤見狀也不耽誤,連忙讓了路。
一行人就往莊子后面去了。
等到了刑房,男人頭上的頭套才被取下來,男人嘴里塞得巾子也被扯了出來。一張憔悴的面龐露了出來,這被壓到此地來的,正是讓皇后苦尋的大皇子。
大皇子軟到在地上,狠狠地咳嗽了兩聲,有些急切道。
“我聽見了,馮家大娘子的聲音�!�
周元皺著眉,剛要說些什么,就被張奇打斷了,“是的,你認識嗎?”張奇瞇著眼睛,有些探究地問著。
大皇子哈哈笑了兩聲,“你們怕是不知道吧,這馮家大娘子,不僅僅是鎮(zhèn)南王世子的未婚妻。”
“她還是元帝未過門的妻子呢。”
周元只當他嘴里不干凈,抬腳踹了他一腳。
倒是張奇聞言扇了扇折扇,目中劃過一道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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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瑤與柳嬤嬤兩人又繞回院子里,一個下人正守在院門前,見兩人回來了,上前拱手道:“莊子外邊突然來了個姑娘,叫知夏,說是馮姑娘的丫鬟,來尋她來了�!�
阿瑤聽得一愣,接著連忙讓人把知夏帶進來。
下人很快把知夏帶來了,知夏拿了個包裹,神色凄苦,看見阿瑤眼睛就紅了,“姑娘!”
阿瑤一見她也忍不住鼻頭酸澀,“知夏姐姐�!�
柳嬤嬤沒打擾她們主仆相見,先行退下了。
阿瑤把知夏帶到院子里,叫她在一旁坐下,見她手腳俱全,身上好似也沒什么傷口,這才放下心來,“拂冬呢?你們兩個不在一塊嗎?”
知夏激動的眼睛都紅了,確認了阿瑤無事才平復下來情緒,緩緩道:“奴婢不知道拂冬去哪了�!�
“奴婢是叫世子給救走了�!�
阿瑤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你沒有回馮家嗎?”世子當時不是在另一處剿匪嗎,怎么又救了知夏?
知夏含著淚道:“那天夜里,奴婢一見外頭打起來了,就想著出去找救兵,路上遇上了世子的人,等我們趕回來的時候,姑娘的院子里已經(jīng)沒人了�!�
院子外本來還有些侍衛(wèi),一聽土匪來了,都往陛下的宮殿里跑。四處都是亂糟糟的,估計拂冬也嚇到了,這才讓兩個丫鬟兵荒馬亂,最后一個救兵也沒求來。、
只是不知拂冬現(xiàn)在如何了。
阿瑤于是點點頭,“你是怎么找到這來的?”
“世子也知道我在這嗎?”
知夏搖搖頭,挨個回答,“奴婢一個人跑出來的,在別院旁,有幾個難民,說是撞見了姑娘被土匪帶走了,奴婢一路打聽來的�!�
“世子也在找姑娘呢,并不知情。”
阿瑤眨了眨眼睛,“外面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知夏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大體和周元說得差不多,阿瑤嘆了口氣,只希望這世道快快平穩(wěn)下來,叫這些百姓不再過這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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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行換上鎧甲,帶著大軍悄無聲息地包圍了這個山腳,他騎在馬上,低頭研究輿圖。
少年將軍,身姿挺拔,面若冠玉,恍然若神人。雖然穿著統(tǒng)一的鎧甲,但是他就是有種和旁人不一樣的感覺,叫人一眼就能看見他。
“這圖是哪里來的?”
一個副官答道:“是找附近的村民畫的,找了好幾個,沒有對不上的地方。”
沈意行嗯了一聲,繼續(xù)看起來。
這時,一個小兵疾步到沈意行馬下,小兵行過禮后道:“參見沈都司,鎮(zhèn)南王在后方,有請都司議事�!�
沈意行垂下眼睛,過了半晌才淡淡道:“讓他等著�!�
小兵猶豫一會,躬身退下了。
沈意行把輿圖看完,記在了腦子里,又同副官商討了一下對策,這才拉著韁繩,慢悠悠地去了后方。
鎮(zhèn)南王在后邊打了一個大軍帳,倚在座椅上喝酒。
這般放浪形骸,也無人管束,沈意行翻身下馬,幾步進了帳中“父親有何事?”
鎮(zhèn)南王笑了笑,“坐,急什么�!�
沈意行只好把佩劍扔給小兵,在一旁坐下。
鎮(zhèn)南王揮揮手,一個小太監(jiān)就領命下去了,沒一會,拖著一個神態(tài)疲憊的丫鬟進來了。
鎮(zhèn)南王笑瞇瞇道:“認識這個人嗎?”
沈意行看著她,“不認識�!�
“這就對了�!辨�(zhèn)南王喝了口酒,“只是馮家二娘子的丫鬟�!�
沈意行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向鎮(zhèn)南王,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鎮(zhèn)南王對著那個丫鬟道:“說說看,你家主子去哪了?”
丫鬟名叫書墨,書墨低著頭,小聲道:“土匪闖進別院那天,主子為了救大姑娘,去了大姑娘的院子,此刻應該同大姑娘在一起�!�
鎮(zhèn)南王點點頭,又叫人將她帶走了,他看向沈意行,一雙虎目里閃過一道精光,“馮家二娘子也在那土匪窩窩里,怎么沒聽你說過?”
沈意行有些啼笑皆非,“與我有什么關系?”
話說的平靜,可是不難聽出其中的不耐,配上他如玉雕的面龐,有種令人恐懼的冷漠。
他只管他自己的未婚妻。
沈意行看著鎮(zhèn)南王,有些不耐道:“你想救誰都行,同我沒關系�!�
鎮(zhèn)南王瞇著眼睛看他,好半晌才道:“這就有意思了�!�
鎮(zhèn)南王無奈地搖搖頭,“你知道馮家二娘子是誰的女兒嗎?是馮將軍的女兒�!�
“馮將軍那些舊部可看著呢?”
沈意行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起身就想離開。
鎮(zhèn)南王又嘆了口氣,“這些軍隊里就有不少馮將軍的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