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逢秋吃的那個五毛的,不過他的那一份并沒有比寇松的盒飯多多少,無外乎是多了一分黃瓜炒肉片和兩三片紅腸罷了。
江逢秋趁著寇松不注意,還是往他的盒飯里夾了兩勺,在寇松試圖給他夾回來時,緊緊蓋著蓋子,說讓他嘗嘗味兒。
寇松架不住,也就嘗了兩口。
可能是那會兒兩個人都餓了,過后很多年再回憶車上那份盒飯的味道,依舊還是感覺很不錯的。
兩人吃完沒一會兒,又看到列車員推著小車挨個車廂的回收飯盒。
*
江逢秋和寇松坐的那輛火車一共需要行駛一天零四個小時,他們是在前一天的上午九點上車,下車得是第二天的中午兩點。
那應(yīng)該也是江逢秋度過最漫長的一天了,但也挺有趣的。飯后隔壁車廂的幾個人互相談各自的經(jīng)歷,他像聽故事一樣聽著。
而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是經(jīng)過在車上的幾句聊天,才知道和他們同一車廂的那位小青年也是去清蕪讀書的。
之所以提前這么早去,主要也是因為在那邊有親戚,以及早一點出發(fā),不急不慌�?芩煞浅UJ(rèn)可這個理,連說是是是。
大抵是江逢秋長得比寇松面善多了,看起來就是那種很好說話的學(xué)生崽,于是寇松在的時候,那個小年輕就很少和江逢秋講話。
有一次等著寇松去衛(wèi)生間上廁所后,他才主動和江逢秋搭話:“跟你一起的那個是你哥呀,他看起來好兇啊…”
江逢秋點點頭。
“親兄弟?長得不怎么像啊。”那個小年輕皺著眉,“他那么黑,像一顆鹵蛋,你又這么白,像……”
像字后面的詞語,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后面靈機(jī)一動補(bǔ)充了一句像塊白豆腐。
鹵蛋…
江逢秋當(dāng)時的確憋不住笑了。
等寇松上完廁所回來,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只看到江逢秋繃著臉好像在極力的忍耐著什么:“怎么了?剛才讓你去廁所,你不是說不去嘛�!�
江逢秋擺擺手:“不是那個,是……”他一看到寇松,又想起那個鹵蛋,頓時憋不住了,笑出了聲。
寇松看他笑,也沒計較這些。
*
火車一路從白天開到夜里,眼看著天又亮起來了,在又吃了一頓午飯以后,這才終于抵達(dá)了清蕪。
寇松也是第一次來這么遠(yuǎn)的地方,說實話,一下車他也不知道去哪,但畢竟江逢秋還在一邊,他就不能表現(xiàn)得多么慌亂。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他學(xué)校附近。
那會子的江逢秋一點都不慌,他自然的拉著寇松的手順著人流往車站外面走,邊走邊說:“不知道去哪的話,先去我學(xué)校附近吧,然后咱們先熟悉熟悉周邊…”
寇松也是這個想法,連忙從身上的衣物里摸出之前就準(zhǔn)備好的紙條,上面是江逢秋的字跡,寫了他的名字和學(xué)校地址。
兩個人一路轉(zhuǎn)了幾次公交車終于到了學(xué)校,又在附近隨便找了一處旅社。等倆人終于放下行李后,幾乎是同時不約而同的做了相同的動作:
——緊緊抱住了彼此。
一路的顛簸和勞累似乎在那一瞬間煙消云散,抱了一會兒后,寇松又去摸自己身上的錢,嗯,還在。江逢秋那時也同樣摸了摸,嗯,一樣還在。
車上時,兩個人都不敢去摸,生怕老是摸錢的位置,會讓小偷發(fā)現(xiàn)異樣,這會子重新摸到錢以后,更是踏實了不少。
*
抵達(dá)清蕪后的幾天,一直都是住的附近的旅社,畢竟人生地不熟的,寇松想在附近租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這樣,兩人晚上在旅社睡覺,白天去附近溜達(dá),終于在抵達(dá)清蕪的第九天,兩人才終于找到一處合適的屋子。
房子的位置離江逢秋的學(xué)校近,價格上也挺合適的,三塊五一個月。本來說的是四塊五一個月,不過后來在知道江逢秋是清蕪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以后就給少了一塊錢。
