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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尹明毓自然是不會受累抱謝策的,只讓童奶娘繼續(xù)抱著,便抬步回她的院子。

    一番簡單地整理之后,尹明毓留下金兒在院里繼續(xù)收拾,然后領(lǐng)著銀兒以及謝策和他的仆從們,一道出了莊子。

    他們剛出莊子就瞧見一群鴨子在不遠(yuǎn)處的小溪里游,謝策定定地盯著,身子直往那兒傾,還伸手去指,見尹明毓不搭理他,張嘴軟軟地喊:“母親~”

    尹明毓腳下一轉(zhuǎn),轉(zhuǎn)身往溪邊走。

    婢女畫屏抱謝策,童奶娘瞧著周圍有蚊蟲飛舞,擔(dān)心蚊蟲咬到謝策,叫婢女拿團(tuán)扇趕蚊蟲,而后勸誡道:“少夫人,小郎君皮膚嬌嫩,萬一教毒蟲咬了,不好擔(dān)待�!�

    尹明毓停住腳步,淡淡地問她:“你在教我做事?”

    童奶娘謙卑地躬身,解釋道:“婢子并非此意,只是……”

    尹明毓隨手摘下頭上的帷帽,遞給銀兒,又沖謝策一抬下巴。

    銀兒有經(jīng)驗,帷帽罩在謝策頭上。薄紗垂下來幾乎到謝策小腿,她將薄紗挽到謝策腰間,交叉打了個結(jié),謝策整個上半身便全都攏在帷帽里,密不透風(fēng)。

    謝策新奇,小手在帷帽里四處摸。

    童奶娘啞然。

    “你可以行勸誡之責(zé),但你們的本分,是如何護(hù)好他,不是處處拘著小郎謝老夫人著緊謝策,她們便拘著孩子,什么都不讓孩子接觸,倒是省時省力,也無需擔(dān)責(zé)任,可比她還懂審時度勢。

    尹明毓尋常是懶得理會這些的,但分內(nèi)的事都顧及不周全,倒來對她指手畫腳,憑白惹人厭煩,影響心情。

    童奶娘等謝策的婢女霎時有些難堪,全都不敢再多言。

    謝策最是無憂無慮,新奇夠了帷帽,便又將心神轉(zhuǎn)向小溪里的鴨子,時不時瞧見鴨子鉆入水再從老遠(yuǎn)鉆出來,都有高興地拍手。

    他還想往小溪那兒跑,婢女們小心翼翼地勸說阻攔,尹明毓不耐煩,就直接揪著他后襟拽回來。

    幾次之后,謝策便老實下來,只站在原地興奮,頂多就是沿著溪上的小路走。

    再晚些,謝欽回來,瞧見他們,便沒有進(jìn)莊子,而是打馬來到近前。

    水里的鴨子們教馬一驚,撲通撲通地竄到對岸去,謝策哈哈笑,連怕父親都忘了。

    他不想回去,就要看鴨子,尹明毓在外面站累了,可不想再陪,便把謝策甩給謝欽,抬腳就要往回走。

    謝策不想她走,伸手去拉,偏偏小手在帷帽里,只在薄紗上戳出個小手掌印。

    謝欽問童奶娘:“出來幾時了?”

    童奶娘恭謹(jǐn)?shù)卮鹆恕?br />
    時間不短了,謝欽便叫謝策回去。

    謝策才想起害怕來,小心翼翼地看著父親,不想回也不敢吱聲,模樣委屈。

    尹明毓走在前頭,懶洋洋道:“回莊子上也有鴨子�!�

    謝策眼睛一亮,這才抬腳去追她。

    回到莊子,謝策一直問“鴨?”、“鴨鴨?”……

    晚膳時,一只烤全鴨躺在餐桌上。

    尹明毓在謝家長輩們面前還是柔順溫婉的,指著烤鴨對謝策溫柔地笑,“小郎君,這不是鴨子嗎?”

    謝策驚呆,癟嘴。

    尹明毓親手給他夾了一塊兒鴨肉,喂到他嘴里,“好吃嗎?”

