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轉(zhuǎn)過身,毅然決然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走出深宅囚牢,到陽光之下去。
他會重新生長出寬厚的羽翼,不必等風(fēng)來。
*
顧雪純擦擦眼淚,扔掉假發(fā),朝著另一個方向跑過去。
“��!是小姐!”
“追!”
顧雪純甩開了那些追她的人,安靜算了一會時間,差不多,從屏蔽器開啟到現(xiàn)在,差不多四個小時了。
這個時間,哥哥發(fā)現(xiàn)她逃婚了,正在搜查。
手機(jī)上也傳來消息,棲川女士和淺川先生都已經(jīng)上了船,現(xiàn)在船已經(jīng)快開到公海了。
她拿出手機(jī),把電話撥給顧斯閑,聲色驚慌:“哥……哥哥!”
顧斯閑的語氣很沉:“顧雪純�!�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聲色陰狠的叫她的全名。
顧雪純心臟倏然漏跳一拍,緊張,害怕,但又有種破釜沉舟的勇敢。
她說過,只要他們在一起,就可以有面對全世界的勇氣。
她聽見自己驚慌的說:“……對不起……哥哥,我……我不該帶小知了跑出來……”
她的語調(diào)甚至帶上了哭腔:“……有人把他劫走了��!好像,好像是母親那邊的人……”
……
顧斯閑大腦嗡的一聲。
他幾乎是本能的去密室打開了定位——
定位顯示在公�!H手捏碎了鎖香枷唯一的鑰匙,定位也不會騙人——夏知被擄去了船上�。�
顧斯閑猛然站了起來,他手指幾乎是顫抖的打了電話,“阿錢,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阿錢卻不解其意,“家主……?”……
千里之外的公海。
“轟——”
輪船炸開,火焰沖到天上,碎片和來不及慘叫的尸骨,一起無聲無息的沉入海中。
阿錢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有些疑惑和不安:“……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家主�!�
……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嘩啦——”
棋盤翻落。
執(zhí)白棋者,還未春風(fēng)得意,便落得個比滿盤皆輸,還要凄然的慘痛下場。
顧斯閑唇色發(fā)白,近乎顫抖:“……小……小知了……不要……”
海那樣黑,又那樣冷。
夏日的弱蟬,剛熬過苦寒,又怎能熬得過那樣的深冷啊……
他又那樣怕黑。
顧斯閑捂住胸口,生生吐出一口血,迸濺在緋刀上,近乎凄厲的冷寒。
*
備注:好啦,顧宅篇到此結(jié)束
剩下的歇歇下午更諭燕
章節(jié)87:
8
months
ago
標(biāo)題:chapter87
概要:人情債
夏知抱著塞滿了食材的牛皮紙袋,從超市出來后,迎面就是刺骨的寒風(fēng)。
夏知咳嗽了兩聲,又把口罩拉高了一點。
紐約冬天的風(fēng)是烈的,冷的,總是吹得人臉發(fā)疼,耳朵發(fā)癢。
夏知現(xiàn)在出門必定全副武裝,厚厚的羽絨服,手套,耳罩,口罩,帽子,不把自己裹成球決不罷休。
但依然還是會覺得很冷。
這是一種穿過衣服,透進(jìn)骨頭里的寒意。
夏知感受了一下孱弱身體的嚴(yán)重抗議,嘆了口氣,還是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上的暖氣終于讓夏知舒服了一點。
白人司機(jī)歪頭看他,“sir?”
夏知頓了一頓,立刻用蹩腳的英語開口,“emmm……broadway……”
白人司機(jī)睜大眼,wow了一聲,“很近!”
