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該如何就如何……”
傳令兵剛要應聲離開,陸小風的聲音又在他身后響起:“讓他們先殺了再放血……給一個痛快�!�
聽到這話,傳令兵忍不住眼眶通紅,這是陸將軍能為自己這位老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陸小風抬頭,看著傳令兵背影消失,露出遠處延北的蒼翠深山。
“芊凝,你再不回來,延康城可是要撐不住了�!�
早在幾日之前,此前預備存續(xù)的水就被用光了,百姓們眼睜睜看著城外流淌的河流,硬是不敢取用。
城中所有水井都被封死,今年炎夏又提早了一些,許多天一滴雨都沒有見到。
百姓三日不吃飯食還是能做到的,但若是一日滴水不進,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但就算如此,全城百姓依舊死扛著,沒有一個人在延北營將士面前抱怨過一句!
起初喝米湯,他們就低頭排隊來取,后來吃地瓜干,他們就讓家中小的過來領,再后來只能吃摻了麩皮的黃泥了,百姓就開始推托,說家中還有沒吃完的東西,讓將士們先充饑。
后來沐樂馳半夜回到城頭,雙目無神,轉告陸小風說,城中已經有百姓餓死了。
即便這樣,百姓們也沒有鬧事,依然全心全意地信賴著他們。
陸小風捏拳,準備親自率隊去劫些糧食回來,但沐樂馳否定了他的計劃。
他想讓陸小風率延北營精銳將士突圍,逃出西秦包圍圈之后,到各援軍陣營里傳遞已知的瘟毒應對策略。
一旦他們突圍成功,沐樂馳就會大開城門,引西秦人進城,然后一把火燒了整個延康城,和西秦人同歸于盡!
第941章來的真是時候!
聽著沐樂馳瘋狂的計劃,看著他眼底深深的絕望,陸小風騰地站起身,堅決反對道:
“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那你如何讓我向芊凝交代?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堂堂提點大人都對延康失去信心了嗎?”
好說歹說才把沐樂馳給勸住,陸小風也感覺自己心力交瘁,三日未進一粒米,將近兩天都沒有喝上一口水,他腳步虛浮,連手中長槍都快要握不緊了。
“報!有敵襲!有敵襲!”
忽然,窗外有將士喊話,陸小風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門外。
果然,前方久久未動的西秦大營竟然有了動靜!
依舊是投石車開路,但這次陸小風看到翻斗之中放著的是燃燒的石塊,并不再是傳播瘟毒的腐尸。
然后就是高大健壯的蠻牛兵,數(shù)量已經不多,大略掃過去只有百八十個。
至于蝎子一樣的士卒,或許還隱藏在沙土之中,陸小風并沒有捕捉到他們的身影。
而西秦大營最不同尋常的地方,是他們的中軍,移動了!
慕容祁坐在兩丈高的特制輿車之上,身后慕容軍旗獵獵飛舞,按照他的盤算,今日已經是延康城的極限,再拖下去,雖然勢必還是己方獲勝,但各路援軍都到位之后,就意味著他必須再打一場硬仗。
而自己手底下的兵力自己最清楚,慕容祁扛不住一場更大規(guī)模的對沖了。
所以趁延康城最弱的時候拿下它,然后憑借城墻據(jù)守,再斬殺全城百姓和守軍培養(yǎng)新的瘟毒,那么大奉就算派來再多的援兵也只是徒勞,他有把握一路屠殺到京都,創(chuàng)下祖上從未有過的功績!
“傳下去,殺入延康城,三日不封刀!”慕容祁沒有多余的話,抬手發(fā)布命令。
副官鼓足氣力,高聲傳達喊話:“殺入延康城,三日不封刀!”
立馬就有傳令兵吹響號角,悠悠的聲音傳遍四野,宛如催命旋律鉆進每一個守城士兵的耳朵。
“來的真是時候!”
若沒有別的辦法,那就是你死我活!
陸小風手扶案幾,感覺腦袋一陣陣發(fā)昏,但還是硬撐住身體,對外面喊話,“召集守軍,弓箭手準備!”
