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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趙夢令猛地一頓。

    生下牧知野后,她曾去看過那個令她痛恨的私生子。她要看看那小孩長什么樣,還要知道這私生子的母親是誰。如果這對母子有一絲絲敢逾矩,她就立刻讓他們在牧家消失。

    但那天牧羽發(fā)燒了。他燒得稀里糊涂,瘦得像個小動物,蜷在被子里哭著叫媽媽。趙夢令遠遠在門口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走了。

    她數(shù)次提醒牧漢霄,等到那個孩子十八歲以后就讓他出國,無論他去哪里、做什么都好,總之不能在牧家。

    后來牧羽的確去了國外念大學(xué),但趙夢令在百忙中仍發(fā)現(xiàn)了牧漢霄的不對勁。

    他的心思不再集中在他自己的家了,他分了心,一年不知要去多少次美國,行蹤遮也不遮,發(fā)病了一般,簡直像變了個人。

    趙夢令心中警鈴大作。她早隱隱看出來牧漢霄對待牧羽的態(tài)度不一般,把那孩子當(dāng)金絲雀一樣養(yǎng)在云海,還要拿布蓋起來不讓人看到!起初她只以為牧漢霄常年把自己放在大兄長的位置,習(xí)慣對待所有弟弟都寵都愛,可后來越來越錯,她的大兒子怎么可能被一個可笑的私生子迷了心竅?他們甚至還有血緣關(guān)系!那個孩子簡直和他的母親一樣,靠著一張臉和下作的手段迷惑男人,連她都差點以為那孩子真的可憐!

    “你在他身邊安插的保鏢素質(zhì)不錯。”趙夢令冷笑看著牧漢霄:“防我防得可謂滴水不漏�!�

    牧漢霄平淡答:“父親說了,牧家人有的,他也該有�!�

    “他不該有,他沒有資格!他是你爸出軌生出來的東西!牧漢霄,我還以為你結(jié)了婚腦子就正常了,我真高估了你,你就是牧家最大的敗筆——”

    牧漢霄說:“關(guān)于這一點,我很早之前就清楚了�!�

    牧漢霄離開監(jiān)獄,于夜里回到云海。

    牧羽已睡下。這半年多來他基本上被調(diào)整好了作息和飲食,李冰嚴(yán)格監(jiān)督他的入睡時間,飲食則由費爾一手把關(guān),他的身體狀況比從前好了些,臉上也多了點健康的肉。

    露臺外的桌上和草地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盆栽,月季和蘭花都開得正好,藤蘿從桌上滿滿落到地上,桌上放著一把剪刀,地上散落被修剪掉的花枝,傭人正在收拾。

    傭人說:“牧羽先生見花開得好,修了很久,卻沒找到適合的花架,準(zhǔn)備明天一早就去買�!�

    牧漢霄略一點頭,看眼露臺外的花,轉(zhuǎn)身上樓。

    第二天一早,牧羽打著哈欠被叫起來吃早餐。他懶洋洋的,傭人把早餐送到房間,他洗漱完穿著睡衣吃包子,包子是費爾做的,皮薄餡大,香軟適口,搭配牛奶香味更佳。

    他聽到花園好像有動靜,一邊吃包子一邊到陽臺看,就看見牧漢霄背對著他站在花園的空地上,面前一面大桌,大大小小的木板堆在他腳邊。

    十月秋意涼,男人就穿件黑色短袖,休閑褲黑靴,一雙手臂結(jié)實有力,從肩部到腰的肌肉線條流暢。牧漢霄的腿長,胯骨過了桌面,人正彎腰在木板上測量畫線。

    牧羽吃著早餐,在樓上看牧漢霄畫完線,給木板鋸開形,磨邊,提起電鉆打孔�?粗粗釓埳嘲l(fā)椅過來,盤腿坐下來接著看。牧漢霄在空地上忙了一上午,背上都是汗。

    中午牧漢霄在云海吃飯。牧羽穿件連體毛絨睡衣坐他對面:“一上午做什么呢?”