    謝策咬了咬,嘗到味道,呆呆地點頭。

    “乖。”尹明毓拍拍他的小腦袋,“吃吧。”

    謝家主和謝夫人甚是滿意他們繼母子的親近,謝老夫人臉色不爽快,也沒有說什么。

    唯獨知道真相的謝欽和童奶娘等人:“……”

    第24章

    晚間謝欽和尹明毓住在一個院子。

    明日要去獵場,不適宜有其他活動,是以兩人梳洗完,皆心如止水地躺在床榻上。

    尹明毓早晨起太早,即便在馬車上補(bǔ)了一覺,依舊不夠,沒心沒肺地忽視謝欽的存在,很快便混沌起來。

    她這一放松,漸漸忘形,四肢舒展,兩人之間的距離便縮短,然后一只腳越過楚河漢界。

    謝欽察覺到小腿的觸感,緩緩睜開眼,了然。

    他并不想再去榻上睡,是以便展開手臂,從尹明毓的頸下穿過,而后微微一使力,將她束在懷中。

    尹明毓被打擾到,眼皮微掀入目便是謝欽的喉結(jié),昏黃的夜燈下暗昧至極,身隨心動,唇便湊過去,手也跟著探進(jìn)他的寢衣。

    謝欽一頓,喉結(jié)滾動,隨即摟緊尹明毓的肩膀,便傾身覆上去。

    尹明毓腦子一清,連忙抽出手,“等一下�!�

    謝欽停住,皺眉,唇貼在她頸側(cè)張合,“你我是夫妻,行敦倫之禮有何不可?”

    尹明毓思緒被擾亂,只能一只手緊緊攥著他的寢衣,一只手艱難地抬起,掰手指算日期。

    謝欽抬手,虛握住她的手腕,緩緩向上滑,直到抓住她的指尖于掌心,方才停下,而后一點點擠開她的手指,鎖住,果斷地拉回到被褥上。

    尹明毓恰巧算好,心下一安,便放縱自己仰頭回應(yīng)。

    ……

    夜里,尹明毓堅持叫了水,然后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謝欽起床穿戴妥當(dāng),才將尹明毓叫醒,“今日母親要帶你交際,不便晚起,可早些回來休息。若是無聊,便請三娘和四娘過來陪你。”

    尹明毓側(cè)躺,慵懶地支著下巴,微微上挑的眼尾似是抹了胭脂,十分好說話道:“好~皆聽郎君的。”

    她昨夜可不是這般,聲音軟膩,要求頗多。

    謝欽一板一眼道:“莫要耽擱了�!�

    說完步履從容穩(wěn)健地快速離開。

    尹明毓挑眉,勾起嘴角,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揚聲喊人:“金兒,銀兒……”

    秋獵統(tǒng)共是四日,表面上沒有固定的安排,實際上三王那些爭權(quán)奪勢早已浸入到各處,就連這秋獵也帶上其他意味。

    說是約定俗成倒還算不上,但來之前私底下就已經(jīng)排好了日程。

    今日,設(shè)宴的是正三品工部尚書柳臨的夫人張氏,就在柳家的莊子。

    謝老夫人輩分要高一些,尋常不輕易參與這些宴席了,便和謝策待在謝家莊子里,只尹明毓隨謝夫人出門。

    謝夫人叫她同乘一輛馬車,路途中為她講今日要交際的比較重要的人家,講的時候還提醒尹明毓:“是有些枯燥,然交際之中需得注意避諱之事頗多,你耐心些記下,以免得罪人而不自知�!�

    尹明毓絲毫不覺枯燥,認(rèn)真地點頭道:“母親您多與我說一些,我是極樂意聽的。”

    謝夫人便就今日赴宴的主人家細(xì)細(xì)說起。

    當(dāng)年開國皇帝啟帝逐鹿天下之時,最先倒向啟帝的便是柳家,甚至為了兩方利益關(guān)系的緊密,柳家曾嫁一女給已經(jīng)有妻兒的啟帝,后來這位柳氏女便在開國皇帝正式建國之后成為了大鄴第一位皇后。

    當(dāng)今陛下昭帝便是柳皇后所生的嫡子,因此,柳家后來居上,在新朝建立后迅速攀至頂級世家之列,與謝、姜、崔、姬四家相提并論。

    而柳夫人張氏與昭帝故去的元后是異母姐妹,皆出身鳳州,乃是由元后做媒嫁給喪妻的柳尚書為繼室,實際是定王的姨母。

    不過,現(xiàn)在的成王妃,渭陽郡主的生母,是柳尚書嫡親的妹妹,是以柳家與成王更親近。

    謝夫人文雅,且?guī)еx家的端方、守禮,出口之言皆無刻薄,便是談及某些不甚規(guī)矩正派、有傷風(fēng)化、突破下線的事都只一帶而過,實在不得不談及也會點到為止,極為隱晦。

    但尹明毓從謝夫人的話里敏銳地、精準(zhǔn)地抓住重點,再在腦袋里經(jīng)過一二拓展加工,就發(fā)現(xiàn)這錯綜復(fù)雜的現(xiàn)實比有些話本子可有趣多了。

    大鄴建國這三十年,這些貴族得有多少愛恨情仇、奇聞異事啊……

    想看……

    尹明毓心癢,暗暗惦記起謝家龐雜的藏書,不知道能不能翻到些當(dāng)年的野史雜文。

    而謝夫人見她眼神恍惚,心生誤會,詢問道:“可是擔(dān)憂渭陽郡主找你的麻煩?”

