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
一看到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沈清秋就知道這是誰了。
他斜眼睨了一下臉色刷的蒼白起來的尚清華,想笑卻笑不出來。
為什么這個未來洛冰河手下為非作歹、殺人放火的好助手、好機油,會現(xiàn)在就出現(xiàn)在這里!
漠北君是個純血魔族,正宗的魔二代,繼承了家族在魔界疆界北方的領地,沿襲了魔君的位置,整天神出鬼沒,無所事事,誰都不鳥。如此特立獨行的一個角色,被中期開掛的洛冰河暴揍一頓之后,莫名其妙的就俯首稱臣,任之驅(qū)使了。從此洛冰河就多了個跑腿打雜的(……)。
不過……搞清楚,按照原著進度最起碼還得五百章才輪到你出場好嗎大大?!
亂了亂了,全亂套了!
尚清華搶上前一步,喝問道:“閣下乃是何人?為何出現(xiàn)在此?”
沈清秋:……呵呵,繼續(xù)裝?
那不就是你真正的直屬上司嗎,放危險生物到仙盟大會里面的指令就是他給你下的,你繼續(xù)裝!
漠北君微微側(cè)首,俊朗陽剛的輪廓一半沉浸在黑暗里,讓人心生寒意。尚清華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只是抬了抬手指,尚清華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猛力摜到半空中,撞斷了一顆古木,暈了過去,口中鮮血還是狂噴不止,直噴得沈清秋忍不住心生敬佩:
兄弟,為了業(yè)務,你也是蠻拼的!
沈清秋心內(nèi)長吁短嘆。
好吧,他就知道,還是要靠他出面。
他擋在了漠北君前行的道路上,橫劍在前,不卑不亢道:“閣下可是魔族中人?”
這是句廢話。那黑乎乎的團團魔氣看不見就是瞎了好嗎。
一道白影閃過,洛冰河居然一語不發(fā),擋在了沈清秋身前。
剛才還起了爭執(zhí),現(xiàn)在強敵當前,卻又毫不猶豫擋在他身前,說沈清秋完全不感動,那是假的。
只是他越發(fā)覺得待會兒要做的事太對不起洛冰河,道:“冰河,退下�!�
洛冰河不回答,也不離去。與漠北君平平對視,居然絲毫不為他的威勢所動。
漠北君“咦”了一聲,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點能挑動他興趣的東西。
沈清秋提高了聲音:“胡鬧,哪有徒弟擋在師父前面的?”
漠北君道:“你是蒼穹山派弟子?”
洛冰河答道:“蒼穹山派清靜峰座下弟子洛冰河,領教閣下高招�!�
漠北君忽然冷笑道:“仙者不仙,魔者不魔。有趣�!�
沈清秋聽到這一句,突然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
莫非……漠北君出現(xiàn)在這里的理由……是來代替黑月蟒犀推動主線的作用的?
“仙者不仙”,說的應該是躺旁邊裝死還不忘吐血的尚清華,明明是修仙者卻為魔族當牛做馬。而“魔者”,在場的除了洛冰河,還能指誰?畢竟以他那雙如炬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洛冰河身上血統(tǒng)的不同尋常之處。
沈清秋不能確定,便不敢冒險,冷聲下令:“冰河,為師的話你是聽還是不聽?我現(xiàn)在讓你立刻離開,把附近所有的別派前輩都召來,你去還是不去?”
洛冰河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那身份不明的魔族男子,道:“師尊,他不會讓我們中任何一人走的,倒不如拼盡全力,共同與之一戰(zhàn)�!�
沈清秋道:“你留在這里,只是白白送命�!�
洛冰河道:“無論為師尊而死,抑或與師尊同死,弟子都心甘情愿。”
有你這么說話的嗎你個熊孩子!
漠北君蔑然道:“與我一戰(zhàn)?”后面那“不知天高地厚”很給面子地沒說出來。沈清秋心道,幸好你沒說出來,不出三年,洛冰河單手就能揍得你爬不起來,你還不是老老實實給人家做爪牙,妥妥的自打臉!
漠北君又道:“也好,那我就看看,你究竟有幾斤幾兩,能否與我一戰(zhàn)!”