屋子整體還是挺寬敞的,在一處有些年頭的四合院轉(zhuǎn)角處,水電都有,就是以前被屋主充當(dāng)雜物間,落了好些灰。
不過這都沒什么,當(dāng)天就被寇松手腳麻利的收拾了出來,整個屋子煥然一新,中間屋主還送過來了一張床和一個桌子。
江逢秋和寇松自是連連感謝。
當(dāng)時一同住在同一個院子里的有好些人家,不過因為他們倆搬過來時正是白天,那會子好些人都出去工作了,傍晚下班回來才知道角落的屋子搬來的新人。
不同于在上林村的村民們喜歡串門,來一個陌生人都要被盤問半天,清蕪這邊的人似乎并不喜歡。
除了同樣有一戶租戶過來和他們打了聲招呼之外,其他人并沒有和他們有什么往來,不過這也省去了不少寒暄的麻煩。
*
記得搬進(jìn)去的那一天,他和寇松在那張大床上相擁而眠,很快就睡著了。
等江逢秋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中間掛著的鎢絲燈已經(jīng)被打開了,而寇松那會子剛端著一份熱騰騰的抄手進(jìn)來,暖黃色的光暈照在他短短的頭發(fā)上…
——好像一顆鹵蛋。
“你笑什么?一覺醒來笑成那樣…”一手端著抄手一手拿著筷子,把桌子擦了擦,“快起來吃飯了,你睡好久了…”
那會子已經(jīng)是八月二十六號了,距離九月一號報名還有四天的樣子。
搬進(jìn)新屋子的江逢秋從中午結(jié)結(jié)實實的睡到了天黑,睡醒后的他精神飽滿,就是吃飯時只要一看到寇松就想笑?
其實寇松也沒那么像鹵蛋,他只是和江逢秋比起來有點黑而已,畢竟以前干農(nóng)活經(jīng)常在大太陽底下一曬就是一天,然后頭發(fā)又很短…
好吧,是有點像。
“你今天怎么一直盯著我笑?”寇松吃了兩個抄手,余光處注意到江逢秋還一直盯著他,他便有些好奇了,“還有在車上也是,你到底怎么了?”
不問吧,他總是盯著自己莫名其妙的笑,問吧,江逢秋卻又什么都不肯說了,雖然寇松最后也沒問出什么來,但畢竟他高興就行。
*
去學(xué)校報到那一天,江逢秋起得特別早,不同于去火車站時穿得格外破舊,那天他穿上了白襯衣和深藍(lán)色的褲子。
那是之前寇松費了好大功夫找裁縫給他做的一身的確良的衣服,因為太貴,平時很少穿,那時還跟新的一樣。
記得那會子最時髦的穿搭就是把襯衫的下擺扎進(jìn)褲腰里,再微微扯出一點,腳下最好再搭配一雙帆船鞋就更好了。
寇松不太知道這些,他到清蕪那幾天為了盡快熟悉周邊,經(jīng)常沒事就出去溜達(dá),可能看多了其他城里人的穿搭,故而每次回來時手上都會多一些東西。
有時是兩件新T恤,有時候是新帆布包包,他就這么一點點給江逢秋添置著東西,而江逢秋去報名那天穿的帆船鞋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著穿著新衣服新鞋子的江逢秋,直夸他穿著好看,說他在街上也看到有別的人這么穿,但他穿的就是比別人好看。
江逢秋雖然嘴邊說沒有,但唇角還是不自覺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第66章
好逸惡勞知青攻重生以后11
報名那天平平無奇,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這源于江逢秋提前把需要準(zhǔn)備的東西準(zhǔn)備得特別充分…
尤其是錄取通知書,從拿到手開始,他就保存的特別好,出示給學(xué)校老師時,依舊和新的一樣,一絲絲褶皺都沒有。
報名當(dāng)天學(xué)校里人特別多…
且因為這是恢復(fù)高考后第二次考試,報考生的年齡分差也非常的大,一眼看過去,各個年齡階段的學(xué)生都有。
有和江逢秋年紀(jì)差不多的,也有比江逢秋年紀(jì)大的,甚至還有一些可以當(dāng)江逢秋爸爸的,甚至還看到了一位白發(fā)老人。
他好像并沒有考上,據(jù)說在之前就考了好多次了,又耽誤了那么多年,這次又落榜了,這次只是來學(xué)校里看一看。
“看什么呢?”一旁的寇松看著他一直望著一個老人,“怎么了?”
