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妹妹呢?”她問身側(cè)的婆子。
那婆子回,“三姑娘說是出恭去了。”
“去多久了?”
那婆子光顧著看?熱鬧,一時被問住了,羞愧道,“回姑娘話,好像去了一會兒了...”
另一大丫鬟倒是早早注意著的,方才久等程亦安沒回,便去后院尋了,這會兒正得了消息回來,
“三姑奶奶鬧腹痛,已去馬車里?歇著了...”
程亦喬急了,“趕緊給我?換衣裳,我?要去看?看?...”
言罷與隨后下馬而來的鄭穎等人?告罪,先行?去了抱廈,待從抱廈出來,準備下臺階順著院子石徑往停車坪去,枯萎的竹林里?繞出一人?,正是顧不上換裝的魏舒亭。
他還穿著那身深藍的騎服,等在她?必經(jīng)路口,朝她?拱手道,
“程姑娘,不是我?,你別誤會!”
他急著辯解,這要是讓程亦喬誤以為是他所為,那比被崔函比下去還糟糕。
程亦喬裹著披風,手中捏著暖爐,靜靜瞥著他,“是不是你,與我?何干?”
兩個丫鬟四個婆子護在左右,均虎視眈眈盯著魏舒亭。
魏舒亭被她?堵得啞了口,
局面至此,算是老天幫他,再矜持怕是錯了機會。
于是他后退兩步,彎下腰鄭重朝程亦喬一拜,
“程二姑娘,三年前燕山行?宮那場馬球賽,姑娘奪魁,魏某望姑娘宛如望日月之輝,魏某不才,暗生仰慕之心,想聘姑娘為婦,往后敬重之,珍視之,愛護之,請姑娘給魏某一個機會�!�
魏舒亭這話時,額尖的汗已層層往下冒。
他曾在無數(shù)個暗夜于腦海里?預演過這番話,盼著有朝一日能出口,而今日終于出了口,他深深吸著氣。
程亦喬微微一愣。
魏舒亭此人?,她?接觸過幾回,還算略有了解,平日是個沉默寡言之人?,在少爺圈子里?不算出挑,也不愛出風頭,本分穩(wěn)重,但?他今日鼓起勇氣出這番話還是令她?有些意外。
他坦誠。
她?也不必藏著掖著。
“魏舒亭我?實話告訴你,因為姚玉妝,我?不愿與你們魏家搭界�!�
魏舒亭苦笑,“姚家是姚家,我?魏家是魏家,雖是姻親,卻也是兩個門楣,京城官宦,隨便擰出來幾戶都能竄出一些關(guān)聯(lián)來,你不能因為這個,一棍子打死我?�!�
魏舒亭很委屈。
程亦喬輕輕嗤了一聲,“我?瞧你時不時跟在姚玉妝身邊,你們表兄妹之間似乎極有交情嘛。”
這話越發(fā)叫魏舒亭懊惱,他窘迫地望著程亦喬,
“程姑娘,在下若,不過是借著表妹的東風,想見上你一面,你信嗎?”
程亦喬時常跟石飛燕打馬球,而石飛燕每每有事?就喚姚玉妝,姚玉妝又愛喚魏舒亭....
程亦喬忽然啞口無言。
這般直白?,令她?一時接不上話。
沉默片刻,她?面無表情道,
“那又怎樣,你想娶我?,我?就得嫁嗎?行?了,魏公子,我?要去尋我?妹妹,你讓開?別擋了我?的去路�!�
程亦喬平日氣勢就足得很,一臉懶洋洋的驕矜勁,她?這一開?口帶著冷色,魏舒亭壓根不敢遲疑,下意識就聽命,二話不退至路邊,目送她?遠去。
程亦喬這廂趕到停車坪,卻被程亦安留下的人?告知,她?不大舒服已提前回府,讓程亦喬不必掛念。
“她?走多久了�!�
“那有一會兒了...”