陸小風手持銀槍,一身亮銀甲配著猩紅披風立在城頭,迎著西秦大軍整齊的行軍口號,感受腳下傳來的微微震動,他的目光寫滿了決然。
城內城外都能看得到陸小風孑然而立的身影,躺在城中街道上、餓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百姓,瞪大了干涸的雙眼遠遠看著這位年少的將軍。
如果沒有這襲紅裝,西秦人早就殺進城內了。
他們心中也能明白,延康城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
烈日如刀,把陸小風曬得眼前一陣發(fā)黑,他銀盔之下的鬢角已經被冷汗打透了。
幾日不進食不飲水,換做常人連站起來都難,可他必須立在城頭,不僅立在這兒,還要和西秦大軍戰(zhàn)斗至最后一刻,只有這樣,才能拖延敵軍屠戮大奉的腳步。
艱難地昂了昂頭,陸小風看向遠處幾乎不可見的那座連綿山脈,蒼白干裂的嘴唇翕動,輕聲說了一句:
“抱歉,這次……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就在他出神之際,一枚燃著火焰的巨石帶著呼嘯風聲朝陸小風當頭砸了過來。
西秦開始進攻了!
陸小風嘴唇緊咬,腳下猛然一錯,人影已經閃到了一丈開外,同時銀槍橫掃,剛好抽在西秦投射而來的巨石邊緣。
巨石被這一抽瞬間偏轉了方向,打著轉朝城內飛掠而去。
陸小風長槍斜指,對準了下面密密麻麻的西秦士卒,冷聲下令:“射!”
一時間,藏在墻垛后面的弓箭手同時射出手中火箭,箭雨在空中劃過一團黑煙,直直砸進了西秦步卒的先鋒部隊之中。
戰(zhàn)場之大,以至于西秦先鋒的慘叫還沒有傳來,就已經被后面的喊殺聲給蓋了過去。
蠻牛兵們行動緩慢,這時候才加快了速度,他們手中都抱著一些石塊,瞄準城頭守軍狠狠投擲而出。
石屑飛射,城頭剛剛修好沒兩天的防御工事再一次被砸得稀爛,不少弓箭手躲閃不及當下就被碾成了肉泥。
陸小風對著身后待命的將士擺手:“老曹!把蠻牛兵先解決了,不能讓他們靠近城門!”
老曹同樣臉色慘白,但仍舊毫不猶豫點頭,招呼幾隊手下彎腰而出,他們之中兩三個取下背后的弩機,剩下的將身上繩子系在城頭。
為首將官一聲令下,弩機瞬間發(fā)射,起初還是弩箭形狀,但飛至半空就突然張開變成一張張大網(wǎng),兜頭就把蠻牛兵籠罩在了里面。
蠻牛兵最大的缺點就是機動性差,所以每次和他們對戰(zhàn),都是先用可以拋射的網(wǎng)子鎖死,然后城頭降下士兵集中擊殺。
但沒料到這一次老曹和將士們從城頭飛掠而下的時候,人還沒落地,面前的沙地里忽然就冒出數(shù)十把尖刀來,直直插向半空中的延北營將士們!
“不好,中計了!”
曹猛大喊一聲,趕緊反手抓住系在腰上的纜繩,硬生生延緩了下降的速度。
可即便如此,仍舊無法躲避來自地面上的突襲。
就在這時,一陣疾風吹過,數(shù)十柄飛刀橫向飛掠而來,貼著地面就朝蝎子兵的腿腳以及手臂砍了過去。
絕大部分蝎子兵感受到了這一招的威力,趕緊收了襲向老曹的攻擊,轉而躍起朝著戰(zhàn)陣之內躲避。
老曹擦了一把冷汗,轉頭去看,發(fā)現(xiàn)是老米帶著斥候隊,始終游走在戰(zhàn)陣邊緣,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火力,還抽空跑來救了他一命。
“老米,干得漂亮!”曹猛一豎大拇指。
老米嗤了一聲:“還有臉張嘴?別讓我們給你擦屁股了!”
曹猛一拍胸脯:“剛才是大意了,剩下你就瞧好吧!”
話音未落,他和身后的將士就沖入了蠻牛兵陣列之中,專挑已經被網(wǎng)住的大個子招呼。
而那些個企圖馳援的蠻牛兵,他們就避其鋒芒,不與其糾纏,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西秦前鋒軍一時大亂,坐鎮(zhèn)中軍的慕容祁卻依舊面色鎮(zhèn)定。
他招來副官,朝城頭方向指點了一下,副官即刻向前兩步,吹響了手中特制的號角。
第942章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一陣詭異的聲音響過,還在和曹猛等人纏斗的蠻牛兵忽然調轉,往自家投石機的方向而去。
那些操作投石機的工兵也卸下了沉重的石塊,給蠻牛兵們讓開了位置。
曹猛一刀扎進了蠻牛兵的眼眶之中,利箭帶起一蓬血霧,他抬頭看向投石機,發(fā)現(xiàn)不少蠻牛兵鉆進了翻斗之中,抱著腦袋坐在里面。
他瞬間明白過來慕容祁的計劃,趕緊回頭,對著城頭大喊:“城上小心!”
