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兒和銀兒則是反應(yīng)迅速地?fù)踉谝髫姑媲�,以防朱草傷害尹明毓,青玉和紅綢也隨即靠近,警醒地盯著朱草。
尹明毓被幾個姑娘保護在后頭,眼里閃過一絲笑意,片刻后才正了正神色,道:“朱草,你為何如此對夕嵐?”
石榴扶著夕嵐站起來,憤怒地看向朱草。
朱草似是被夕嵐驚醒一般,不復(fù)先前的呆怔,神情似悲似笑,有幾分瘋癲地叨咕:“背主,惡心,離我遠(yuǎn)點兒……”
“你!”石榴氣憤,便要上前理論。
夕嵐一把拉住她,低聲道:“莫要在少夫人面前無狀,不必理會她。”
石榴攥緊拳頭,瞪著朱草好一會兒,才壓下氣。
朱草仍然在念念叨叨,還說什么“你們對不起大娘子”的話,險些又將石榴激怒,被同樣憤怒的夕嵐硬按下來。
尹明毓冷眼旁觀,分明瞧見夕嵐阻止石榴時,朱草眼里閃過一絲失望。
她這是裝瘋賣傻呢。
還真是一刻也不安分。
這樣的人,又真的對大娘子忠心嗎?
尹明毓慢騰騰地開口:“原本我還想看在大姐姐的份兒上,不與你計較……”
朱草忽地瘋笑幾聲,然后指著她,一副要揭穿她真面目的口吻,厲聲指控:“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可不像別人那般傻�!�
銀兒生氣地上前一步,道:“你膽敢對我們娘子不敬!”
朱草嘴角擒著冷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夕嵐、石榴二人,而后不怕死道:“你有身契卻瞞著不說,故意引胭脂犯錯,好處置掉她,現(xiàn)下又輪到我,之后就該是她們兩個了吧?”
銀兒反駁:“你胡說!”
“銀兒�!币髫菇凶∷�,冷靜道,“你讓她繼續(xù)說�!�
銀兒狠狠瞪了她一眼,退后一步。
“二娘子以為我不敢說嗎?我什么都不怕了,我今日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朱草一臉瘋狂,無所畏懼地叫囂,好似真的是個將所有一切全都拋開、忠心耿耿的英勇人物。
“你就是面善心惡,內(nèi)里藏奸,全都是為了處理掉大娘子的人!”
“先是我們,日后便是小郎君!”這是大娘子的陪房們最在意的事,石榴的神色當(dāng)即便有些變化。
而朱草仍舊在挑撥,“現(xiàn)下有老夫人、夫人看顧小郎君,等她取信了兩位夫人,就會向小郎君下毒手,好為她自個兒的孩子騰路!到那時,大娘子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安寧!”
尹明毓沒做的事情,也能如此振振有詞地挑撥,偏偏這種話,她不說也有的是人多想。
她還故意對夕嵐和石榴說,理智些的可能知道她是在挑撥,但難免有人會記在心里,再生出些旁的心思。
她實在太猖狂!
青玉和紅綢臉上都有些怒色,金兒銀兒護主,更是憤怒不已。
銀兒咬牙切齒,神情像隨時可能沖上去打爛她的嘴一般,是顧忌著怕人再說自家娘子“刻薄”,才沒有真的沖上去。
堂屋內(nèi)眾人心思各異,緊繃的氣氛似乎一觸即發(fā)。
“呵~”
笑聲來的突然,打斷了金兒銀兒的憤怒,也打破了其他人的緊繃情緒。
眾婢女紛紛看向笑聲的源頭。
尹明毓是被朱草逗笑的,眾人全都看過來,她的笑意也沒立即止住。
朱草的得意和快意被沖淡,忍不住問:“你笑什么?”
尹明毓嘴角的弧度不變,“笑你看人還挺準(zhǔn),但是不夠完全。”
朱草神情一怔,似是沒想到她會這么說。
不止她,其他人也是這般,面上皆帶著詫異。
“你道什么是面善心惡?”
