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兒銀兒對視一眼，立即起身，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要！”

    第82章

    謝欽臨走前，需得到尹家辭行，尹明毓和謝策自然都得一道來。

    尹家前幾日已經(jīng)得知，只謝欽一人先行，是以他們來了之后，皆沒有就此事多問。

    唯獨(dú)嫡母韓氏，摟著謝策，只淡淡看了一眼謝欽，便對尹明毓道：“先前我以為你也要匆匆忙忙跟著外放，就得在路上過生辰了�！�

    謝欽頓住，手指握緊茶杯。

    他……之前完全忘了考慮這件事。

    而尹明毓的生辰，是三月二十八，但她的生辰，便是生母的祭日，比謝策還不如。

    尹明毓自然對生母沒什么印象，每年生辰也都很簡單，是以聽嫡母如此說，便不以為意道：“女兒年紀(jì)輕輕的，哪里就需要過生辰了�！�

    這年代，一般都是人上了歲數(shù)，為了慶壽才大辦生辰宴。

    嫡母韓氏卻道：“不過是不過，生辰禮還是要有的。”

    她說著，沖婢女?dāng)[擺手，隨后又對尹明毓道：“本來以為你到時(shí)在路上，便提前給你準(zhǔn)備了，雖然現(xiàn)下你不走，也提前送給你吧，教你早高興些日子。”

    尹明毓驚喜，瞧著婢女捧著個(gè)精致的木箱進(jìn)來，臉上是肉眼可見的高興，只嘴上還謙虛地說：“母親，您也太過客氣了�！�

    韓氏瞧她那作態(tài)，有些無語，但當(dāng)著謝欽的面兒，硬是忍住了每給她白眼，繼續(xù)溫和地說：“你跟我還客氣什么，這是我這個(gè)嫡母的心意�！�

    被人放在心上，沒有人會(huì)不高興。

    尹明毓喜眉笑目，也不再裝假，直接伸手接過婢女遞過來的木箱。

    謝欽看著她的笑顏，擱在腿上的手也漸漸收緊。

    韓氏掃了一眼謝欽，端起茶杯，淡淡道：“打開瞧瞧吧，你應(yīng)該會(huì)喜歡�！�

    尹明毓便打開木箱，就見里頭滿滿的、打磨圓潤的銀瓜子，銀瓜子上又有一只紅瑪瑙鐲子，十分奪目。

    韓氏瞧著她的神色，輕聲道：“那銀瓜子一顆不過指甲大小，先前想著你要出門在外，窮家富路，隨便哪里都能揣些，有事兒能用上，沒事兒也能把玩�！�

    這確實(shí)是她的心頭好。

    尹明毓直接將鐲子套在手腕上，又抓起幾顆銀瓜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母親，我極喜歡，謝謝您�！�

    韓氏看她的高興，嘴角也微微上揚(yáng)。

    謝策好奇，伸長脖子去看。

    韓氏哄他：“那是給你母親的，你若是想要，以后外祖母再給你打。”

    謝策乖巧地點(diǎn)頭，“好�！�

    他們其樂融融，唯有謝欽，內(nèi)心是只有他一人能體會(huì)的煎熬。

    韓氏又對尹明毓道：“你妹妹他們也在西角院等你呢，過去坐吧，一會(huì)兒你兩位哥哥便過來陪景明�！�

    尹明毓點(diǎn)頭，起身向嫡母告辭，又與謝欽道：“郎君，我去見見三娘和四娘。”

    謝欽頷首，而后看著她腳步輕快地離開，微微出神。

    其實(shí)讓她高興真的很容易……

    韓氏看一眼謝欽，隨即便收回視線，溫柔地與外孫說話。

    而尹明毓抱著木箱，嘴角始終落不下來。

    三娘尹明芮和四娘尹明若都在院外等著她，一見她身影，立時(shí)便迎上去，“二姐姐！”

    尹明毓笑瞇瞇地問：“怎么在這兒等著？外頭還涼呢，快進(jìn)去�！�

    尹明芮緊緊挽上她的手臂，“我還以為姐姐要離京呢。”

