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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一朵焰火升上了天，轟然綻開一片紫色的彩焰。

    而后第二朵，第三朵……千千萬萬朵。

    我從沒見過那樣多而密集的焰火，金蕊千絲萬縷，瀑布般傾瀉而下，照得南面天空亮如白晝。

    「又年，你是神仙吧？要什么來什么哈哈哈。」

    我抓著他的手，笑得東倒西歪，笑得他都怕我跌倒，一條手臂牢牢扣住我。

    某一個瞬間，我隔著焰火望進(jìn)他的眼里。

    分明是笑著的，目光里卻藏著悲意。

    我不愛看。

    不就是快死了嘛，整這么凄涼做什么。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酒來肉來——」

    小八搬來一只笨重的箱子，「姑娘喝什么酒啊，您不想放焰火？」

    我眼睛一亮：「想！」

    他買來的是一箱「掌中金花」，說是最適合女眷玩耍。這焰火肖似我們后世的手持仙女棒，要是有個相機(jī)能拍出來，必定是出片神器。

    又年靠在墻邊深深望我，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我聽到獄卒們湊在一塊笑：「怪道大富之家出情種呢，都要砍頭了，世子爺還惦記著哄女人。」

    嘶，真掃興。

    「看我神威大炮！」

    我舉著仙女棒往他們腳下丟，細(xì)碎火苗燎著了他們的袍擺，嚇得一群獄卒滿地撒丫子跑。

    20

    八月二十，來找我們玩狼人殺的獄卒慢慢變少了。

    我們漸漸湊不齊人。

    最后攢了一個六人局，走時，獄卒們?nèi)巳怂土宋叶Y物。

    有的是五帝錢，有的是平安符。還有個獄卒大哥送了我一把肉干，說「買的是姑娘最愛吃的口味�！�

    人人朝我拱手，道了一句「姑娘珍重」。

    然后他們就都走啦。

    八月廿五，牢頭帶著幾個司監(jiān)下來，一一核點(diǎn)戶籍人名，讓我們摁手印。

    判書有一些繁體字我認(rèn)不出，字形差異不大的讀起來卻不難。

    上邊說，圣上有旨：三日后，于鬧市口斬首八十余逆黨。

    興許是這場板上釘釘?shù)乃佬掏狭颂���，拖到腦子都銹住了。

    我唯一一個念頭竟然是：

    ——正午行刑，能見到太陽啦！

    于是我沒哭，手印摁得還挺麻利。

    我摸摸自己的粗糙臉蛋，雙手合十央求道：「司監(jiān)大人們，能給我一把修眉刀嗎？我還想畫個淡妝，反正都要掉腦袋了，我想漂漂亮亮上監(jiān)斬臺�！�

    幾位司監(jiān)面面相覷，都露出為難模樣。

    牢頭搖著頭，似又不忍：「小魚丫頭歇了這份心罷。死囚斬首前要游街示眾，慣例要邋邋遢遢地出去�！�

    我便意會了。

    這年頭的酷刑，對犯人的懲戒作用遠(yuǎn)不如威懾百姓的作用大，要?dú)⒁毁影�，殺雞儆猴。

    要讓百姓們看到——犯了事兒進(jìn)了大牢會餓得皮包骨，虱子滿頭，鞭痕烙印打得身上沒一塊好肉。

    天牢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務(wù)必得是陰森可怖的煉獄形象。

    百姓才不敢作奸犯科。

    所以，死囚決不能體體面面地上路。

    臨刑關(guān)懷，唯有一頓豐盛的斷頭飯。

    牢頭問我們想吃什么，又年只要了兩個包子一碗菜粥。

    我：「紅燒肉！小酥雞！燒鵝！清蒸鯽魚！」

    牢頭樂了：「行罷，我自掏腰包，為小魚姑娘破費(fèi)一回。您到下邊了給閻王爺念我兩句好。」

    我沖他咧嘴：「哎喲喂怎么說話呢？怎么我就非得去見閻王爺了？姑奶奶我一生行善積福，正氣凜然，是要上天去見三清老祖的！」

    獄卒們便都笑。

    熱鬧得像是送家人出遠(yuǎn)門。

    我們通宵達(dá)旦的聊天，想到什么嘮什么，看不到日月，也就不用分晝夜。

    我給又年講我的家人朋友，講我的學(xué)業(yè)工作，講我那兩段和平分手的戀愛經(jīng)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