尹明毓倏地收起笑,輕飄飄道:“掌嘴�!�
“是,娘子�!便y兒就等著呢,一聽這話,擼起袖子便上前。
朱草下意識地往后撤。
金兒上前,準(zhǔn)備幫銀兒按住她,紅綢遲疑片刻,也邁開步子去幫忙。
她們?nèi)�,尤其是紅綢,嬌嬌俏俏地,偏此時一起圍向朱草,像惡霸似的。
尹明毓像是看不下去似的,遮住眼道:“可憐見的,教人不忍心。”
紅綢還不夠了解她,以為她又改主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金兒銀兒則是繼續(xù)向前。
這時,尹明毓溫和淡淡地說:“拉到院子里打�!�
除金兒銀兒以外的四婢和一個朱草:“……”
還以為她要大度地開恩呢……
而銀兒大聲地應(yīng)下來,便和金兒一起扯著朱草出去。
朱草回過神來,奮力掙扎,直到被按到冰涼地地磚上,教涼意一激,心里的怯一點點涌上來,明明沒有了先前的寧死不屈,但還梗著脖子喊:“我是先夫人的人,你這么對我,就不怕滿府……”
尹明毓端起茶杯,淡淡地出聲:“打�!辈痪o不慢地飲茶。
“啪!”
銀兒一巴掌扇下去,直接打斷了朱草的話,“挑撥是非?還裝神弄鬼!我今日就代我們娘子教你什么是‘面善心惡’!”
而后,她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根本不再給朱草繼續(xù)說話的機會。
東院的仆從們都在周遭看著,震驚地看著平日里活潑可人,對誰都帶著三分笑的銀兒,以及一臉平靜,幫著銀兒按住朱草的金兒和臉上帶著幾分驚慌的紅綢。
銀兒每一巴掌,紅綢都要哆嗦一下,偏偏上身恨不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制住朱草的手確實一點不松。
她這反差,實在可愛的很,尹明毓忍俊不禁。
堂屋里,三婢看向自嫁過來便萬事不操心的少夫人竟然還能笑出來,心中都有些畏懼。
石榴站在夕嵐身旁,緊緊捉著她的袖子。
若是以前,她恐怕會有些物傷其類,可今日朱草的言行,實在教人無法同情。
尹明毓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夕嵐和石榴,放下茶杯,平靜地出言制止銀兒他們:“拉進來�!�
銀兒冷著臉收手,背地里卻在襦裙上悄悄搓了搓手,掩飾第一次打人的慌張。
金兒和紅綢一進屋便松手,朱草撲倒在地,眼淚止不住地順著眼角流下來,嘴里嗚嗚不止,卻話不成句。
金兒銀兒鎮(zhèn)定地回原先的位置,紅綢則是腳步略快地走到青玉后頭,緊緊靠著她。
尹明毓看著朱草,笑問:“你不妨猜猜,我是不是故意讓你到我跟前來,說些得罪我的話,好處置你?”
朱草趴在地上,顫抖。
“你倒是會給自個兒抬身份�!币髫馆p蔑地說,“我處置你還需要理由嗎?”
銀兒在一旁重重地冷笑一聲,聲音在堂屋里聽得清清楚楚。
好銀兒,戲有點兒過了。
尹明毓抑制住扶額的沖動,冷下臉,“我是什么身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也甭選擇了,去莊子上做苦力吧�!�
她沒把朱草賣掉,這種被主家厭棄的婢女,被賣出去,許是要到那種腌臜地方去。
而其他婢女也知道被賣掉的結(jié)局,少夫人看似嚴(yán)苛冷酷,但其實已經(jīng)是寬宏大量,以德報怨。
青玉和紅綢本就對尹明毓恭敬,夕嵐也認(rèn)得清局勢,只有石榴,難過大娘子去世,難過郎君和繼少夫人越發(fā)和諧,替大娘子不值,心里一直不甘。
但到了此時,二娘子沒有朱草所說那么可惡,甚至她們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著從前差不多的差事,難不成真要像朱草胭脂一般才甘愿嗎?