    尹明若也挽上她另一只手臂。

    尹明毓手里還抱著東西，一邊微微張開手臂，一邊兒道：“且小心些，莫要打翻了母親送我的生辰禮�！�

    尹明芮頓時(shí)重重哼了一聲，卻不撒手，姐妹三人挽在一塊兒進(jìn)了屋子。

    她們也提前為尹明毓準(zhǔn)備了生辰禮，見嫡母已經(jīng)送了，便也不留著過段時(shí)日再送，一起拿了出來。

    兩人親手做了兩雙鞋，皆是縫得千層底。

    針腳極細(xì)密。

    尹明毓看了看鞋子，抓過兩人的手，嗔道：“你們都做了，繡娘還哪來的活計(jì)賺錢，以后再想送我什么，請我吃些喝些便是，不必親手做。”

    兩人只笑，并不說答應(yīng)。

    隨后，尹明芮又打聽起來：“我們都以為二姐姐定然要跟去外放了，還擔(dān)心呢，怎么就不用去了？”

    尹明毓還在擺弄鞋子，隨意地解釋：“長輩們說讓我們自個(gè)兒商量，我便說了不想去�！�

    尹明芮和尹明若對視一眼，隨即，尹明若擔(dān)憂地問：“謝家人不會(huì)生氣嗎？”

    尹明毓還未回答，尹明芮便道：“肯定不會(huì)生氣，否則直接命令便是，二姐姐又不能忤逆。”

    尹明若聞言，也促狹地笑道：“也是，說不準(zhǔn)二姐姐到時(shí)再借機(jī)撈些好處充盈錢袋，就開開心心南下了，根本不會(huì)舍不得咱們�！�

    尹明毓舉起鞋子，一副要教訓(xùn)她們的架勢，“好啊，你們眼里是沒有我這個(gè)姐姐了吧？”

    尹明芮和尹明若瞬時(shí)起身，兩散開來。

    姐妹三人在屋子里笑鬧。

    傍晚，尹明毓三人離開尹家，坐上謝家的馬車。

    謝欽看她懷里又多了兩雙鞋，沉默片刻，問：“這是三娘和四娘送你的？”

    尹明毓點(diǎn)點(diǎn)頭。

    謝欽并非沒有擔(dān)當(dāng)之人，便道：“先前是我沒考慮周全�！�

    “沒事兒�！�

    尹明毓不在意，打開嫡母給的木箱，拿出顆銀瓜子，逗謝策：“小郎君，我拿這個(gè)換你外祖母給你的糖葫蘆，如何？”

    謝策手里握著糖葫蘆，看看她的銀瓜子，搖頭。

    尹明毓問：“這一顆能買許多糖葫蘆，你真的不換嗎？”

    謝策遲疑，轉(zhuǎn)向父親，眼神帶著詢問。

    謝欽微微頷首。

    謝策還是很信賴父親的，小腦瓜想著一根糖葫蘆和許多糖葫蘆，一對比，便動(dòng)搖了。

    而他是極聰明的，先張開小手，要母親先給他銀瓜子，才愿意交換。

    尹明毓看得好笑，極爽快地將瓜子放在他小手上，然后伸出手，道：“好了，母親沒騙你吧？糖葫蘆給母親�！�

    謝策便將糖葫蘆給了她。

    尹明毓也不客氣，拿到手便咬了一口，當(dāng)著謝策的面吃得極香。

    謝策盯著她的嘴，小嘴不住地分泌口水，吞咽，滿臉寫著“饞”、“想吃”……

    尹明毓又咬了一顆，說道：“這是我買你的，銀貨兩訖�！�

    謝策饞得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神情，終于轉(zhuǎn)過彎來。

    他就算可以買很多糖葫蘆，但是他現(xiàn)在沒有糖葫蘆吃了啊……

    尹明毓一瞧，便停下了動(dòng)作，為難道：“你若是想吃，也不是不可以……”

    謝策霎時(shí)緊緊盯著她，小聲道：“母親，想吃~”

    尹明毓作出思考的樣子，拿著糖葫蘆的手微微晃動(dòng)。

    謝策圓溜溜的眼睛便跟著糖葫蘆轉(zhuǎn)動(dòng)，糖葫蘆到哪兒，他的眼睛就到哪兒。

    尹明毓忍笑，一本正經(jīng)道：“既然是我拿銀瓜子買的，若是就這么給你吃，我豈不是虧了？”

    謝策不由地順著她的話，問：“買？”