話音未落,空氣中陡然殺氣大增。
沈清秋腳下步法變幻莫測,瞬間閃到洛冰河身前,左手拋出修雅劍,不管頂不頂用先擋一陣再說,右手拎老鷹拎小雞一樣拎了洛冰河就甩出去,把他送到漠北君魔氣范圍之外,轉(zhuǎn)身就跟漠北君一掌對上了!
兩人雙掌相接,沈清秋胸口一陣血氣翻騰,就像被人當面打了一拳,渾身靈力都沸騰一樣滾滾不休。他修為雖然不低,但魔界魔君的承襲有個作弊的設定,就是新任魔君能直接繼承上一代魔君的七成功力,代代累積,可想而知,金丹在漠北君面前根本不夠看。
可他必須得盡力拼一把!
對付這種脾氣古怪的中二梟雄,唯有不顧性命拼死一戰(zhàn),才是活命的可行之策。根據(jù)沈清秋看各種十幾年的經(jīng)驗,這類型都會對血戰(zhàn)到底不服軟的臭硬骨頭留幾分尊敬,對軟腳蝦膽小鬼,那可是絕對毫不留情的!
洛冰河被沈清秋送出一段距離,自行折回,正陽劍出鞘。漠北君撤出一手,在迎面而來的炫白劍芒上一彈,劍身承受不住海量灌入的魔息,白光炸裂,當場斷裂成數(shù)截。
他單掌與沈清秋雙掌相對,卻還壓倒性占據(jù)上風,覺得沒興味了,發(fā)力震開沈清秋,道:“資質(zhì)奇差�;A心法死板。滾�!�
沈清秋:“……”
如果是原裝貨聽了這話,必定吐血三升。
沈清秋的資質(zhì)在人界不能說是空前絕后的奇才,起碼也能說是千里挑一的優(yōu)才;蒼穹山派的基礎心法那不叫死板,叫做正統(tǒng)!到了漠北君嘴里,就成了一坨垃圾……
洛冰河佩劍斷裂,也不在意,但見到沈清秋被掌力震得內(nèi)臟受損,咬牙血往肚子里吞,卻眼神陡然森寒起來。
他周身氣場,瞬間變化了!
漠北君覺察到這種駭人的變化,兩眼放射出興奮而嗜血的冷光:“先解決掉你這個礙事的師父,再來戰(zhàn)!”
空氣中忽然憑空凝出一支通體純黑的冰劍,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瞬間分裂成數(shù)百把自稱陣列的冰劍,從四面八方朝中央包圍的沈清秋射去!
這些冰劍普通的防御根本無法抵擋,因為它們是用最純正的魔氣凝成的。沈清秋現(xiàn)在靈力將近枯竭,兩者對上,正如星星之火與滔天巨浪這么懸殊的對比,結(jié)果如何,不言而喻。
劍陣如雨傾盆而下的剎那,沈清秋心中咆哮。
多大仇,要死也不弄個好看點的死法,這樣一百多把黑乎乎的劍在身上捅,人都要被穿成篩子,還能看嗎?!
然而,等了良久,也沒感受到萬箭穿心的痛苦。
在這種時候,如果不是漠北君忽然抽風,撤回劍陣,那就只有一個人,一種可能,擋得住這一波殺氣沖天的攻擊。
沈清秋面無表情睜開了眼睛。
果然。
四面八方的上空,密密麻麻的劍陣被粉碎了。粉碎的非常徹底,仿佛,消失無蹤,夜空之中,只有漫天黑色的冰晶,反射著月光,點點落下。
那畫面甚至可以用美來形容。
然而,站在畫面中央,周身和眼中仿佛都有一場暴風雪正在聚集的洛冰河,卻只能用“可怕”來形容。
他沈清秋一介人渣反派,何德何能,居然讓男主為他爆種、為他擋劍?!
這是一場非人類的戰(zhàn)斗。
沈清秋坐在一棵大樹旁,邊把淤血往肚子里吞,邊運功療傷,邊觀察這場劈山裂石的混世魔王大戰(zhàn)。
洛冰河的魔族血統(tǒng)封印尚未解除,漠北君也只是在試探他,可依然打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兩個人驚濤駭浪般的魔息溢出,幾乎遮云蔽日。
這一帶原本是千葉凈雪華蓮……這玩意兒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對,千葉凈雪華蓮的精華范圍,魔界生物們根本不敢靠近,可是被鋪天蓋地的魔氣一薰,那朵靈氣盎然的雪蓮枯萎得都壞死到根部了,那些黑暗中潛藏著的生物紛紛爬出來,貪婪地汲取對他們而言是芬芳的氣息。
沈清秋見有幾只鬼頭蛛偷偷摸摸爬到幾名蒼穹山派弟子的身上,毛腿子就要插進人家太陽穴里。他又靈力差不多耗盡了,不能法攻,只能直接抓住它們污垢糾結(jié)的毛發(fā)就往旁邊一扔。
他是看準了才扔的,就專門沖著尚清華這個叛徒身上扔!