夏知想,他當(dāng)然知道很近。
但沒辦法,他太冷了,今天勉力走了四萬步,身體也快到極限了,真的很累。
……
夏知抱著一堆食材,刷卡進(jìn)了私人公寓。
公寓很寬敞,很大,是高頌寒在c大附近租下的。
公寓里開著暖氣,一進(jìn)來,夏知就長長松了口氣。
紐約的冬天又冷又潮濕,真的讓他非常的水土不服。
到了門口,他先把手套耳罩摘下來,羽絨服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掛起來。
高頌寒潔癖很嚴(yán)重,不喜歡他把衣服亂放。
夏知寄人籬下,自然事事順從。
要說為什么夏知會在這里,自然說來話長。
從廁所的通道跑出來后,夏知就遇到了接應(yīng)他的人——居然是高頌寒。
從高頌寒那里知道,高俅也沒去參加婚禮。
而以yuki原來的計劃,是讓高俅出面幫忙將他送出國去的。
結(jié)果高俅在接應(yīng)他的路上出了事。
可能是計劃出了意外,去接應(yīng)夏知的事情,被不知道哪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半路高俅被人截胡。
高俅危急之下,就臨時拜托了正準(zhǔn)備出國的高頌寒,自己臨時轉(zhuǎn)道引開那人,讓準(zhǔn)備去美國的高頌寒把夏知捎走。
然后夏知聽說,因為追捕他的那個瘋子沒能從高俅那里截到他,一怒之下,一槍打斷了高俅的腿。
后面查了查,似乎查到了賀家和宴家的小尾巴,但細(xì)細(xì)追究,卻沒有了蛛絲馬跡。
……
而高頌寒則順利把他帶到了美國。
新的假身份,假簽證,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入學(xué)手續(xù),都是顧雪純拜托高家一手幫忙辦理的。
顧雪純?nèi)プ鲞@些事情肯定會被顧斯閑發(fā)現(xiàn),所以才拜托了高家?guī)兔Α?br />
夏知聽說,經(jīng)手這些事情的人也是高頌寒。
本來這些應(yīng)該是承得yuki的情分,但因為高俅的腿,夏知自然也是欠了高頌寒天大的人情。
而且來美國后,人生地不熟的,夏知英語口語也稀爛,幾乎事事都離不開高頌寒的幫忙。
大概也是因此,高頌寒對待他的態(tài)度總是冷冷淡淡,甚至有點厭惡的樣子。
但夏知也沒有辦法,不管高頌寒怎么冷著個臉,也只能厚著臉皮巴巴的討好著。
好在高頌寒雖然對他觀感似乎不好,態(tài)度也冷淡,但該幫的事情,都會幫夏知辦好。
夏知看人不看人態(tài)度,而是看人真心實意做了什么。
所以在夏知這里,高頌寒是那種面冷心熱的大好人。
畢竟他真是個大麻煩,就算看在yuki的面子上,其實也可以把他帶到美國后就撒手不管的。
更何況他還害的高俅腿斷了。
但是高頌寒還是讓他在自己住的地方落腳,給他用新身份辦了銀行卡,手機(jī)卡,另外還給他在c大辦了借讀。
c大是世界級名校,直接入學(xué)當(dāng)然不可能,但是靠捐錢和人脈關(guān)系,借讀資格還是能辦下來的。
天大的恩情擱在這里,夏知沒辦法視而不見。
……
夏知換下衣服,抱著食材走進(jìn)客廳,看到客廳里的人,愣了一下,“啊……你回來了?”
溫暖的室內(nèi),男人穿著絲質(zhì)的薄襯衫,黑色長褲,手上的ipad開著procreate,正在畫設(shè)計圖草稿。
高頌寒學(xué)得專業(yè)好像是什么建筑設(shè)計,經(jīng)常畫一些橋啊房子的。
夏知不太懂,也不怎么好奇。
聽見夏知進(jìn)來,高頌寒拿著電子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眼望過來。
他的眼瞳是純粹,一種滲著冷淡的黑色,讓人想到凍結(jié)的石墨。
眼冷,唇也薄,是一副寡情相,偏偏又顯出一種冷俊的氣質(zhì)來,往往只是隨意看人一眼,就能把那些巴巴貼上來的人嚇退。
夏知對高頌寒這種高冷氣質(zhì)不太敏感,也不覺得高頌寒很高冷難以親近,只覺得高頌寒就是有點不太愛說話,但人心腸還是很好的。
他看了一下時間,有些困惑:“今天回來的好早,不用上課嗎。”
高頌寒淡淡說:“教授有事情�!�
頓了頓,男人看向夏知,語氣冷了下來:“你今天又沒去上課�!�
這句話他是用英語說的,流暢的表達(dá),卻不是隨意的美式英語,是帶些古板的倫敦腔。
夏知:“……呃,emmm……”
他逃課倒沒什么好說的——笑死,完全不懂也不感興趣的專業(yè),毫無基礎(chǔ),他之前學(xué)財管的,現(xiàn)在讓他學(xué)文學(xué)……
雖然,嗯,對于一些奇葩的理工科來說,文學(xué)確實是相對入門比較簡單的專業(yè)了,但夏知對于文科……真的毫無興趣。
而且更離譜的是,高頌寒讓他學(xué)的,還是西方歷史文學(xué)!