    牧漢霄摘了手套洗完手,過來坐下:“做個花架�!�

    “我沒說要你送的�!�

    “不要就扔了�!�

    牧羽不大高興看著他,吃完中餐就上樓去了。

    下午牧漢霄接著做花架。牧羽戴著耳機邊看電影邊和郁荊打電話。

    “他啊,在樓下做木工�!�

    “不知道,說要給我做個花架。”

    “媽媽,你為什么這么喜歡他?他一點都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牧羽和郁荊打了會兒電話,隨后掛了。下午的陽光正好,被屋外的樹影一篩,傾斜照進牧羽的房間。牧羽摘下耳機,起身走到陽臺邊,撩開半透明的窗簾往花園里看去。

    木板全都成形,牧漢霄正在一塊一塊打磨上油。不得不說他連手工都做得很好,木板的形狀很漂亮。

    牧羽站在窗簾后默不作聲看了會兒,轉(zhuǎn)身回到床邊爬上床,把自己卷進被子里。

    他睡了個下午覺,睡飽起床后喝了杯紅茶,軟綿綿趴在床上拿平板和陸豪聯(lián)機打游戲。

    陸豪問他:“什么時候回青飛?青飛沒你在還是少點意思。”

    牧羽笑:“你也不怕我一進公司就把員工嚇壞。”

    “你現(xiàn)在是赫爾金,又不是牧羽,就當(dāng)新來的總經(jīng)理,怕什么�!�

    “我還降級了是吧�!�

    陸豪嘿嘿笑。牧羽說:“國內(nèi)恐怕不方便再回來,我大概還是會去范恩那邊�!�

    陸豪頓時心理不平衡了:“不行!你去了范恩那,我們這邊怎么辦?”

    “你們這半年不都做得很好嗎?”

    “忙得都要吐血了!你不在,謝叔也走了,招來幾個人我們都不滿意,阿音愁得頭發(fā)都要掉光了好嗎�!�

    牧羽正要損他,忽然想到什么,話鋒一轉(zhuǎn):“哦,行。我想想辦法�!�

    陸豪得了承諾,心情終于舒暢了。兩人打了兩把游戲,牧羽再一看外頭的天,已夕陽西下,近夜幕升起。

    他現(xiàn)在自由得很,除了費爾管他吃,李冰管他睡,放眼一圈望去都再沒人能管他,連牧漢霄都仿佛吃錯了什么藥,不再拘束他去哪,問都很少再問了。

    牧羽又去陽臺邊看了一眼,這次花架已經(jīng)基本搭成型,架子一搭起來就很漂亮,除了主體架構(gòu),還有許多富余的空間可以自由發(fā)揮。牧漢霄做了個大花架,余料甚至還做出了個小的。

    牧羽下樓繞到花園,隔著挺遠的距離,揣著睡衣兜看牧漢霄半跪在地上接卯榫。

    太陽已落下地平線,群星浮出夜幕。

    牧漢霄接好最后一處榫卯,架起一大一小兩個花架試了試穩(wěn)定性。他轉(zhuǎn)頭看到牧羽,扔下工具摘了手套,朝他走來。

    他一整天都在做木工,這會兒入了夜渾身還是火熱的。他來到牧羽面前:“走�!�

    “干嘛?”

    “試試架子�!�

    牧羽在原地站了會兒,最后還是跟著牧漢霄過去了。

    免費的花架,還是兩個,不要白不要。

    之后李冰和費爾也過來幫忙,大花架立在露臺一側(cè)的草地上,正好與別墅的墻面形成一角;小花架則放在秋千旁。牧羽指揮三人把昨晚自己修建好的盆栽一個一個搬上花架指定的位置,然后他便沒讓他們幫忙,自己親自上手清理枝葉。

    李冰和費爾離開了,只剩牧漢霄在一旁看著他。牧羽仔細纏好藤蘿,拿過水壺給花澆水。

    牧羽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澆花�!�

    身后的腳步卻靠近了。高大的陰影籠罩他的身體,投落在花架上。

    “不高興?”牧漢霄問。

    “沒有。”牧羽垂眸答。

    “還想要什么?”

    牧羽這次卻沒像之前一樣說不想要,他好像正等著牧漢霄這句話,笑瞇瞇看向他:“還真有,你答應(yīng)我?”