江逢秋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我陪你在學(xué)校里逛一逛吧�!�
寇松:“好啊�!�
*
其實以那個時候匱乏的條件來說,學(xué)校里的環(huán)境也沒有幾十年后那么好,但每個走在校園里的學(xué)生都是笑容洋溢。
身處其中的江逢秋也逐漸被這種喜悅所感染,跟著寇松一起在學(xué)校里四處溜達(dá)了一下,在湖邊小坐了一會兒,去學(xué)生宿舍看了一圈,又去食堂看了一圈。
期間寇松一直說他們學(xué)校真大真漂亮之類的話,他沒讀過多少書,語言也比較匱乏,反正翻來覆去就是那么幾個詞。
江逢秋當(dāng)時心情也非常好,一邊慢悠悠的和他逛著學(xué)校,順便也問了以后寇松那邊的時間安排。
*
其實如果不是寇松想陪著江逢秋一起報名的話,他早就可以開始跑車了,從抵達(dá)清蕪那天就是可以了,但就是因為他陪他報完名再說…
“大概過兩天吧,我看了一下路線,基本上都是長途,我到時可能一周也有可能兩周才會回來一次…”寇松抿了抿唇。
那會子打電話還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并不能說打給誰就直接打給誰,只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轉(zhuǎn)接。
有時候還不一定能轉(zhuǎn)接到,就算轉(zhuǎn)接能夠接到,其信號也非常的差,還必須得大聲的吼,對面才能聽到…
“那這樣吧,咱們門口窗戶上不是有個小鐵盒子嗎,就咱們用來放硬糖果的那個盒子?等你下次什么時候回來,你就寫在上面�!�
之前在上林村復(fù)習(xí)備考時,江逢秋心血來潮也曾經(jīng)教過寇松認(rèn)字,雖然沒教多少,但零碎的那幾個字還是夠用的。
寇松還是會寫幾個簡單的字,雖然做不到像江逢秋那樣工整而已,不過這些都是不怎么要緊的事兒,江逢秋也認(rèn)識。
所以這個提議,寇松沒有異議,
兩人很快達(dá)成了共識。
*
開學(xué)后不久,學(xué)校可能為了促進(jìn)新生之間的關(guān)系,特意搞了一次聯(lián)誼舞會。
當(dāng)時男女大防還是很嚴(yán)重,對于個人作風(fēng)那是嚴(yán)查嚴(yán)打,大街上都時不時還有巡查的人員,只要看到有哪個男的和女的動作親近一點,就會立刻詢問其關(guān)系…
哪怕是一對真夫妻,要想去旅社住宿,也要先準(zhǔn)備好介紹信以及兩個人的結(jié)婚證才可以住在同一個房間。
在那樣的風(fēng)氣下,男同學(xué)女同學(xué)根本都不好意思下舞池接觸,都是男同學(xué)和男同學(xué)跳,女同學(xué)和女同學(xué)跳。
但還是有一些年輕人會互相用眼神打量著對面的異性,倒不是存著多么齷齪的心,主要還是好奇居多一點
江逢秋就沒有看對面的女生了,主要是他本來對那些不感興趣。
不過也是在那場舞會上,他倒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江逢秋看到對方時,對方也立刻看到了他。
就是火車上同一個臥鋪的那位,叫盛什么來著,江逢秋實在不記得名字了。
那會兒他們在車上也沒聊幾句,江逢秋就只知道他似乎也在清蕪讀大學(xué),當(dāng)時就覺得好巧,怎么也沒想到會是同一所。
“哎呀,還記得我嗎?我就是車上那個盛輝啊!”盛輝走過來自來熟的拍了拍江逢秋的肩膀,“我剛才就看到你眼熟,但一時沒認(rèn)出來,沒想到這是你�。 �
可能是因為他媽媽不在旁邊的關(guān)系,他看起來比車上的時候要健談多了,性子也明顯比那時候活潑了許多。
江逢秋應(yīng)了一聲。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姓江對吧?不錯嘛,今天穿這么精神,你那個……”他看了看旁邊,大概想說寇松,“他怎么不在,是不是回去了?”