    尹明毓回神,輕咳一聲,作遲疑狀,“是有些擔(dān)憂……”

    謝夫人帶著幾分篤定,安撫道:“你只需安分守己,郡主再是得寵,也斷然不敢無視謝家,直接為難于你。”

    尹明毓飛快地點頭,先前謝夫人給她那本記錄謝家關(guān)系網(wǎng)的冊子時,便簡單說了些如今京中各方的利益牽扯,她自己也有些許了解。

    謝家這樣底蘊(yùn)深厚的家族,定然有所倚仗。

    當(dāng)個安靜躲在老鷹身后的雞仔,等吃等喝,尹明毓會。

    然而謝夫人見她如此,又擔(dān)心她作為謝家少夫人太過小家子氣,教人輕視,“你的規(guī)矩學(xué)得不錯,只管坦然大方些,莫要露怯�!�

    尹明毓謙遜一笑,“是,母親�!�

    她這性子不像是會惹事的,謝夫人稍稍放心,又說起老夫人的娘家,姜家。

    姜家好學(xué),多出名士大儒,只前朝末年動蕩時與謝家聯(lián)姻,以保全家族,而在謝老夫人之后,再未與大世家聯(lián)姻,也沒有與皇室聯(lián)姻。

    姜家只做純臣,如今的姜家主官至禮部尚書,但他也醉心學(xué)問,在朝為官只是為家族計不得已而為之,近兩年時常上書乞休,陛下不允。

    謝夫人告訴尹明毓:“姜家事兒少,你可多與姜家人接觸�!�

    尹明毓乖順地應(yīng)下。

    這一段路途,兩人一個說一個聽,尹明毓為了深挖故事會適時提出問題,再表示受教,謝夫人每每得到回應(yīng),只當(dāng)她是極質(zhì)樸好學(xué)的,談興更高。

    可謂是兩廂皆有所得。

    而姜家之后,再要轉(zhuǎn)說別家時,馬車到達(dá)柳家莊子門口,謝夫人便停下話,尹明毓還頗有幾分意猶未盡。

    柳家的莊子是先帝賞賜,比謝家莊子更靠近龍榆山,離獵場也只一刻鐘左右的馬車程。

    柳家接手這處莊子后,進(jìn)行過擴(kuò)建,是以整個莊子十分開闊,與之相比,謝家那莊子算是低調(diào)的。

    仆從引她們?nèi)雰?nèi),尹明毓亦步亦趨地跟在謝夫人身后,目不斜視地一路直達(dá)正堂。

    堂內(nèi)幾乎坐滿了人,她們婆媳一踏進(jìn)去,一眾女眷的視線便紛紛投過來,先是看向謝夫人,而后落在尹明毓身上。

    好奇、打量、審視、失望……皆不相同,也有些夫人養(yǎng)氣功夫極好,面上神色之平靜,根本無法看透她們的內(nèi)心。

    整個堂屋內(nèi),尹明毓只認(rèn)得嫡母韓氏,她也理應(yīng)先向嫡母問好,于是便轉(zhuǎn)向嫡母,行了個一絲不茍的禮。

    韓氏神色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對她表現(xiàn)出來的溫順樣子習(xí)以為常,平靜道:“你也見見各家夫人�!�

    “是�!�

    嫡母庶女二人看起來并不如何親密,若非謝夫人知道韓氏將嫡女的陪房身契給了尹明毓,恐怕還要以為兩人關(guān)系不佳。

    但也正是因為這般,兩人的相處看起來更奇怪。

    這時,原本坐在主位上那一位端莊的夫人——柳尚書夫人張氏,主動迎向謝夫人,與她寒暄。

    謝夫人介紹尹明毓,教尹明毓拜見。

    柳夫人受了尹明毓的禮,笑著夸贊,“謝少夫人模樣周正,規(guī)矩也好,謝夫人極有福氣。”

    她說完,回身微一擺手,召來一個模樣氣質(zhì)皆與她肖似的年輕娘子,笑容中透著驕傲,道:“這是我女兒,柳韞。”