    “酌情考慮�!�

    牧羽不屑一撇嘴。精明的商人,連嘴上一點好處都不讓。

    “青飛現(xiàn)在缺人手,謝叔不在,我又不方便出面�!蹦劣鹨庥兴缚此谎郏骸八麄儠簳r找不到好人手,你幫我想想辦法?”

    牧漢霄看著他,牧羽正兒八經(jīng)補充:“要經(jīng)驗豐富能一天內(nèi)上手的,全職,不能分心,工資也不能要太高,我們小公司沒錢�!�

    “有什么好處?”

    “項目做好......獎金多20%?”

    牧漢霄一笑。他都壓根不掩飾對這點工資小錢的看不上,牧羽有些不爽:“再笑工資錢也沒了�!�

    牧漢霄說:“你跟我結(jié)婚,我就幫你解決這件事。”

    院里一時靜下來。牧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牧漢霄重復(fù)一遍:“和我結(jié)婚�!�

    牧羽深呼吸。他勉強按耐住情緒,認(rèn)真詢問他哥的精神狀態(tài):“你瘋了嗎?你現(xiàn)在跟我說要和我結(jié)婚?”

    早干嘛去了?從前裝模作樣地把他當(dāng)?shù)艿埽F(xiàn)在又理直氣壯地要和他結(jié)婚?牧羽的腦子里此刻只有這句話在叫囂。

    他扔下水壺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露臺前又轉(zhuǎn)過身,紅著眼對牧漢霄發(fā)火:“你想都別想牧漢霄!你以為我是白癡?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第43章

    霍詩音上午請假去醫(yī)院照顧生病的奶奶,中午勉強抽空吃個飯,沒歇一會兒就回公司上班了。

    她一進公司門就感覺有點不對勁。許多人坐在工位上心不在焉的,幾個管事的也都不在自己的辦公室,陸豪說他今天會在公司,也沒看見人。

    她的助理適時跑過來,小聲說:“姐,好像來客人了�!�

    “誰?”

    “不知道,陸哥領(lǐng)進來的,看起來像投資方,氣勢好強�!迸⒂悬c臉紅:“......長得也好帥�!�

    霍詩音一臉孩子沒出息的表情,她走到大門緊閉的會客室前敲了敲門:“陸豪?”

    里面響起陸豪的聲音:“阿音,進來!”

    霍詩音推開門,公司所有主管都在,陸豪一身西裝正經(jīng)坐在桌邊,而辦公桌正坐前坐著的人,正是牧漢霄。

    牧漢霄正在看一份策劃書,手邊還有一疊文件。見她進來,牧漢霄抬眸掃她一眼。其他人紛紛轉(zhuǎn)頭看向她,俱是一副正經(jīng)危坐不敢亂說話的樣子。

    霍詩音差點把門關(guān)上走了。她硬著頭皮擠出笑容:“牧總怎么來我們公司了?”

    陸豪已從早上驟然得知牧羽那小子送來的幫手竟然是他大哥牧漢霄、前牧氏集團董事長的驚恐和崩潰中平靜了下來。他對霍詩音介紹:“牧先生得知我們公司缺人,特地過來應(yīng)聘。牧先生表示什么崗都可以接受,工資要求也不高。阿音,你給點建議?”

    霍詩音簡直眼前一黑,這架勢到底是誰聘誰?要是不答應(yīng)是不是明天公司就被收購了?陸豪拼命沖她使眼色,她虛弱開口:“這個......不是開玩笑吧......”

    牧漢霄又翻過一面報告:“

    我的確有入職意愿,不會與在座各位開玩笑�!�

    陸豪和霍詩音也反應(yīng)過來:牧羽的大哥過來自然是牧羽的引薦,說不定還達成了什么神奇的交易才讓這位牧總肯放下身段屈居他們這種小公司,這種集強悍的工作能力、人脈資源和資金于一身的前大老板來給他們干活,有什么理由不答應(yīng)?