他一個英語剛過六級,口語跟人交流還磕磕巴巴,剛來美國的時候幾乎是個中國啞巴,全靠高頌寒這個實時翻譯活著的寄生蟲,現(xiàn)在讓他學(xué)西方文言文?
不如讓他死了。
他每次上課,聽見那個白人教授在講臺上用嘰里呱啦快的好像開了三倍速完全跟不上的,充斥著美式俚語和地方口音的英語,巴拉巴拉講著更深奧的歷史上英國發(fā)展對美國歷史造成的重要影響,以及幾位杰出人士留下的著名文學(xué)原文解析……
他盯著那完全不知道按照什么規(guī)律組成的英語花體句子,就真的特別想死。
這種感覺就像在看一部完全不感興趣,但抱著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硬著頭皮要看的英語電影,但制片方毫不在乎你的英語基礎(chǔ),也仿佛知道你不感興趣,于是體貼但毫不講理的幫你開了三倍速,讓你在浩瀚的單詞里喳摸那幾個好像背過的,似曾相識的,仿佛在哪里聽過的,又似乎被俚語口音改的有點面目全非的i,my,……
這個時候夏知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學(xué)過英語了。
他學(xué)過什么英語,笑死,他配嗎。
雖然理由借口千萬種,每種都長得理直氣壯,但對上高頌寒這位辛辛苦苦把他送到世界級大學(xué)的恩人審視的眼神,夏知也是沒法不心虛的。
他低下頭,有點磕磕巴巴的說:“i ’t learn……”
這是高頌寒定下的規(guī)矩,只要高頌寒開始說英語,那么夏知就得用英語回答他,目的是為了鍛煉夏知稀爛的口語和聽力。
幾個月下來,夏知的口語確實進(jìn)步了一些,至少出門和人用英語交流,雖然磕磕巴巴的,但沒什么壓力了。
只是有時候高頌寒用英語講話,他還是會呆上好幾秒鐘。
高頌寒會用一些比較高級的表達(dá)和孤僻的單詞。
夏知的大腦得有些艱澀的翻譯一遍,模糊的猜到意思,然后再從自己貧瘠的單詞庫里扒拉出熟悉的詞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組裝到語法里回答。
雖然夏知過了六級,但也真的只有六級而已。
想出國正常和人交流,英語水平至少要到雅思。
……
夏知用自己稀爛的口語,模糊的表達(dá)了“那個專業(yè)好難,我學(xué)不會”之后,高頌寒把平板合上了。
夏知感覺男人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饒是夏知臉皮再厚,也能察覺到對方看的眼神仿佛在看垃圾桶里一塊不可食用垃圾。
他聽見高頌寒冷淡的說:“隨便你�!�
高頌寒站起來,仿佛有點厭倦和不耐,“學(xué)不學(xué)的會,都是你的事情�!�
他起身要回房間。
見高頌寒要走,夏知連忙哎了一聲,立刻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有點討好似的訕笑著,“哎呀,別走呀,等我英語再好一點,我肯定會去好好上課的,現(xiàn)在教授講的東西我去了也聽不懂,呆著也是浪費時間……也沒辦法嘛……不過你放心吧,課程我都有讓人幫我錄下來!我現(xiàn)在就是有點……呃,水土不服!那個,你餓了吧,我今天學(xué)會做蛋撻了!我沒有放很多糖,是純原味的!”