而那邊,漠北君已差不多試出了洛冰河的底,打算收手給出最后一擊了。
他手指一彈,送了一道猩紅的光流種入洛冰河額頭之中。
那道光流一與洛冰河額頭相觸,立刻浸入皮膚,化為一枚火紅的紋章。洛冰河殺昏了頭,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覺得頭痛欲裂,幾乎要跪倒在地,渾身一股翻騰的殘暴沖動無力發(fā)泄,隨手一甩,爆發(fā)的魔氣出膛炮般轟向漠北這一下威力極大,漠北君舉手化開,微微詫異,贊許道:“不錯�!�
他也不管現(xiàn)在的洛冰河意識清不清楚,自顧自道:“人界并非你應留之地,何不回歸本源?”
現(xiàn)在,沈清秋終于能百分之百確認了。
是的,漠北君的突然出現(xiàn),就是為了代替黑月蟒犀的作用!
只是比起原著,漠北君做得更徹底。他他他,他居然直接解開了洛冰河身上壓制他魔族血統(tǒng)的封印。
第27章
教程:反派踹男主的正確姿勢
3
沈清秋正被這直截了當?shù)淖黠L震得說不出話,只見漠北君轉(zhuǎn)身就走!
完成了任務就走……這NPC當?shù)谜娴膹氐赘纱�,毫不拖泥帶水……從黑暗中來,也從黑暗中去。來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不過他本來就是個莫名其妙的角色,哪里洛冰河需要,他就會毫無邏輯地出現(xiàn)在哪里,所以這么安排,也不算牽強。
牽強的,只有沈清秋接下來要面臨的,極其重要的一關(guān)。
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半跪在一片殘垣中的洛冰河此刻看起來雙目茫然,卻像隨時會撕碎一切。想象一下,他現(xiàn)在腦袋里,就像是沉寂多年的十二座火山同時噴發(fā),血管里流的都是巖漿。光是想想都痛,連沈清秋也似乎跟著有點痛起來。
系統(tǒng)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尖銳提示:
【警告!關(guān)鍵性任務:無間深淵與無盡仇恨,正式開啟!如無法完成,主角爽度-20000!】
等一下。
前天我跟你確認的時候不還說是10000嗎?
這才過了幾天就翻了一倍啦?
系統(tǒng)你媽炸了(#‵′)凸!
沈清秋自己的傷還沒好,顫顫巍巍走到仍處于半發(fā)狂狀態(tài)的洛冰河身邊,啪啪啪幾巴掌打上他后背,把幾道殘留的靈力拍進他身體里。
你以為這么簡單就會起作用嗎?
洛冰河非但沒清醒過來,他體內(nèi)的魔氣反而反彈出來,當場逼得沈清秋忍了良久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直到這時,洛冰河才稍稍清醒了些。
師尊……在他面前……
……血……受傷了?
他慢慢從混沌狀態(tài)中抽離,能勉強拼奏出一些模糊的字句。那張熟悉的臉也逐漸清晰起來。
沈清秋看他終于目光清明了一些,抹了抹嘴邊的血。
他語氣平和道:“醒了?”
頓了頓,又說道:“醒了的話,我們就可以好好談談了�!�
沈清秋道:“洛冰河,你實話實說,你究竟修習魔族邪術(shù)多久了?”