    兩人腦子轉(zhuǎn)過來,火速與牧漢霄簽了合同,生怕他跑了。牧漢霄也不含糊,簽完合同當(dāng)晚就開始工作,陸豪和霍詩音以及幾位主管一個一個給他作報告。

    “前端項目接得多,后端對接跟不上,設(shè)計和廣告部業(yè)務(wù)重合多,要重新整理。市場部不能再由陸豪統(tǒng)管,可以分為全國四個大區(qū)分部,各設(shè)一位大區(qū)總監(jiān),由助理與總部統(tǒng)一對接項目后續(xù)流程�;粼娨魪拿魈炱鹬还懿邉澓唾Y源,設(shè)計和財務(wù)全部分給別人�!蹦翝h霄邊說邊在幾份報告上做出標(biāo)記:“新科技算力,名流和蘭博這三家合作的項目書重做,修改原因和方向我已經(jīng)批注,給霍詩音批過后再給我,做不了就換人重組,優(yōu)先其他項目上�!�

    一群人領(lǐng)了各自任務(wù)散了。陸豪和霍詩音早聽聞牧漢霄工作作風(fēng)不近人情,親身體驗一番還是很汗然。兩人詢問牧漢霄的意見,是否需要大家一起吃個飯,或者在公司開個歡迎會。

    “不必,我心領(lǐng)了�!�

    陸豪問:“牧大哥還有什么需要?我和阿音會盡力滿足�!�

    “沒有�!蹦翝h霄答:“我上班時間不定,有事電話聯(lián)系�!�

    “好,好的�!�

    牧漢霄走了。陸豪和霍詩音面面相覷,互相從對面臉上看到了感到這世界好不真實的表情。

    “看來小羽和他哥真的和好了�!被粼娨羲伎贾骸安蝗辉趺磿屗鐏韼兔�......這下可真來了位大佬。”

    陸豪唏噓:“問題是他哥竟然真答應(yīng)了?明明從前根本不在乎羽哥......算了,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或許人都會變吧。”

    牧澤駒又來了云海。最近他的公司連續(xù)遭遇法務(wù)糾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牧澤駒感到有些棘手,想找牧漢霄問問解決辦法。

    自趙夢令倒臺,牧云霆被拘,一時衰落的牧家就被許多有心之人盯上,無論是出于報復(fù)還是想趁機吸血。牧氏一度人員嚴(yán)重流失,好在有謝鳴在前力挽狂瀾,牧漢霄在后坐鎮(zhèn),公司才漸漸恢復(fù)元氣。

    兄弟二人正在客廳聊公事,就聽樓上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牧澤駒轉(zhuǎn)頭看去,只見牧羽戴副耳機哼著歌晃下樓,他穿一件奶綠的毛衣——毛衣是郁荊織的,混搭格子睡褲,睡得頭發(fā)亂翹,悠閑飄進廚房。

    牧澤駒一看時間十二點,露出懷疑的表情:“他剛醒?”

    牧漢霄答:“吃過早餐睡了�!�

    正巧到午餐時間,牧澤駒留下來吃飯,牧羽進廚房拿了灌果汁,摘下耳機坐餐桌邊拿起筷子吃飯。牧澤駒看他這副天天不工作懶散的樣子,心里不平衡:“你不準(zhǔn)備出門工作?”

    牧羽夾一塊紅酒牛肉放進嘴里,看了眼牧漢霄。

    牧澤駒:“?”

    “我說要去美國上班。”牧羽吞下牛肉,說:“這個人不讓我走�!�

    牧漢霄說:“你身體不好,不能長途跋涉�!�

    牧羽呵呵笑:“前兩年都在醫(yī)院住成VIP貴賓了,現(xiàn)在跟我說身體不好不能長途跋涉�!�

    牧漢霄道:“從前是我錯了,現(xiàn)在起仔細看著你�!�

    兩人都一臉震驚看著他,牧澤駒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牧羽皺起眉:“我不喜歡你看著我!我干什么你都要管,東西不讓隨便吃,覺要按時睡,門都不讓我出,你煩不煩?”