    “謝夫人,謝少夫人�!泵嫒葜赡哿锪y端莊穩(wěn)重地微微福身,儀態(tài)俱佳,世家貴女的氣度盡顯。

    謝夫人神色不變,只微微頷首。

    周正、規(guī)矩的尹明毓依然保持微笑,余光捕捉到對面一位年輕娘子悄悄撇嘴,似是不屑。

    而那娘子察覺到尹明毓的視線,也不躲閃,沖她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隨后,尹明毓得知她是姜家七娘子,叫姜合,與一旁氣質(zhì)清高、寡言少語的姜夫人是親母女,但性子南轅北轍。

    而且她喊“表嫂”喊得極痛快,看起來就是個率直爽朗的姑娘,不過似乎與柳家三娘子有些矛盾。

    隨后見禮的其他的女眷,謝夫人馬車上沒來得及細(xì)說,尹明毓便在腦子里自動劃過冊子上的內(nèi)容,一一對應(yīng)。

    但她善于留心觀察,發(fā)現(xiàn)姜合不止對柳家有些不同尋常的情緒,對姬家的夫人亦是十分冷淡,基本不會在姬家人身上停駐目光。

    尹明毓全都拜見完,便坐在謝夫人身后不顯山露水,不引人注意地觀察眾人的神色。

    然后她便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柳夫人說話時,姜夫人從不回應(yīng),待到姬夫人出聲時,姜夫人的臉色便要冷一分,甚至直接轉(zhuǎn)頭與謝夫人說話。

    這里頭有什么內(nèi)情,謝夫人沒有講,尹明毓什么都不知道,先來無事胡思亂想,越發(fā)好奇,卻只能暗自猜測。

    過了一會兒,柳夫人提議去園中賞花,眾人一同移步,姜合就走到尹明毓身邊,與她小聲說話,“表嫂,你和表哥成親那日,我去謝家觀禮了�!�

    尹明毓完全沒有印象,誠實道:“我遮著喜扇,沒瞧見你。”

    姜合不以為意,“沒瞧見便沒瞧見,現(xiàn)在認(rèn)識也不遲�!�

    緊接著,她興致勃勃地說:“表嫂,稍后我們?nèi)カC場玩兒吧?”

    尹明毓正要回答,一位姍姍來遲的貴夫人打斷了她,那位夫人五六十歲的年紀(jì),一身珠光寶氣,氣勢十足地領(lǐng)著一群婢女走過來。

    她正在猜測是哪位,姜合便湊到她耳邊低聲介紹:“這位是忠國公夫人,很大方……”

    忠國公府齊家是大鄴唯二的國公府之一,平王的母妃出身忠國公府,與這位國公夫人乃是姑嫂,而如今平王妃又是忠國公夫人的嫡女,親上加親,關(guān)系緊密。

    尹明毓還在想她如何大方,那頭忠國公夫人已經(jīng)和柳夫人面對面寒暄。

    兩家一個站在成王背后,一個站在平王身后,慣常不甚對付,此時兩位夫人湊在一起,年齡相差不小,表面上一片祥和,但言笑晏晏之下,似有無形的刀光劍影一般。

    柳夫人笑道:“老夫人,可算是將您盼來了,我還以為請不來您大駕�!�

    忠國公夫人聲音洪亮,耿直又不留情面道:“你家每每便有熱鬧,我又豈會不來�!�

    忠國公夫人當(dāng)年不過是個普通商戶家的娘子,嫁了個好郎君,立下赫赫戰(zhàn)功,她才飛黃騰達(dá)成了國公夫人。

    柳夫人一貫有些看不上,可文雅人遇上魯莽的,便是秀才遇到兵,根本說不過。

    是以柳夫人臉色便有些難堪,姜合在人后見了,偷笑起來。

    尹明毓瞧見她的表情,亦升起看熱鬧的樂趣,這可比先前屋子里那些夫人們打得啞謎有趣,也來的更刺激。

    如果再有一包肉脯,邊吃邊看就好了……

    可惜,只能想想……

    尹明毓正遺憾,忽然對上忠國公的視線,一頓,端正地上前兩步,行禮拜見,“尹氏二娘拜見老夫人�!�

    “尹二娘?”忠國公夫人瞧了尹明毓幾眼,想了片刻,恍然大悟,看向韓氏,“是你家的女兒?”

    又看向謝夫人,“你家的新婦?”