這句話一出來,洛冰河仿佛從窒息的高空,猛地墜入徹骨寒潭,想不清醒都沒辦法了。
他看著沈清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一顆心直墜下去。
以往沈清秋總會叫他冰河,而不會直接叫名字。
他低聲道:“師尊,弟子可以解釋�!�
洛冰河雖然還是個少年,可從來都鎮(zhèn)定從容、少年老成的時候多,這時居然能見到他臉上浮現(xiàn)慌亂的神色,像急著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堂堂男主,淪落至此,沈清秋簡直看不下去,心中不忍,搶著開口呵斥道:“住口!“
話音剛落,他自己都覺得沒把握好,過于嚴厲了。洛冰河也似乎被他嚇到了,像個被打了一巴掌的孩子,懵懵懂懂,漆黑的眼睛就那么愣愣看著他,果然聽話地住口了。
沈清秋狠不下心直視他的眼神,干巴巴念著臺詞:”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兩年前�!�
沈清秋沉默不語。他在想這孩子有問必答,如此誠實,真是被嚇壞了。卻不知道,洛冰河自動把他的沉默腦補為“很好。你這孽徒,居然瞞我這么久!”
沈清秋輕聲道:“兩年,怪不得能突飛猛進到這種程度,洛冰河你,不愧為洛冰河,果然天賦異稟�!�
其實,這句真的是純粹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本來嘛,作為男主,他的確是天賦異稟沒錯……若硬要說有什么意味,那就是羨慕加一丁點點嫉妒的意味。
可在洛冰河聽來,意義卻截然不同。
他一下子跪倒在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心內(nèi)嚇CRY。臥槽第一天見你你就要跪我怎么到今天你還要跪我?!男兒膝下有黃金,男主一跪沒了命,老夫真的承受不起!他袖子一揮,喝道:“別跪我!”
洛冰河被他袖中罡風逼退數(shù)步,越發(fā)六神無主。
自己連對師尊下跪請求原諒的資格也沒有了嗎?
他喃喃道,“可是師尊你說過,人分好歹,魔也分善惡�!�
我說過嗎?沈清秋認真想了想。
好像他真的這么說過!
現(xiàn)在翻臉不承認,會不會有些太不要臉了啊?
“你不是普通魔族�!鄙蚯迩镎Z氣平板地敘述道:“你是上古天魔。這一支在人界造就過無數(shù)殺戮的族系,一切罪孽都由它們所起,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別的魔族相提并論�!�
親耳聽到沈清秋這么說出來,打碎希望,洛冰河的眼眶紅了。
他顫聲道:“可你說過的�!�
我說過的話多著呢。我當初還把說要閹了沈清秋的高亮紅字刷了幾百層樓呢!
……一點也不好笑。
一向很善于心內(nèi)吐槽自我調(diào)節(jié)的沈清秋現(xiàn)在卻怎么也輕松不起來。
他只能再次用那個理由給自己洗腦:洛冰河現(xiàn)在所受的苦楚折磨,都是他日后踏于萬人之上所必須經(jīng)歷的。
沈清秋猛地抬頭,捏了個劍訣,將修雅劍召回,倒提在手中。
他握著劍的手微微發(fā)顫,細微的經(jīng)脈浮現(xiàn),隱隱用力。洛冰河不可置信道:“師尊,你當真要殺我?”
沈清秋目光直勾勾穿過了他的身影:“我不想殺你�!�
在洛冰河記憶中,從未見過沈清秋用如此冷漠決絕的表情對著自己。哪怕是當初剛?cè)肷n穹山派,不怎么受師尊待見的時候,他看自己的眼神也絕沒有這么空洞,仿佛視若無物。
他覺得沈清秋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眼神,和他以往看那些十惡不赦的魔物沒有區(qū)別,不帶一絲溫度。
沈清秋道:“只是,剛才那人說的不錯。人界并非你所能長留之地。你該回到屬于你的地方去�!�
他走一步,洛冰河退一步,逼著兩人退到了無間深淵之前。
一回頭,就能看見騰騰的魔氣在那道溝壑中翻滾不息,萬靈哀嚎,朝上方人界的裂縫伸出千雙畸形的手臂,渴求新鮮的血肉。更深的地方,被不祥的黑霧和猩紅的詭光遮擋。
沈清秋修雅劍斜指深淵之下,道:“你是自己下去,還是要我動手?”
其實他很自私地希望洛冰河能自己下去。雖然這樣對他而言太過殘酷,可總好過被沈清秋親手打下去。
可洛冰河依舊不死心。
他怎么也沒法相信,對自己那么好的師尊,真的會把他推下去。
就算修雅劍刺中了他的胸膛,他也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
沈清秋沒想刺中他的。真的。他只是想揮揮劍嚇嚇他,洛冰河為了躲開,往后一退,自然就掉下去了。可他沒料到洛冰河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那里,正面受了這一劍。
死了。本來只是踹下去,現(xiàn)在又多了一劍之仇!