    “誒，對！”尹明毓一拍腿，夸贊道，“小郎君真聰明，可以再買回去�！�

    謝策教她一夸獎(jiǎng)，便露出個(gè)天真無邪的笑臉。

    尹明毓抑制著笑，清了清嗓子，咔嚓掰斷糖葫蘆的竹簽，舉著半根糖葫蘆，坐地起價(jià)：“一顆銀瓜子，賣給你�！�

    謝策：“……”

    他不明白什么是“人心險(xiǎn)惡”，但也知道不對勁兒，看看手里的銀瓜子，又看看母親手里的半根糖葫蘆。

    最終轉(zhuǎn)向他心里形象威嚴(yán)高大的父親。

    謝欽：“……”

    頭緩緩轉(zhuǎn)向別處，不參與兩人之間的“交易”。

    謝策垂下嘴角。

    尹明毓笑呵呵地問：“小郎君，到底買不買？”

    謝策猶豫不決。

    尹明毓便張開嘴，又咬下一顆糖葫蘆。

    謝策一見糖葫蘆又少了一顆，著急了，“買！母親，買！”

    他連忙將握著銀瓜子的小拳頭伸到尹明毓面前，跟她買糖葫蘆。

    尹明毓就像先前謝策似的，先伸出一只手。

    謝策胖乎乎的小手在她手上張開，銀瓜子落在她手心里。

    尹明毓將半根糖葫蘆交給謝策，還煞有介事地說：“銀貨兩訖�！�

    謝策握著糖葫蘆，張開嘴啊嗚一口，吃到了糖葫蘆也開心不起來，小眉頭皺得緊。

    尹明毓看著小孩兒的神情，終于露出了她“邪惡”的嘴臉，哈哈笑起來。

    謝策見了，嘟嘴，“母親壞~”

    “哈哈哈……”

    謝欽瞧著尹明毓逗孩子，眉眼溫和，嘴角上揚(yáng)，但緊接著，他的嘴角又落下來，怔怔地看尹明毓出神。

    晚間，只兩人在屋子里，謝欽便與尹明毓說了他“先去探路”的打算，以及謝夫人“帶著謝策”的要求。

    他很有誠意地說：“你若是想游山玩水，現(xiàn)下便可以打算起來，我都會(huì)為你安排妥當(dāng)，祖母、父親母親那里，也不必?fù)?dān)憂他們不同意，我自會(huì)說通。”

    尹明毓安靜地聽著，良久，才笑著答應(yīng)：“好啊�！�

    夫妻之間，左不過是他退一步，她也退一步，他多給些尊重，她也多給些尊重。

    再推脫似乎就是在拿喬了。

    第二日，桃樹苗送到謝家來，尹明毓邀請謝欽和她一起栽樹，謝欽欣然答應(yīng)。

    他很有興致，心情也很愉悅，承擔(dān)了大部分需要出力的活計(jì)，詢問她有填一把土的意向，便將最后幾鍬土交給她來填。

    當(dāng)晚，謝欽頭一遭拋開了他那些自制、養(yǎng)生、雅致的玩意兒，單純邀請尹明毓一起研究了很久的畫冊。

    第三日，謝欽離京。

    他臨走前，告訴尹明毓會(huì)給她寫信，也表明想要她的回信。

    尹明毓答應(yīng)了。

    不過在路上的一方，收信定然是不方便的，于是他們便有商有量，謝欽先送信回京，待到尹明毓啟程，謝欽到達(dá)南越，她再派人送信過去。

    第83章

    謝欽離京，謝家的生活……并沒有多大的變化。

    謝家人送他離開那日，確實(shí)沉悶些，但第二日便照常做事，很容易就會(huì)發(fā)現(xiàn)，少一個(gè)謝欽其實(shí)沒什么影響。

    當(dāng)然，這里有尹明毓很大的功勞。

    尹明毓為了幫助他們轉(zhuǎn)移注意力，“好心”地告訴他們，她打算四月初便動(dòng)身南下，正好時(shí)間足夠準(zhǔn)備周全，天也暖了。

    而且她可以參加完三娘子尹明芮的婚禮。

    當(dāng)時(shí)，謝家長輩們聽到尹明毓的話，全都沉默了，唉聲嘆氣。

    他們對謝策的不日遠(yuǎn)行，反應(yīng)更大。

    這個(gè)事實(shí)，對遠(yuǎn)行的謝欽來說，真是既悲傷又幸運(yùn)。

    唯有謝策，興奮地不行，滿心都是跟母親出去玩兒的快樂。

    謝家長輩三人：“……”最沒心沒肺的就是他。

    謝老夫人幽幽地看一眼謝策，拄著拐杖離開的背影都帶著蕭瑟。

    尹明毓默默同情了一下剛出門就被遺忘的謝欽，和即將被曾孫遺忘的謝家長輩們，跟著謝夫人到了西院。

    “母親，大姐姐的嫁妝，還得拜托您操心一二。”