總不好追過去,況且府上老祖宗還在等她?今日馬球賽的結(jié)果,程亦喬只得回府,登車前喚上自己一個婆子,“你去陸府跑一趟,問問姑奶奶病情,可嚴重了?什?么癥候,明?白?嗎?”
那婆子立即領(lǐng)命而去。
程亦安沒有回陸府,她?在一處轉(zhuǎn)角的巷道里?被范玉林攔住了去路。
方才她?把范玉林打了一頓后,徑直就扔下了,回了停車坪準備離開?,孰知那范玉林竟還跟到這。
范玉林由兩名?小廝架著,攔在馬車前,氣喘吁吁問她?,
“安安,你為何要對崔函動?手?他欺負過你?還是你不愿意看?著他娶你二姐,故意使壞?”
程亦安當然知道他目的何在,掀開?車簾看?著那鼻青臉腫的男人?,好笑道,
“你是不是想借此威脅我?,以為我?怕你宣之于眾,然后被迫跟你周旋?”
“我?告訴你,姑奶奶我?壓根就不在乎,就算那崔函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樣?”
“你滾開?!”
那裘青見狀臉色已十分陰沉,“范公子,我?數(shù)三下你再攔著不動?,我?從你身上軋過去�!�
范玉林見識了裘青的本事?,不敢拿命賭,瘸著腿往一邊挪,等著程亦安的車簾從他面前經(jīng)過時,他忽然開?口,
“那崔函如謝庭蘭玉,你是不是看?上了他,因愛生恨,故意毀他前程�!�
程亦安覺著范玉林腦子大概是抽了,不做理會。
等到馬車行?遠,范玉林臉上情緒盡收,往巷子后方的墻垛看?了一眼。
墻垛不遠處的馬車里?坐著崔函。
崔函當然惱羞成怒,從被抬上馬車那刻開?始,他心底的戾氣遮掩不住,悉數(shù)蓬勃在臉上,猙獰盡顯。
這背后之人?極為歹毒,這是不僅要壞他姻緣,更是要毀他前程。
他這一回京,皇帝原打算在六部給他授職,依著他這些年在外任的政績,必定是上三部禮部戶部吏部里?頭挑,他已相?中吏部考功司郎中,待任了這職,他便與程亦彥平起平坐了。
而今日出了這檔子事?,為了官署區(qū)的名?聲,皇帝恐要給他換個地兒外任,讓他避一避風頭。
而這些還在其次。
更要命的是程家將徹底將他拒之門外。
他如何完成母親使命。
可惡,可恨,可惱。
找到幕后兇手,他非親手將他千刀萬剮不可。
他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孟如川,孟總督行?伍出身,以軍功一步步爬至高?位,娶了益州高?門貴女方洗褪了那一身兵痞之氣,估摸著他骨子里?劣根性沒變,今日為了兒子,便肆意捉弄他。
不過想一想也不對。
孟總督是邊關(guān)大將,崔家有不少人?在朝中任職,孟總督不至于冒著得罪崔家的風險做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他這么做是讓自己出局了,難道那程家就一定會看?上他兒子?
崔函覺得孟總督不至于這么蠢。
魏舒亭家風清正,城南候也是豁達之人?,不可能行?此歹毒之計。
那么是誰呢?
不知怎么腦海劃過程亦安那張臉。
那冰姿雪魄般的少女對他帶著莫名?的敵意。
他立即著人?去方才彈丸方向追查。
結(jié)果他的人?就看?到范玉林扶著墻佝僂著身從里?頭出來,崔家的侍衛(wèi)不敢輕舉妄動?,追著范玉林到此處,聽到了方才那一番話。
侍衛(wèi)跪在崔函腳跟前,將方才所查稟報他知,
“果真是程家三姑娘無疑�!�
崔函臉色千奇百怪,“我?與她?無冤無仇,她?何故害我??我?娶程亦喬,也不礙著她?什?么事?,她?至于對我?含恨在心嗎?”