洛冰河反手握住劍鋒,但沒用力,只是輕輕握住,就是說沈清秋如果想用力,修雅劍就可以繼續(xù)刺進去,直到穿透他的胸膛。
洛冰河喉嚨輕輕顫動,一言不發(fā)。明明劍尖還沒刺中心臟,沈清秋卻仿佛感受到那陣跳動從劍身波及到手背,整條手臂,直到他自己的心臟。
沈清秋猛地拔劍抽回。
因為他的動作,洛冰河身形晃了晃,很快就穩(wěn)住了。見沈清秋沒有痛下殺手,他原本黯淡下來的眼睛隱隱又有亮光閃現(xiàn),就像焚燒過后灰燼中垂死掙扎的星火。
而沈清秋接下來,就要用最后一擊,把他眼里這最后一絲余光生生掐滅。
他知道洛冰河絕對不會反擊。
他更知道,他恐怕永遠都要忘不了洛冰河下墜時絕望的眼神了。
一掌拍落!
等到蒼穹山派、幻花宮、天一觀等清理完魔物的掌門及修士們趕到現(xiàn)場時,無間深淵撕裂處的空間早已閉合。
沈清秋已經(jīng)把暈倒在地所有人的傷口都處理穩(wěn)妥了(除了裝暈死的尚清華)。他自己一身的傷卻沒怎么理會,衣衫上血跡斑斑,面無表情,臉色蒼白,看起來著實狼狽。岳清源上前探他脈相,眉頭直皺,責備數(shù)句,讓專業(yè)的木清芳過來察看。各派在地上橫七豎八的人里各找自家,認領然后抬走,進一步救治。
柳清歌忽然發(fā)覺少了一人,問道:“你那徒弟呢?”
沈清秋沒有回答,撿起地上斷為數(shù)截的一把長劍碎片。
清靜峰的弟子們匆匆趕到,為首的明帆眼尖,看了把那劍,支支吾吾道:“師尊,那把劍不是……”
當初,他對這把萬劍峰上的正陽劍可是心心念念,想了多少年,被洛冰河拔出后嫉妒得燒心燒肝,詛咒了無數(shù)個夜晚輾轉(zhuǎn)反側(cè),自然不會認錯。
寧嬰嬰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師尊你你別嚇我。這是不是……是不是阿洛的正陽?”
四下陣陣私語:“正陽劍?”“說的是沈峰主愛徒洛冰河?”“劍在人在,這劍都斷了,人呢?”“不會也……咳咳。”
有人嘆道:“果真如此,那也太可惜了,洛少俠這一路下來,都已經(jīng)是仙盟金榜上的頭位了。”“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這些人中,嘆惋有之,驚詫有之,悲從中來有之,幸災樂禍有之。
寧嬰嬰當場原地大哭起來。
明帆雖然討厭洛冰河,但也從沒想過真的要他去死,況且想到師尊后來那么疼他,現(xiàn)在這臭小子死得尸骨無存,師尊一定很難過,心情也好不起來,整個清靜峰一片愁云慘淡。仙姝峰以齊清萋和柳溟煙為首,也為之動容。
柳清歌不善言辭,拍了拍沈清秋的肩,道:“徒弟沒了,還能再收�!�
雖然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可沈清秋還是想送他個有氣無力的白眼。沒把自己關(guān)門弟子兼男主踹下無間深淵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算了算了。一切已成定局。
沈清秋緩緩道:“清靜峰座下弟子洛冰河,為魔族所害,身隕。”
第28章
系統(tǒng)你出來我保證不拆了你
此次仙盟大會,是開辦歷屆以來,損傷最為慘重的一年。
各派參會新秀總計共一千三百一十三人,其中幻花宮折損一百四十人,天一觀折損約九十人,除了未譴一員參會、專心做結(jié)界人力柱的昭華寺得以幸免,蒼穹山派在其余三大派中傷亡最輕,只有三十九人。
至于其余的雜門雜派,功力淺薄術(shù)法低微的新秀基本都集中在這一塊,更是真正的傷亡重災區(qū)。
原本登上金榜是大喜之事,可如今再看,金榜上竟然有將近四分之一的人都在絕地谷中身隕。尤其是高懸榜首的第一名,蒼穹山派清靜峰座下弟子,沈清秋愛徒洛冰河,劍斷人亡,如何不令人心痛。
而這些,還未將事發(fā)后入場救援的修士們的折損計算在內(nèi)。
經(jīng)此一役,各派可以說是元氣大傷。
清靜峰被送上來一張紅榜。
那張紅榜之上,第一名的“洛冰河”高高在上,金光耀眼。
明帆走近來,稟告道:“師尊,有三千靈石送上來了,該怎么安置?”