    尹明毓要離京，自然得帶著金銀二婢，東院里就留下夕嵐繼續(xù)照看。

    東院主子都不在，事兒自然少一些，是以尹明毓也將管理嫁妝的差事交到了夕嵐手中，只是還得有個(gè)人從旁監(jiān)督，這個(gè)人非謝夫人莫屬。

    謝夫人也不推辭，直接便答應(yīng)下來。

    至于尹明毓自個(gè)兒的嫁妝，她沒提。

    一來她沒有鋪?zhàn)�，嫁妝里的各種物件兒也都會(huì)鎖在東院，嫁妝銀購置的房產(chǎn)，對謝家來說微不足道，她打算都租出去，她自個(gè)兒的陪房就能看顧。

    而因?yàn)橐�明毓沒多久就要離京，謝夫人也沒有再要求她參與管家，一時(shí)間，尹明毓主仆三人一下子便閑了下來。

    閑的主要金兒銀兒。

    兩人冷不丁一身輕，百感交集。

    銀兒甚至還感嘆：“娘子，外放還是挺好的�！�

    尹明毓瞥了她一眼，“那是因?yàn)樵蹅儾悔s路，若是像郎君似的匆匆離家，再乘風(fēng)一日百余里，片刻不停歇，你再試試�！�

    銀兒瞬間閉嘴，又問道：“娘子，咱們屆時(shí)也走水路嗎？”

    尹明毓鋪了地圖，手指沿著運(yùn)河滑下，到杭州方才停下，“咱們一路游覽一路南行，這時(shí)節(jié)出門，定然能賞遍江南好風(fēng)光。”

    她就是那種人，會(huì)最大限度地以自個(gè)兒過得舒服為驅(qū)動(dòng)，情勢有變化，也會(huì)在作出決定之后，迅速調(diào)整自己。

    是以此時(shí)尹明毓現(xiàn)下想到她的遠(yuǎn)行，是游山玩水，只是終點(diǎn)是嶺南罷了。

    不止金兒銀兒惦念，她也是頗為期待的，情緒十分高漲，還讓金兒銀兒搬游記出來，主仆三人一起翻看。

    為此，三人還準(zhǔn)備了紙筆，實(shí)實(shí)在在地規(guī)劃起來，完全沒考慮過，按照她們這種走法，興許要走個(gè)一年半載，春去春又來。

    至于錢財(cái)，完全沒在她們考慮的范圍內(nèi)，尹明毓在玩性之外唯一一個(gè)強(qiáng)調(diào)的，是順帶教謝策感受一下知名書院的學(xué)風(fēng)濃郁，美其名曰游學(xué)。

    而她提出帶謝策游學(xué)，謝家主極為稱贊，還為她提供了一些與謝家關(guān)系頗好的大儒所在，十分支持他們?nèi)グ菰L，完全沒有理會(huì)謝策才三歲。

    教育要趁早，謝家主和尹明毓非常順暢地達(dá)成了共識。

    謝策啥都不知道，只知道傻樂。

    謝老夫人一看曾孫只聽“出門”就眉開眼笑的模樣，更加悶悶不樂。

    終于，將自個(gè)兒悶病了。

    這一日一早，尹明毓一起來就聽說正院招了大夫，不敢耽擱，急急忙忙趕到正院，就發(fā)現(xiàn)正院的下人們神色頗擔(dān)憂。

    不止謝夫人，就連謝家主也沒去上值。

    尹明毓向兩人行禮，隨后為她晚到和儀容不甚規(guī)整而道歉。

    祖母生病，她做孫媳的慌忙些趕來，無心打扮，自然沒人怪罪。

    謝夫人擺擺手教她坐下。

    尹明毓沒坐，面上帶著幾分焦急和擔(dān)憂，探頭看向里間，問道：“父親，母親，大夫如何說的？祖母沒事兒吧？”