不對,他忽然想起他娘那點子隱秘的心思。
打小被壓著向程明?昱學習,他錯了哪兒,母親還能拿鞭子抽他,這般癡迷,她?的心思,做兒子的哪能沒猜出來。
難不成程亦安打哪曉得了此事??
也不對,她?若知曉,不該直接告訴程明?昱嗎?
一旦她?告訴了程明?昱,他今日甚至連來馬球場的機會都沒有。
崔家那間暗室知之者甚少,況且京城少爺被家中長輩鞭策向程公學習者比比皆是,他不認為程亦安知道了這茬。
他找不到程亦安殘害他的動?機。
這時那侍衛(w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給出了答案,
“那程三姑娘....大約是愛而不得,想毀了您�!彼逊队窳值脑捀嬖V崔函。
崔函顯見地愣住了,嘴皮狠狠抽了抽。
這話換做尋常,他也不會信。
但?經(jīng)歷了他母親變態(tài)般的行?徑,他忽然覺得不排除這個可能。
崔函眼底寒光綻綻,“查,我?要程亦安所有的底細�!�
*
馬球場離程家園近,不消片刻程亦喬已趕回府邸。
事?實上今日程家不少下人?在馬球場伺候,消息早就被人?稟到老祖宗跟前。
程亦喬回來時,老祖宗已經(jīng)惋惜過了,問她?事?情經(jīng)過,好奇是何人?所為。
“左不過是孟家和魏家�!�
老祖宗搖頭道,“不然,那孟都督雖有些不羈,為人?卻豪爽,不會做此毀人?前途的事?,他不會因為一門婚事?便與崔家交惡�!�
“魏家就更不可能了,城南候為人?持重,在朝中名?聲極好,至于魏舒亭....若非與崔函有深仇大恨,不至于下此毒手,我?猜想必是崔家的暗敵不愿看?到他聯(lián)姻于程家,借此毀他罷了。”
“不管怎么,崔函招來此惡,可見也不是無暇君子,丟開?也罷�!毕肫鸪桃鄦袒槭�?如此艱難,老祖宗心疼不已,將她?摟在懷里?,
“不急孩子,你瞧,這世間人?心險惡,你的婚事?反而更要慎重,你寬心,有祖母和你爹爹疼你呢。”
程亦喬沒把這當回事?,比起這些,她?更在意妹妹的身子,
“她?自從那日喝了藥,三天兩頭著病,祖母還是遣婆子去陸家好好斥她?幾聲,不許她?再胡來,再請老太醫(yī)去她?府上瞧瞧,可別真落了病根�!�
祖孫兩立即將馬球賽一事?丟開?,張羅婆子家丁送太醫(yī)去陸府的事?了。
*
程亦安的事?并不難打聽,下午申時初刻,崔家的侍衛(wèi)便將程亦安的出身甚至與范玉林的過節(jié)均稟報給崔函了。
崔函此刻沒有回府,他不知回去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在南城一處私邸。
尾椎和腰間的痛感楚楚襲來,他將那身白?衫給扔了,胡亂裹了一件玄黑袍子,躺在軟塌上一動?不動?。
好像那層外殼被人?敲碎了,他無需再遮掩,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一雙眸子如幽潭般注滿了乖戾,
“范玉林?”
“是,”暗衛(wèi)跪在他腳跟,看?著褪去溫潤外皮的少主,低聲回,
“范玉林與程三姑娘青梅竹馬,范家也曾去程家四房提過親,不過被四房老太太給拒絕了�!�
崔函嗤笑一聲,薄薄的唇彎出一道鋒刃般的弧度,白?皙手指不知捏著什?么,往上方抓了抓,那里?有一束光從天井瀉下來,
他像是一深陷深淵之人?,試圖抓住那束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也配�!�
又何妨?
