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池譽卻還在繼續(xù)，像是故意要激怒他。
“你不是俠客，英雄，愛打抱不平嗎？我現(xiàn)在就打劫這孩子了，你要怎么辦？”
說著一把扯過身后其中一個混子嘴里叼著的半截煙，說話間就往小男孩右邊臉上戳，猩紅的煙頭微微冒著煙氣，眼看就要碰到男孩的皮膚，男孩終于忍不住，顫抖著身體開始哭求。
“我真的沒錢，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哭求生越大，身后兩個混子笑的越是恣意放肆，男孩轉(zhuǎn)頭向陳時遇求助，“哥哥，救我�！�
“哥哥，救我�！�
聲音怯懦，帶著奶聲奶氣，腦海莫名閃過一絲熟悉感，一模一樣的感覺，像是在哪里聽到過。只是來不及細想，就被男孩的哭聲打亂。
陳時遇臉上的表情，從冷笑變成憤怒，最后變的狠辣。
雙手從兜里抽出來，幾步上前，左手一把揪住池譽的衣領(lǐng)，右手握成拳頭舉起來，眼看拳頭就要打出去。
池譽卻笑起來，一臉的挑釁，無賴似的指了指自己的左臉：“來，往這兒打�！�
陳時遇的動作驟然頓住，心底有個聲音忽然叫住他。
“陳時遇，你答應過媽媽，再也不跟人打架，再也不去派出所�！�
“留下案底，你這輩子就毀了。”
“再有下次，媽媽就去死�！�
最后一句猶如一道生死符，直擊陳時遇心臟要害。
陳時遇倏的將手收了回去，手腕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動了一下。
池譽抖了抖衣領(lǐng)，彎腰低頭，由下自上看陳時遇，臉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表情。
“怎么了這是？慫了？”
“不是吧陳時遇，這可就不像你了。”
“記不記得三年前，也是在這條巷子，你從我手底下救了一個小姑娘，那時候你多威風，多能耐�！�
周梔抿唇，看向陳時遇。
只見陳時遇腳尖點了點地，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是嗎？”
“你不記得了？”池譽流里流氣，裝腔作勢，“哎吆吆，你可是大英雄，英雄救美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全校你最仁意，怎么今天甘當縮頭烏龜了？”
陳時遇口袋里的手掌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如此反復了幾回，最終深呼吸了一口。
他抬起眼皮掃了一眼池譽，壓制住心頭那股惡心勁兒，陰著臉說，“那你真是看走眼了，老子當時壓根兒就沒想救人，知道老子當時為什么出手了嗎？”
陳時遇看到池譽臉色變暗了，忽的嗤了一聲，說。
“因為……老子早就看你不爽，僅此而已。”
池譽不信，作勢要打那小孩，想以此激怒陳時遇。
陳時遇眉骨輕抬，喉嚨上下滾動，滑出幾個字。
“請便。”
說完長腿一伸，幾步越過巷子。
有風吹過，路邊擺攤的帳篷應聲擺動。
陳時遇掏出手機，開始撥打110，只是手指卻忍不住的抖動，他撥了好幾次才撥通。
那邊沒幾下就接了起來，陳時遇說明了情況，那邊說，不要擔心，馬上就到。
掛了電話，陳時遇還是感到一陣不安，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褲兜，煙還在。
從煙盒里抽出一根，在要點火的時候，陳時遇特意走開一些。
嗆鼻的煙氣順著喉嚨吸入身體，不適感緩解了些許恐懼，擔憂。幾分鐘以后，陳時遇把煙頭扔到垃圾桶，返了回來。
這才發(fā)現(xiàn)周梔的異樣。因為她從頭到尾沒說話一句話。
陳時遇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梔，只見她眉眼低垂，臉色很差。
“害怕了？”
陳時遇說完，褲兜里的手指忍不住在蠢蠢欲動，有一個念頭在心底恣意生長，很想摸一摸她微微皺著的眉頭，告訴她，別怕，有我在。
午后的楊光溫和暖人，微風吹過，帶著淡淡的棉花糖香飄過，沁人心脾，本該是淡然閑適的，周梔的內(nèi)心卻蒙上一片陰郁。
“不是，我只是忽然不想吃飯了，對不起�！�
周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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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
◎回憶，第一次見面◎
周梔沒有和陳時遇一起去吃飯，
當然她也沒有回學校，
而是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不知走了有多久，一抬頭，竟然站在了華信初中的北門。
門衛(wèi)大爺看她眼熟，
“你也是這個初中畢業(yè)的吧？”
周梔笑了笑，
“我是周梔。”
大爺恍然，“怪不得這么眼熟，
以前個子小小的，跟小學生似的，
沒想到現(xiàn)在長這么高�！�
“是啊，我長高了呢......”