    牧羽越想越不爽,最喜歡的紅酒燴牛肉也不吃了,扔下筷子起身上樓。

    牧漢霄似乎習(xí)慣了,說:“送一份上去�!�

    傭人細細整理好一份一人食,端著給牧羽送去。牧澤駒看看樓上,看看他哥。

    “哥。”他難以置信地問:“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牧漢霄一挑眉,示意他有什么疑問。牧澤駒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你真的這么管著他?”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現(xiàn)在不宜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

    “那他去美國不是正好嗎?”

    “不行�!�

    “哥!你這樣把他關(guān)在家里,簡直像,簡直像......”牧澤駒說不出口,有些惱火道:“你非要這樣抓著他不放嗎?”

    牧漢霄放下筷子,一雙黑眸很靜地看著他。

    “是�!蹦翝h霄說:“我還要娶他�!�

    一聲椅腿拖過地面的刺耳聲響,沉重的沙發(fā)椅砰的一聲巨響砸在地上。牧澤駒站在桌前,面色可怕地瞪著牧漢霄,傭人小心扶起沙發(fā)椅,悄無聲息退下。

    “你要娶誰?”牧澤駒聲音嘶�。骸八悄愕艿�!”

    牧漢霄隨手拿過桌上的煙,點燃含了一口,緩緩?fù)鲁霭嘴F。他很久沒抽煙了,尤其在云海的時候。

    “他現(xiàn)在叫赫爾金,姓格林卡�!�

    “我他媽——你是不是瘋了?!”牧澤駒這下連兄弟禮節(jié)都顧不得,“你們有血緣關(guān)系,他還是男的!你想怎么娶他?你要跟他過一輩子嗎?!”

    “嗯�!�

    牧澤駒簡直要腦溢血,他扶住椅背,整個世界現(xiàn)在對他來說都太荒謬了,他從前極力想避免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正在以最糟糕的方式呈現(xiàn)在他面前。

    “哥,你真的......你不能做這種事�!�

    牧漢霄漠然開口:“我只是告知你�!�

    “你為什么總是這樣?所有事情你都不和我們商量,你從來不給我們接受還是拒絕的權(quán)利!”

    “這件事沒有商量�!�

    牧澤駒憤然:“我就知道,從前我就感覺到了!你對他的關(guān)注太多,你從小那么冷靜的一個人,只有在他的事情上才情緒外露!那次他被媽媽關(guān)了三天,你找他找得都快把裕市掀翻底了,我還奇怪你到底為什么那么在意一個外來的小孩——”

    牧漢霄忽然一頓,目光越過他的背后,看向二樓樓梯的轉(zhuǎn)角處。牧澤駒也愣了下,側(cè)頭看去,就見牧羽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轉(zhuǎn)角的地方,一手搭在扶手處,看著他們。

    牧羽定定看著牧漢霄,牧漢霄與他對視片刻,垂眸放下煙掐滅。一室安靜中,牧羽轉(zhuǎn)過身離開,牧澤駒則像被抽空了力氣,撐著額頭疲憊坐下。

    他很想問牧漢霄為什么要和自己的弟弟糾纏到這種地步,為什么一定要走這條違背常理受世人唾棄的路,為什么在家人面前如此無動于衷,冷心冷面。

    他又莫名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小的時候,那時他們一家人都住在碧波堂。有一回他考試沒考好,攥著成績單不敢拿去給父母簽字,偷偷跑去找大哥,請求大哥幫忙。

    大哥給他簽了,還幫他訂正了試卷上所有的錯誤。后來這張成績單被母親發(fā)現(xiàn),那天大哥跪在書房,背都快被皮鞭抽出血。

    母親不打他,只牽著他站在牧漢霄面前問:“以后還讓大哥幫你簽字嗎?”