終于也放下了意難平。
尹明毓命人送走朱草,又教夕嵐和石榴繼續(xù)去做事。
銀兒等她們兩個走了,才夸張地抓著自個兒的手,哭喪臉道:“娘子,您直接讓人送走她便是,何必呢?”
直接送走,多浪費。
尹明毓也沒避著青玉和紅綢,戲謔道:“若是不教夕嵐和石榴心服口服,老老實實干活,你們干?”
銀兒一聽,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還是讓她們勤勤懇懇地干吧�!�
金兒亦是一臉深以為然。
青玉和紅綢在一旁聽著,心里皆有些不對味兒,有一種她們兩個也是老黃牛的錯覺。
尹明毓瞥見兩人的神色,又想起方才紅綢受驚的嬌態(tài),像個紈绔子似的,握著紅綢的手,“乖紅綢,日后跟著我,定會好好疼你們的�!�
紅綢一雙美眸眨了眨,柔柔地應(yīng)聲:“是,少夫人~”
尹明毓此時一顆心,全要給她了。
而紅綢和青玉離開堂屋后,忍不住摸摸自個兒的臉,邊笑邊對青玉感嘆:“再沒想過有朝一日,竟是會用一張臉魅得主母歡喜�!�
青玉:“……”
你這滿臉驕傲,是怎么回事兒?
第50章
晨間,尹明毓從正院回來前,謝策便撒嬌要與她一起到東院喂羊,謝老夫人知道東院有事兒,便阻了謝策,但是讓尹明毓處理完再到正院來。
尹明毓處置完朱草,便去牽她這只羊,這些日子又長了些,且自從變成右相家的羊,又來到右相家的府邸,生活水平直線上升。
初入東院,就直接臥在草墊上,每日有婢女為它打掃,添的草都是特地去府里的馬房取得。
現(xiàn)下天漸冷,尹明毓又教人給它在墻根處搭了一座小小的木棚,甚至已經(jīng)打算好,如果冬日太冷,就將羊牽到東院兒空置的跨院里,給它分一間小小的屋子過冬。
它這羊生,比尹明毓前世都過得舒坦。
尹明毓讓人解開繩子,牽羊出去遛,空出的手摸了摸它的頭,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瞧你這毛,溜光水滑的�!�
銀兒和紅綢跟尹明毓出去。
銀兒笑道:“婢子小時候見過村子里的羊,都沒有您這只白�!�
紅綢也道:“您的羊瞧著也更機靈些,極討人喜歡。”
東院的仆從,好些當(dāng)差,都不能隨意走動,一整日皆沒個趣,自從這只羊來了,一是沒聽說哪家主子養(yǎng)羊當(dāng)寵物,二也是新奇,時不時路過都要喂一把草,或者摸一摸,替它疏一梳毛。
也不知道是哪個,還專門給它找了一把梳子,所以它這毛才這般順。
這小羊也不似被褚赫拉過來時那般倔強了,完全不懼人,走著走著,還到紅綢腿邊兒蹭過去,惹得紅綢嬌笑不停。
物似主人形。
尹明毓扯扯繩子,輕哂:“長了好毛,剃光了,正適合做羊毛氈�!�
“咩——”
小羊蹭蹄子,頂向尹明毓。
它力道不重,尹明毓也不躲,還繼續(xù)打量它那身上約莫也就一個指節(jié)長的毛,像是真在惦記一樣。
“咩——”