    謝夫人愁容滿面，嘆了一口氣，“頭痛嘔吐，方才瞧了一眼，眼睛紅腫，老夫人說喉嚨也疼。”

    喉嚨痛？

    喉嚨痛尹明毓有經(jīng)驗(yàn)，便輕聲詢問：“母親，祖母是不是上火了？”

    謝家主和謝夫人皆有這個(gè)猜測，對視一眼，嘆氣。

    謝老夫人若是上火，為的是什么，不消多想。

    謝欽是引，謝策是因。

    但謝老夫人如今這個(gè)歲數(shù)，有點(diǎn)兒什么頭疼腦熱，都要慎而又慎，何況謝老夫人一貫身子比較硬朗，難得一病，更教人擔(dān)憂。

    尹明毓坐下來，瞧見謝策起床進(jìn)來，便吩咐童奶娘道：“帶小郎君先去我院里和羊玩兒一會(huì)子，早膳也在我院里用吧�！�

    之所以不讓謝策留在這兒，是擔(dān)心他嚇到哭鬧，再教老夫人聽到難受，加重病情。

    謝家主和謝夫人皆沒阻止，還讓尹明毓領(lǐng)著謝策一起回去。

    謝策已經(jīng)會(huì)看眼色，能夠察覺到氣氛的變化，雖然跟羊玩兒很高興，小小的孩子還是睜著大大的眼睛打量著長輩們，然后又順著祖父祖母的話，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想等大夫診斷完再走，這樣安心些，于是便對謝策道：“小郎君先過去騎羊，我遲些便回東院與你一起用早膳�！�

    謝策推開奶娘的手，不愿意走。

    尹明毓便蹲在他身邊，輕聲道：“還記得母親先前上火嗎？”

    謝策點(diǎn)頭。

    尹明毓故作神秘地說：“曾祖母好像也上火了，許是不能吃肉了，今日你先在東院悄悄吃一些，以后得跟曾祖母一起吃素�！�

    謝策瞬間皺起臉，隨即又眼巴巴地望著尹明毓，問：“母親陪？”

    謝家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以為謝策還是讓尹明毓陪他回東院用膳，出言道：“尹氏，你帶他回去吧，不必在這里守著�！�

    但尹明毓一下子領(lǐng)會(huì)了謝策的意思，他哪是讓她陪他回去用早膳，是讓她陪著吃素，有難同當(dāng)呢。

    尹明毓略微有幾分心虛地看向謝家主和謝夫人，輕咳一聲。

    恰巧這時(shí)，老大夫看診完出來，對謝家主和謝夫人一拱手便開始說明診斷結(jié)果。

    主要是思慮過重，引起了上火、眩暈、頭痛等一系列病癥，開了藥，叮囑要調(diào)整情緒，飲食清淡等等。

    謝策能聽懂的不多，但他聽清了“飲食清淡”，立時(shí)便瞪大了眼睛，滿眼都是對曾祖母的心疼。

    謝家主為人子，極孝順，此時(shí)知道母親的病癥可控，稍稍松了心，瞧見孫子小小年紀(jì)便這般孝順，便和藹地摸摸他的頭，隨即又對尹明毓溫和地說：“你先帶他回東院吧�！�

    尹明毓便向謝家主和謝夫人行禮，隨后便領(lǐng)著謝策出去。

    這時(shí)，謝策也沒有先前的不安了，乖乖地跟著她走。

    姑太太和白知許按照尋常的時(shí)間來請安，也察覺到了正院的氛圍變化，正好碰到他們，又見尹明毓提前到，還驚了一瞬，以為謝老夫人出了什么大事兒。

    尹明毓與兩人簡單解釋，隨后便與她們分開，先返回東院。

    小孩兒最好擺弄，尹明毓讓謝策騎了一下羊，一起吃過早膳，便將他打發(fā)去上課，然后才又回到正院侍疾。

    謝老夫人喝過藥，又睡了過去，謝家主還有公務(wù)，暫且離開，只有謝夫人和姑太太母親守在謝老夫人床邊。

    尹明毓向謝夫人和姑太太福身行禮，便尋了張椅子坐下，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苦澀的藥味兒，安靜地守著。

