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年大夫著急慌忙地端著半碗湯藥過來,婦人才發(fā)覺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見身邊的女子,有些愕然。
沈聞溪示意她不要出聲,她就收回視線,搖著頭說自己沒事。大夫不信,將藥放在地上,卻在號脈時驚奇的發(fā)現她是真的好了。
他迫切的詢問她是否知道自己如何痊愈,那婦人也只是抽噎著重復“我的孩子”。
“她家女兒來的第一天就死了,也許真的是奇跡。”
旁人低低說著,又疑惑:“怎么感覺今日沒那么涼了?”
“天晴了吧。”
另一個人呆呆地看著門外懸掛在天的太陽,喃喃道。
過了近半月,長青才終于緊趕慢趕的帶著大夫們和糧食藥物進了錦州城。彼時的錦州已經成了空城,沒被感染的百姓紛紛躲在家里,一步也不敢出。
而錦州醫(yī)館的大堂已經容不下那么多病人了。
“孟裕,去征用別的醫(yī)館,實在不行就找地方搭個棚子,總不能全都放在一起。”
長青負手而立,聞著空氣里的焦味和血腥氣,低聲道。
“……公子?”
他回頭,看見個佝僂著身子的婦人。她似乎有些緊張,手指扣著自己的衣服,慢吞吞地說:“公子若不嫌棄地方小,那就來我那兒吧。”
長青猶豫了一下,問道:“您的家人沒意見嗎?”
這是大事,稍有不慎這家人也會被感染疫病,若非錦州醫(yī)館是官家所設,想必如今連個安置病人的地方都沒有。
婦人喉嚨梗了梗,半晌才說:“我家就剩我一個了,沒事的�!�
長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和孟裕對視一眼,從懷里掏出個錢袋塞給她:“大娘,您那地方我們不能白用,這些便做租金了�!�
她也不矯情,收了錢說:“隨我來吧。”
三人走了不久,便站到了一處小樓前。
地方不大,卻足以解決燃眉之急。
長青環(huán)視一周,說道:“將那些癥狀較輕的病人都接來這兒吧,再派幾個大夫來坐診——大娘,還沒問您姓什么呢。”
“姓王�!�
王大娘應了一聲。
門外忽然傳來響動,就見沈聞溪一只手垂在身邊,扶著墻費力的往里走了幾步,便有一串血珠砸在地上。
“……裴公子?你怎么在這兒?”
她下意識將手背到后面,在長青錯愕的眼神里有些莫名的局促。
“來賑災,姑娘又怎么……”
“行了云夢,先來把傷處理了。”
眼見著長青半天沒有下文,王大娘快步上前扶住沈聞溪,催促道。
他頓了頓,重復道:“云夢?”
“是我的名字,”沈聞溪咧開嘴笑道,“還不知道裴公子叫什么�!�
長青張張嘴,囫圇道:“裴衍�!�
第26章
反正前后(3)
沈聞溪手上的傷是怨氣化作的厲鬼所傷,但所幸皮肉看起來是被銳物割裂,半月來王大娘也從不過問,否則不知道怎么瞞過去才好。
厲鬼所導致的傷口沒法用仙力自愈,只得忍痛讓她剔去毒肉,再用藥草敷好。
她在處理手臂時疼的滿頭是汗,余光瞥見始終站著的長青,突然開口道:“是哪個衍?”
長青還在等孟裕帶人過來,冷不丁聽見這么一問,回答道:“廣衍的衍,取的是綿延之意�!�
那人的名字也是取自綿延之意……沈聞溪趕緊搖搖頭,打了個寒顫。
“姑娘?”
“沒事,沒事,取的好寓意�!�
她訕笑兩聲,不再說話了。
-
錦州城原有八十萬人,孟裕拿來登記已故病人的冊子上卻已經占了近一成。長青坐在椅子里,手搭在杯沿有一下沒一下的敲。
“情況不太好,前些月大旱之后連著降雨,沒來得及處理的尸體全都腐爛了,多數人染的都是瘴氣,癥狀輕的人吃了太醫(yī)院配的藥便能好個七七八八,但病的太重的已經救不回來了�!�
“還有一部分染的是傷寒,已經單獨隔離,尸體也都統(tǒng)一處理。裴公子,我的意思是直接……”
孟裕偷眼瞥著側身聽他說話的長青,沒再說下去。
裴公子雖是跟著兵部一同來的,可先前在都城卻從未見過此人,更別提聽過哪個姓裴的高官。
可眼見林海對他客氣有加,他也不敢太造次。
傷寒這病本就難醫(yī),傳染性又極強,高低那些人都是要死的,何必去浪費藥材和精力?