    那時候的牧澤駒嚇得拼命搖頭,然后他被趕出了書房,牧漢霄在里面繼續(xù)跪了三個小時。

    后來牧澤駒跑去找牧漢霄,哭著對他哥道歉。牧漢霄坐在床邊,既不發(fā)火,也不流淚,只平靜地對他說沒事。

    就像一塊不會痛的石頭,剜去了人類的心臟,哭也不哭,叫也不叫。

    牧澤駒好像在此刻明白了過來。

    沒有任何要求,也無期待,當(dāng)然不痛也不流淚。很多很多年里,沒有人問過大哥想要什么,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即使是他也本能地以為大哥從來就是這樣,好像天生就是他們無所不能的庇護神。

    直到神隕落凡間,完美的軀殼剝離燃燒,才能知道里面只是一個肉體凡胎的人。

    第44章

    牧羽已很久沒有從夢的中途醒來。

    他睜眼時還是深夜。月明星稀,院中花葉輕響,牧羽動了動,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便隨之微微收緊。

    后頸傳來均勻的呼吸熱意。牧漢霄從后面抱著他熟睡,男人的身軀高壯結(jié)實,火熱的身體貼得他四肢溫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生理舒適。

    牧羽剛醒來還困,看著面前牧漢霄的手。牧漢霄的手掌寬,手指修長,虛虛地扣著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握在里面。

    很久以前他們也這樣一起睡覺。小小的牧羽一定要拱進牧漢霄懷里,兩只手攥住他一只手,兩只腳夾住他一條腿。牧漢霄起初不喜歡他的肢體接觸,后來經(jīng)不住他三番五次鉆被窩,還是不得不習(xí)慣了。

    那時牧羽好幾次問牧漢霄:“哥哥,你不喜歡和我一起睡覺嗎?”

    那時的牧漢霄反問:“你為什么一定要和我睡覺?”

    “當(dāng)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呀�!�

    牧漢霄看他一會兒:“你不是喜歡我,你只是怕孤單�!�

    牧羽感到自己被冤枉,提高聲音:“不是的,是真的因為喜歡你!”

    他那時候很認(rèn)真地想對牧漢霄解釋,自己是真的喜歡他才想粘在他身邊,而不是因為害怕什么,或是想要一個伴。

    因為那時候他直覺地感覺到,牧漢霄是真的這么想。

    他是真的認(rèn)為自己不喜歡他。

    一個消極的、虛無的人影,是牧漢霄曾留在牧羽心中的某種印象,而不是一個所有人眼中的光輝明亮的牧漢霄。那個光輝明亮的牧漢霄更像是一團沒有實體的存在,在被外力建構(gòu)的人們的眼里,卻永遠都在牧漢霄的前方,在他的未來,是他必須要成為的一個“人”。

    他應(yīng)該在不斷的肯定中最終抵達這樣的未來,如承載天堂的一艘巨舟。但從很久以前開始,來到牧漢霄身邊的牧羽就漸漸生出一個模糊的感受:牧漢霄不會抵達那樣的未來了。

    他生性的否定與構(gòu)建的肯定是水火不容的矛盾,兩股力量糾纏之撕裂,一定要有一方勝,一方敗,牧漢霄才會平息。他天生就否定自己,不承認(rèn)自我的存在,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于他而言難上加難,隨時都會半途淪為一團虛無。

    牧羽再次醒來時已是早晨。傭人輕聲喚他起床吃早餐,牧漢霄已經(jīng)走了,似乎是公司有事。

    牧羽醒后眼睛微紅,一看就沒睡好。他吃過早餐,換上出門的衣服,隨手拿了副墨鏡,戴一頂帽子,出門去公司。

    他很久沒出門了,想散散心,順便驗收牧漢霄的工作成果。

    墨鏡遮住他半張臉,費爾開車載他到寫字樓下,正要下車給牧羽開車門,牧羽忽然抬手把他一按,費爾就老實坐著沒動。

    牧羽坐在副駕駛,摘了墨鏡盯著前面。只見車前方不遠處,一輛豪車停在路邊,牧漢霄站在車邊正與一女人交談。女人容貌昳麗,身形優(yōu)雅,笑著與牧漢霄交談時,纖細手指輕輕滑過車門,若有似無的撩撥意味。

    牧漢霄一手扶著車門,女人坐進車,隨后牧漢霄也上了車,車離開了牧羽的視線。

    牧羽面無表情重新戴上墨鏡,拿起手機給陸豪撥去電話。

    陸豪接起來:“羽哥有什么吩咐?”

    “今天和牧漢霄見面的女人是誰。”

    “誰��?我怎么知道牧大哥和誰見面......哦,你說王總嗎,那是咱們合作方啊,合作很久的�!�

    “他還需要和合作方見面?”