銀兒和紅綢瞧見她和一只羊計較,紛紛笑起來。
尹明毓遛羊遛到正院門口,就將羊暫時留在了院門外,而后進屋。
如今天漸寒,窗子全都封了起來,而老夫人正堂西邊兒連著一處暖閣,暖閣地下盤了火道,還有火炕,已經(jīng)燒起來了。
尹明毓穿得不少,一進屋教熱氣一熏,便有些熱,行完禮,脫了外頭披風(fēng),又脫了褂子。
說話間,謝策知道她牽羊出來了,便往炕沿爬,要去找暖閣熱乎,一冷一熱最易生病,謝老夫人哪能讓他出去見風(fēng),便教尹明毓將羊牽進屋來。
尹明毓:“……不妥吧?雖說收拾的干凈……”
她這羊身上味道倒是不重,可牽羊進屋,也是沒想到。
而謝老夫人縱容曾孫,根本不在意這些,直接教人牽去偏房,還對謝策道:“就在屋子里玩兒�!�
于是小羊就登堂入室了。
偏房和暖閣不是一間兒,不過中間有一扇門,謝老夫人讓人把門打開,便能隨時瞧見曾孫。
小羊自個兒估計也懵,被牽進屋都不敢走動,被謝策這個“敵人”抱住也乖乖的。
尹明毓瞧他小手一擼,順溜的羊毛就逆了一小片,忽然起了興致,教婢女拿線過來。
謝老夫人還當(dāng)她要干什么,直到看見她讓謝策小手揪起一小撮毛,她用線給羊脖后頸系了個毛揪。
謝老夫人:“……”可真是閑的。
但謝策這孩子高興啊,都不用尹明毓說,便又揪起一撮毛。
尹明毓提醒他手不要太重,免得揪疼羊,然后順暢地在他手下系了第二根線。
羊在兩人中間,抖了抖,又被兩人聯(lián)手按下。
頭開始幾根線,顏色有些淺,多少差點兒,尹明毓又讓婢女拿了繡筐來,謝策小手指哪個顏色,她就系哪個顏色。
謝策求知欲旺盛,還要問一問是什么色。
繡筐里的線,一種顏色,深淺一串串兒的,還都有個文藝的名字。
尹明毓嘴懶,干脆同一個色系都答一個顏色。
小羊背上系了一排線,她全都說是紅。
謝策兩只手里還拎著另外兩種紅色的線,先舉起左手,“母親?”
尹明毓道:“紅。”
謝策又舉起另一只手,問:“這個?”
尹明毓:“也是紅�!�
謝策眼利,揪著小眉頭,打量打量左手,又去打量右手,噘嘴,“不對�!�
謝老夫人笑得慈祥,“策兒真是聰明�!�
尹明毓毫無滯澀,順暢地改口,“那就是赤�!�
謝策點點頭,又舉起左手,“母親?”
尹明毓:“……朱。”
“豬?”謝策圓溜溜地眼睛看著叫“豬”的線,立即放棄了另一種線,要給小羊全都綁上“豬”。
尹明毓直接綁了,還用線編了幾個辮子,垂在小羊背兩側(cè)。
謝策高興地拍手:“豬!掛豬!”
尹明毓聽著不太對勁兒,不過也沒多想,只當(dāng)他小孩子說話沒邏輯,又拿了沒劈過的線編手繩,還叫謝策一個小娃娃幫她抻著另一頭。
謝策乖巧,老老實實地握著。
謝夫人忙里偷閑,過來正院,一進暖閣,便透過另一側(cè)開著的門瞧見了一只羊,滿身喜慶。
謝策穿過門,撲進她的懷里,扭身指羊,“祖母!系豬!”
謝夫人:“……”系……什么?
謝策又舉起手腕,給謝夫人顯擺他的手繩,“系豬!”
