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難怪要偽裝成這個樣子啊。
半晌，方爸爸最先回過神，輕咳一聲，道：“小謝是吧，進來坐�！�
謝懷和方黎一起進了屋。
方黎眼角余光覷著謝懷，發(fā)現(xiàn)他看似面容平靜，下頜卻微微繃緊，不由得有些想笑，原來在靈仙界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群魔圍攻都無所畏懼的玉儀君，也會有這樣忐忑不安的一面啊。
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
方黎和謝懷正襟危坐。
方萍萍難以抑制自己的激動，想要上前，被方媽媽拍了一下腦袋，這才乖乖坐在一邊沒吭聲了。
方媽媽皺眉看了謝懷半晌，心中更不安了，像謝懷這樣的大明星，和她兒子在一起圖什么呀？
方媽媽神色有些凝重，緩緩道：“你們是怎樣認識的？”
方黎悄悄捏了一下謝懷的手，表示不要緊，就按照他們之前說好的來。
謝懷道：“我去方黎的學校拍一則廣告，意外認識的，發(fā)現(xiàn)聊得來就交了個朋友，后來一直有保持聯(lián)系，半年前才正式在一起的�！�
竟然已經這么久了嗎？
方媽媽又問：“你身為明星肯定不方便公開戀情吧，對于和方黎在一起這件事，你對你們的未來有什么規(guī)劃嗎？”
謝懷微微笑道：“其實對于公開戀情這件事，我倒不是很要緊，演戲只是我的一個興趣，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對方黎是很認真的，關于未來我會尊重他的意見，和他一起規(guī)劃�！�
方黎補充道：“是我覺得暫時沒有公開的必要。”
方媽媽倒也不是真要謝懷公開，她只是擔心謝懷不夠認真，怕方黎在這段感情里面受傷。
方媽媽又問了謝懷很多問題，包括他住在哪里，家里有幾口人，追根究底的盤問了起來。
謝懷全都耐心的回答。
終于，方媽媽問完了。
謝懷的表現(xiàn)實在太完美，無懈可擊，讓她挑不出半點問題，只是對于謝懷的身份，她還是有不少遲疑……
這還不如找個普通人呢。
倒是方萍萍終于坐不住了，嘟囔著道：“媽你問的也差不多了，我現(xiàn)在可以說話了嗎？”
方媽媽無奈道：“誰不讓你說話了�！�
方萍萍一撇嘴，剛才分明是你不讓我說。
不過她才不管那么多。
湊到了謝懷的跟前，小心翼翼又期待道：“我可以和你合影嗎？”
謝懷笑：“當然可以�！�
方萍萍一看謝懷這么好說話，又道：“你可以幫我簽名嗎？多簽幾張，我想拿去送朋友�！�
謝懷道：“想要多少都可以�！�
方媽媽在一旁看著，見謝懷沒有半點顧忌的讓方萍萍拍照，似乎一點也不怕這事兒泄露出去，更沒有絲毫戒備，心中這才相信了謝懷方才的話。
方爸爸雖然一直沉默，但是他閱人無數(shù)，謝懷給他的感覺就是靠得住，所以沒有多說什么。
一眨眼一上午時間就過去了。
最后方媽媽邀請謝懷在家吃了午飯，方黎才送謝懷出門去。
為了不被人認出來。
方黎上了謝懷的車。
他對謝懷笑了笑，道：“別擔心，我媽就是喜歡操心，她不是對你有意見�！�
謝懷笑了笑：“嗯，伯母人很好，我不擔心�！�
他看得出方媽媽只是擔心方黎，對自己并無敵意，只要自己證明了心意，就不會有多大問題的，方家人都很好。
可方黎以前提起家人，卻總是神色落寞……
謝懷頓了頓，道：“他們……”
方黎和謝懷心意相通多年，知道謝懷話中未盡的意思，眼神微微一黯，但還是開口道：“當時我放假沒能回家，他們過來看望我，路上出了意外，如果那天我回去了……”
兩百年過去了。
他隱藏在心底不愿碰觸的東西，面對謝懷再說出口時，仿佛沒有以前那么艱難了。
反而，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謝懷伸手將方黎擁入懷中，嗓音低�。骸安灰焸渥约毫耍@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們希望的�！�
你的幸福，才是他們最大的期望。
方黎閉上眼睛。
嗯。
我知道。
………………
自從方萍萍知道方黎談了謝懷，就天天纏著他說謝懷的事情。
方爸爸和方媽媽雖然沒有說什么，但考慮到謝懷大明星的身份，其實不太看好他們，但是看兒子喜歡謝懷，不忍心做棒打鴛鴦的事，只希望即便真的日后分手了，兩人也能平平和和、各自安好。
但是一年，兩年，三年過去。
兩人都沒有分手，反而關系越發(fā)好了。