都是程明?昱的女兒,嫁了也能奪過來嘛。
他忽然對程亦安來了興趣。
她?既然壞他的姻緣,那她?來嘗。
“找個機會,將范玉林傾慕程亦安的事?抖露出去,弄得滿城皆知,以陸栩生之驕傲,必定和離�!�
“屆時她?名?聲不好,我?也沒了臉面,咱倆可不是天生一對,程明?昱不想也得將女兒嫁給我?了�!�
崔函自嘲地笑了一聲,拍了拍桌案,讓暗衛(wèi)去辦。
崔函口中的癩蛤蟆范玉林此刻正在自己的書房寫詩詞。
寫得正是那一句“君不見,清雨茫茫,無處寄相?思,君不見,流水淙淙,一如滿腔傾心難自持。”
將崔函引入局,以崔函之手段和心性,必定會把他仰慕程亦安的事?弄得沸沸揚揚,陸栩生那是什?么性子,豈能容忍妻子心里?有別人?,屆時風是雨,容不得陸栩生不跟程亦安和離。
一旦借崔函之手,逼著他們二人?和離了。
他再求娶程亦安,不是不可能。
他與程亦安知根知底,青梅竹馬,他對程亦安一片癡心,稱得上賀青云第?二,他堅信,在他和崔函之間,程明?昱一定會選他。
借力打力,富貴險中求,可是他一貫的本事?。
寫完他交給心腹小廝,
“想法子透露給崔家的人?�!�
又是下午申時初刻,程明?昱照常在這個時辰回府。
官署區(qū)當然很忙,但?他今日還是推拒一些不那么緊迫的公務(wù)早早回來,為的就是女兒的婚事?,孰知前腳進了房,府中護衛(wèi)首領(lǐng)后腳跟了進來,跪在他跟前,
“家主,今日馬球場那邊出事?了�!�
程家園高?墻下建了角鋪,這里?駐扎了不少程家侍衛(wèi),底下有明?衛(wèi),山頭樹杈上有暗衛(wèi),而恰恰今日程亦安主仆所為,均被暗衛(wèi)收在眼底,程家內(nèi)外但?凡風吹草動?都稟到程明?昱這兒來。
程明?昱聽了經(jīng)過,好一會兒沒話。
“她?指使人?給了崔函沒臉,讓他當眾出丑,又將范玉林揍了一頓?”
這對小冤家又在折騰什?么?
他能想象程亦安虎頭虎腦的樣子。
揍范玉林,程明?昱能理解且支持。
范老爺與他三弟相?熟,借著三弟的光讓兒子在程家族學讀過幾年書,范家在南府隔壁,那范玉林曾在學堂幫過安安幾回,程明?昱是知道的,他也看?出范玉林喜歡上了安安,所以后來尋個借口將范玉林打發(fā)回去了。
原本還以為那孩子和煦溫潤,只是少年慕艾罷了,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登徒子,打了好。
但?程亦安對崔函動?手,便叫程明?昱匪夷所思。
這孩子怎么又看?崔函不順眼了?
崔函在任上多年,程亦安當沒見過他。
不管怎么,孩子闖了禍,當?shù)囊o收拾首尾。
“調(diào)丁部人?手,暗中觀察崔函和范家動?靜,以防他們對三小姐不利�!�
“遵命。”
程家侍衛(wèi)中分甲乙丙丁四部,甲子部是名?義上的家丁,駐守程家園各處角鋪,這部分人?手并不多,乙字部負責刺探情報,這里?的情報自然是家族興衰及朝政相?關(guān),丙子部行?走江湖,護衛(wèi)管事?料理程家各處的生意,而丁字部算是密衛(wèi),這一部分人?手最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遍布京城和四境各地。
這些人?是程明?昱的耳目與爪牙。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程明?昱身為程家掌門人?,不可能沒些手段。
女兒招惹了這些人?,難保崔函和范玉林不行?極端之事?。
他得防范于未然。
“另外,陸栩生回京了嗎?”
陸栩生昨日去宣府的事?,程明?昱心里?有數(shù)。
那侍衛(wèi)首領(lǐng)答,“屬下進屋時,剛得到消息是姑爺進了西便門�!�
程明?昱揉了揉眉棱,“傳個消息給他,讓他得空帶安安回府,我?有話問他們�!�
他們與崔函到底有何過節(jié)?