江逢秋都還沒說話呢,那個叫盛輝的小青年先是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問他在哪個班,在哪個宿舍,然后一股腦把他自己的班級,還有他的宿舍也一起說了,最后再感慨一句他媽可算走了…
江逢秋全程都沒有找到自己可以插話的時機(jī),只覺得他話可真多啊。
“小江同志…”盛輝還特別懂的樣子,勸慰他道,“現(xiàn)在你哥都不在了,你就別這樣了唄。”
*
盛輝一看就是那種在城里長大的小孩,從說話的語調(diào)以及身上穿著就能看得出來,和很久以前的江逢秋很像。
一看就是那種在蜜罐里長大的,從沒吃過什么苦,也沒經(jīng)歷過什么挫折。
“寇松…哦不是,就是我哥他沒有回老家,他在清蕪租了一個房子,就在…隔著兩條街的那條胡同巷子里。”江逢秋不緊不慢的糾正了盛輝剛才話里的錯誤。
但盛輝似乎誤會了什么,他皺著眉:“你都這么大了,你哥還這么看著你?”
“不是看著,是……”江逢秋一兩句想解釋又不怎么怎么解釋他們的關(guān)系,干脆也懶得解釋了,“反正不是看著,他在清蕪這邊也有事要做…”
“哦,這樣啊…”
盛輝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他更多還是覺得和江逢秋太有緣了,主動才拉著他去見了他,在學(xué)校里新認(rèn)識的朋友。
*
讀大學(xué)的日子比江逢秋上輩子想象中的要充實一些,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恼n程很快把他的所有精力都占據(jù)了。
等他第一次放假回到他們共同租住的那個院子時,看到門是鎖著的,就已經(jīng)知道寇松并不在了。
老實說,就那一瞬間,江逢秋原本的喜悅立刻淡下去了幾分。他拎著買的小吃,慢吞吞從口袋里摸出鑰匙開了門。
果不其然在窗外的小鐵盒子里找到了一本小本子,第一頁就是寇松歪歪溜溜的字,他寫了一個日期,又在后面寫了一個回,大概就是說那個時間回來休息吧?
江逢秋那天在他們租的小房間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也離開了,出門之前他也拿著筆在下面寫了自己的回復(fù)。
*
就這樣,往后的好幾周,兩個人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進(jìn)行斷斷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
有時候寇松會想寫一些字但不知道寫什么,就會畫,例如很想他的時候,就會畫一個愛心,特別搞笑…
江逢秋也在學(xué)校里有了朋友,并且和他們的關(guān)系都極好,會一起探討學(xué)業(yè)上的問題,也會一起聊生活上的事。
生活好像在一瞬間陷入了平靜。
大概是他在清蕪讀大學(xué)的第三個月的時候,他再次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屋里多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
記得早在剛來清蕪,甚至在還沒來清蕪之前,寇松就一直說想給江逢秋買一輛自行車,到了清蕪以后,他也出去問過。
回來以后告訴興沖沖的告訴江逢秋,一輛全新的鳳凰牌的自行車,只要一百七十三塊再加一張自行車票。
這個價格在當(dāng)時的確不便宜了,畢竟他們周圍的房子也才六十八塊一平而已,工廠里的二級員工一個月也才三十八塊。
不過這錢對于他們倆來說,拿倒是拿得出來,就是沒有自行車票。這次也不知道寇松用什么法子弄來的自行車票。
他給他留的紙條上寫著這樣他上下學(xué)方便,“方”字寫對了,“便”字沒寫對,不過江逢秋還是連蒙帶猜的猜到了他的意思。
看到他說下次回來的日子就是下禮拜六,而那時距離他留下條子也依舊過去一周,所以……那應(yīng)該就是這周?
*
江逢秋那次放假依舊沒有回學(xué)校,而是住在他們租的那個小屋子里。
里面的東西雖然都是寇松放的,但他基本上都知道那些東西他會放在哪。
這還是被親戚打秋風(fēng)時留下來的習(xí)慣吧?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清蕪,寇松依舊會把櫥柜鎖上,會把陳舊的糙米放在外面,而更貴一點的精白大米都會拿一層厚厚的布遮起來放在最后面。
以前在上林村的時候他是這樣放的,而現(xiàn)在他依舊也是這樣放的。
江逢秋熟練的在后面找到了一袋子精面粉,還有另外拿袋子裝起來的酵母。
*
之前寇松在的時候,一直都是他在做飯,他在燒火,而江逢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一旁吃現(xiàn)成的,而寇松似乎也覺得江逢秋什么也不會…
久而久之,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坦日子過久了,江逢秋都快忘記了,忘記他自己其實是會做飯的。
那天禮拜五的傍晚寇松不在,江逢秋去附近的小商店買了點肉餡和蔥花,想著回去包一點小包子。
大抵是好久沒弄了,委實有點生疏。
那天他花費了一會兒功夫才把小煤爐給點燃。自己燒水用溫水和面,等面醒成蜂窩煤狀的時候,又自己開始開始揉面。
一開始揉面的時候面會粘手,但多揉幾次就慢慢好了,等他揉到面光盆光手光的時候,就開始捏團(tuán)子。
在他蒸小籠包的過程中,院子里陸陸續(xù)續(xù)有其他租戶也下班回來了,撞見了江逢秋也客套般的打了聲招呼。
問他學(xué)校里放假了?