    心病需要心藥醫(yī)。

    人常說父母在不遠(yuǎn)行，可歲月帶著無法逾越的時(shí)間跨度，老人家無法一直守護(hù)晚輩們，年輕的人也總不可避免地奔向遠(yuǎn)方。

    謝家眾人都清楚，謝老夫人這一場病是如何來的，但他們能做的也只有勸解。

    傍晚時(shí)，謝老夫人又醒過來，暈眩的病癥緩解了些。

    其他人見她醒了，紛紛上前，謝老夫人便是一臉的頭痛，唯有看見謝策，方才露出些笑意。

    誰才是良藥，誰最能寬慰謝老夫人，顯而易見。

    謝夫人便讓謝策到床邊來，而謝夫人見謝老夫人展顏，便想親自端藥侍奉，但謝老夫人擺手，讓她忙去。

    謝夫人不放心，還欲再勸。

    尹明毓瞧了一眼一老一小大手握小手，瞬間有了主意，便主動(dòng)道：“母親，我侍奉祖母吧�！�

    謝夫人也確實(shí)有諸多事情要忙，今日已經(jīng)有些耽擱，見謝老夫人精神比晨間好了許多，且執(zhí)意不用她侍疾，便交代尹明毓幾句，暫且退出去，去處理府務(wù)。

    尹明毓既然知道謝老夫人的心意，便只端著藥，支使謝策：“小郎君，來喂祖母喝藥�！�

    謝老夫人虛弱地才嗔怪道：“他一個(gè)小孩子，喂的什么藥�！�

    說著便要抬手自己喝。

    小孩要哄，老人家也是要哄的。

    尹明毓輕輕按下謝老夫人的手，示意謝策握著勺子喂，還當(dāng)著謝老夫人的面兒鼓勵(lì)謝策：“小郎君，哄哄祖母。”

    謝策便趴在謝老夫人床榻邊，小手輕撫謝老夫人的手，奶聲奶氣地說話：“曾祖母，喝藥，乖�！�

    謝老夫人原來板著的臉，霎時(shí)就綻開花，聲音粗啞地應(yīng)：“好好好，曾祖母喝藥�！�

    謝策爬上床，跪坐在謝老夫人身邊，小心翼翼地握著勺子，一點(diǎn)點(diǎn)喂到謝老夫人口中。

    謝老夫人只看著他，笑便落不下去，喝藥喝得極乖巧。

    尹明毓頗省事兒的坐在床邊，只端著藥碗便可。

    尹明毓是孫媳婦，還不管家，這種時(shí)候本來就要承擔(dān)多一些侍疾的責(zé)任，她也沒有逃避，只不過陪著的時(shí)候，盡量讓謝策在旁邊兒說些童言童語。

    而謝老夫人表面上不舍得謝策累到，實(shí)際謝策在一旁哄她，心里極高興，十足地口是心非。

    按理來說，對她的病應(yīng)該是極有效的，事實(shí)也證明，確實(shí)是有效。

    老大夫連著兩日診脈，都說謝老夫人的病情越發(fā)好了，再服幾日藥便可以減些藥量。

    但謝家眾人還未來得及高興，謝老夫人的狀態(tài)便又肉眼可見變差，說話都有氣無力的，謝家主、謝夫人每每過來，都能瞧見她一臉生無可戀之色。

    謝家主擔(dān)憂極了，又教老大夫看診。

    病當(dāng)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有所好轉(zhuǎn)，老大夫還是先前那套說辭，意思都沒差多少，藥也還是原來的藥。

    可謝老夫人就是虛弱的不行，除了跟謝策說話時(shí)有些氣力，其他時(shí)候都耷眉耷眼的。

    尹明毓：“……”

    這兩日她一直都陪著，除了她就是姑太太母女。

    尹明毓瞧了一眼一臉憂愁、又添嬌弱之美的姑太太，將白知許叫到身邊兒，倆人悄悄說話。

    “你覺得呢？”

    “表嫂也覺得……”

    尹明毓和白知許對視一眼，又一同轉(zhuǎn)向床榻上的謝老夫人。

    她們只是猜測，但還是要再觀察觀察。

    尹明毓存了試探的心，謝策好好坐在床上，故意手欠，非要扒拉他，扒拉倒了，謝策爬起來，她又去扒拉，還故意往謝老夫人腿上扒拉他。

    她不厭其煩，謝策也一遍遍爬起來，但看得人覺得她那樣忒欠了。

    在謝策又一次趴到她腿邊，謝老夫人忍無可忍，張口便訓(xùn)斥道：“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穩(wěn)重些！”