第46章
第
46
章
陸栩生恐程亦安這邊需要他,
昨夜提前去了宣府,趕在天黑之前進了城,一回來?便見裘青跪在書?房后面的小院子。
小院子后頭矗著一座長廳,
是陸栩生待客之地,而長廳后便是一角門,從此處通往寧濟堂。
程亦安被如蘭拉著出來?寧濟堂,立在長廳的廊柱旁,望著那邊院子里的主?仆。
陸栩生立在書?房后廊臺階,見裘青耷拉著腦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就很來?氣?,
“怎么?你連個崔函都料理不了?”
“不是...”裘青苦著臉,
瞟了一眼陸栩生冷峻的臉色,有些不敢。
“,
什么事?”陸栩生負手問道,
在外頭無?法無?天的裘青,到了他跟前跟個龜孫子似的,
懊惱將事情一,旋即低下頭認命挨責。
陸栩生氣?出笑聲,后槽牙有松動的跡象,
“你折他一條腿不成?非得臟夫人的眼?”
裘青啞巴吃黃連有苦不出。
程亦安見狀,裹著披風快步過來?,替他申辯,
“你別怪他,
是我讓他做的...”
陸栩生不看程亦安,冷著臉道,
“晚風涼,
你回去,別凍著,
這里的事跟你無?關(guān)�!�
他不信程亦安讓裘青脫人褲子,一定是裘青痞性犯了捉弄人捉弄過頭。
那崔函什么玩意兒,也配讓人看?
陸栩生不是不認識崔函,崔函那德性跟范玉林是一掛的,他最不喜歡這些小白臉。
程亦安可不能讓裘青吃掛落,又往前一步。
“陸栩生你不講道理是嗎?”
見主?母離得近,裘青連忙往后退了幾步,跪到林子里去了。
至于?范玉林三字,裘青明智得沒提,這是少?爺夫婦自己的事,他不會蠢到瞎摻和。
陸栩生見程亦安鐵了心給裘青撐腰,蹙緊了眉心,擺擺手示意裘青退下,一道眼神也把如蘭給逼退了,隨后看著面前作怪的女人,
此時天色還未完全暗下,檐角已掛上一盞暈黃的風燈,綽綽約約的光芒被寒霜映染流淌在她面頰,她雙眼明亮,臉蛋兒吹彈可破,眼神盈盈的,不出的勾人,陸栩生想她很久了,二話不打橫將她往懷里一兜,摟著往后院去了。
程亦安羞惱地埋在他懷里,拳頭直往他胸口招呼,那胸膛硬邦邦的,打得她手疼,只得順勢攀上他脖頸,氣?哼哼不話。
陸栩生將她抱入寧濟堂,一路李嬤嬤等人均垂首侍立不敢吭聲。
越進東次間,將人放在炕床上。
陸栩生一身寒氣?,起身往浴室折去,不多時沐浴出來?,臉上已恢復平靜之色,程亦安目光追隨著他,坐在炕床輕聲問他,
“崔函指不定會查到我身上,無?妨吧?”
陸栩生在她對面落座,端著茶盞,深邃的目光在她面頰逡巡,慢騰騰啜了一口,
“怕甚?你只要不行刺陛下,其他的事我都兜得住�!�
嫁給陸栩生就是這一處好,這男人偉岸可靠。
程亦安倚著炕床小案托腮笑了笑,認真望著他,“告訴你一件事�!�
陸栩生又押了一口茶,覺得她神色有異,“�!�
“你猜我今日還揍了誰?”
陸栩生有不妙的預感,茶盞擱下來?,問道,“誰?”