江逢秋說嗯放假了。
他當(dāng)時心情一般,也沒工夫和誰笑,應(yīng)付了兩句也就沒了下文,開始專心致志的包著包子。
他想著自己多包一點,不僅自己晚上可以吃,等明天寇松回來可以當(dāng)早飯吃。
*
那會兒天氣已然進(jìn)入了十一月中旬,清蕪的地理位置比上林村還要靠北邊一點,冷得比上林村要快一些…
如果要是出門的話,光穿襯衫已經(jīng)不夠了,他還得在外面加一層加絨夾克。
說起來…江逢秋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卡其色夾克,這一件也是寇松買的。
他可能是在別的地方帶的,是在上個月江逢秋回來的時候在床上看到的。
似乎生怕他看不到,寇松還特意把那一件嶄新的夾克擺在最中間的位置,紙條上也寫著天冷了,讓他記得穿衣服。
想到這里,江逢秋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寇松自己有沒有給自己加衣服,不知道他每天吃的怎么樣?跑運輸也辛苦吧?
越想越?jīng)]什么胃口,那天晚上的晚飯江逢秋都沒吃多少,就只吃了幾個自己包的小籠包就飽了,草草洗漱完就睡覺了。
約莫是半夜三四點的,外頭突然下了雨,讓清蕪原本就冷的天氣更冷了。
江逢秋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冷,感覺到了冷,但也懶得起來把炕燒暖和起來,于是干脆自己弓著背像只小蝦米一樣,自己抱著自己睡了過去。
*
于是等寇松回來后,
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畫面:
江逢秋睡覺本來就愛踢被子,他那時身上的被子早就被他自己踢到床底下了,而他自己就那么穿著單薄的衣服縮在床上,身體輕微的發(fā)著抖,臉色還有些蒼白。
看起來好不可憐啊。
寇松:“…………”
寇松無奈,只能先把地下的被子撿起來抖了抖灰,重新蓋在江逢秋身上,把邊邊角角都掖緊實以后,又開始輕手輕腳的點火燒炕。
等火點起來了,
炕上應(yīng)該也暖和些了。
寇松能明顯感覺江逢秋臉色沒剛才那么冷了。他那會兒還用手背摸了摸,嗯,是暖的。
在探完溫度后,寇松還順便還把他臉上鼻子上沾的一點點面粉擦干凈了。
也就是他這么一摸,江逢秋似乎是有點醒了,又好像沒醒,因為寇松聽到了他叫了自己一聲,但眼睛依舊是閉著的。
這應(yīng)該…做夢了?
寇松這么想著。
他剛才燒炕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廚房里有江逢秋蒸的小包子。
他捏的褶子捏得很漂亮,包子個頭也都差不多,隱約還能看到一點點里面的餡,光是看著,都挺有胃口的。
有多久沒見了呢?
江逢秋每次放假都是禮拜六禮拜天,但寇松不一樣,他那個活兒哪天休假都不一定的。有時候是周一休假,有的時候是周三,這次難得能輪到禮拜六休息了。
連著跑了好幾天長途的寇松那會子也是累的不行,只是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江逢秋的睡顏,他也開始有點困倦……
他出去洗了一下手,把身上臟兮兮的外套脫了下來,掀開被子鉆了進(jìn)去,熟練地抱住了江逢秋。
在抱住的那一瞬間,寇松心里的愜意難以言喻,只有一個念頭:真踏實啊。
*
等江逢秋完全清醒時,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身旁的溫?zé)�。這熟悉的心跳聲和觸覺,他都不用睜眼就知道是寇松回來了。
他記得他昨天并沒有燒炕,而現(xiàn)在整個床卻到了有些燙的程度,不用問就知道是一定是寇松回來以后燒的。
江逢秋翻了一個身,目光灼灼的盯著寇松,他也有好久沒看到寇松了,這會子能清楚看到他那活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跟著車跑,似乎還要負(fù)責(zé)搬運?江逢秋不太清楚,反正那會子躺在他身邊睡覺都寇松看上去似乎很是疲累,應(yīng)該……也沒怎么休息好吧?