周梔以前個子很矮，
發(fā)育的也比同齡人晚。同班的女同學總拿這件事嘲笑她，
排擠她。少女自尊心作祟，
讓她為此一度很煩惱。
樓下同級不同班的小學同學林曉路勸她：“你別太在意，
她們就是嫉妒你學習好，
她排擠咱們，咱們還不稀罕呢�！�
話雖如此，可是到底有多難受，只有真正被排擠過的人，才有體會。
那時候，
她上下學都是自己一個人，班里的女同學圍在一起討論正在熱播的電視劇無論多熱烈，
看到她過來，
都會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那感覺就好像她是個瘟神一樣。
她也想過改變，
為了融入同學們，
她甚至考試故意考砸，以為這樣就可以跟她們統(tǒng)一戰(zhàn)線，可是換來的卻是她們的冷嘲熱諷，“還以為多牛逼，沒想到也會考低分。”
周梔變得越來越自閉，越來越不喜歡自己，走路永遠都低著頭。
“周梔？”
放學回家的路上，她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周梔回頭，沒想到是秦野。
秦野是周梔的小學同學，也是華信初三的學生，因為不同班，所以極少會遇見。
周梔局促的跟他打了聲招呼，但是人卻站的離他遠遠的，看著就像是故意避著似的。
秦野便開玩笑的說：“我又不會吃了你，離我那么遠干嘛？”說完，他走近幾步，用手揉了揉周梔的頭發(fā)，就像上小學時那樣。
周梔本能的退開一些，糾結(jié)半天，問道：“你不怕我嗎？”
“怕你？”，可能太匪夷所思，秦野愣了一下，“你是病毒嗎？我為什么要怕你。”
那就是不怕了......
周梔松了口氣，漏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
那之后，秦野出現(xiàn)的頻率似乎多了起來，偶爾是去周梔班里找個同學，偶爾是去周梔班里借個掃把，然后總是借機和她說上幾句話。
周梔也漸漸有了變化，就像漫長的冬天里，忽然出了一點太陽，那段時間因為有了這份被她視若珍寶的同學情分，她才得以在學校快要窒息的初中生活里喘口氣。
可是，這段時間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有次秦野又到了周梔所在的班級，和秦野一起玩兒的比較好的同學張鈞開起了玩笑：“秦野，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看上誰？”另一個同學湊上來，好奇的問。
“還能有誰，就咱班里那個獨居動物唄�！睆堚x說完，掃了一眼周梔。
眼神不用看，就知道是嘲諷鄙夷的。
周梔緊抿著唇，低著的頭幾乎快要貼到桌子上。
那時候還小，把所謂的臉面看的十分重要，秦野害怕也被大家孤立的同時，更害怕和大家口中的“獨居動物”扯上任何關(guān)系。好像那樣的話，他自己也成了另類。
盡管他那時真的很同情周梔，或者說還摻雜了一些別的情感，可是跟此時的“臉面”比起來，那些都變的不值一提。
秦野甩開張鈞的手，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放屁，誰看上了�！�
嫌棄的口吻中是急于撇清關(guān)系的意味。
周梔緊緊揪住自己的下衣擺，倔強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掉眼淚。
那以后，她再沒有和秦野說過一句話。學校偶爾遇到了，她都是能躲則躲，躲不過去，干脆一低頭，嘴巴閉的緊緊的。
這件事被添油加醋一番還是傳開了，而且版本是出奇的一致。
周梔暗戀秦野，反被拒絕。
最后她還是聽林曉路說起的這件事，周梔當時聽了十分平靜，反正已經(jīng)千瘡百孔，也不差多一個傷疤。她藏起自己的失落，倔強的在這個學校掙扎著，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暗無天日，每天都有個聲音在暗示自己，周梔，那些陽光明媚的東西你不配，你就該像個蛆蟲一樣活著就好。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隔壁班的池琳琳一直對秦野有好感，聽說秦野吉他玩兒的好，池琳琳多次表示過想讓他指導指導，可是秦野跟她氣場不合，從不搭腔。
最后，她把這股怨氣全怪到周梔頭上。
池琳琳的堂哥池譽在東華讀初三，是東華初中有名的混混。她找到池譽說，“我想讓你幫我教訓一個人。”
池譽要問個緣由。
初中生，對于感情這件事畢竟還不能拿到明面上講的，池琳琳隨口編了一個謊，“她欺負我�！�
“......”
