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徒孫你可算想起我啦。”小沙彌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剛剛我可真是捏了一把汗,生怕你一個抵擋不住,直接和柴公子去過快活日子了�!�
“去你媽的,別說廢話�!蹦靖鹕溃骸拔夷腥耸钦媸羌傥疫是分得清的�!�
小沙彌嘿嘿一笑,話音一轉,“你在這里走一圈看看�!�
木葛生按照他的話走了一圈,小沙彌不能脫離山鬼花錢擁有實體,只能依靠他的視角觀察這里的一切。
小沙彌沉吟片刻,道:“正南離位,下鑿九尺�!�
木葛生走到對方所說的方位上,五指并攏,凝神運氣,一掌拍了下去。
冰面層層碎裂,木葛生將碎冰刨開,從深處傳來一點清光,他彎腰探了下去,片刻后撈上一個個東西,光華流轉,觸手冰涼。
這是一把劍。木葛生看著,無端覺得有些眼熟,他想了片刻,突然意識到這把劍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是莫傾杯當年的佩劍。
山巔之上,電閃雷鳴。
畫不成看著半空中的火紅身影,淡淡道:“你居然沒死。”
烏孽光著腳踩在青鯤的頭頂上,雙掌連環(huán)打出,幾乎將大魚拍進了湖底,接著少女高高躍起,腰肢傾斜如月,在半空繃出一道曼妙的彎弧。
她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和畫不成視線交錯,譏誚地一笑,“長生子,還沒死吶?”
畫不成微微傾身,“太歲別來無恙�!�
“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可真是叫咱家開眼了�!睘跄跻蝗疫M湖底,濺開一圈大浪,鯤被她狠狠地拍進了淤泥之中,猛烈地掙扎著。
“別愣著了!這里咱家來解決,你趕緊辦你的事!”烏孽朝柴束薪大吼。
柴束薪回過神,他注意到烏孽的身影有些虛幻,并非實體,唯獨心臟的位置泛著一點金紅,極其燦爛,和蓬萊禁制外的光芒遙相呼應。
禁制外是龐大的朱雀真身,朱白之正在沖擊著禁制,說不定還有朱飲宵。
當年柴束薪將血滴子交給朱白之,大概經過多年溫養(yǎng),終于留住了烏孽的一點魂魄,得以重見天日。
柴束薪不再猶豫,握緊了舐紅刀,朝半空中的畫不成沖去。
艷紅色的光芒驟然爆開,刀刃撞上劍鋒,兩人的速度都快到了極致,在半空形成兩團巨大的虛影,像兩個猙獰的猛獸,彼此撕咬碰撞,不死不休。
交戰(zhàn)形成巨大的威壓,連烏孽也不得不后退,她看著半空中的身影,語氣復雜,說不出是贊嘆還是慨然,“一別經年,不是當年的小瘋子了�!�
此時的柴束薪當然是瘋狂的,但不再是當年的隱忍與壓抑,羅剎的嗜血與暴烈都找到了妥然的歸處,如今他慷慨抽刀而去,若決江河,沛然莫御,卻不會走火入魔。
古往今來,身為羅剎子而能克制嗜殺血性,或許只有柴束薪一人。
兵戈交接聲漸漸地遠了,沒入云中,偶爾有鋒芒從天而降,劈入湖底。
烏孽搖了搖頭,干脆將鯤死死制在湖中,承受著從天而來的種種撞擊。
木葛生心中震驚,種種猜測在腦海里掠過,強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是誰留在這里的?”
小沙彌明顯也認出了這配件是莫傾杯的東西,咂舌道:“這東西居然還留在世上,我還以為蓬萊早就把它熔了�!�
“當年不是你帶師父出的蓬萊嗎?他沒有帶佩劍?”