三千靈石?哪里來的?沈清秋愣道:“為何突然有這么多靈石送上山來?”
明帆小心翼翼道:“師尊你忘了?仙盟大會上,師尊你押了一千靈石,在……”
沈清秋想起來了。是他押在洛冰河身上的那份注。洛冰河果然爭氣得很,在魔物入侵后大顯身手,直接越過了第一和第二的公儀蕭、柳溟煙,高居榜首,給他翻倍賺了回來。
可不知為什么,當時明明是抱著賺一筆是一筆的心態(tài),現(xiàn)在,他卻有點不知所措了。
以往,這些東西他都是交給洛冰河打點,該整理入庫、還是用來做些別的什么、怎么做,都不用他操心�,F(xiàn)在卻輪到明帆問他該怎么處置了。
沈清秋想了想,道:“先收著吧�!�
“……”明帆其實還想問詳細些“收哪兒去”,可師尊臉色實在說不上好,沒敢再繼續(xù)問下去,心想放進庫里總沒錯,立刻退下。
清靜峰眾弟子一連數(shù)日都小心翼翼,盡量避開雷池,生怕觸到師尊一碰就疼的那根弦,都以為過些日子總會有所好轉(zhuǎn)的,誰知道過了半個多月了,沈清秋看似正在逐漸恢復正常,結(jié)果,有一天臨近飯點時,忽然聽見沈清秋在竹舍里叫了兩聲洛冰河的名字。
寧嬰嬰蹬蹬蹬沖進來,把沈清秋嚇了一跳:“做什么?突然闖進屋子來,姑娘家這么風風火火的,像什么樣子�!�
寧嬰嬰紅著眼睛,像只小兔子,道:“師尊,你……你想吃什么,我?guī)湍阕�。�?br />
沈清秋干咳一聲,道:“不必。你出去玩兒吧。”
寧嬰嬰跺腳道:“師尊!就算沒了阿洛,可您……可您還有我們其他的弟子啊。您這樣……失魂落魄的,弟子、弟子們真快要急死了!”
失魂落魄這個詞能用到自己身上,沈清秋真半輩子都沒想過,其實到沈清秋這個修為,吃不吃真沒啥所謂,他就是嘴饞,忽然想吃點心,加上剛好不小心忘了洛冰河已經(jīng)被他踹下無間深淵去了而已,怎么就被蓋章成“失魂落魄”了?!
沈清秋張張嘴,百口莫辯,見寧嬰嬰急得都快哭了,忙反過來安慰她,信誓旦旦剛才只是說漏嘴,這才消停。
把人哄出去后,沈清秋長長出了一口氣,忽然覺得,這個在書中一直嬌嬌嗲嗲、只會闖禍拖后腿的小姑娘居然成長了不少。
要知道,她可是洛冰河的后宮誒,明明她才是最應該哭天搶地的,結(jié)果卻還知道要來安慰師父。
這算不算他的教育小有成效?
總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明明是他把小綿羊男主拉扯大了,怎么現(xiàn)在倒好像男主圈養(yǎng)了他一樣。才幾天沒見就整天擺著張死了老公的寡婦臉,嚇唬誰呢!
不對,我呸!沈清秋心里給了自己一嘴巴。
說誰寡婦臉!誰死了老公!這話特么也是能亂說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該打!
不過,大概洛冰河走了,他真是有點寂寞的吧。尤其是想到,五年之后,重逢之時,曾經(jīng)的師慈徒孝(……)就要都變成言笑晏晏、殺機暗藏了。
正陽劍殘骸被沈清秋帶回去,胡亂在清靜峰竹舍后刨了個土坑,豎個牌子,立了個劍冢。旁人見他對著空碑出神,以為是思念愛徒,不免唏噓師徒情深,造化弄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唏噓感慨的是劍冢之中,埋葬了那個再也不會回來,和煦如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