    韓氏和謝夫人皆點頭,“正是�!�

    忠國公夫人眼神在眾人身上,尤其是柳夫人身上一轉(zhuǎn),忽然沖尹明毓招手,“尹氏,你來�!�

    尹明毓緩步走至忠國公夫人近前,屈膝一禮。

    忠國公夫人朗笑道:“這頭一遭見面,既然拜見,得給個見面禮�!�

    她說著,直接拔下手腕上指頭粗的金鑲玉鐲子,手不由分說地握住尹明毓的手腕,就要給她套上。

    尹明毓看著明晃晃帶著“值錢”倆字的鐲子,無語:“……”

    還真的是……大方……

    不過再是值錢的好東西,她也不能大喇喇地直接收下,便一邊抬手制止,一邊為難地看向婆母。

    謝夫人婉拒:“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氣,我家大郎和尹氏成婚時,您府上送過賀禮。”

    忠國公夫人堅持,“誒~賀禮是賀禮,見面禮是見面禮,長者賜不可辭,收下。”

    太過推拒,確實難看,謝夫人便沖尹明毓點點頭。

    尹明毓拿開手,她手腕子細(xì),那鐲子一下子順暢地滑到小臂中間兒,她手臂一垂下,鐲子便垂在她手腕上。

    而忠國公夫人一把鐲子套到尹明毓的手腕上,便看向柳夫人,“世家不最重禮數(shù)嗎?

    你們都送了些什么見面禮?”

    尹明毓眉頭一動,合著見面禮是假,作筏子膈應(yīng)柳夫人是真,在這兒等著呢。

    謝夫人和韓氏亦是皺眉,謝夫人身形一動便要出面,韓氏抓住她的手腕,瞧了尹明毓一眼,靜觀其變。

    柳夫人則是不止一次被忠國公夫人胡攪蠻纏了,方才便有些不好的預(yù)感,此時忠國公夫人真的把矛頭指向她,凝滯一瞬后,還有幾分“果然如此”的感覺。

    幾樣?xùn)|西倒是不值當(dāng)什么,可被這不講理的老太太拿捏,她當(dāng)然不樂意。

    于是柳夫人若無其事地笑道:“老夫人您這性子,十年如一日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我們年輕,哪里有您慈愛,考慮的周全,還給出嫁的婦人送見面禮。”

    新婦除了婆家敬茶時收婆家長輩們的禮,外頭從來沒有這樣送見面禮的規(guī)矩。

    柳夫人環(huán)顧眾人,道:“這也是突然,諸位夫人都沒準(zhǔn)備,您莫要再苛責(zé)了,免得大家沒臉�!�

    “我送過見面禮了�!焙鋈�,一道冷清的聲音響起。

    柳夫人瞧過去,看著姜夫人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一堵。

    而姜夫人隨即便轉(zhuǎn)向尹明毓,道:“我另送了一副頭面做見面禮,你可看到了?”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又全都轉(zhuǎn)到尹明毓身上,等著她回話。

    尹明毓手指輕輕摩挲手腕上的金鑲玉鐲子,她和眾位夫人皆是第一次見面,姜夫人也是,哪來的見面禮?

    忠國公夫人與她無親無故,自然不會在意她,許是覺得送一只鐲子便可一筆勾銷了。

    亂拳打死老師傅,姜夫人仗著她肯定懂得遠(yuǎn)近親疏的道理,會顧全姜家便出言相助,屆時柳夫人為了壓過忠國公夫人,定會送她價值更高的物件兒。

    以為鷸蚌相爭,她做個漁翁,收獲頗豐,就相安無事嗎?

    尹明毓不耐煩地?fù)芘C子,她躲在后邊兒安心看戲,未曾影響旁人,也不喜歡別人莫名其妙影響她的心情。

    心念轉(zhuǎn)動只在一瞬,尹明毓啟唇,半真半假道:“許是放在庫里了,回府我便去找出來�!�

    她這話一出,算是肯定了姜夫人的“見面禮”,忠國公夫人笑道:“柳夫人,我是個沒見識的,你也教我瞧瞧柳家有什么好物件兒�!�

    柳夫人扯起個冷笑,道:“不過是一份見面禮罷了,既然老夫人急著見識,我讓人去取便是�!�

    她便吩咐婢女去取東西,其他夫人回去取著實不方便,便各自從手上、頭上、頸上取下些首飾,送給尹明毓作“見面禮”。

    只是主動送與被動送不同,夫人們神情皆有些不爽快。

    尹明毓像看不懂人臉色似的,笑盈盈讓金兒銀兒全都收了。

    最后,柳夫人的婢女帶過來一樽玉觀音,柳夫人看向忠國公夫人,“老夫人,如何?”