“這劍出自劍閣,他既已離開,自當物歸原主,但我原本以為蓬萊會把它熔了,再造一把新的�!毙∩硰洺烈鞯溃骸皟A杯當年驚才絕艷,此劍有靈,只認他為主,他走后這劍也就相當于廢了,別人不能再用,但是按蓬萊的規(guī)矩這劍是應當收藏在劍閣的,怎么會凍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冷庫里?”
木葛生瞇了瞇眼,“要么是有特殊之用,要么是有人怕它�!�
如果是有特殊之用,或許畫不成是想煉化這把劍,但仙人橋一共有四方水池,只有三個萬人坑,僅僅憑這一把劍,就能和其他三方水池中的無數人命形成平衡么?
直覺告訴他,不能。
這座冰室里或許還有別的什么東西。
木葛生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枚山鬼花錢,他想了想,反手將銅錢拍在地上,迅速卜了一卦,算出一個方位。
小沙彌:“西南,坤位�!�
木葛生大步走到山鬼花錢算出的方位前,反手挽了個劍花,一劍扎了下去。
冰層噼里啪啦地裂開,木葛生整個人跳了下去,在齊腰深的碎冰中扒了許久,刨出一只暗淡的玉匣。
木葛生已經預感到了匣子里會有什么東西。
打開來,里面是一截斷骨。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無視小沙彌的驚呼,一個計劃在頭腦中悄然成型。
木葛生迅速浮出水面,將最后一枚山鬼花錢擲入池中,和三滴朱雀血形成一方陣眼,接著御劍騰空,朝山巔飛馳而去。
他其實不會御劍,是從山鬼花錢中借了一點力,強行催動劍氣,御風而行。不然以劍閣道那么長的山路,等他走上去,黃花菜都涼了。
木葛生勉強在半空穩(wěn)住身形,山巔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暴烈的刀光和劍氣,夾雜著電閃雷鳴,似乎還有什么東西的嘶吼。
他在腦子里瘋狂回憶著當年銀杏齋主交給他的劍術,那個時候已經不是冷兵器的時代了,他學的相當不精,只有一點雞毛蒜皮,但如今趕鴨子上架,只能拿出來臨時抱佛腳。
他已經用五家信物布好了整個大陣的雛形,現在只剩下最后兩個陣眼,分別是柴束薪手中的舐紅刀,以及羅剎命。
看如今的戰(zhàn)況,一旦舐紅刀脫手,柴束薪將失去絕大的助力,他必須趕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布下最后一枚陣眼。
木葛生深深吐了口氣,登臨山巔。
一定來得及。
山頂已是一團亂麻,狂風大作,轟雷陣陣,大湖上卷起驚濤駭浪,然而水中還燃著大火,一只大魚在湖底哀鳴。木葛生掃了一眼,覺得這大概是一只鯤。
想不到畫不成連這種東西都用上了。
湖中央似乎有什么人,仿佛是來助陣的,但是火勢太烈,木葛生實在看不清對方的身影,只勉強辨認出火源中隱隱有金紅色的流光,應該是朱家的三昧真火。
當初在蜃樓中朱白之說過要前來助陣,或許指的便是此時。
木葛生完全找不到柴束薪,對方似乎已經和畫不成戰(zhàn)到了半空,他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身影,只能閉上眼,凝神入定,細細分辨著遠處的一切。
他聽到極遠處的天幕傳來悶雷般的撞擊聲,大概是什么東西在沖擊著禁制,很可能是朱白之,說不定老五那個不聽話的傻狍子也摻和了進來。風聲、潮聲、雷聲和鯤鳴……接著他聽到了金戈碰撞,夾雜著他極為熟悉的聲音,那是舐紅刀的刀風。
他描摹著聲源,飛速勾勒出柴束薪的身影,判斷出對方的每一次出招和收勢,那是一個鮮紅暴烈的輪廓,填充著冷厲艷色。對方手中的長刀自月下劈斬而來,從上至下,從左至右,鋒芒砰然炸響。