少年嘰嘰喳喳,眼睛黑亮亮的,像只聒噪的笨蛋小白鳥。
——什么都學(xué)不會,很蠢;嘰嘰喳喳,沒用的話很多,聒噪;以前還很張揚,現(xiàn)在膽子變小很多,好像很怕陌生人,所以總是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黏人,麻煩。另外,花心,粗心,與人相處毫無分寸感。
高頌寒這樣想著。
但是。
男人垂眸看他抓住自己袖子的手。
很瘦,很蒼白,皮膚細(xì)嫩柔軟,像裹著一層蒙蒙白玉,只是看一眼,就生出一種想要裹挾在掌心把玩的欲望來。
但少年很小心的不碰到他,仿佛顧忌著什么似的。
高頌寒喉結(jié)微微滾動。
他敏感察覺到內(nèi)心不太正常的情緒,眉頭皺起來,移開了視線。
……
夏知看他坐回來了,才暗暗松口氣,想,這些天高頌寒的態(tài)度好像稍微比之前要好一點點了……
以前他這樣抓袖子,高頌寒可是直接甩開的。
一臉嫌惡。
雖然夏知也覺得抓袖子什么的怪怪的,但也沒辦法。
他打籃球跟人肢體交流大多是和人勾肩搭背,兄弟相稱什么的……但是經(jīng)歷了賀瀾生和顧斯閑,夏知現(xiàn)在別說和男的勾肩搭背了,就是不小心碰一下手,都條件反射的頭皮發(fā)麻,渾身難受。
媽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度恐同了……哦不,他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叫恐同,應(yīng)該叫恐男。
他是真的很恐,太他媽恐了。
其實知道要跟高頌寒住一起的時候,夏知因為個人原因,也很艱難的表達(dá)過想自己住的意愿……但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沒有高頌寒的幫助,他自己在美國,靠著稀爛的口語,還有一無所有的身份,除了去唐人街刷盤子賺美元,否則真的很難生活。
但是他的身體很孱弱,完全沒有辦法支撐很長時間的體力活動——簡而言之,刷盤子人家也不想要他。
高頌寒也一口拒絕了他的請求。
夏知現(xiàn)在還記得高頌寒語調(diào)平靜又冷淡的陳述著他的現(xiàn)狀,“你的身份是偽造的,此外,你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基于這個偽造的身份,你不懂這邊的規(guī)矩,如果你惹了什么麻煩,看在顧雪純的面子上,我是可以幫你處理,但你要知道。”
“任何事情,只要發(fā)生,就會留下痕跡。留下痕跡,就會有被人抓住線索的可能。”
他頓了頓,沒有說后果,只是說,“目前你要躲的人不相信你死了,還在瘋了一樣到處找你,雖然高家沒有和顧家聯(lián)姻成功。但如果他反應(yīng)過來,順著顧雪純這條線查到高家,沒人護(hù)得住你�!�
把顧斯閑搬出來,夏知立刻熄了蠢蠢欲動的心思,老實起來。
高頌寒看出來,夏知真的很害怕。
他只是冷淡的隨意提了一句,少年的身體就條件反射似的發(fā)起抖來——即使他刻意遮掩,但微微收縮的瞳孔,發(fā)白的嘴唇,足以說明一切。
“……”
少年也察覺了自己的恐懼被人看穿,于是稍顯僵硬的避開了高頌寒的目光,只指骨捏得蒼白,顯出了幾分難堪來。
高頌寒盯著少年的恐懼泛白的唇,盯著很久。
——吻一吻會變紅嗎。
高頌寒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時候,站在原地,一時失語。
于是少年就看到男人用一種厭惡的目光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
章節(jié)88:
8
months
ago
標(biāo)題:chapter88
概要:??