謝老夫人抬起手腕,腕子上也有一根編織簡單的手繩,說:“尹氏和策兒綁紅線玩兒呢�!�
謝策反駁:“豬�!�
謝老夫人樂呵呵地點頭,順著他,“好好好,朱�!�
謝夫人這才明白謝策說得什么,眼一轉(zhuǎn),見謝老夫人靠在暖炕上,而尹明毓和謝策兩個人閑到折騰羊和繩,只有她忙忙碌碌。
不,也不是她一人,還有她的丈夫、兒子。
但謝夫人管家多年,早已習(xí)慣。
忙碌必然是為了這個家,也是心甘情愿,可是……謝夫人瞧著他們,第一次,莫名地生出幾分微妙的不平衡來。
謝夫人不說,看著尹明毓讓婢女牽羊出去,緩緩坐在炕上,問道:“眼看著就要入冬,各處的賬皆要送上來,待到尹二郎的婚禮后,尹氏,你便去西院幫我算賬吧�!�
晴天霹靂。
尹明毓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不明白好好的,怎地忽然就要上班了?
謝夫人含笑,“怎么,有問題?”
尹明毓動了動臉,調(diào)整神情,露出個為難的神情,“母親,我這……我這還管著大姐姐的嫁妝,您也知道,我管家上愚笨,單大姐姐的嫁妝和我那要建的宅子,已經(jīng)教我無暇他顧了……”
“無暇?”謝夫人眼神轉(zhuǎn)向謝老夫人和謝策手腕上的紅手繩。
現(xiàn)成的“罪證”,就在那兒明晃晃地擺著。
尹明毓視線跟著轉(zhuǎn)過去,被當(dāng)場拆穿也不臊的慌,厚著面皮,伸出手展示她手中的一根紅手繩,笑道:“母親,我這兒還給您編了一條手繩,您莫要嫌棄兒媳手藝粗糙。”
謝夫人心情豁然開朗,笑容變大,“我也有?”
尹明毓一見她喜歡,忙走過去,系在她的手腕上。
謝夫人抬起手,紅色的手繩系在白皙的腕子上,雖是比不了那玉鐲名貴剔透,但也好看。
是以,她也就不計較尹明毓自個兒手腕上空空了。
尹明毓打量著婆母的神色,給自個兒的手繩抬高道:“您別看這手繩普通,也有兒媳的小心思呢�!�
“哦?”
尹明毓指著紅手繩中間,一點金色的紋路,道:“您瞧這像不像‘日月’二字,若是哪天走丟了,靠這編繩興許也能找到人呢�!�
謝夫人仔細(xì)辨認(rèn),謝老夫人也低頭去看,就連謝策也像模像樣地舉起小手腕,認(rèn)真地看。
若是個好繡娘,肯定要更精致更像一些,不過這是尹明毓親手編的,瑕不掩瑜,謝老夫人便道:“倒真有些像�!�
謝夫人笑著點頭表示贊同。
謝策也學(xué)著長輩們像模像樣地點點頭。
尹明毓瞧她們都高興,才試探地問:“母親,您看算賬的事兒,可能再商量?”
“兒媳自知不足,需得再潛心學(xué),兩年……”尹明毓見謝夫人神色不變,又改口道,“不,一年,兒媳再學(xué)一年,您看成嗎?”
反正先拖著,到時候的事兒到時候再說。
謝夫人笑容滿面,也不答她,手指撥弄著手繩,隨意道:“給大郎也編一個,他定然喜歡�!�
尹明毓當(dāng)即點頭,“編,兒媳肯定給郎君精心編一個�!�
謝夫人滿意地點頭,緩緩開口:“至于算賬……”
尹明毓專注地看著謝夫人,心漸漸提起。
謝夫人微笑,“你有心學(xué)是好的,自然要我這個母親親自教你�!�
尹明毓聲音低落黏糊:“母親……”
世家謝氏的賬,窺見一二,已是教人疲累,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嗎?
謝夫人笑而不語。
暖炕上,謝老夫人瞧見尹明毓霜打了似的,繼續(xù)落井下石,笑呵呵地問曾孫兒:“策兒,日后你母親也要日日與你一道上進了,可高興?”