謝懷會經常來和方黎一起回家，來方家吃飯，相處的日子久了，方爸爸方媽媽漸漸放下了偏見，發(fā)現(xiàn)謝懷是個靠譜的年輕人，雖然身處娛樂圈，卻沒有那些不好的陋習，對待感情也很認真。
方黎也早已從學校畢業(yè)了，找了一份工作，不算很忙碌但很充實。
兩人關系確定的第五年，謝懷事業(yè)的最巔峰，卻公開了戀情的消息，并退出了娛樂圈。
他說他有一個深愛的人，但不希望大家打擾對方，也希望媒體也不要探究對方身份。
因為謝懷退圈和做的準備工作，方黎的身份被隱藏的很好。
謝懷的真誠被方家人看在眼里，徹底相信了他對方黎的感情，也接納了謝懷作為他們的家人。
他們在這里待了很長時間。
就如同一對平凡的夫妻。
會一起出去買菜做飯，會一起出去旅游度假，一起走遍這個世界。
時間轉瞬即逝。
方黎和謝懷都步入了中年，這一天，方黎對著鏡子，看著自己中年的模樣，恍惚片刻。
身為合道真仙的他根本不會老，原來自己變老是這個樣子啊……方黎看了看從房里出來的謝懷，不由得失笑，謝懷老了也很儒雅好看呢。
謝懷手上還拎著禮品袋，道：“今天是爸媽七十大壽，我準備好了禮物，酒店我也已經訂好了，我們去接爸媽一起吧。”
方黎眼神柔和下來：“好。”
人生一世，恍如一夢。
這樣也好。
第80章
番外6
距離浮丘山百里外的落月谷，地勢奇峻，深夜明月高懸，流光如銀瑰麗幻美。
尊上大婚之后，都蒙就離開浮丘山回了極天教，烏衣寐則在落月谷住了下來。
落月谷數(shù)十里外有凡人城鎮(zhèn)，百年來，這里有烏衣寐駐守，嚴格執(zhí)行尊上法令，魔修們不敢有絲毫陽奉陰違，從無欺凌凡人之事發(fā)生，漸漸這里生活的凡人就多了起來，如今也是人口眾多的一個大城。
雖然魔修從不會插手凡人的事，但不代表這里一切就都美好了。
深夜的城中小巷，是無人在意的陰暗角落。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臟亂泥濘的小路上，一群黑衣人追著一對母女。
女人牽著手中的女孩兒，慌不擇路的逃亡，女孩大約七八歲的樣子，穿著精致的衣裙，但此刻沾滿了泥水臟污，發(fā)髻散亂十分狼狽，忽的……
銳器刺入身體的聲音——
女人低頭，看著從胸口透出的染血刀尖，眼中光芒一點點散去，她無力的跌倒在地上，松開了抓著女孩的手……
女孩跪坐在女人的身邊，雨水落在她的臉上，和淚水融合在了一起。
她抬起頭，仇恨的看著眼前的人，可是卻這般絕望無力……
那群黑衣男人圍攏了過來，要殺了這丫頭斬草除根，忽的一陣冷風掠過，一個穿著黑袍帶著兜帽的男子站在屋檐處。
雨水沒有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沒有沾濕一絲衣角。
他如同幽靈靜靜站在那，面容隱藏在陰影中。
那群黑衣男人頓時意識到這是個魔修，才可以如此悄無聲息，還能使用法術避水，他們心中緊張不已，但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
不得欺凌凡人是魔尊鐵律，這里又是大魔頭烏衣寐的地盤，烏衣寐冷血殘忍，令行禁止，落月谷方圓千里，百多年了都沒有一起魔修傷人之事，但同樣的，凡人之間的廝殺爭斗他們也不會插手……所以即便這是個魔修又如何？他又不會多管閑事……
至于救人，那更不是魔修會做的事情了，這魔修估計只是剛好路過而已。
話雖如此，他們依然不敢對魔修不敬。
若是激怒了魔修被殺，那可就怪不得別人了。
為首的黑衣男子一把拎起女孩，恭敬的道：“我等無意打擾前輩，這就離開�！�
說著一揮手，就要撤退。
女孩被男人一把抓住，忽的眼中浮現(xiàn)厲色，一口咬住了對方的手，男人因為一直擔心著魔修，沒有注意，痛呼一聲松開了手，讓女孩兒給跑了出去。
女孩沖到了那黑袍魔修跟前，黑眸在夜色中如火焰灼燒，她道：“救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
烏衣寐垂眸。
看著女孩兒。
女孩瘦弱的身軀微微戰(zhàn)栗，她如此的弱小，但是那雙眼睛，卻有著不服輸?shù)膱?zhí)著……
烏衣寐眼神恍惚了一瞬。
他久違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一百多年前。
他的母親被蛇妖奸-淫生下了他，不敢將他帶在身邊，將他藏在山洞里悄悄養(yǎng)活，他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