夏知也害怕?lián)鷳n過一段時間,他也不管高頌寒什么態(tài)度,反正睡覺必鎖門,洗澡必關(guān)窗,出來必把自己裹成印度酋長,但他也知道自己選擇離不開高頌寒的幫助,明面上親親熱熱的像只小哈巴狗一樣討好高頌寒,當(dāng)小跟班,但一回房間立刻鎖門關(guān)窗,仿佛防賊。
但擔(dān)驚受怕了一個月,發(fā)現(xiàn)高頌寒似乎真的對他毫無興趣,甚至還隱隱厭惡。
夏知也就漸漸放松了一些。
他一直都有在吃藥,他很害怕香味泄露出來被別人聞到。他自己又聞不到透骨香。
于是雖然說一個月吃一次,但往往一個月沒到,他就要吃第二粒了。
這仿佛是一種心悸。
透骨香給他帶來的傷害和痛苦,他雖然在努力,但太深刻了,真的很難忘記。
無論賀瀾生還是顧斯閑,加起來幾乎長達(dá)一年的囚禁調(diào)教,都在他的靈魂和身體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枷鎖痕跡。
雖然夏知有努力的生活,努力恢復(fù)正常,但是那是在吃了藥的前提下,一旦離月底越來越近而他還沒有吃藥,他就會下意識的開始恐懼。
他恐懼他人的眼神。
斑斕的世界在月底緩緩變黑,每個行走在曠野上的人類都生長著豺狼般鋒利帶刀的眼睛。
他們可能是他的同學(xué),老師,朋友,路上賣花的人,溫和熱情的店家,他們那樣人畜無害,然而當(dāng)天黑下來,他們的眼睛就會泛起猙獰的綠光,貪婪的流淌著口水,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濃溢著透骨香的鮮肉來。
他害怕突然有一天,被什么人拖走,以愛為名,再次被囚鎖到某個可怕的籠子里,被人翻來覆去的享用。
他當(dāng)然知道,這是一種病態(tài)的被害妄想,是一種ptsd,是一種需要擺脫的陰影。
他雖然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關(guān)系,不要被影響,要正常生活,正常交朋友。
但這種陰影還是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
來美國之后,他一直和除了高頌寒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持著安全距離。
說著要走出來,但其實一直沒有和人有任何多余的往來。
美國同學(xué)都很熱情,但他一般都會避著走……不是不想交朋友,只是口語太差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他果然,還是很害怕。
那些熱情的臉在他眼里是一張張面具。
而他總是清晰的在面具下,看到眼瞳陰冷的賀瀾生,斯文殘忍的顧斯閑,以及那個要割下他脖子的小丑魔術(shù)師。
他還是需要一些時間,讓自己真的走出來。
……
高頌寒幫了他那么大忙,而且夏知還害高俅斷了腿,所以除了洗澡睡覺的時候謹(jǐn)慎些,其他時候基本都是圍著高頌寒轉(zhuǎn)的。
他不在乎高頌寒冷淡的態(tài)度,甚至剛開始的時候,高頌寒的態(tài)度越是冷淡厭惡,他就越是安心。
這是一種近乎扭曲的安全感。
——不要喜歡我,不要靠近我,請用厭惡的眼神看我。
那些恐怖的人,總是喜歡用偏執(zhí)的,癡迷的,熱烈如火的眼神看著他。
他們語調(diào)溫柔的說著愛他,然后身體力行,肆無忌憚的傷害他。
夏知不在乎高頌寒冷漠的態(tài)度,他甚至希望對方可以再冷漠一點,再厭惡一點。
讓他這個恍若還在滾燙熱水中煎熬的青蛙,能感受到一些凍傷般的慰藉。
——讓這煎熬他的燙水變冷些,再冷些。
直到他感覺安全。
……
雖然夏知不太會討好人,但他是會照顧人的。
暑假在外婆家的時候,外婆身體不好,有時候就是夏知做飯,打掃衛(wèi)生,收拾家里。
高頌寒不會做飯,一般都是在學(xué)校食堂吃。
夏知的舌頭敏感,也吃不了食堂的東西。
夏知就會去買食材,自己做做早餐中餐午餐,都會另外做高頌寒的那一份。
但是高頌寒對他很冷淡,也不愿意吃他做的東西,只看一眼就走了。
夏知也就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這個**煩不太討喜。