華信和東華同屬于東城老四校，每年都會聯(lián)合舉辦幾次運動會，或體育友誼賽。
周梔對這些不感興趣，私下她跟老師申請過，“這次我不想去參加了�！�
老師卻說：“集體活動沒有特殊原因不能缺席�！�
周梔只好跟著去了東華。比賽一直持續(xù)到下午四點才結(jié)束，周梔看著大家成群結(jié)伴往校外去坐車，在經(jīng)過她的身邊甚至還可以聽到鄙夷的聲音，周梔深呼吸了一下，一個人慢吞吞走在最后。
結(jié)果因為不記得路，而到了東華的北門。出來后就是一條小吃街，周梔問了路才知道自己走錯了。
打算越過巷子去找公交車時，忽然被幾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男生給攔住。
為首的男生手上一處刀疤十分顯眼，歪歪斜斜的像蜈蚣，傷口很新。周梔害怕的渾身哆哆嗦嗦的。
一直往后退，直到后背貼到冰冷的墻面。
“你.......你們要干什么？”
男生哼笑了聲，手里的水果刀上下擺動著，開了又合�！罢J不認識池琳琳？”
周梔老實的點了點頭。
“為什么欺負人？”
“我沒有......”周梔說話都打著顫音。
池譽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梔，估計也覺得池琳琳那個理由很扯，她這么小的個子，一把都能拎起來的樣子，怎么可能欺負她。
隨即換個了口吻，“既然沒有欺負人，那身上有錢嗎？”
周梔撲閃著眼睛，狂點頭，“有，有的。”
說完把兜里所有的錢都如數(shù)奉上，池譽低頭看了眼，手指勾了勾，后面一個男生上前把錢從周梔手上拿走。
周梔以為自己可以走了，縮著脖子想從池譽胳膊底下鉆過去，沒想到池譽一把把人拽起來�！跋胱撸俊�
眼神隱晦不明，周梔那時候還不懂那意味著什么。
所以撲閃著眼睛，點了點頭。
沒想到池譽合上刀，伸出那只刀疤手，接著就向周梔的臉蛋摸過去。
身后幾個男生笑的陰陽怪氣，“小孩啊，池哥還好這一口？”
“你懂個屁，琳琳說她也念初三，不小了。”
“是嗎？長的可真嫩�！�
池譽手指彈了彈周梔的臉蛋，小姑娘皮膚像有彈性似的，池譽某個地方竄過一陣異樣，接著手指方向一變，轉(zhuǎn)到周梔嘴唇邊上。
周梔胃里忽然一陣惡心，她干嘔了一聲，嚇的音調(diào)都變了，“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已經(jīng)把錢都給你了。沒有了。”
后面的兩個男生捏著鼻子學著她的聲音，重復了一遍，“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說完就是一陣浪笑。
眼看池譽的手馬上就要觸碰到周梔的嘴唇，巷子口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男生生的高大，雙手插兜，正低頭不知在想什么，馬上就要越過巷子。
慌亂間，周梔拼命朝他喊了句：“哥哥，救我�！�
男生停下腳步，偏頭看過來。
“哥哥救我。”這一句，周梔聲音沙啞，幾乎認命。
男生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瞬難以捉摸的情緒。隨即人懶懶散散的走過來，喉嚨上下一滑，吐出三個字。
“放開她�！�
池譽咬牙切齒；“陳時遇，少他媽多管閑事�！�
話音剛落，男生忽然上前，一把拽住池譽衣領(lǐng)，池譽抬手反擊，被他輕而易舉躲過，接著陳時遇反手把人按在墻上，拳頭剎那落在池譽臉上。
“彭”的一聲。
池譽舌尖舔了一下嘴角，嘗到一股血腥，他怒罵。
“操你媽，你他媽不想活了？”
陳時遇眼神一凜，手上的力道一點一點在收緊，沉聲道： “你嘴巴最好放干凈點兒�！�
池譽被嘞的喘不上氣，臉色逐漸變的青紫，他掙扎了一會兒，沒用。
知道陳時遇是真怒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漢。
池譽臉上的憤怒慢慢變成求饒，他努力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我.......錯了，陳爺.......大人有大量。”