    忠國公夫人滿意道:“到底是柳家,成色好�!�

    柳夫人嗤笑一聲,又轉(zhuǎn)向尹明毓,語帶嘲諷道:“謝少夫人,這便是我送予你的見面禮了�!�

    尹明毓親手接過,沒脾氣地道謝。

    柳夫人直接別開眼。

    而尹明毓把玉佛交給婢女,忽然神情一變,一臉的慚愧之色,“說來我嫁給我家謝郎君,算是諸位娘子的嫂嫂,初次見面也沒送娘子們見面禮。”

    眾女眷莫名地看向她。

    韓氏平靜無波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

    謝夫人不明所以。

    尹明毓自顧自地轉(zhuǎn)身,從金兒手中扒拉一番,拿起方才姬夫人送的一塊玉佩,笑得憨厚,“七娘子,我便借花獻(xiàn)佛,你莫要嫌棄�!�

    說完,尹明毓一把抓起姜合的手,將玉佩塞到她手里,另一只手手動幫她合上手指。

    姜合:“……”

    隨后,尹明毓又轉(zhuǎn)向柳三娘,拔下手腕上的金鑲玉鐲,像忠國公夫人給她套鐲子一般,輕而易舉地套在柳韞腕子上。

    柳韞沒想到有人會這般“借花獻(xiàn)佛”,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尹明毓已經(jīng)去別的娘子那兒做散財童子了。

    她只能對著鐲子不知所措。

    而在場的夫人們并不是每一個都帶了女孩兒來,尹明毓手里還剩下幾樣?xùn)|西,其中就包括柳夫人那樽玉觀音。

    但這時,她舒坦了,又得了東西,才是賺了。

    第25章

    尹明毓一出“借花獻(xiàn)佛”,屬實教來柳家莊子赴宴的女眷們記住了她,但這個印象,算不上多好,也算不得壞。

    主要是特立獨行,但偏偏只是沒人這般做,并未違反什么規(guī)矩禮法。

    而謝夫人因此意識到,尹明毓似乎并不是她們先前以為的木訥呆笨,可若重新界說,她又混沌著,無法找到一個準(zhǔn)確的形容安在這個兒媳身上。

    是以她看向尹明毓的眼神頗為復(fù)雜。

    尹明毓卻好似無事發(fā)生一般,照舊一副溫順的模樣來到婆母和嫡母面前。

    謝夫人看她這模樣,更是忍不住迷糊,她實在太過自然,讓人不禁懷疑是自個兒想多了。

    尹明毓淡定無比,先是沖兩位母親一福身,隨即面向嫡母韓氏,問道:“母親,不知三娘和四娘在何處?”

    “我不便帶她們來赴宴,便教人送她們?nèi)カC場了。”韓氏微頓,道,“你二哥和三郎與她們同行�!�

    尹明毓聽到“韓三郎”,平靜無波,轉(zhuǎn)向謝夫人問道:“母親,不知我可否先行離開?”

    謝夫人收拾起情緒,點頭,問她:“你預(yù)備去獵場,還是回莊子?”

    尹明毓道:“我回莊子。”

    謝夫人再次點頭,頭點到一半,看向她身后,抬手招了招,“七娘�!�

    尹明毓回頭,便見姜合躊躇著走近。

    姜合滿臉窘迫,悄悄瞥一眼尹明毓,臉紅道:“舅母、表嫂,我是想問表嫂可要去獵場游玩兒……”

    尹明毓沒那般小肚雞腸,語氣如常道:“我打算回莊子。”

    姜合聞言,頓時失望不已,但經(jīng)了先前的事兒,又不好意思勸說央求。

    尹明毓見她沒有其他要說的,便與謝夫人和嫡母韓氏躬身告辭,準(zhǔn)備帶著她今日得的“見面禮”回去。

    而姜合是個直率的性子,扭扭捏捏至此已是極羞愧了,一見她走,連忙向謝夫人和韓氏告辭,追上去。

    謝夫人目送兩人離開,收回視線轉(zhuǎn)向韓氏:“親家夫人,二娘從前在尹家,是什么模樣的?”

    韓氏道:“就這般�!�

    謝夫人還是費解。

    韓氏搖頭,意有所指道:“她瞧著溫和、不過心,實際藏著反骨�!�

    謝夫人聽后,若有所思。

    然而韓氏沒說的是,論起厚顏,無人能敵尹明毓,她也是時日久了方才認(rèn)清,便讓謝家人自己感受去吧。

    另一邊,姜合追著尹明毓走出柳家莊子。

    “表嫂……”姜合期期艾艾,“我……”

    尹明毓淡淡道:“有話直說便是,我這人從來不留事,過了便是過了�!�

    姜合跟在她身后,抱歉道:“表嫂,我母親只是心里對柳家存著氣,有些想岔了,絕非對表嫂有惡意�!�

    “我瞧得出,姜夫人確實并非針對我�!�

    但那又如何呢?結(jié)果都是她不爽快。

    她不爽快,自然要做點兒什么紓解,這已經(jīng)是極溫和的,若真對她有惡意,尹明毓也不會這般輕拿輕放。

    不過她說過了就是過了,不是虛言或者敷衍。

    尹明毓側(cè)頭,問姜合:“你要去哪兒,可要謝家的馬車送你?”