他流血了,木葛生心想,或許還受了不小的傷。
和畫不成的交手極為消耗,他聽得出對方下手的輕重,柴束薪最多還剩下一半體力。
等,木葛生摁下心中的焦躁,他必須穩(wěn)住心神,等一個時機。
柴束薪吐出一口血,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嘶啞的咳嗽。
畫不成站在不遠處,左手無力地垂下,那是舐紅刀的刀傷,被一刀貫穿了肩胛骨,但柴束薪所受的傷也并不輕,一道巨大的傷口從左肩劃至右腹,血跡猙獰可怖。如果他不是羅剎子,此時大概已經沒有站在這里的能力。
畫不成遠遠地看著他,“你已是強弩之末�!�
“殺你足夠。”柴束薪冷冷道。
畫不成一聲輕笑,顯然沒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伸手拂過劍身,如同撥動一根驚弦。
柴束薪屏住呼吸,凝起了全部的精力,他認得這一式,但只有六成的把握躲過它。
他必須撐住,木葛生還在等他拖延時間。
就在畫不成抽劍而出的剎那,天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巨大的劈裂聲傳來,隨著一聲轟隆巨響,金紅色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幕——朱雀真身突破了蓬萊的禁制!
朱紅大鳥在半空發(fā)出一聲長鳴,滾滾火球如隕星般從天而降,畫不成神色一變,收招欲避,卻看見有身影拔地而起,一腳踢向他的心口,是烏孽!
“姓朱的!那條魚就交給你了!”
青鯤失去了烏孽的制壓,頓時擺脫了熱浪滔天的湖面,騰空而起,朱雀短促地叫了一聲,赤羽遮天,硬生生攔住了青鯤,雙方迅速戰(zhàn)作一團!
畫不成未曾料到烏孽的偷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身形不穩(wěn),從半空墜落。
說時遲那時快,木葛生立刻抓住了這個時機,大吼:“三九天!”
劍閣也是一處陣眼,他之前已將具體位置告訴了對方,柴束薪聞聲而動,雙手握刀,朝墜落的畫不成狠狠扎去!畫不成眼神一冷,擲出長劍,直接貫穿了柴束薪的胸口!
這一招他棄劍而出,用上了十成功力,即使是羅剎子,這也是致命的一擊。然而柴束薪面不改色,刀風不減,舐紅刀捅穿了畫不成的胸腹,兩人急墜而下,直接砸穿了劍閣,層層而落,最后被死死地釘在地上!
畫不成咳出一口血,看著面前的柴束薪,扯動嘴角,“你已經握不住刀了�!�
他的傷在胸腹,柴束薪的傷在心臟,兩相對比,他還有活路,柴束薪卻已經山窮水盡。
柴束薪無力地松開手,跌坐在地。
“你身負天咒,修為最多只剩七成,卻依然能將我逼至絕境,不愧為羅剎子�!碑嫴怀傻溃骸翱上氵是輸了。”
“我知道你們在布陣,但是這個陣法最多毀掉蓬萊洲,殺不了我�!碑嫴怀善綇椭粑疤焖阕拥凸懒宋业男逓�,我離飛升只差一步,爐鼎將成。”
他看著柴束薪,“而你就要死了�!�
“你和天算子命脈相連,只要你去世,天算子亦會不久于人世,那時兩家斷絕,氣運盡歸于我,便可得大道�!�
說著畫不成笑了笑,“和當年很像的結果,不是么?長生子與天算子的博弈,他還是棋差一著。”
話音未落,閣樓大門被猛地踹開,一道身影闖入,是木葛生。
柴束薪蜷縮著身體,沒有回頭。
木葛生大步走到畫不成面前,“長生子,勝負未分,莫要妄言�!�
“不知天算子還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籌碼……”畫不成剛要笑,突然看見他手里的東西,猛地止住了聲音。
他看見了莫傾杯的劍。
“……你從什么地方找出來的?!”