謝策來回看看,兩只眼睛透出喜意,問:“策兒,上學(xué)?”
“不是,你母親到你祖母那兒上課�!�
謝策有些遺憾,但不是他一個人讀書,也是很高興的事兒,便又歡喜起來,“好誒!”
謝夫人瞥了一眼尹明毓,語氣中藏起促狹,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對謝策道:“日后祖母也給你母親留功課,與策兒一道做,可好?”
“好!”謝策在暖炕上高興地打轉(zhuǎn),顛顛兒轉(zhuǎn)了幾圈,跑向尹明毓,一下子撲進她的懷里,睜著大眼睛高興地看著她,“母親!”
尹明毓:“……”
勿擾。
你們的快樂,不是我的快樂。
第51章
尹明毓?fàn)垦虺鋈サ臅r候,輕松愉悅,牽著羊回來的時候,步履沉重。
小羊出去的時候,也是腳步輕快,回來的時候,背著一身的揪揪,垂著羊頭。
紅綢和銀兒跟在后頭,互相戳對方,使眼色。
最后,銀兒眼疾手快,推了紅綢一把,使得紅綢走到了尹明毓視線范圍內(nèi)。
尹明毓從沉思中抬頭,不解地看著紅綢。
紅綢悄悄看了一眼銀兒,走到少夫人身邊兒,試探性地捏住她的袖子,輕輕扯,聲音嬌媚道:“少夫人,您不開心嗎?”
尹明毓心都教她晃酥了,有多少不開心也都飛走了。
“您若是不開心,婢子……婢子……”紅綢面頰微微泛紅,咬了咬嘴唇,閉上眼一狠心道,“若是能哄得您開心,婢子都是愿意的!”
“�。�!”
尹明毓睜大眼睛,這一臉好像要獻身的表情,是什么?!
她們身后,銀兒眼睛睜得更大,看著紅綢的眼神震驚中又帶著佩服,完全沒想到她能犧牲這么大。
紅綢臉越發(fā)紅,嬌艷欲滴,手指捏不住少夫人的袖子,蜷縮著收回來,在腹前青蔥似的手指絞在一塊兒。
“咳——”
尹明毓清了清嗓子,柔聲安撫道:“紅綢,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并非不開心,不必?fù)?dān)心�!�
紅綢不好意思抬頭,飛快地點頭。
尹明毓瞧著她紅透的耳垂,忽然覺得謝欽沒什么福氣,是她有福氣。
她是何德何能,坐擁一院子各妍各色的婢女,那些小煩惱越發(fā)顯得微不足道。
是以尹明毓踏進東院的時候,嘴角都是上揚的,任誰都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晚膳前,謝欽來到東院。
尹明毓正在編手繩,瞧見他進來,便沖他招招手,道:“郎君,來試一下尺寸�!�
她嫁進謝家之后,屋子里從來沒出現(xiàn)過繡筐,謝欽的視線從繡筐落在她手中的編繩上,走過去。
“郎君,手�!币髫古e起還未收尾的編繩,示意他。
謝欽抬起左手,看她在他手腕上比劃,問:“這是?”
尹明毓抬頭,笑道:“送個編繩給郎君戴著玩�!�
“送我的?”謝欽眼中泛起細(xì)微的笑。
尹明毓點頭,“還得再寬松些�!�
原先是金兒幫她抻著,謝欽一進來,金兒便起身退出去。
尹明毓拿著編繩瞧了眼左右,拍拍身邊的榻,“郎君,坐�!�
謝欽坐下,尹明毓順手便將編繩的另一端塞進他的手里,然后繼續(xù)編。
“……”
謝欽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捏著那紅繩,沉默。
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也沒有人會這么自然地讓他做這樣無聊的事,不過……這對他來說無疑是輕松的。
謝欽看著尹明毓烏黑的發(fā)頂,眼中笑意更濃。
尹明毓一邊編繩,一邊又說了一通在正院那套話,指著編繩上不甚明顯的“日月”二字,道:“我獨一無二的標(biāo)志。”
謝欽看了看,誠實道:“不甚規(guī)整。”
尹明毓:“……”
果然,女人才知道心疼女人,謝老夫人和謝夫人都會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尹明毓抽回編繩,不打算送了。
謝欽在編繩抽走之前,握住,“不是要送予我?”