    姜合覷著她的神色,見她是認(rèn)真的,立即點頭,順著桿子往上爬,“謝過表嫂,我想去獵場�!�

    尹明毓無語一瞬,到底還是言而有信,叫她上馬車,送她去獵場。

    姜合本來挺開朗的姑娘,先前與她說話也熱情,現(xiàn)下坐到謝家的馬車上,雙手乖巧地放在膝蓋上,坐姿十分的端正。

    銀兒往小方桌上擺點心果脯,垂頭偷笑。

    尹明毓掃了銀兒一眼,對姜合道:“吃些?味道尚可�!�

    姜合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尹明毓讓她吃,她就就近拿面前碟子里的點心小口咬著吃,然后又接過金兒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后,問:“表嫂,你不好奇我母親為何對柳家有氣嗎?”

    “好奇歸好奇�!币髫固拐\道,“可若是隱私之事,自然不便多問�!�

    “倒也不算隱私�!�

    姜合面上閃過一絲氣怒,憤憤道:“估計謝家姑祖母和舅母皆是知道的�!�

    謝夫人先前說姜家時沒提過,尹明毓透過馬車窗,正好瞧見不遠(yuǎn)處粗壯的樹木后有一對兒年輕的男女似乎在訴衷情,遂委婉地猜測:“難道與婚嫁有關(guān)?”

    姜合一驚,“表嫂知道?”

    尹明毓瞧見馬車外那對男女湊得越發(fā)近,微微挑眉,“猜得�!�

    姜合順著她的視線望出去,一看清那兩人,霎時變色,幾息之間便氣得臉色鐵青。

    尹明毓見了,瞬時提起興趣,問她:“那小郎君,跟你有關(guān)?”

    姜合咬牙切齒道:“那是姬家三郎,先前兩家打算議親的。”

    “嗯?”尹明毓疑惑,“不是說你們姜家不跟大世家聯(lián)姻嗎?”

    姜合死死盯著那對兒野鴛鴦,恨恨地說:“先前姬家有意,我母親覺得姬三郎脾氣好,我們又都不是嫡長,是以便沒那般計較,誰曾想他不是脾氣好,是三心二意�!�

    尹明毓了然,怪不得白日里姬家那位夫人那般低調(diào),幾乎沒多少存在之感,原是理虧。

    她興起,便叫馬車停下來,手臂搭在馬車窗上,看得饒有興致,“那那小娘子呢?”

    尹明毓問完一思量,“該不是柳家的吧?”

    姜合倏地回頭,又是一番驚訝,“表嫂?!”又猜到了?!

    遠(yuǎn)處,姬三郎和那柳娘子彼此對望,眼神越發(fā)黏膩,氣氛越發(fā)纏綿,單單瞧著,就是一對兒有情人。

    尹明毓望著他們,翻找記憶,實在對柳家不太了解,“是柳家哪個娘子?”

    姜合嫌惡地說:“柳家的二娘子,柳月,是庶出的�!�

    “若是柳家嫡出的三娘子也就罷了,庶出的娘子,姬家會愿意?”

    不是尹明毓說的刻薄,事實上就連她都是,如果正兒八經(jīng)議婚,庶出就是比嫡出要低一等。棄姜家嫡女選庶女?姬家是傻嗎?

    “她跟渭陽郡主關(guān)系好,成王妃也喜歡她,是以在柳家有些地位。至于柳三娘……”姜合嘴角譏誚,“柳夫人對嫡女期望極高,哪能瞧上他姬三郎�!�

    尹明毓瞧遠(yuǎn)處那倆年輕人許久都只是拉拉手,沒有進(jìn)一步動作,便坐回到正中,隨口勸解道:“婚事未成,不是好事嗎?若是成婚后才發(fā)現(xiàn),豈不是后悔莫及�!�

    姜合看著兩人,眼睛快要噴火,“話雖如此,但我氣難消�!�

    尹明毓:“這種事兒,宣揚開來,對你的名聲也有礙�!�

    姜合咬嘴唇,轉(zhuǎn)回頭,求道:“表嫂,你可有法子幫我出出氣?”