“范玉林。”
他最不想聽到的三個字從那飽滿的菱嘴里飄出來?,陸栩生臉上的情緒終于?收得干凈,不知哪家?的幼童買了炮仗,提前預祝新年,冷寂的夜空中忽然膨出幾聲炮響,昏暗的天空被映得發(fā)亮。
卻照不亮陸栩生眼底的幽沉。
“他做了什么?”他很平靜問。
程亦安眨眼道,“他跟蹤我呀,我讓裘青教訓了他一頓。”
“哼....”陸栩生臉上是不解氣?的表情,“便宜他了�!眳s又很滿意程亦安的態(tài)度。
程亦安剛答應他往后不再提這個人,這廝竟然悄無?聲息回京來?膈應他。
也成,等他很久了,總算露了面。
陸栩生沒揪著這一處話題,問程亦安道,“擺膳嗎?”他快馬回京,早餓了。
程亦安往明間指了指,“咱們?nèi)ネ忸^吃吧�!�
屋子里的長桌小案均堆滿了九九消寒圖,隆冬時節(jié),府上的丫鬟婆子都開?始預備起來?。
今日臘八節(jié),宮里賜了粥食,李嬤嬤給二人各分一碗,又上了菜肴,夫妻倆無?聲用完晚膳,喝茶時,陸栩生一直沒話,臉色也不大?好看,可見還因這樁事耿耿于?懷,見程亦安始終盯著他瞧,眼底帶著不放心,他方寬撫一句,
“崔函與范玉林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我會料理�!�
正?這么著,明嫂子打外頭行來?,恭恭敬敬立在門口請了安,方進來?稟道,
“二奶奶,程家?方才遞了消息來?,家?主?吩咐姑爺領(lǐng)著您得空去一趟程家?,是有話要問�!�
程明昱從不干涉小夫妻之間的事,今日突然喚他們過去,必定是要事。
左右時辰還早,陸栩生便帶著程亦安登車趕往程家?。
夜涼不欲驚動程家?其他人,老仆等在程家?巷口,引著二人從程明昱慣常出入的小門進了他的書房。
程亦安帶著兜帽,被陸栩生牽著只露出一雙黑幽幽的眼眸,陸栩生不懼冷,身上只一件長袍子,進了屋,程亦安方掀去兜帽,沖程明昱露出笑,
“爹爹....”
程明昱聽到消息,從琴房回來?,來?到書?房主?位坐著,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指了指對面的圈椅,讓二人落座。
夫妻倆行了一禮挨著坐一處,陸栩生便問,“岳丈深夜傳喚,有何要事?”
程明昱目光在小夫妻二人身上掃了一圈,頭疼問道,“你們倆怎么跟崔函對上了?”
來?的路上,夫妻倆便猜到了程明昱的意圖,商量過辭。
陸栩生替程亦安開?口,“來?岳父可能不知,此事也是我母親偶然得曉,告訴了我,我方轉(zhuǎn)告亦安,早在您當年從北齊歸來?,那崔函之母李氏便有意跟程家?結(jié)親,不料被鄭家?搶了先,那李氏似乎含怨在心,嫁去崔家?生了崔函后,便比著您處處要求崔函....”
細節(jié)不必多言,程明昱已然猜到所有緣故,錯愕一瞬,愣了許久。
來?去,他差點害了程亦喬。
“安安為何不告訴爹爹?”