江逢秋連呼吸小心翼翼的,拿食指的指尖一點點描摹著男人的銳利的眉峰以及輪廓。
他長得不丑,五官端正,眉目堅毅,就是皮膚有點黑而已,這也不算什么。
“寇哥?”
江逢秋小聲的叫了一聲,發(fā)現(xiàn)寇松依舊閉著眼睛后,這才更小心點靠近了點,就在他剛親上他上唇時,寇松醒了。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幾乎都能看到對方的眼睫毛有幾根,近到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溫度。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一個字都沒有說,下一秒,極為默契的吻了起來。
太久沒見,兩個人對彼此的感情并沒有隨著時間而逐漸變淡,又或者逐漸忘記彼此,反而愈發(fā)濃稠。
那應(yīng)該是他們親的最久的一次嗎?
江逢秋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時腦子里一片空白,那一刻,周遭一切事物似乎都完全褪去,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
等結(jié)束已經(jīng)是中午十點過的樣子了,炕里的火熄滅了,但是留下來的余溫正正好好,沒之前那樣的滾燙。
兩個人的聲音都帶著一絲絲某種事情過后饜足的沙啞,外頭冷,寇松自己拿帕子擦了擦身上,又給江逢秋擦了擦。
因為前面跟著車四處跑了兩個多月,而江逢秋天天在學(xué)校里,兩人身上的皮膚顏色對比越發(fā)明顯了。
寇松那會子洗好以后坐在床邊,估計想抽煙,但想到江逢秋還是忍住了。而江逢秋則從背后過去抱住他,摸了摸他短短的頭發(fā),把白生生的胳膊環(huán)繞在他肩膀處。
“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么笑嗎?”江逢秋冷不丁提了一個別的問題。
“嗯?”寇松一時還沒有想起江逢秋說的是什么,不過很快也反應(yīng)過來,“嗯,為什么?你只是不是不肯說嗎?”
江逢秋把胳膊舉起來和寇松的對比著:“你看�!�
寇松:“嗯……你很白?”
江逢秋:“不是不是不是…”
*
看寇松似乎并不理解,江逢秋憋著笑開始問他記不記得那天車廂里那個小同志,就和他們說過話的那個。
寇松搖搖頭:“有點忘了,我那時候一直在注意你,注意身上的錢,沒怎么注意別的,他怎么了?”
江逢秋:“他和我是一個學(xué)校的,然后雖然不同專業(yè),但還是經(jīng)常有見面�!�
寇松:“哦,那挺有緣的,然后呢?”
江逢秋:“我們現(xiàn)在關(guān)系還行,也算是朋友就吧?我知道他現(xiàn)在借住在親戚家,他也知道你現(xiàn)在在清蕪工作�?赡苁俏仪岸螘r間心情不是很好吧,然后他偶爾就會關(guān)心幾句,前幾天他又問我……”
寇松:“到底他問你什么了,你怎么又笑成那樣……你…你…”
看著江逢秋笑得在床上打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這時的寇松隱約有點猜到可能和自己有關(guān)。
他的確猜到可能和自己有關(guān),但他怎么也沒想到江逢秋的下一句。
“他上次問我…問我…你家那個鹵蛋還沒回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寇松:“………………”
他大約楞了有好幾秒,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什么意思,明白自己是那個“鹵蛋”。
等想清楚后,寇松也挺想笑得,但他還是盡可能繃著臉:“我明白了,原來你們就是這樣在背后笑話我的…”
江逢秋不笑了,就連剛才笑出來的眼淚都沒顧得上得去擦。
他估計還以為寇松真生氣了,于是趕緊過去摟著寇松,輕輕的晃著,像小孩子撒嬌那樣:“沒有沒有,真沒有,我真的沒有笑話你的意思……”
他急忙忙想解釋兩句,本來還打算再說幾句軟和話呢,寇松先憋不住笑了。
而看到他笑,江逢秋還有什么不明白呢?瞬間明白過來剛才都是寇松板著臉都是故意的。
于是他也佯裝一副生氣的樣子去掐漏送的脖子,看起來特別的用力,實際上手上根本就沒有使勁:
“好哇��!你居然騙我��!”
寇松也裝出一副求饒的樣子:“好好好,我錯了錯了,下次不敢了…”
兩人就這么歡聲笑語的鬧了好一陣子,等再次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講話,已經(jīng)是約莫十來分鐘過去了。
兩個人都累到了,起來熱了一點小籠包吃,一邊吃著小籠包,寇松問他:“對了,如果我是鹵蛋,那你是什么?白水蛋?”