尹明毓拽了拽,沒抽出來,便道:“郎君不松手,我如何給你戴上?”
謝欽這才緩緩松開手,親眼看著她給他手腕上戴了一根紅編繩,放下手后,袖子遮住,還是覺得手腕有些奇怪。
尹明毓則是送完便完了,轉(zhuǎn)身去招呼人擺膳。
謝欽用膳的禮儀本就極佳,但今日他的左手幾乎不較大幅度的動作,始終沒露出手腕,只是這點小細(xì)節(jié),無人注意。
期間,紅綢進來稟報些事情,一進門,便紅起一張臉,聲音像是要滴水一般。
尹明毓瞧著她的樣子,十分好笑,柔聲安撫了幾句,便教她下去。
謝欽卻是極敏銳,自然注意到紅綢的異樣以及尹明毓柔的過分的聲音。
那一瞬,他有種詭異的念頭……但因為太過詭異,不好多想,便直接拋開來。
兩日后,尹家二郎尹明麟成婚,新婦乃是四品吏部侍郎楚大人的嫡次女。
尹家高朋滿座,朝中諸多同僚攜妻、子女前來祝賀。
謝家所有人,就連謝老夫人也親自到場,給足了尹家面子,謝策便跟在曾祖母身邊。
韓氏親自來迎謝老夫人和謝夫人,與謝策說話,發(fā)現(xiàn)他又大方了許多,極高興,而這種變化,是尹明毓嫁過去才有的,是以她看向尹明毓的眼神也添了幾分溫柔。
嫡母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尹明毓頗不適應(yīng),禮貌回笑。
但韓氏一瞧見她那笑,便收起溫柔,直接轉(zhuǎn)開眼。
尹明毓:“……”這才正常。
而謝老夫人到場,其他女眷幾乎都要來拜見,尹明毓是晚輩,時不時便要起身見禮,后來干脆便站著不再坐下。
先前在姜四娘子宴上結(jié)識的文娘子也跟著婆母徐夫人來賀禮,行禮起身時,她站在婆母和長嫂身后,沖尹明毓笑。
謝老夫人瞧見,一問得知尹明毓與她認(rèn)識,便教尹明毓去玩。
徐夫人極樂見,笑容滿面地吩咐小兒媳過去,而徐家長媳何氏面上的笑容卻不夠自然。
文娘子恭恭敬敬地與婆母行了個禮,才走到尹明毓身邊,聲音帶起幾分雀躍道:“二娘子,數(shù)日不見,可好?”
尹明毓儀態(tài)端莊,回復(fù)她時語氣倒是沒那么板正,“皆好,文娘子呢?”
文娘子微微湊近她,小聲道:“乖順些便是,不過若二娘子閑來無事,多邀請我出門玩,我婆母肯定樂意,我也輕快�!�
尹明毓露出一個意會的眼神,答應(yīng)道:“好�!�
文娘子一聽,喜上眉梢,就站在她旁邊與她閑聊。
過了一會兒,姜夫人帶著姜七娘子姜合來拜見謝老夫人,尹明毓和文娘子接去見禮,姜合也輕聲叫“表嫂”。
她年輕,還不甚懂得藏住心事,隨后分開,站在姜夫人身后,也一直忍不住悄悄看尹明毓。
文娘子頗為好奇,便問尹明毓。
尹明毓只說:“自然是我招人喜歡。”
文娘子教她逗笑,“尹二娘子自然是討喜的�!�
而不遠(yuǎn)處,姜合瞧見她們親密,有些失落。
姜四娘子隨夫家前來,各處問好過后,便來到妹妹身邊,見她神色,了然,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瞧家里給你寵慣的那些嬌性子,看你日后還長不長記性�!�
姜合噘嘴,卻也沒有反駁。
姜四娘子側(cè)頭看了一眼那頭的尹明毓,笑道:“正好,我這個姐姐借著替你打聽那人,幫你說和一二。”
姜合跺腳,小聲道:“姐姐!不過是家里問起我受傷,我才說起他的,你們這是作甚?”