可他一個人的聲音怎么可能傳得到城頭守軍的耳中,還沒等他喊完,機括聲弓弦聲四起,一個個大肉球朝著城頭就飛了過去。
蠻牛兵身強體健,抵抗沖擊的能力也是一般人的三四倍,所以他們被扔上城頭,砸穿了一些城垛之后,還有至少六成的人還活著,隨手抓起武器就開始屠戮城頭守軍。
站在城頭的基本上是弓箭手,被慕容祁這一招給打了個措手不及,還來不及組織有效抵抗就被殺傷殺死一大片,頓時城頭射向西秦步卒的箭雨就變得稀疏起來。
在城下鏖戰(zhàn)的曹猛以及老米同時朝城下收縮陣型,他們都預感到了不對,城頭可能守不住了。
還沒等他們跑出去多遠,就聽西秦中軍再次傳出一陣詭異的號角聲,正在前進的先鋒軍竟然橫向讓開,露出了后面的一座戰(zhàn)車。
這玩意兒整體呈圓柱的形狀,有個狼一樣的腦袋,尖端正對著延康城門。
陸小風看到了這個大家伙,當即就反應過來,大喊一聲:“撞城錘!”
城頭還殘存的弓箭手們趕緊調轉準心,朝向推著撞城錘的工兵們射去。
但是慕容祁根本不在乎自己陣營這些工兵的性命,大手一揮,那狼頭形狀的圓柱竟然如同一根弩箭一樣,被瞬間射出,朝著延康城門筆直沖了過去。
陸小風此時已經躍出城頭,沒想到以往需要眾多人操作來撞擊城門的撞城錘,竟然還可以發(fā)射出去。
在他落地的一瞬間,聽到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一陣狂風卷了過來。
坐在中軍的慕容祁,眼神之中充滿了興奮和暴虐,這個撞城錘是他本是準備啃最硬的骨頭時才拿出來,沒想到第一場攻城戰(zhàn)就被迫使用。
不過好在延康城門只是普通的木門,并沒有幾層鐵皮加固,這一下撞城很快就能擊破城門,到時候大軍沖進城內,他覆滅大奉的策略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眼看射入城門之內的狼頭突然伸出幾根倒刺,死死卡住了兩扇搖搖欲墜的門板,慕容祁臉上邪異神色連閃,咧嘴露出獠牙,親自下令道:“拽!”
那撞城錘的戰(zhàn)車開始向后移動,原來它還有一根粗壯的繩子連著那枚狼頭圓柱,此時反向拉動之下,延康城門不堪重負,開始發(fā)出吱吱嘎嘎的哀嚎。
陸小風長槍橫掃,掃倒三個想要偷襲的蝎子兵,根本不在此戀戰(zhàn),腳下生風,當即朝著拉撞城錘的大車奔去。
必須斬斷這條繩,否則城破之時,就代表著延康失守了!
他輕功頗好,只是幾個騰躍就已經來到撞城錘前,銀槍高懸,狠狠一槍劈下,當即就要砍斷手臂粗的纜繩。
可就在此時,耳邊勁風呼嘯,一支同樣小臂粗細的弩槍朝著陸小風腦門直接罩了過來。
陸小風矮身躲閃,但也同時錯失了砍斷纜繩的機會,扭身落地,看到了不遠處的慕容祁。
這是自開戰(zhàn)以來,陸小風第一次正面和慕容祁交鋒,他長槍平舉,直指敵酋喊道:
“縮頭烏龜,今日終是縮不住了?”
被罵作烏龜,慕容祁絲毫不怒,長刀同樣橫指,對著陸小風喊道:“投降,不然屠你一城!”
陸小風冷哼一聲,絲毫沒有廢話:“拿命來!”
說罷,陸小風手中長槍已經帶著勁風,朝慕容祁眉心戳來。
慕容祁不閃不避,斜刺里一柄刀忽然斬出,攻陸小風之必救,輕松就化解了陸小風這一擊。
陸小風剛剛落地,看到是慕容祁的副官出手,驚覺這人也是個功夫不俗的高手。
他這邊還在心驚,慕容祁那邊也已經動了,手中環(huán)首大刀嘩啦啦作響,對著陸小風兜頭就劈了下來。
陸小風腳下挪動,險險避過這勢不可擋的一刀,當即借著慣性扭轉身體,手中長槍一收一送,標準的一個回馬槍直刺慕容祁心窩。
慕容祁橫刀格擋,他的副官已經提刀而來,正好斬在陸小風槍桿上,只聽當一聲,慕容祁只退了一步,陸小風卻退出四步才停穩(wěn)身形。
與此同時,延康城門再撐不住巨大的拉扯之力,轟然碎成眾多碎片。
“沒力道�!�
慕容祁彈了彈胸口的塵土,蔑視著陸小風,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剁了你祭旗!”