江逢秋一臉淡定:
“他說我是白豆腐�!�
寇松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逢秋的確白,以前在農(nóng)村的時候,他比好多人都要白凈,是那種天生的白皙。
“嗯,果然是塊白豆腐�!�
*
等白豆腐和鹵蛋吃完飯,外面的雨也就停了,他們倆久違的出去逛了一圈。
下過雨以后的天氣冷得很,出門時寇松怕江逢秋凍到硬是給他加了一條秋褲。
江逢秋雖然穿得時候不樂意,但等他一出門,被迎面的冷風(fēng)一吹,又覺得其實有條秋褲挺好的,起碼不凍腳。
見兩個人難得在一起,之前在他們搬家時就主動和他們打過招呼的那戶租戶又和他們攀談了起來。
知道了江逢秋在附近的大學(xué)讀書,又或客套或真誠的夸贊了幾句。他在那兒讀書不僅不交學(xué)費,每個月還能領(lǐng)獎學(xué)金。甚至畢業(yè)后還直接給分配工作,多好啊!
那戶的女主人這樣夸贊著,一面對他還在上小學(xué)的兒子這樣講著,一定要好好讀書云云的…
江逢秋心情好,自然愿意也和他們多聊了幾句,笑嘻嘻的樣子和昨天包包子一臉冷漠的模樣判若兩人。
鄰居估計都有些詫異江逢秋昨天和今天的情緒變化也太大了。不過畢竟關(guān)系還很一般,這話當(dāng)然不能當(dāng)著人家的面說,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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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寇松和江逢秋講了前面兩個月他都去了那些地方,一起跑車隊的除了他還有另外幾個人,都來自不同的地方…
工資確實比其他的要高一些,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卡車的前面位置當(dāng)然不夠,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就要坐在貨箱后面。
路要是好一點的能稍微瞇一會兒,但絕大部分的路都不怎么樣,跟一趟下來,身體都要被抖散架了,也根本沒法睡。
不過寇松并沒有直接這么和江逢秋說,他挑著剪著說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在別的地方看到了什么樣的風(fēng)景之類的。
“哦,那感覺還挺有意思的…”江逢秋也沒跑過車,當(dāng)然很輕易就被帶跑了思路,似乎真以為有寇松說的那么好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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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松并沒有告訴江逢秋,這次其實跑了一趟西南地區(qū),離上林村也就兩三百公里而已,但他都沒有想去看一下的意思。
他離開的時候,把家里值錢的東西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帶不走的也都變賣了。剩下一些實在帶不走也賣不掉的,他也分給周圍的鄰居了。
就是這樣,他也沒有想分給兩個哥哥或者那些宗親的打算,他記仇,不僅記小時候的那些仇,更記之前他們對江逢秋說的那些話。
他的確沒有江逢秋想的那么淳樸,那么老實,他只是對自己在意的人好而已。
那幾天除了跑車之外,
他也在偷偷的四處倒賣。
就像葛建國之前說的那樣,前段時間的確發(fā)布了一條新通知來著,對內(nèi)改.革.,對外開放?這下不用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一趟下來他賺了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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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聽說,再過一段時間還能注冊個體商戶了?個人也能做小生意了?他打算在過年之前,趁著那段時間,多賺一點錢。
然后他想在清蕪開一個小鋪面也好,最好就開在江逢秋學(xué)校附近,再遠(yuǎn)一點的話,他甚至想在清蕪買套房子,這樣兩個人就不用再租房子住了。
那會的房價根據(jù)地段和環(huán)境,寇松都打聽清楚了,六十五到七十五一平,就算七十五一平米,他想買個大一點的,有單獨的衛(wèi)生間和廚房的那種新的單元房。
最好能帶一個小院子就更好了,他可以在院子里種種花種種菜什么的。哪怕不重那些東西就是天氣好的時候搬一把搖椅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也是極好的。
清蕪這兒離江逢秋的老家挺近的,他要是愿意的話,自己有時間就陪他回老家看一下。
小秋之前一直說要回去的,雖然后面又不提了,但他心里還是想回去的吧?
寇松在腦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但他思考的這些東西,他一句都沒有告訴江逢秋,說出口的就只有:“嗯,這次挺好,賺了一點,咱們晚上去下館子吧,怎么樣?”