姜四娘子道:“我們還不了解你,若是沒有好感……”
“姐姐!”
“好好好,不說了�!辈贿^姜四娘子轉(zhuǎn)頭,再去瞧,便瞧不見尹明毓的身影,只得暫時放下。
姜合倒是注意到了尹明毓的去向,躊躇片刻,跟姐姐說了一聲,尋過去。
尹明毓是教謝欽的小廝請出去的,因為謝欽要為她引見幾位關(guān)系不錯的好友。
大鄴此時的男女大防并不嚴(yán)苛,謝欽又甚少呼朋喚友的宴客,是以才會利用這樣的場合引見,完全是不浪費時間機會。
謝欽那幾位朋友,年紀(jì)皆輕,對尹明毓極客氣友善,不過……尹明毓趁著無人,輕聲對謝欽道:“還是褚郎君有趣些。”
謝欽聲音如常,回道:“我也只一個如遙清那般的友人�!�
他一頓,看著尹明毓,意味深長地說:“未曾想到會碰到第二個意外�!�
謝欽竟然也會促狹了,真是稀奇。
尹明毓腹誹了一句,視線一轉(zhuǎn),瞧見不遠(yuǎn)處的人。
謝欽看過去,一見是韓三郎韓旌,復(fù)又端方起來。
尹明毓問心無愧,對謝欽道:“郎君可要與韓家表兄寒暄幾句?”
謝欽右手?jǐn)R在腰后,淡淡道:“先前我也曾指點過他,便無師之名,也該是韓三來與我見禮。”
而那頭,韓旌再見到尹明毓,心境又與上一次大不相同。
發(fā)現(xiàn)根本不了解曾經(jīng)心儀許久的人,他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可數(shù)日過去,確實釋然許多,只是仍然免不了有幾分悵然。
此時見兩人皆已看到他,腳下一滯,便調(diào)整好神色,走過來問好。
謝欽本就清雋至極,氣度非凡,面對韓旌時,不自知地表現(xiàn)出十分的風(fēng)度。
因著明年韓旌便要參加春闈,他還主動問起韓三郎的學(xué)問。
反倒尹明毓,除了一開始與韓旌見過禮,之后都成了局外人,百無聊賴之下提出離去。
韓旌的視線下,謝欽聲音中的清冷之意淡了些許,“既是無聊,便不必留在此處了。”
尹明毓再次感受到如先前面對嫡母眼神時奇怪的感覺,扯了扯嘴角,果斷離開。
她走后,滿眼震驚的姜合從墻側(cè)走出來。
她確實對韓旌有幾分好感,所以能夠迅速抓住他身上旁人不曾注意的異樣。
但她先前有幾分好感,此時便有多少抗拒,她連在議親的姬三郎移情別戀,都記恨許久,自然眼里揉不進沙子,無法再去中意一個心有所屬的人。
而韓旌和尹明毓這個表嫂,理所當(dāng)然地與那對狗男女不同……
姜合恍惚地走回去,就見到她姐姐正在與尹明毓說話,霎時什么胡思亂想都沒有了,連忙快步走過去,急急地出聲:“姐姐!”
正在寒暄的姜四娘子和尹明毓不約而同地看向她。
姜合又羞又急,顧不上跟尹明毓說什么,匆匆拉姜四娘子離開。
留下尹明毓莫名。
第5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