陳時遇看他終于老實了，哼了一聲，把人推開，池譽一連退了好幾步。
隨后，他邪邪的掃了一眼那兩個男生，男生結(jié)結(jié)巴巴把剛才搶來的錢全遞了出去，“一分不少，全在這兒。”
說完，連滾帶爬的跑了。
陳時遇一手握著一堆零錢，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回頭就看見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
周梔眼巴巴的，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覺得委屈，對上陳時遇那一瞬，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一串一串往下掉。
并且越哭越傷心。
陳時遇活了這么大，從未遇到過這種情形，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他攤開手掌把錢遞給她，可周梔只顧著哭，根本就不接。
陳時遇無奈，一把將人扯過來，她太瘦小，陳時遇幾乎沒費什么力氣。接著他強行把錢塞進周梔的下衣口袋里，指著鼻子開始威脅起周梔。
“小孩，你再哭一個試試�！�
明明是橫眉豎眼的樣子，可是對周梔好像一點用都沒有，周梔愣了一下，繼續(xù)哭。
肩膀哭的一抽一抽的。
陳時遇一下沒了轍，干咳了兩聲后，變著法子的哄人，做鬼臉，講笑話。最后就差給她跪下了。
他那天的樣子真是焦頭爛額的，周梔現(xiàn)在想起來都忍不住想笑。
后來，也不知道哭了究竟有多久，周梔覺得把自己心中的所有難過委屈都哭完了，才停住。
陳時遇就那么一直靜靜陪著她。
直到天色逐漸暗下來，陳時遇起身說：“走，哥哥送你坐公交車去�！�
周梔才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那天，陳時遇在前，周梔在后，誰都不說話。
一直到周梔上了車，看著車下懶懶凝視她的陳時遇，她才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她捶打著車窗，大聲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學？”
聲音被一陣車流聲掩蓋，身后的公交站牌也越來越遠，最后連同那個恣意浪蕩的少年一起消失在風里。
周梔靠在車窗上，忽然莫名涌上一陣與她年齡不符的失落感。
從那以后，周梔經(jīng)常會在本子上描繪一個人，高大的身體，極短的頭發(fā)，漆黑的眼睛，笑起來邪邪的。
他像一束光照亮她灰暗的生命，在她以后無數(shù)次感到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只要想到在自己最最無助的時候，他曾經(jīng)對她伸出過手，她就會感到一絲慰藉。
是他讓她相信，世界不只有黑暗，還有光明。
他是一種信仰，是一種等待，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想念。
可是他說他當時壓根就沒想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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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
◎不用了，謝謝�！�
陳時遇會救她，
只是因為他看池譽不爽。
僅此而已。
別無其他。
就像深信不疑的某種信念忽然崩塌，
周梔整個人都顯的失魂落魄的。
下午，周梔沒有再回學校，到家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桌子上的卷子靜靜的躺著，
過了半個小時，
都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