    中氣挺足的啊……

    尹明毓靜靜地看著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教她看得心虛，眼神一飄，又故意虛弱地咳了兩聲，扶著頭道：“吵得我頭疼，你出去吧，我睡一陣子……”

    尹明毓沒說什么，直接雙手在謝策腋下穿過，提起謝策出去。

    她踏出內(nèi)間的門，也沒避諱外間候著的婢女，在門簾后故意原地踏步，腳步由重到輕踏了幾步，才停下來，微微靠近門簾，聽里頭的動(dòng)靜。

    婢女見她這般，皆微微睜大眼睛，不知道少夫人這是作甚。

    謝策就像沒有骨頭的貓兒，四肢軟軟地垂著，側(cè)頭看她，張嘴，“母……”

    尹明毓一把捂住他的嘴，沖他搖頭。

    謝策抬起小手，捂在她的手上，眨巴眼睛，乖巧地點(diǎn)頭。

    尹明毓這才收回手，繼續(xù)偷聽。

    謝策的胖手還捂在嘴上，也學(xué)著她向門簾那兒探身聽。

    里間，謝老夫人一瞧見他們走了，便撐著床坐起來，氣罵道：“這鬼精的！”

    而后，又對童嬤嬤道：“快拿肉脯過來�！�

    童嬤嬤應(yīng)下，給她端過來，嘴上還勸道：“老夫人，您少吃些�！�

    謝老夫人沒回應(yīng)她。

    許是吃上了。

    門外，尹明毓忍俊不禁。

    謝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疑惑地看她。

    尹明毓抱著他離開門簾這里，走到婢女們身邊兒，輕聲道：“我方才做的事兒，悄悄告訴夫人便是，莫向老夫人報(bào)信兒�！�

    婢女們面面相覷，遵令。

    而尹明毓帶著謝策出去后，還一本正經(jīng)地教導(dǎo)他：“方才你我偷聽之舉，非是君子所為，以后不能做了，知道嗎？”

    謝策點(diǎn)頭，隨即眨眨眼睛，問：“曾祖母偷吃？”

    可不就是偷吃嗎？

    尹明毓認(rèn)真地點(diǎn)頭。

    謝策見了，頓時(shí)鼓起臉，眉頭一蹙，氣道：“策兒吃素！”

    尹明毓安撫他，“對長輩要包容些，不能為了這種小事，責(zé)怪長輩。”

    謝策聽話，可臉上還是有些不高興。

    尹明毓一笑，在他耳邊細(xì)細(xì)說。

    另一邊兒，謝夫人得到了婢女的稟報(bào)，仔細(xì)觀察了一日，也發(fā)現(xiàn)了些疑點(diǎn)。

    且病人身體如何，哪里瞞得過大夫呢。

    老大夫來看診，只觀面色，謝老夫人頗為虛弱，可把出的脈象分明比上一次還又強(qiáng)勁些許。

    他也很奇怪，估計(jì)有些懷疑，但是又不好直接說出來，只含糊其辭地暗示，言語里透出一點(diǎn)意思，然后藥方上該減藥量減藥量。

    其他人面面相覷，謝家主十分嚴(yán)肅……且艱難地問出來：“所以，老夫人是……裝的？”

    老大夫委婉地表明，起初肯定是真的生病，現(xiàn)下的病也不是假的，就是這嚴(yán)重程度，有待商榷。

    謝家主面容更加嚴(yán)肅，教人送老大夫出去。

    一家人相顧無言，皆在想謝老夫人為何這般？他們……要拆穿嗎？

    晚膳時(shí)，尹明毓和謝策照舊陪著謝老夫人用。

    但今日桌上，不再是一片素，反而多了一盤烤鴨、一盤紅燒肉圓、一盤冬筍煨火腿以及一盤炒雞絲。

    姑太太和白知許都在正院侍疾，幾人圍坐在一起用膳。

    素菜全都擺在謝老夫人面前，幾盤葷菜則是擺在離謝老夫人比較遠(yuǎn)的一側(cè)。

    謝老夫人極力控制，眼神還是不住地往葷菜那兒瞟。

    白知許瞧見桌上的菜，悄悄打量謝老夫人的神色，又去看表嫂。

    尹明毓若無其事地吩咐謝策：“小郎君，快給曾祖母夾菜。”