他環(huán)首大刀再起,和副官一左一右,封死了陸小風躲閃的所有方位。
就在這時,轟一聲巨響,從延康城門的方向傳來。
緊接著就是疾風從慕容祁頭頂飛掠而過,掀得他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趕緊匍匐在地在穩(wěn)住身子。
轟!
又是一聲巨響,這次是在西秦的中軍之內,一團火云爆炸而起,不少西秦士卒瞬間被炸死,周圍的士卒也難逃厄運,被炸傷之人不計其數(shù)。
“火炮?”慕容祁大駭,扭頭去看延康城門方向。
那里,橫亙著一門兀自冒著煙的火炮,炮身后面站著一個人,正是一襲青衣的沐樂馳。
他手中火折子還在燃燒,另一只手抬起來,對慕容祁揮手示意,嘲弄意味不言而喻。
“找死!”慕容祁被激怒,提刀就想往城門沖,但身后銳響已至,他不得不反身格擋。
就見陸小風銀槍連點,只是三招就把慕容祁中門打開,下一槍即將戳穿慕容祁胸膛的時候,副官再次出現(xiàn),長刀在陸小風肩膀砍出一團血霧,解了慕容祁的危機。
“沒力道,是餓了嗎?”
慕容祁眼中閃著嗜血的癲狂,指著自己的嘴嘲弄陸小風,“現(xiàn)在投降,給你肉吃。”
陸小風肩頭被自己的血洇濕了大半,單手拄著長槍,眼神依舊犀利:
“狗賊,拿你的命來!”
慕容祁大刀揮舞,就像是一個信號,陸小風幾人腳下的沙土忽然沸騰,二十多個蝎子兵從地底鉆出,一瞬間就將陸小風幾人給圍在了里面。
“我看你如何拿我的命!”慕容祁邪異的笑容再次綻放,率先出刀斬向陸小風脖頸。
第943章他們……就先走一步吧!
陸小風和曹猛、老米等幾個延北營將士左沖右突,在蝎子兵的圍攻下很難討到好處。
三人都是餓得饑腸轆轆,陸小風更是帶著傷在拼命,眼前發(fā)黑的頻率越來越高,多少次差點被蝎子兵逮住機會,幸虧曹猛舍命相救,卻也落了個渾身浴血。
十幾個回合下來,陸小風身邊只剩下曹猛和老米二人,對方只死了三個士兵。
看著西秦士卒嗜血癲狂的眼神,陸小風拄著長槍,盡量讓自己的腰桿挺直,他已經開始虛脫了,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五指。
“老曹老米,我要拼死慕容祁,你們趁亂先跑,把沐提點送出城去!他是唯一知情之人,城可以破,但瘟毒必須要解!”
曹猛腦門上全是血,遮住了他的眼睛:“別說傻話,要死也是我們兩個死,哪有你死在前頭的道理?”
“待會兒我們拖住這群狗雜碎,你去找沐提點,有你們兩個在,大奉就還有希望!”
老米眼神決絕,絲毫不在意自己胸口的猙獰刀傷。
“今日之戰(zhàn),我就沒打算活著回城去……”
見兩人不走,陸小風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老曹,老米,站直了,讓他們看看,咱們神鷹騎就沒有一個孬種!”
說罷,他長槍一頓,三人同聲高喝,這一瞬間,竟然爆發(fā)出了驚人的氣勢,讓遠處的城頭都為之一靜。
城門之內,老周被四五個人拉著,這才沒有貿然沖出去:
“你們放開,讓我過去殺了那狗日的慕容祁!快放開我��!”
眼看自己被控制著,絲毫挪動不了半分,老周急得滿眼都是淚,死死盯著被圍困的陸小風:
“沐提點!讓他們放開我!小風不能死,他不能死啊!他還沒成親,還沒等殿下回來,您快讓我去換他!”
看著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沐樂馳的眼眶也早已見紅,但他還是不肯松口,只是讓手下盡快給火炮裝填彈藥,冷峻開口:
“城門已破,我們以身殉城,只是早晚之事,你我只要守住最后這道防線,他們……就先走一步吧!”