習慣于黑暗。
他從未想過要離開那里，因為外界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那個小小的山洞，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直到有一天他的母親沒再回來。
凡人生命如螻蟻般渺小。
他離開了山洞悄悄潛入城中，才知母親因不小心沖撞了貴人，被當街活活打死了，他沒有收斂母親的尸體，而是當天夜里潛進了那戶貴人的家。
他的身體里有一半骯臟的妖族血脈，雖然他還只是個弱小的孩子，卻可以短暫爆發(fā)出血脈之力，他殺死了很多人，但很快就力量不支倒下了……
他躺在尸體堆里。
奄奄一息。
看著對方剩下的人圍攏過來。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可是卻并不后悔，也不害怕，大約他早已習慣這無望的人生……
原來這就是他的結局。
但就在這時，一個少年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少年幽冷的眸子沒有溫度，他許是路過這里，雙手抱著一把殘缺的鐵刀，勾起唇角涼涼的笑，他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猶豫的抽刀出手，將剩下的人全部殺死了。
院落中只剩下少年和他。
少年冷冷看他一眼，忽然道：“你想活嗎？”
他想了想，說：“不想死。”
是的，只是不想死而已。
少年將他從尸體堆里扒拉了出來，道：“那就跟著我吧�！�
他就這樣跟著少年走了。
‘活’，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字眼，他從未像個人一樣真正活過，盡管他并不太知道活著的意義，可是他也不會輕易死去，因為他不會讓別人輕易殺死他，只要有任何一絲機會，他都會殺死他的敵人。
那是刻入他骨子里的本能。
十年轉瞬即逝。
當初的少年成了魔尊厭睢，而他成了魔尊的左臂右膀。
在烏衣寐看來。
是人是妖是仙是魔……都不重要。
當初厭睢讓他活了下來，他無處可去，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于是便跟著厭睢，做厭睢讓他做的事情。
漸漸的，追隨厭睢已成為他的習慣，哪怕他知道，厭睢同樣是個沒有心的人，同樣不知道怎樣作為一個人……活著。
但這對他而言無關緊要。
至少，他再不是那個可以被人隨意踩死的螻蟻。
而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厭睢給的。
直到有一天，帶回了玉儀君的厭睢，開始變了。
那個被仇恨支配的行尸走肉，像是忽然間有了靈魂，會毫不猶豫的說信任他，會對他笑，會關心的問他喜歡吃什么，會帶著他游山玩水，告訴他多看看身邊的風景，他待他溫柔隨和，把他當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教他如何像一個人一樣活著……
這些，都是以前厭睢從未給過他的東西，也是他從未奢望過的一切。
其實那一刻，烏衣寐不是沒有懷疑過。
但是不可能有人能夠奪舍厭睢，也不可能有人能瞞過他的眼睛，偽裝成厭睢的樣子……眼前的人還是那個人，也許只是玉儀君改變了他，烏衣寐這樣告訴自己。
最重要的是，烏衣寐并不厭惡這份改變。
他不想深究。
他從尊上這里得到了他以前十年，都沒能得到的東西，這才讓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并非對什么都不在意。
原來被信任、被在乎，被人認真的對待，是這樣一種感覺……
他想要繼續(xù)留在這個人的身邊。
即便后來謝懷取代了自己，成為尊上身邊最重要的人，他也從未想過離開，而是眷戀那份溫暖，想要繼續(xù)追隨那人的背影。
尊上也從未疏遠過他，依舊信任在乎他……
但是尊上在婚后的第二年，告訴了他一件事，他其實不是他的尊上，而是一個外來者，他的尊上早在圍攻云間闕的那一天，就走火入魔而亡了。
不知為何……
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烏衣寐沒有那么意外。
就好像心底早已有所猜測，只是如今終于得到證實。
既然如此，自己要離開這個人嗎？
可是離開了他，自己還能去哪？
