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爬起身,又想拿衣角堵他的雙耳。
卻看到他那雙清明的眼睛,靜靜仰視著半個身子快要趴在他身上的我。
我趕緊縮回手:「我可不是要輕薄你啊�!�
他輕笑了聲。
不像被吵醒的樣子,想必是一直沒合眼。
我躺回枕頭上,喃喃說:「底下一層是刑牢,每十天抓一批囚犯進去審,第一天總是喊得最大聲的,過了今天就好了�!�
人被折磨得不像樣了,就喊不出聲了。
我拍拍他的胳膊肘:「你別怕啊,別被嚇傻了�!�
卻不料他說:「我便是從下邊一層被送上來的�!�
我呆望他半晌,不知該如何接話。
原來,他比我煎熬了更久。
想是熬過一輪酷刑,什么也審不出來了,才留下這半條命。
牢房隔音很差,這些遠遠近近的呼痛哀嚎聲,形如鬼嘯。
先前沒他的那些日子,我被這些動靜吵醒時總是恐懼得要命,怕底下的殘苛酷刑哪天輪上我,又因為一顆生而為人的良心,惶恐牽掛著底下人的死活。
如今身邊躺著個同伴,我把手輕輕搭在他胳膊肘上,感受著熱乎乎的體溫從掌心傳導過來,便不覺得怕了。
快要睡著時,聽到他問我:
「姑娘姓甚名誰?」
這是他進來這么多天頭一次講出問句,死水泛起微瀾一般,一下子生動起來。
我克制不住歡喜:「我叫余晴!多余的余,晴天的晴。兄臺你呢?你又怎么稱呼?」
他說話總是字斟句酌的,要先在心里忖度片刻才接話。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不提也罷。我表字又年,又一年�!�
我來了興致:「這名字什么說法?」
「是母親為我起的名字�!�
「她嫁給父親時,父親已經(jīng)病一年了,戰(zhàn)場上中過毒箭,耽擱了救治,太醫(yī)都說藥石罔醫(yī)�!�
「母親入府第二年生下了我的兄長,第四年又有了我。父親有了念想,把一身病慢慢養(yǎng)好了�!�
「又年,又年,月圓人聚又一年�!�
我笑著搖搖他的手:「真是個好兆頭,那祝你長命百歲啊�!�
他倒是很上道,字字低緩好似詩。
「也愿你長命百歲�!�
8
外邊有人不停塞錢,我們在牢里的生活好過了許多。
我嘴甜,慢慢跟幾個獄卒都混熟了,今天借盞燈,明天要塊布,后天討個洗臉盆,他們都會帶下來,再去跟又年的大夫報賬。
巴掌大一間牢房,被我規(guī)劃出了四個區(qū)域,衛(wèi)生間(放恭桶的地方)、盥洗間(洗臉換衣擦身的地方)、臥室(只容得下兩張枕頭并排)、還有客廳(用來聊天與下棋)。
每個區(qū)域都是剪了純色的素布隔開,用的時候放下來,算是隔開了尷尬與窘迫。
這落榻之處終于有了些人樣。
我挺美,挨個「房間」轉悠著,左瞧了右瞧。
「我是不是特別心靈手巧?前幾天才曉得怎么拿針,這會兒都學會縫布鎖邊了�!�
「一室一廳一衛(wèi),衛(wèi)生間還是干濕分離的,我可太棒了我�!�
瞧那白線剩得多,我又拿一大塊深藍的布做底子,白線繡成星子模樣。
將這塊大藍布綴起四角,掛在我們床榻的上方,便成了獨有的星空頂。
又年仰起頭看了半天,挺賞臉。
「細看,與星河也略有幾分相似�!�
人的創(chuàng)造力無窮,被子卷成圓墩也能充沙發(fā)用。
我靠在這簡易的沙發(fā)上,腳趾都舒服得開花,往旁邊坐坐給他挪了個地。
哼著歌,盯著牢房頂看花了眼,好似看到滿天繁星。
「我小時候,爸媽工資不高,旅游對我們家來說是件很奢侈的事。我爸便總帶我們去山上野營�!�?
「他手很巧,能拿地釘、傘繩和防雨布搭
A
字帳篷,燒烤工具都裝在一個大箱子里,帶上瓜果飲料,能抓著魚就烤魚吃,抓不著魚就跟老鄉(xiāng)買山雞買兔子,燒烤料一撒,烤出來倍兒香�!�
又年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