    謝策十分懂事孝順，站在椅子上，筷子伸到白灼青菜的盤子里，夾了一筷子，放在謝老夫人的碗里，稚嫩地嗓音說：“曾祖母，吃菜�！�

    謝老夫人摸摸他的頭，夸他孝順。

    謝策受到鼓勵(lì)，又去夾別的菜，只要他能夠到的，全都要夾一筷子給謝老夫人。

    而離他遠(yuǎn)但又能夠到的，是那盤冬筍煨火腿，謝策夾完，又探過身子去夠那個(gè)盤子里的菜。

    謝老夫人眼睛里漸漸泛起一絲期待。

    謝策也才學(xué)用筷子沒多久，不甚靈活，夾了幾次都沒能夾起火腿，謝老夫人跟著著急，便催促布菜的婢女替他夾。

    謝策不用，自個(gè)兒努力，終于夾到一塊兒火腿。

    謝老夫人的視線跟著他的筷子，眼睜睜看著他將火腿放到了他自己的碗里。

    謝策夾完，看見曾祖母的眼神，想起母親的叮囑，一臉明白過來的表情，又探身去夾了一塊兒冬筍，放到謝老夫人的碗里，催促：“曾祖母，吃菜啊。”

    孝順極了。

    姑太太直接就夸贊：“誒呦~咱們策兒可真孝順。”

    謝老夫人：“……”

    尹明毓低下頭掩飾著嘴角的上揚(yáng)，夾一塊兒烤鴨入口。

    白知許亦在控制著神情，那一刻十分說不準(zhǔn)母親的用意，她母親……應(yīng)該不是在故意戳外祖母的肺管子吧？

    姑太太還真是在誠心誠意地夸贊謝策。

    她的夸贊又給了謝策動(dòng)力，謝策又給謝老夫人夾了好幾筷子青菜，然后又夾給姑太太，偏偏夾得是火腿。

    謝老夫人：“……”

    都要裝不下去了。

    尹明毓瞥見她的神色，低下頭抿緊嘴才控制住笑意。

    說不好對誰是厚此薄彼，但受傷的只有謝老夫人一人。

    而既然開了口子，謝策理所當(dāng)然不會(huì)再吃素，這樣的場景便發(fā)生在每一頓飯時(shí)。

    謝家主原本想直接問明，被謝夫人勸住，所以他們都想等謝老夫人主動(dòng)說明意圖，但謝老夫人好像較上勁兒了，偏就不說。

    不過老大夫給出的診斷，和謝老夫人裝病的模樣一對比，連謝家主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這一緊一松，更沒人顧得上謝欽，直到謝欽的信送回來，謝家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好幾日都沒想起來謝欽了。

    謝家主的神情看不出，但謝夫人聽到謝欽送信回來時(shí)，神情確實(shí)閃過那么一絲極難察覺的虛。

    謝老夫人還是惦念孫子的，連忙讓人把她那封信給她。

    謝欽給謝家每一個(gè)人都寫了信，但尹明毓那一封，格外的厚。

    護(hù)衛(wèi)將信呈上，謝家長輩們手里拿著薄薄一封信，再看她手里大小和厚度極不尋常的信封，皆有些沉默。

    尹明毓：“……”

    她總覺得謝欽可能會(huì)出其不意，但絕對不是那樣肉麻的人。

    尹明毓隔著信封，摸出一側(cè)有些不平整，心里有些猜測，便當(dāng)著謝家長輩們的面拆開信封。

    赫然是一本書冊，封面的筆跡是謝欽的筆跡，筆走龍蛇的二字——游記。

    這次輪到謝家的長輩們無語，誰家郎君會(huì)給在家的妻子寫一本游記？

    尹明毓倒是泰然，向長輩們告退后，便回到東院翻看。

    謝欽不是沒寫信，而是在書冊里夾了一張紙，簡單問候尹明毓，還一副極大度的口吻詢問韓旌的春闈成績，表示若是韓旌高中，便由尹明毓代他一起送一份賀禮去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