高頌寒不吃,他也不生氣,自己慢慢把飯吃完,然后把屋子打掃一下,再去溫習(xí)對他來說有如天書的功課。
有時候上課聽不懂,夏知逃學(xué)了,心情很差,偶爾也會想去找高頌寒。
紐約很大,但他初來乍到,口語不好,認(rèn)識的人也只有高頌寒。
即使高頌寒什么都不說,只冷著臉皺眉看著他,夏知也會覺得心情稍微好一點點。
這是他在這里認(rèn)識的唯一一個中國人。
所以,就算再冷淡,再不耐煩,也沒關(guān)系。
因為他是他認(rèn)識的中國人,所以只站在那里,就足夠讓他想起家人,想起朋友,想起那些來自故土的親切溫柔。
不過他也不會在對方上課的時候去找他,一般會斟酌著下課時間。
但是,他去找的時候,對方也在教室里和教授討論一些問題,夏知就會在外面等一陣子,無聊的蹲在階梯上,去抓地上濕漉漉的,沾著泥的楓葉,然后拿起來,對著陽光觀察一會,露出有點困惑的神色來。
夏知想,這外國的爛泥好像長得也跟中國的爛泥沒什么不同嘛。
都很沾手。
等高頌寒和教授討論完了他們的冗長復(fù)雜的橋梁設(shè)計承重問題,夏知楓葉上的爛泥都被太陽照得干掉了。
不過夏知也不是很在意,高頌寒出來的時候,他正在看地上扭動的蚯蚓,偶爾用沾了泥的楓葉去撥弄一下。
要問夏知為什么不玩手機(jī),答案也很簡單……
夏知沒帶紙。
摸了楓葉后一手的爛泥,附近也沒瞧見廁所和水龍頭,高頌寒也不知道啥時候結(jié)束,思來想去,夏知就干脆繼續(xù)臟著開始玩泥巴了。
高頌寒出來后,就看到少年蹲在大階梯教室門口的花壇旁邊,金紅的楓葉大片大片的落了一地。
少年穿著紅棕色衛(wèi)衣,襯得皮膚雪白,碎發(fā)烏黑,這樣蹲在一堆金紅楓葉中,竟毫無違和感。
恍若秋日神明。
高頌寒正出神,秋日神明忽然一個彈跳,“哇哇哇臥槽臥槽!”
高頌寒就看到這風(fēng)光霽月的神明白嫩的手上抓著糊著亂七八糟的泥水的楓葉,楓葉上有只爬到少年手心上的蚯蚓——
“臥槽,高頌寒你出來啦?你看你看這個蚯蚓,”少年一臉驚嚇又驚奇:“它爬出來居然只有一半誒��!它居然還能在我掌心扭!”
高頌寒看著少年糊著爛泥和蚯蚓的手:“�!�
潔癖重癥晚期患者高頌寒頗為不適的移開目光,語氣冷淡:“……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他往往不會把不耐表現(xiàn)的很明顯。
但一般正常人表現(xiàn)出這種冷漠的態(tài)度,本身就代表了一種不耐煩。
只高頌寒對誰都這樣,對夏知更是從頭到尾都這個態(tài)度。
但夏知要是請他幫忙做什么,他卻又不會敷衍。
夏知一開始琢磨不透,后面也就不琢磨了,統(tǒng)統(tǒng)打成這人面冷心熱,是個好人。
夏知一下想起來高頌寒有潔癖的事兒了,一時間也有些尷尬,他咳嗽了一聲,把蚯蚓放回了花壇,扔了都被他的手把泥給蹭干凈的楓葉,把臟兮兮的那個手往身后放了放,“呃當(dāng)然不是,其實……”
夏知其實也沒什么事兒。
他有點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拋棄到人生地不熟地方的孤鳥,只看見一只可怕又很兇的食肉動物,長著和它相似的羽毛,就要親親熱熱的依偎上去。
并且一廂情愿的認(rèn)為他只是長得高冷兇悍了一些,其實皮毛之下,有一顆熱乎乎又溫暖的心。
雖然他好像是只食肉動物,但沒關(guān)系,也可以一個很好的朋友。
所以夏知想了想,說:“其實沒有什么事情�!�
“嗯,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其實夏知是想抱怨兩句的,說些,好煩啊,上課根本聽不懂之類的話。
就像和朋友談心那樣,抱怨點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有時候,也不一定是真的很討厭這個事情,或者怎樣,只是希望巴拉巴拉說完之后,朋友也能皺著眉毛說一句,“啊,那確實挺麻煩的”就好了。
這是高俅跟他說過的。
他以前不懂,覺得高俅好喜歡抱怨好煩啊,整天不知道在emo個什么勁,有什么事兒是打兩把球不能解決的?