“小風!”老周看到了慕容祁揚起手中環(huán)首大刀,對著陸小風背后猛然揮下。
他目眥欲裂,伸出手對著陸小風的方向虛抓了一下,好像這樣就能幫陸小風擋下這刀一般。
慕容祁興奮得手腕都在顫抖,他能感覺到,手中大刀馬上就能輕易砍下陸小風的項上頭顱。
然后他的西秦大軍,就能輕易踏平延康城之后的每一座城池,接著直搗京都,拿下大奉全境也不在話下!
他臉上難以自持地露出暢快的笑來,他要再看一次人血噴濺時的樣子,就當是給西秦將士們提前慶功了!
整個延康城前的戰(zhàn)場,都將目光凝聚在陸小風身上,只要他倒下,這場戰(zhàn)役就真的再沒了任何懸念……
這一瞬間,時間仿佛都凝固了,整個戰(zhàn)場靜得可怕,直到一根銀針,悄無聲息地劃過長空,精準地扎進了慕容祁的手腕!
直到手腕上傳來撕裂的劇痛,慕容祁臉上帶著嘲弄的癲狂神色,才在一瞬間消弭與無形。
他驚慌地看向自己的右手,發(fā)現(xiàn)握著環(huán)首大刀的手腕已經頹然耷拉在一邊。
好似骨骼已經斷裂,只余下皮肉還勉強連接著,那詭異的角度讓周圍人看了都只冒冷汗。
剛才對陸小風砍下的這一刀他可是使了全力的,不然也不會一眨眼就把自己的手臂給震斷。
然而這根銀針就在他出招最為關鍵的時刻射來,精準命中手腕上的命門,讓他都來不及收刀,只能硬生生自斷一臂!
“是誰?”
慕容祁仰頭四顧,這片戰(zhàn)場并沒有大軍涌入,四周還是很靜,所有人的目光也仍舊注視著他和陸小風的對決。
除了……
在戰(zhàn)場東面,有一個黑點正以十分快的速度朝慕容祁這邊不斷靠近著。
在慕容祁旁邊掠陣的副官很快發(fā)現(xiàn)了黑點,冷冷揮手下令:“殺無赦!”
四五個蝎子兵扭頭,瞬間鎖定了黑點的方向,手臂上的刀刃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幾個起落就朝黑點迎了上去。
但那黑點絲毫沒有減慢沖鋒的速度,反而加快了腳步,直直沖進了西秦士兵的包圍圈。
離得近了,西秦士兵才看清自己圍剿的對手是一條腦袋碩大的黑色巨犬。
和一般大狗不同的是,它的唇角長著兩顆彎曲向天的獠牙,宛如野豬一般。
在黑狗的背上,還騎著一個姑娘,頭上的木簪被顛的有些凌亂,正在努力抓緊黑狗背上的鬃毛。
蝎子兵眼中不見一絲感情,雙刀橫斬,對著黑狗背上的姑娘頭顱就斬了過去。
蕭芊凝看對方的攻擊已經迫在眉睫,她猛地一趴,伏在小黑背上。
小黑腦袋猛地往上一頂,剛好讓蕭芊凝的身體躲過了橫斬刀刃,而自己的獠牙也精準地插入了蝎子兵的胸膛。
噗一聲悶響,一蓬血霧散開,那蝎子兵的心臟當場就被捅了個對穿,四肢無力地耷拉下去,掛在了小黑獠牙之上。
同伴瞬間被秒殺,跟在后面的蝎子兵卻恍若未覺,或高高躍起,或貼地快撲,都用鑲了刀刃的手臂同時砍向小黑。
慕容祁在遠處目睹了這一幕,轉過頭來,冷眼看向臉色慘白的陸小風:“這就是你的救兵?”
現(xiàn)在的陸小風睜眼都是件困難的事情,但看到蕭芊凝的那一刻,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翹了起來。
“是不是救兵我不清楚,但,她一定是你的末日!”
之后,他的身體再也頂不住潮水般洶涌的疲憊和痛楚,整個人朝后狠狠砸去。
慕容祁哪能放過斬殺敵將的大好機會,從斷掉的右手之中接過環(huán)首大刀,對著陸小風脖頸就砍了過去。
曹猛和老米始終盯著慕容祁,他剛抬起刀,老米就撲了過去,準備用身體擋住慕容祁的刀刃。
然而還沒等他被砍中,五道黑影宛如天降,瞬間封鎖了陸小風身周,慕容祁的環(huán)首大刀被挑飛,遠遠插在地面之上。
“援兵?”