他早已習慣跟隨這個人，不知道一個人該何去何從，如果連這唯一的目標都沒了，那么他活著的意義又在哪里？
他并沒有猶豫多久，就表示自己愿意繼續(xù)效忠。
可尊上卻告訴他，他該出去看看了。
他會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也隨時歡迎他回來，但是他的世界不該只有眼前，他也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什么叫做自己的人生？
這一點烏衣寐不明白。
他離開了浮丘山，在落月谷落下腳。
這百年來，他確保尊上法令得以執(zhí)行，依舊做一個合格的手下……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么。
也沒有任何想要去做的事情。
但是這一刻……
他看著屋檐下的女孩，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那一日，有人將他從尸體堆里拉了出來，改變了他的命運，也許自己，也可以改變別人的命運。
他想要救她。
這是他第一次，想要做一件事，不是尊上的命令，只是單純的，想要去做而已——
雖然看似想了很多。
其實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那些黑衣男子沖過來，就要將女孩帶走，烏衣寐抬起了手，他只是輕輕一揮手，那些人全都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烏衣寐緩緩撩起了兜帽，露出陰冷的紅眸，他看著女孩，聲音冰冷嘶�。骸拔掖饝恪！�
女孩眼中驀地浮現(xiàn)驚喜的光芒。
烏衣寐頓了頓，視線掠過那群驚恐的黑衣男子，緩緩道：“我不會殺這些凡人，如果你要報仇，就日后自己去殺�！�
女孩用力的點頭。
能得救她已滿足了，這些仇當然要自己親手去報！
烏衣寐望著女孩稚嫩決絕的面容，雖然還只是個孩子，卻有著強烈的對生的執(zhí)著，這一點，卻和當初的自己不太一樣……
他一手將女孩拎了起來，留下那群恐懼的人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落月谷的魔修們最近很詫異，因為他們老大竟然帶了個凡人回來！
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到底是哪里來的？
烏衣寐鐵律之下沒有魔修敢欺凌凡人，烏衣寐自己更是以身作則，女孩自然不可能是烏衣寐?lián)尩模请y不成是買的？雖然有些魔修會買姬妾爐-鼎，但這女孩也未免太小了點吧，等到長大至少還得十年呢！
買這小丫頭能有什么用？做仆從都不順手，總不會是買來做女兒的吧？
魔修們都覺得不可能。
老大這種陰冷沉悶的性格，怎么可能有耐心帶孩子？
小姑娘進了落月谷，如同小羊進了狼窩，要是別的凡人，早就嚇壞了，但她倒是膽子大的很。
一大早就出來找人幫忙，說要親自給恩人做飯。
那些魔修哪里愿意理會這丫頭，但是倒也不會傷害她，畢竟是老大親自帶回來的。
女孩見這些人不理她，也不氣餒，自己在落月谷逛了一圈，采摘了些果子去找烏衣寐。
烏衣寐居住的院落外有魔修看守，看到一個小姑娘抱著果子過來，滿臉納悶，揮手就要將她驅趕，老大最是不喜歡人打擾，豈是一個凡人可以沖撞的？
結果正要開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坏狸幚涞穆曇簦骸白屗M來�！�
小姑娘小心翼翼走了進去，她將果子送到烏衣寐跟前，道：“我剛摘的，很好吃，送給你�！�
看守的魔修們在門口悄悄探頭，好奇不已，老大竟然真讓這丫頭進來了，不過肯定不會吃果子的吧，老大怎么可能吃這樣的東西。
烏衣寐垂眸看著女孩。
她才剛剛家破人亡，但自從那一夜之后，再沒哭泣過，更沒自怨自艾，一大早就想著來討好自己，哪怕方法很笨拙，卻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
她將果子當做珍寶一樣捧起，期待的看著自己，眼中有著璀璨的光芒。
堅韌、執(zhí)著。
她想要活著，好好的活著。
所以她很努力。
烏衣寐閉了閉眼睛，忽的想起尊上的話，尊上告訴他，要像個人一樣活著，他并不知道，如何才可以活的像個人，可是眼前的女孩知道……
她的世界和自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