程亦安嘟著嘴回,“女兒也是馬球賽前一日方知曉,那時告訴您已來?不及了,再,我看那崔函可惡,必定是對二姐懷不軌之心,一時惱恨便捉弄了他,必讓他再也沒臉來?程家?提親。”
雖然法子有些滑稽,效果?卻確實?不錯。
不過程明昱也不是這么好糊弄的,他眼風掃向陸栩生,
“那你母親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王夫人能曉得的消息,沒道理他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陸栩生早預備著他這么問,深慮道,
“岳丈,不瞞您,我在王家?也有些眼線,實?話告訴您,崔家?已暗中與王家?勾結(jié),瞧著動靜像是要對程家?不利,為了鞏固這一層關(guān)系,他們有聯(lián)姻的打算�!�
“王家?人這些年不在京城,便將物色人選的事交給我母親,我母親私下與崔家?一位夫人來?往密切,是那李氏不甚露了端倪,被她發(fā)覺,后來?與我母親攀談露了一嘴�!�
“而且崔函今年二十又四,旁人在他這個年紀早有了孩兒,他卻遲遲不訂婚,為的什么?我怕他是在盯著程家?女�!�
雖然程明昱對陸栩生消息來?源依然存疑,卻不影響他加強對崔家?的防備,如果?崔函母親真有偏執(zhí)之念,那么這個崔函明知緣故還要來?程家?提親,私下定包藏禍心。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崔家?的事算是問清楚了。
“至于?那范玉林....”程明昱淡淡掀起眼皮看著陸栩生,他猜到這個事瞞不住陸栩生,他倒是要看陸栩生什么態(tài)度,
陸栩生心下苦笑,程明昱還擔心他誤會程亦安,他這里卻怕程亦安跟他攀舊賬,遂正?色回,
“范玉林這個人我清楚,他覬覦安安,不懷好意,我不會放過他�!�
程明昱聽他這么,就放心了,搖頭道,“崔函與范玉林之事,交給為父處置,你們不必再管�!�
陸栩生愣了愣,旋即笑道,“不必吧,這崔函和范玉林保不準會沖安安而來?,還是女婿來?應對。”
陸栩生其實?就是想親自料理范玉林,畢竟他與范玉林是“積怨已久”,“再了,您老也別事事攔在前頭,不給小婿一點表現(xiàn)的機會。”
程明昱太能干,讓他這個丈夫毫無?用武之地,程亦安靠他這個爹就完了。
程明昱皺著眉道,
“這不過兩個跳梁小丑,何須你費心?你還有要務(wù)在身,開?春元宵節(jié)后便要只身南下,還是得以大?局為重?,江南豪族才是你的戰(zhàn)場。”
程明昱畢竟高瞻遠矚,不能因為一些宵小耽誤朝局。
程亦安也不希望陸栩生被范玉林牽動情緒,便牽了牽他衣角。
也是怪了,如今只要程亦安牽他衣角,眼巴巴望著他,他就沒了轍。
罷了,那范玉林就在京城,還能少?了教訓他的機會?
陸栩生應下來?,“那就有勞岳丈�!�
夜深,程明昱沒有留他們,只在他們臨走前,輕輕點了點程亦安腦門,
“下回再有事預先知會爹爹一聲,可別糊里糊涂就干了�!�
小女兒明明是三個女兒當中最乖巧的一個,生得也纖巧一些,卻總能干出驚天動地的事來?,程明昱現(xiàn)在對著她是一萬個不放心。
偏生陸栩生不攔著,還處處縱著她。
這讓程明昱更頭疼。
程亦安咧嘴一笑,
“知道了爹爹...”
心里卻沒把這事當回事。
回了陸家?,程亦安回后院,陸栩生去了書?房,程明昱不叫他管,陸栩生不可能真的不管,前世范玉林那首詞弄得滿城風雨,陸栩生擔心他故技重?施,方才不好提醒程明昱,這會兒便交待裘青,
“你派幾人盯著范玉林和崔函,防著他們對夫人做下三濫的勾當�!�
裘青摩拳擦掌,“少?將軍放心,收拾兩個雜碎,交給我�!�
想著近來?陸栩生早出晚歸,指不定找不到人,裘青跟在他身后問,“對了,若是您不在,怎么辦,我請誰示下?”