白白凈凈的小青年笑起來,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滿了笑意:“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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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上林村的時候,看一次電影特別不容易,每次有放映隊過來放電影,全村人就像過年一樣。
后來到了清蕪,這里就有電影院,并且電影票也并不是特別的貴,可之前的江逢秋就是沒想過去看一看。
一直等著等寇松放假了吧,他又突然想去看了,于是禮拜六的晚上,他和寇松說了這事,禮拜天他們倆就去看了。
他們?nèi)サ哪翘欤娪霸喝诉挺多。
江逢秋記得很清楚那個電影院叫解放電影院,片子很少,外面還有幾個小攤子賣小吃,寇松買了一份鹽水過的毛豆。
那天到底看了哪部片子,江逢秋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就記得那天他們一起拿了一顆毛豆同時撥開,又幾乎同時遞給對方。
兩個人的動作實在是太同步了,江逢秋和寇松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看到彼此的動作后,先是一愣,然后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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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觀影廳的正后方有一個孔,后面就是放映室,座位是階梯座位,江逢秋和寇松跳了一個中間的位置。
記得當(dāng)時周圍還有一些年輕的男男女女相約看電影,但基本上都是男生和男生坐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
哪怕同行中彼此都有那么一點心意,也不敢做什么,只是單純的坐著看電影,連坐著中間都要隔一條清晰的楚河漢界…
可能只有他們垂下去的手是牽著的吧?真大膽啊…
江逢秋也不確定,反正出來后問他電影具體演了什么,他是一點沒記住,就只記得寇松那雙溫?zé)岬�,略粗糙的手�?br />
黑暗中,在視覺沒那么靈敏之后,觸覺反而更加清晰起來。
寇松的手比之前還要粗糙一些了,和江逢秋細(xì)皮嫩肉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江逢秋沒有低頭看,光靠感覺觸摸的,屁股還在第三根手指的第二個指節(jié)處摸到了傷口,之前見面都沒有的。
所以他所謂的好玩的工作,其實壓根沒那么好玩吧?一定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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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收假后,江逢秋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些,周圍幾個朋友也都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尤其是盛輝,在知道是他哥上個禮拜天回來后,說了一句至于嗎?
他自己就有個哥,平時可煩他了,一點都不想見到他,恨不得他永遠(yuǎn)不出現(xiàn)。所以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江逢秋會那么黏他哥?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之前他哥出去出工,能明顯感覺到,江逢秋情緒那幾天都不太對,后來他哥回來之后,他的情緒又好了一點。
這兄弟感情也太好了吧?
江逢秋當(dāng)時笑了笑,并沒有過多解釋:“快吃你的飯,一會兒涼了�!�
那會兒他們倆還在學(xué)校食堂吃飯。
清蕪大學(xué)的食堂飯菜份量足,味道也很不錯,價格比外面要便宜一點點,因此過來吃飯的學(xué)生很多。
沒一會兒,他們坐的那條長桌上就坐滿了其他學(xué)生,還有一些還在討論著上一堂課堂的內(nèi)容。
江逢秋秉承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把飯菜都吃完了后,這才自己起身去洗自己的飯盒了。
那一周由于課程安排的關(guān)系,沒怎么在課堂里上課,都是在校辦的工廠里結(jié)合實踐進(jìn)行教學(xué)。
的確,有了工人師傅更生動的現(xiàn)場演示,比之前單純的文字教學(xué)更容易明白一些。下來以后,江逢秋仔細(xì)做了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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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最后一周的教學(xué)完成后,已經(jīng)是接近年末的尾聲,那是一九七九年的一月二十號,臘月二十二,距離過年還有八天。
當(dāng)時的江逢秋已經(jīng)不記得那是自己重生第多少天了。記得剛開始的時候,他還饒有興致的在心里計算這是多少多少天,后面就實在沒有什么心思想這些了。
學(xué)校放假以后,他之前的那些同學(xué)大部分都回了家,有家里住的比較遠(yuǎn)的,提前幾天就已經(jīng)動身了。
盛輝要回西南那邊,還特意問江逢秋要不要一起,他們一起買票。江逢秋搖搖頭,表示不回去了。
西南方不屬于他的家,之前他之所以會在火車上承認(rèn)那是他的老家,無外乎也不過是因為寇松在旁邊罷了。
寇松依舊很忙很忙,他來來回回的倒騰貨物,尤其是在接近過年那段時間,他更忙碌了。
也是,畢竟那時候的價格甚至可以是平時都翻倍,他當(dāng)然想多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