慕容祁神色微變,但一想到有瘟毒的威懾在,援軍不敢逼近,隨即馬上威脅道:
“信不信我讓你們七竅流血,口舌潰爛,求生不得……”
沒想到他恐嚇的話還沒說完,斜刺里突然有道清亮聲音傳來:
“省省吧,你的瘟毒已經失效了!”
慕容祁陰冷的目光扭轉,看向說話之人,正是蕭芊凝,在她身后不遠處,觀棋騎著馬帶著修明快奔而來。
見到修明的那一刻,慕容祁的眼睛陡然瞪大,下意識把斷掉的右手伸了出來,然后疼得咧了一下嘴,這才喊道:
“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你對圣地做了什么?”
第944章同歸于盡
修明見到慕容祁的那一刻,眼神憎恨幾乎要溢出,冷聲喝道:
“慕容祁,這世上再無圣地!你那瘟毒,也再無法害人性命!這輩子,你都休想攻破大奉城門,占我大奉一寸土地!”
當見到修明出現(xiàn)的那一刻,慕容祁就明白,瘟毒的秘密已經被大奉人發(fā)現(xiàn)了!
他們能安然回到延康,圣地怕已經不復存在,若此戰(zhàn)無法攻破城門,那他將滿盤皆輸!
慕容祁的眼皮抑制不住的顫抖,可他怎么可能甘心就此認輸?這可是他臥薪嘗膽許多年的復國大計!
與此同時,遠處高坡出現(xiàn)了一批軍隊,軍旗獵獵飛舞,上面寫著大大的“奉”字。
慕容祁目眥欲裂,對著副官打了個手勢。
很快軍陣之中的投石機就朝遠處軍隊投擲了十幾具帶著瘟毒的尸身。
然而軍隊沖勢未減,只見沖在前列的大奉將士拿出了帕巾罩在嘴上,隨即從布包之中掏出浸泡過蘆水和藥粉的柳絮來。
柳絮四散飄飛,身后的大奉將士們再迎頭趕上的時候,不少人自然就將解藥吸入口鼻之中。
慕容祁親眼看到大軍從瘟毒源頭上碾壓而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滴在他腳邊的黃土之上,很快又被遠處傳來的強烈震動給徹底吞沒。
再次轉頭,又是另一個方向,金黃色的“皇”字王旗從延康城西側繞行而出,人數(shù)足有兩萬之眾。
慕容祁看到了為首的大奉將領,那是一名英姿卓絕的女將,胯下銀白色的戰(zhàn)馬十分惹眼。
“沐云書!”
他見過沐云書的畫像,當然知曉來者是誰。
沐云書端坐馬背之上,遠遠看到慕容祁驚懼的雙眼,抽出長劍直指西秦軍陣:“大奉國境,寸土不讓!殺!”
來自京城的精銳將士氣勢自然不是地方軍所能比擬,步伐整齊劃一,還沒行動就已經透出凜冽的殺意。
看到傳令兵的旗語之后,整支軍隊立刻加快腳步,沒有任何多余的廢話,朝著西秦軍陣沖殺而來。
“殺!”
氣勢如虹的喊殺聲瞬間響徹整個戰(zhàn)場,宛如音爆一樣震得西秦士卒雙腿發(fā)軟,一些工兵甚至丟棄了手中工具,抱頭就往后面逃去。
慕容祁不是傻子,自己手下這點殘兵,根本不夠正面這兩波軍隊一次沖鋒,果斷下令喊道:“撤!”
西秦中軍很快響起了鳴金之聲,整個軍陣也開始朝后急速后撤。
后軍的西秦士卒跑得最快,只顧著埋頭逃命,根本沒工夫去管行軍隊列整不整齊,更別提什么互相掩護的策略。
可還沒等他們逃出半里地,迎面就見一支軍隊橫亙在他們去路之上。
這里清一色的都是黑甲騎兵,軍中大旗上書“墨”字,為首將領一人一騎立在陣前,冷眼看著這幫敗兵如潮水般向他們涌來。
“大奉墨家軍在此,爾等敗局已定,還不速速投降!”