程亦安畢竟是位姑娘,這種事不好污她的耳,陸栩生道,“便宜行事。”
他拿著掛在屏風處的大?氅,準備往后院去,立在門口燈芒下,忽然朝裘青詭異一笑,
“用你擅長的手段。”
裘青立即心領(lǐng)神會,痛快應道,“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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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安回來?擦過身子便鉆入了被窩,陸栩生不在時如蘭會將暖爐子擱在被褥里給程亦安暖被,程亦安躺進去,如蘭替她掖好被角,
“那裘護衛(wèi)還有兩刷子,幾顆彈丸便弄得崔函下不來?臺�!�
程亦安往外側(cè)躺望著她,“軍營里的男人,混到校尉之職出來?,手里不可能沒點本事,其實?以他的本事在咱們府上是屈居了,他若是去邊關(guān),少?也能做到衛(wèi)所的中郎將�!�
如蘭哼聲道,“姑娘也別太瞧得起他,奴婢看他一肚子壞水,哪個將士愿意服他管教�!�
程亦安聞言瞇起笑眼,“他怎么得罪你了?”
如蘭臉一紅,“哪里,他沒有得罪奴婢,是奴婢見不慣他的痞樣�!�
程亦安看得出來?如蘭對裘青有些上心了,就不知道那裘青喜不喜歡如蘭,目光在她面頰發(fā)髻掃了一眼,小丫頭梳著雙丫髻,嫩生生的面孔,打扮很素凈,
“給你那套金頭飾呢,怎么不用?”
如蘭不知她為何提起這茬,“奴婢畢竟是奴婢,用金飾便是逾矩,您賞給奴婢,奴婢只能收著,平日還是用銀飾的好�!�
程亦安恁道,“話雖如此,可咱們每回出門赴宴,那些富貴人家?的丫鬟哪個不穿金戴銀,手上掛滿玉鐲的,你也不必拘虛禮,反而讓旁人小看了咱們陸家?,去耳房,將我那個三層匣子拿過來?,我給你和如蕙各人再挑幾件珠寶�!�
如蘭拗不過她就去了。
程亦安乏了倚著引枕有些打瞌睡,忍不住往內(nèi)挪了挪,忽然間脖頸處一股炙熱逼來?,那雙手已輕車熟路在她身上游離,程亦安身子倏忽一緊,他所到之處酥酥癢癢,身心俱顫,
“你.....”
從她吃藥開?始,陸栩生便沒碰過她,方才掀簾進拔步床,瞧見她雪白的一截脖頸浸在暈黃的燈芒里,如軟玉生香,便忍不住了,他呼吸時深時淺,舌尖從脖頸往她下顎方向移,程亦安經(jīng)受不住泛著哆嗦,念及如蘭還在耳房,忍不住抬起手想去推他。
可惜她纖細的胳膊一抬,便給了他機會侵入,頓時寬掌游移過來?,整個覆住她,舌尖往上叼住她耳珠,一下深一下淺地弄她。
一陣戰(zhàn)栗傳來?,程亦安險些呼出聲,循著間隙,柔柔弱弱擠出澀腔,
“如蘭還在里頭....”
陸栩生并未停下來?,一手插入她發(fā)心,衣領(lǐng)被他扯開?兩道紐扣,露出后背一截瑩玉雪膚,這時,隔壁耳房傳來?如蘭懊惱的嗓音,
“姑娘,奴婢沒瞧見三層匣子,您是不是記錯了,這里只有個兩層匣子...”
程亦安本想就是那個兩層匣子,可惜陸栩生將她整個摁在枕褥間,仿佛偷情般刺激,舌尖往下深入蝴蝶骨,程亦安只覺心尖恍若有螞蟻爬過,膝蓋扣得極緊,整個人蜷縮在一處。
身后腳步聲傳來?。
陸栩生這才松開?她,一個轉(zhuǎn)身,人已氣?定神閑坐在床頭看書?。
程亦安脫離桎梏深深閉了閉眼。
如蘭捧著首飾匣子出來?,卻見程亦安裹著件袍子從拔步床挪了出來?,綿密的烏發(fā)隨意披在雙肩,神色略有些不自在,悻悻朝她招手,“拿來?我瞧一瞧...”
如蘭快步上前,余光瞥到男主?人坐在拔步床內(nèi),心下已了然,慌忙垂下頭。
程亦安也沒心思細挑,“你跟如蕙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