    “當(dāng)然了,牧大哥現(xiàn)在是咱們CEO,什么業(yè)務(wù)都要接觸的�!�

    牧羽掛了電話。

    費爾試著問:“跟上去?”

    牧羽冷冷地:“不打擾牧總工作,回家�!�

    牧漢霄回家時已是晚上十點,今天的飯局原本他作為青飛的CEO名義上排不上號,結(jié)果一進門全是從前見過的熟人,大家看見牧漢霄都驚呆了,圈里都以為他辭職神隱,誰知竟然在這種小場面碰到這位大名人。結(jié)果變成所有人都要來與牧漢霄攀扯一下,導(dǎo)致他拖到這么晚才回。

    牧漢霄洗過澡,換上睡衣回到臥室。

    房中只開一點昏黃的燈。牧羽趴在床上看書,一條腿翹著慢悠悠晃,手里一杯暗紅的梅子氣泡果汁。

    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背上,勾勒一條誘人的起伏線條。牧漢霄走過去,牧羽瞟他一眼,收回視線翻過一頁書。

    牧漢霄坐在床邊,床墊下陷。牧羽懶懶側(cè)過身,撐著下巴看著他,手中的玻璃杯隨意放在床上,杯沿的冰冷水珠在床上落下一圈淡淡的水印。

    “牧漢霄,什么時候放我去美國?”

    牧漢霄答:“那里不適合你。”

    “哪里適合我?”牧羽彎起眼眸笑笑:“云海的地下室?”

    他身上那種幽異的淡香又在兩人之間流淌起來。牧漢霄注視他雪白的耳頸,大手從纖細的后背摩挲到側(cè)腰,牧羽被摸得癢,笑著一手?jǐn)堖^男人的脖子,順勢半身從床上坐起。

    “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得意?牧羽死了,沒人再來找他,你可以把他永遠關(guān)起來了�!蹦劣疠p輕撫摸牧漢霄的背,嗅他愈發(fā)粗重的呼吸。

    “你算得真好,誰都奈何不了你。要現(xiàn)在就把我關(guān)起來嗎?反正你想上我,我也拒絕不了�!�

    他拿起盛著暗紅液體的玻璃杯抵在牧漢霄唇邊,溫聲引誘:“幫我把這杯果汁喝掉,我們就上床�!�

    甜美的果汁液倒入口中,牧漢霄喝凈了這杯甜品,唇齒間都是冰梅子的酸甜香味。他按下牧羽的后頸吻他,吻重欲濕熱,唇與舌熱烈纏綿,牧羽被壓進床里,睡袍幾下便散了,露出里面纖白的肉體。男人吻遍他的脖頸,埋首舔咬他的乳首,脆弱的乳尖被吮吸得發(fā)麻,牧羽抓住牧漢霄短硬的頭發(fā)呻吟,腿纏住他的腰磨蹭。他叫得好聽婉轉(zhuǎn),一聲一聲像旋轉(zhuǎn)飛起的啼鳴,引得神魂都飛入混沌無序的森林。像一片漆黑的深眠,又像灼燒火熱的夢境。

    牧漢霄在越來越重的困意中按住牧羽的下巴,聲音充滿情欲的低�。骸盀槭裁匆獙ξ蚁滤�?”

    牧羽在他耳邊回答:“如果我說下的是毒藥,你滿意嗎?”

    牧漢霄從頭痛中睜開眼時,只看到一片漆黑。

    他一動,就感到手腕被繩綁了,束縛在什么地方。他似乎還在床上,氣味,聽覺和觸感全都沒有改變。

    “這么快就醒了?”

    牧羽好奇湊過來,以防萬一,又把牧漢霄手腕上的繩系緊了些,扣在床頭。他用一塊黑布蒙住牧漢霄的眼睛,這樣一看,男人的鼻梁筆挺,唇薄而冷峻,蒙住那雙不含感情的黑眸后,倒多了一絲禁欲的冷淡色氣。

    牧漢霄沒有掙扎,任由他把自己綁著:“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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