墨歸一聲斷喝,宛如雷霆,劈在了每一個逃兵頭頂,驚得他們登時扔下手中長刀,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起來。
慕容祁丟下了百十來個不知恐懼的蝎子兵,讓他們和正面的大奉軍隊纏斗,來給他爭取寶貴的逃生機會。
可惜犧牲了精心培養(yǎng)了幾年的精銳士卒,只讓他從前陣逃至中軍,這才驚覺后路已經被墨家軍給徹底截斷。
沐云書的京城精銳宛如一柄利劍,輕松碾壓了西秦的軍陣,破開所有西秦前軍防御,直接殺到了慕容祁的面前。
慕容祁的副官雙手持刀,埋伏在敗軍的側翼,趁亂向蕭芊凝發(fā)起偷襲。
可他只來得及在亂軍之中躍起,揮刀朝蕭芊凝背后砍去,身子尤在半空就被弓箭手給射成了刺猬。
蕭芊凝帶著陸小風和大奉將士們一同匯合,站在慕容祁面前,她朝前兩步,在馬背上睥睨著狼狽的慕容祁:
“慕容祁,你屠戮奴役白戎族百姓,妄圖染指我大奉國土,如今大勢已去,還不束手就擒?”
慕容祁環(huán)顧四面包圍而來的大奉軍隊,眼中那憤怒與不甘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
旋即他抬起頭來,昂頭與蕭芊凝對視,開口間目光掃過沐云書、墨歸、沐樂馳和陸小風等人:
“別以為你們贏了,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當目光掃到沐云書的時候,慕容祁的嘴角露出一道邪異笑容:
“西秦兵敗又如何,全員戰(zhàn)死又如何?反正我要的已經達到,能和你們這些人同歸于盡,我慕容家的仇就算報了!”
騎在馬上的沐云書盯著狼狽不堪的慕容祁,冷笑道:
“慕容家的仇?你們慕容家內部各懷鬼胎,你皇叔屢次向我大奉挑釁,事敗后,他龜縮于琴嶺一帶,卻留下你為西秦復仇,你好好想想,到底誰才是你的仇家!”
慕容祁癲狂的眼神有了一絲異色,身子不住地顫抖。
他豈能不知曉,自己能活著,能得到那些毒菌,定然有皇叔的手筆。
可,他遇到了白戎族人,就是老天都在幫他,萬一他成功了呢?
“慕容祁,你想當西秦王,莫要打著復仇的旗號!你們西秦人對我大奉人做的惡,我們還沒有奉還,拿命來!”墨歸沉聲道。
慕容祁瞧著墨歸等人不斷向自己逼近,終是停止了后退,從喉嚨里發(fā)出幾聲癲笑。
不等周圍人都反應過來,他猛然拽開自己胸前的衣衫,露出一大塊不斷跳動的囊腫。
這塊囊腫已經被撐大到了極致,內部泛著綠色的膿液和血管都能透過皮膚看得一清二楚。
“我輸了,可你們也沒有贏,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不好!這是酸毒,不能讓他割開肚皮!”
修明一眼就認出了這塊大囊腫,知道慕容祁這是想要與在場之人同歸于盡。
慕容祁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胸前捅了下去:“已經晚了!都給我去死!”
叮!
哧!
兩聲輕響幾乎是同一時間傳來,一根銀針扎在慕容祁的刀刃上,另一根則直接扎進了他頸部血管之間。
慕容祁瞬間僵在原地,但臉上的癲狂神色還在擴散。
“快閃開!”修明繼續(xù)大喊,拽著身邊的陸小風朝地上撲去。
第945章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下一刻,墨歸一個閃身來到慕容祁頭頂,雙腳施加千斤之力,斜斜地將慕容祁迎面按倒在地。
就在慕容祁胸口接觸地面的一剎那,那塊巨大囊腫猛然爆裂開來,竟然將慕容祁的身體和墨歸一并頂?shù)抿v空而起,升高了一尺有余。
好在這囊腫的大部分膿液都朝地面噴射而去,其余的也沒濺射出去太遠,只燒穿了幾條馬腿,沒有造成更大傷亡。
蕭芊凝距離慕容祁很近,她坐騎的馬蹄也被燒穿了,馬兒受驚,把蕭芊凝給抖落下來。
好在蕭芊凝身手敏捷,落地并無大礙,不過還沒站穩(wěn),沐云書就已經沖到蕭芊凝面前,一把按住她的雙肩,關切問道:
“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看到許久未見的姑姑,蕭芊凝長日來緊繃的神經終于再也維持不住,猛地撲進了沐云書的懷中:
“姑姑,芊凝想你了。”
“你這丫頭,膽子是真的大!你要把姑姑嚇死了!”
與幾年前相比,沐云書的面容更加柔和,可目光卻比從前還要堅毅。
許久都沒有紅過眼眶的她,在看見蕭芊凝的那一刻,眼睛莫名就濕潤了。
將蕭芊凝緊緊攬在懷里,揉著她的發(fā),她溫聲道:
“不過,是你的勇敢護住了大奉,姑姑為你驕傲!”