長青聽出他的意思,溫聲說:“難道你知道自己明天要死,今日就不活了嗎?他們想活命,我們盡力而為便是了,否則要你來做什么。”
孟裕被這話一噎,心說這公子瞧著脾氣好,說話倒是不客氣。
那頭沈聞溪在城里打轉,彎彎繞繞到了一處府邸。
她這些天平怨度鬼,功德厚的能給她在上仙界再建一座云夢殿,正合計要不要在后院里種棵千年梧桐時,里邊忽然泄出來一點難以察覺的妖氣。
能修煉到隱蔽氣息的妖顯然比厲鬼更加棘手,沈聞溪翻墻跳進院里,卻發(fā)現里邊已經許久都沒人來過了,案臺上都積了層灰。
后院的池塘干了大半,清淺的水底還剩幾條魚苗躲在蓮葉后。草木蔥蘢,已經看不出原先修剪成的模樣。
這處宅子在瘟疫盛行之前,恐怕就已經荒廢了。
她警惕的執(zhí)著晶刃,靈識在瞬息間爆開,一寸寸在院中尋找。路經一處形狀講究的假山時,眼前竄出一條長長的白蛇。
那白蛇張口咬過來,沈聞溪側身捏住它的頭,反手將不知從哪里順來的木頭塞進它嘴里。
兩顆長牙正正好好卡進木頭,蛇身在她手里動彈不得。誰知沈聞溪一時不察,它的蛇尾已經勾住她的手指,金光閃過,她的神識里竟然多了一道蛇紋。
“……你強行跟我簽生死契?”
她木著臉問道。
“別想的這么美,這只是臨時契約,三月后自己就解了�!�
白蛇得意的甩甩尾巴,傳靈識道。
“你是上古獸的淬煉幼體吧,怎么躲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
沈聞溪有些嫌棄地拎著蛇尾左看右看,滿臉都是被敲詐的不滿。
白蛇有些惱,說道:“我剛剛淬煉完就遇上大旱和瘟疫,這城中來的修術者眾多,我如今功力只剩一成,自然要避風頭——這不是被你這個仙門小娃撿了便宜?”
“你本體是什么?我還嫌棄你這小身板呢,一腳就給踩死了�!�
她“切”了一聲,幽幽道。
“我叫九陰,你知道這個就行了�!�
九陰吐了兩下芯子,竟然繞上她的手腕當個鐲子。
“你足夠擋住我的氣息,謝了�!�
“你究竟當我是什么……”
沈聞溪無語道。
-
長青安頓下新帶來的病患,什么人也沒帶,獨自去了城里。
他本不是人身,自然也不會受到瘟疫影響,路經一家賣梨酥的店鋪時停了步,愣愣地有些出神。
空氣中不知何時漫上一股腥臭的氣味,隨著那味道越來越濃,從小巷口走出了個踉踉蹌蹌的血人。
那人嘴里咯咯咯的說著什么,脖子忽然被一只利爪抓住,轉眼就被擰斷了。
巨大的黑影鋪天蓋地,長青回過神,似乎頗為嫌惡的蹙了蹙眉。黑影掠過他時帶起一卷塵埃,卻在接近他時像是撞上一層透明的墻。
他掀起眼皮,朝虛空里伸出一只手。
金色梵文從掌間傾瀉而出,轉瞬就將黑影禁錮其中,原先如山高的鬼氣層層潰散,最終剩下里面的半個人形。
長青嘆了口氣,忽然將手放下了。
他左右看了看,便繼續(xù)往深處走去。
不多時,沈聞溪便一邊和手腕上不動如山的九陰爭論,一邊抬頭看見了遠處煞氣沖天的鬼影。
“什么東西?”
她下意識抽出晶刃,卻看見了黑影里密密麻麻纏著的梵文。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沈聞溪疑惑地皺眉,還不等多想,就聽見九陰說道:“魔窟還真是百八十年如一日的喜歡同族相殘�!�
“魔窟的人怎么會用梵文?”
“每個人體質不一樣�!�
九陰懶懶道。
第
27
章
反正前后(4)
“你好好說,魔窟修煉的妖和魔對梵文避之不及,怎么還會用佛門法術?”
沈聞溪一時間有些無語,和它豆大的蛇眼對視半晌,才聽九陰慢吞吞的說:“有一種很罕見的可能——此人雖然墮魔,但因為先前身上有無量功德,又因為是天生圣子命脈但因故夭折,就能達到共生。”
“共生?”
“是,神魔同體,等他通過修煉結束,用天雷淬體后就會變成六界輪回之外的……怪物�!�
她沒有說話,只是忽然記起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