    “沒有。”尹明毓果斷拒絕,“讓他們莫要去禍害別人了,長相廝守吧。”

    姜合眼睛一轉(zhuǎn),有了主意,“等著瞧�!�

    尹明毓不管她想什么,吩咐車夫啟行。

    他們的馬車一動,發(fā)出了聲響,立時便驚到幽會的男女。

    柳二娘柳月下意識地躲到樹后,悄悄探出頭看馬車,注意到上面謝家的圖騰,心里一慌,慌亂地猜測是否有人瞧見他們。

    而尹明毓送姜合到獵場,與她分開,想著既然走到這里,沒道理不和妹妹們見見,便也下了馬車。

    至于韓三郎,他們皆坦坦蕩蕩,何須刻意避著不見。

    龍榆山獵場范圍極廣,行宮在龍榆山主峰上,皇室宗室皆住在行宮中,也有一些重臣會被留宿在行宮中。

    圍繞主峰,分為幾個區(qū)域。

    一塊區(qū)域設(shè)有帳篷,為一些在附近沒有莊子的官員及家眷提供住宿;

    一塊風(fēng)景優(yōu)美,獵物比較溫和之處,乃是供女眷們狩獵、游玩、休息之處,

    正中一塊兒廣闊的平緩的空地,是主要活動之處,皆在露天之下,一目了然。

    這里又分割開來,校場、蹴鞠場等皆有,供不同的人宴飲玩樂。

    空地另一側(cè),則是男人們深入山林之中狩獵的入口。

    而每年芙蓉園賞花宴和這秋獵之后,京中定親的人家都會大幅增長,男女大防上自然沒有那般嚴(yán)苛。

    其中蹴鞠場年輕郎君娘子們極多,有時蹴鞠,有時打馬球,且常有人來觀看,偶爾陛下心血來潮,也會特地組織一場比試。

    每當(dāng)這時,或是大方或是靦腆的年輕郎君娘子們,熱烈或嬌羞的一個眼神,就有可能引起一段緣分。

    天作之合的良緣,還是有緣無分,亦或是孽緣,全看運氣。

    當(dāng)然,年輕人,火氣旺,意氣用事,沖突也時有發(fā)生……

    尹明毓運氣不好,還未找到三娘、四娘他們,便先撞見了渭陽郡主。

    渭陽郡主還是那般艷麗至極的模樣,不過這次身邊沒有那俊秀的郎君,只有兩個年輕娘子和仆從們。

    而其中那張熟悉的臉,正是先前與人幽會的柳二娘。她眼神閃躲的樣子,頗為心虛。

    至于另一個,不認(rèn)識,不重要。

    尹明毓收回視線,向渭陽郡主有禮地問好。

    渭陽郡主視線自上而下打量著她,勾唇挑釁:“尹二娘子,我們這不是又見了嗎?還是在獵場……”

    尹明毓平靜道:“我與郡主確是有些緣分。”

    渭陽郡主嗤笑,“誰與你有緣分,我是特地來尋你的,明日蹴鞠一場,你可敢應(yīng)?”

    “郡主見諒,我恐怕不太方便�!�

    渭陽郡主怒目,“你敢駁我面子?”

    尹明毓抬手捂住小腹,無奈道:“郡主也知道我新婚,萬一腹中已有了孩子,蹴鞠恐怕不安全�!�

    渭陽郡主目光停在她腹部,不相信,“你……”

    這時,尹明毓身后傳來一個清冷、磁性的男聲,打斷渭陽郡主的話:“你有身孕了?”

    尹明毓一下便聽出是謝欽的聲音,當(dāng)著渭陽郡主的面兒不好否認(rèn),便轉(zhuǎn)過身沖謝欽微微一瞪眼,示意他閉嘴。

    謝欽似乎聽到了友人的笑聲,無奈地看了尹明毓片刻,沉默不語。

    而尹明毓解決了謝欽,方才轉(zhuǎn)回來繼續(xù)面對渭陽郡主。

    渭陽郡主眼神正釘在謝欽臉上,眼中盡是癡迷。

    可尹明毓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雙眸子極亮,卻并無愛意。

    “……”

    尹明毓輕咳一聲,待渭陽郡主回神后,提出告辭。

    渭陽郡主不準(zhǔn),與謝欽搭話。

    謝欽微一拱手,禮數(shù)周全后,便叫尹明毓一同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之后,謝欽問她:“為何那般說?”

    尹明毓理直氣壯,“我這是靈活應(yīng)變�!�

    謝欽不與她爭辯,轉(zhuǎn)而問道:“馬車呢?”

    尹明毓指了方向,道:“我在獵場逗留有些時間,我和母親同乘一輛馬車出門的,正好回去柳家接母親同回�!�

    謝欽看了眼天色,道:“教車夫趕馬車去柳家莊上,你與我騎馬回莊子吧�!�

    “我和你?”尹明毓看向他那匹高大的駿馬,“同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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