不過無聊的時候,也會聽完。
但現(xiàn)在,他仿佛懂了那種感受。
不管在中國大學(xué)的籃球場,還是在紐約c大的楓樹下,一點點微末的贊同,就能讓人覺出一些他鄉(xiāng)遇故知般的,兩個靈魂互相依偎的溫暖。
……
但是看了一眼高頌寒冷的要結(jié)冰的臉,再想想手上的爛泥,夏知覺得好像確實有那么點不太合適,他也不是那種愛抱怨的人,想想,也就就算了。
高頌寒頓了頓,說:“我還在上課�!�
言下之意,你應(yīng)該知道,不用特地來看。
少年大概也覺得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外面太冷了……”
他仿佛有點沒話找話似的,“所以……就有點想見你,哈哈。”
說完大概覺得哪里不對勁,少年自己先露出了有點困惑的神色來。
夏知沒和高頌寒這種冰山相處過,他以前的朋友都是打球的,直來直去有話就說,兄弟想死你了,走去擼串,走打個球去……
第一次和高頌寒這樣的人相處,他自己也是很別扭的。
但是他習(xí)慣有話就說,想見兄弟就去見,對方問沒事為什么要來,就說老長時間沒見了,想死你了兄弟。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本來在夏知心里老正常的對話,這么對高頌寒說出來,好像就哪里不對了,就,渾身很不對味兒的勁。
夏知:“……”
高頌寒沉默了一會,過會,他說:“嗯�!�
然后少年就點點頭,有點無奈放棄似的說:“好啦,沒什么事情啦,我回去了,你好好上課吧�!�
但他說完,就又笑了,好像僅僅看到高頌寒,就已經(jīng)是很開心的事情了一樣。
穿著紅棕色衛(wèi)衣的少年單手插著兜,轉(zhuǎn)身走了,一邊走一邊揚起臟兮兮的手?jǐn)[了擺,示意再見。
想見一個人就立刻去見,見到了,大大方方訴說想念,就可以瀟灑輕快的離開。
一種天真浪漫的少年意氣。
近乎輕狂。
高頌寒看著夏知的背影。
高頌寒本來應(yīng)該立刻回教室的,或者,問他是不是逃課了,或者,說一些其他的話。
但他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少年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他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站在這里,目送別人離開。
這明明毫無意義。
但明知如此,過了很久,久到教室里的人已經(jīng)走完了,他卻只是移開視線,把目光落在了那片被少年扔掉的楓葉上。
卻仍然一動也沒動。
……
他只忽然想。
其實蹭掉爛泥以后,這片楓葉,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樣骯臟。
章節(jié)89:
8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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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biāo)題:chapter89
概要:花心
章前預(yù)警: 高頌寒被夏知叫出來的時候,以為夏知又惹了什么需要他處理的麻煩。
對于夏知惹麻煩需要他幫忙這種事情,高頌寒心里并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喜歡沒有,厭煩也沒有,只是按部就班的去做而已。
顧雪純把人托付給他,并且承諾會利用顧家的資源幫助高家協(xié)商處理事務(wù),條件就是要他照顧好夏知。
對夏知,他就像接了任務(wù)的雇傭者,不會對雇主有什么多余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