蕭芊凝伸手環(huán)抱住沐云書的腰,滿足地在姑姑胸前蹭了蹭:“姑姑,我找到了修明哥,還有小風哥!”
沐云書當然也注意到了修明和陸小風,曾經繞在她身邊的兩個小少年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她既心酸,又為他們感到驕傲!
“姑姑!”
“明兒,小風……”
“姑姑!”
聽到沐云書的聲音,修明那如枯木般的眼睛終于有了一絲生機。
沐云書緊緊握住了修明伸過來的手,幫他整理了枯草般的頭發(fā),忍淚道:
“姑姑來接你回家!”
轉過頭,她又朝陸小風伸出手:“還有小風,我們一起回家!”
……
西秦主帥已死,那些西秦士兵瞬間變成了一盤散沙,不過一日,便被墨歸和沐云書帶來的援軍所控制。
只是打掃戰(zhàn)場十分的麻煩,為了不讓瘟毒再次復發(fā),所有尸體都要拉去遠處統(tǒng)一焚燒,將士們也要隔離觀察。
蕭芊凝終于尋到了預防瘟毒的方式,就是將毒菌混合西秦人研制的解藥,吹入人的鼻腔即可。
于是她馬不停蹄地組織了數(shù)名大夫,為百姓和將士們“種”下預防瘟毒的藥粉。
雖然還有很多善后事情要處理,可延康的百姓和所有的將士都無比高興。
西秦這個一直籠罩在大奉百姓心中的噩夢終于消散,老百姓以后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安穩(wěn)!
許多百姓得知大奉勝利的那一刻,哭得不能自已,撲倒在家中已故親人的墳前,哽咽道:
“爹,您瞧見了嗎,咱們贏了,昭慶殿下和小公爺他們給您報仇了!”
“娘啊,您沒有白白將節(jié)省下來的口糧送給將士們,他們真的守住了延康,守住了咱們的家!”
“兒子,來世投胎,一定要回到大奉來,以后咱們大奉的百姓,一定會過上富足太平的好日子!”
看著那些又哭又笑的百姓們,沐云書真的百感交集。
她是真沒想到,不過萬人左右的小鎮(zhèn),竟能上下一心,拖住慕容祁月余。
正是因為他們爭取到的這些時間,才能讓他們趕至延康,沒有讓瘟毒蔓延!
回頭看著瘦成了皮包骨的沐樂馳,沐云書嘆道:“大哥,辛苦了,你和小風的選擇是對的!”
沐樂馳臉上再無疲憊之色,燦爛笑容一如從前:
“換做你,你也會這樣選擇!不過咱們可說好,回到京城,可別跟爹娘說這事,娘年紀大了,咱們磕破點皮她都受不了!”
沐云書笑了笑,“母親可沒空管你,她得幫嫂嫂照看小孫兒呢!”
“啥!”
沐樂馳驚坐了起來,“蓉兒又生了個兒子?”
看著大哥驚懼的眼神,沐云書忍不住偷笑:
“是啊,恭喜大哥喜得三子!聽說這孩子活潑得很,生下來被穩(wěn)婆拍了一巴掌,不哭反笑!”
沐樂馳揉起了太陽穴,哭喪著喃喃道:“完了,八成又是一個來討債的!怕是比他兩個哥哥還要淘氣!”
聽到樂馳叔的哀嚎,蕭芊凝忍不住彎唇笑了起來。
一邊幫陸小風包扎著傷口,她一邊道:
“樂馳叔去年換的新宅院,過年時被家里那兩個搗蛋鬼用爆竹給點著了,氣得樂馳叔和方姨拿著掃把追了那兩小子好幾條街!現(xiàn)在有了三兒,過兩年他家的房頂怕是都保不住了!”
陸小風也彎起了眉眼,不過他對這樣的煙火氣卻充滿了向往。
他自幼就沒了家,能有這樣的煩惱,對他來說是甜蜜的。
“若咱們的孩子也這般調皮,收拾他們的事情交給我,你不必勞累!”
蕭芊凝瞬間紅了臉,伸手捏了陸小風一把,嗔道:
“誰會跟你有孩子!”
陸小風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耳根瞬間就紅透,可話已經說出來了,怎能收回,一把拉住蕭芊凝,將她擁入懷中,封住了她那嬌嫩的唇。
直到陸小風覺著心要從胸膛里跳出來,才輕輕放開了蕭芊凝,在她耳邊道:
“芊凝,我們不要再錯過了,做我的妻子可好?”
蕭芊凝的心早已經化成了一灘水,經歷了這么多,她同樣不想再與陸小風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