“這不重要�!蹦靖鹕溃骸爱斈陰煾父嬖V過我,最好的鑄劍師所鍛之劍,劍中有靈,生自心骨�!�
“據我所知,師父的這把劍,由你所贈�!�
“亦是由你所鍛�!�
他拔劍而出,不等畫不成出聲,徑直朝對方的心口扎了下去。
“仙人重傷不死,我知道,即使你心臟受損,只要魂魄仍在,就不會消逝�!�
“但是這把劍,可以代替你斷去的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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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更新推遲半天左右,會更但時間不確定,謝謝大家
第83章
伴隨著血肉撕裂的聲音,長劍刺穿了畫不成的心臟。
畫不成猛地瞪大雙眼,劍身散發(fā)出一陣熒光,明明滅滅。
他向來風云不驚的眼底變得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龐大而模糊事物涌入體內,神色突然變得無比痛苦,接著他蜷縮起來,喉嚨深處傳來壓抑的吼聲。
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眼中有血淚涌出,淚流滿面。
木葛生冷眼看著這一切,看著對方在地上劇烈地掙扎,悲欣交集,痛不欲生。
白衣浸滿了血,襤褸臟污。
沒多久,原本飄逸出塵的仙人就變成了骯臟的凡夫俗子,血淚盈襟,深陷泥淖。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畫不成終于平靜下來,披頭散發(fā),嗓音嘶�。骸澳闶窃趺凑业竭@把劍的?”
木葛生沒說話,但他有個極為渺茫而匪夷所思的猜測,這把劍,或許是林眷生放在仙人橋下的。
正南離位,當年每要給他留零花錢,林眷生都會放在灶臺底下。
離為火,人心亦為火;離取明,人心亦取其明。
焰上有火,明上有光,大人以繼明照乎四方。
木葛生不知道林眷生為什么這么做,也不愿多想,他只知道,對方當年留下的這一步后手,成了如今他翻盤取勝的關鍵。
木葛生看著畫不成,“你既知這把劍在仙人橋下,為什么不毀了它?”
這是他唯一的軟肋了。
“誰知道呢�!碑嫴怀裳凵裢蜻h處,空茫茫如一場大雪,“可能是忘了吧�!�
“我忘記了太多重要的事�!�
“現在記起來也不晚。”木葛生道:“遍憶平生事,再飲長生酒�!�
“飲不盡了。”畫不成輕聲道:“我早就該死了�!�
木葛生打量著他,覺得這人此時恢復了不少神志,不再是那個想成仙想瘋魔的執(zhí)迷人了,有一點百年前熟悉的模樣。
“你知道代價吧?”畫不成看著他,“以六家信物為陣,毀掉蓬萊洲,我也會隨之灰飛煙滅。而最后一樣信物,是羅剎命�!�
“我并不知道羅剎命到底是什么�!蹦靖鹕驍嗨�,“但我別無選擇,只能一賭�!�
畫不成微微有些驚訝,繼而了然,“不愧是天算子,是你們這一門的作風�!�
“我和蓬萊洲根底相連,我能感覺到,大陣已成�!碑嫴怀傻溃骸澳銈冇幸混南愕臅r間撤離,如果方便……”
“被你扔進仙人橋下的蓬萊門生,我不會見死不救�!蹦靖鹕溃骸皝砹藘芍恢烊�,應該坐得下�!�
“那便多謝了。”畫不成點了點頭,繼而輕聲說了一句什么。
木葛生一愣,睫毛微微顫抖,“你說的……當真?”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畫不成閉了閉眼,“我虧欠諸子七家甚多,就算是一點補償吧�!�
他被舐紅刀釘在地上,無法動彈,只能吃力地扭過頭去,看向遠處的皚皚群山。
遠處有潮聲涌來,聲勢滔天,腳底傳來震震顫動,畫不成說的沒錯,這座存續(xù)千年的洞天福地,開始由內自外地崩塌了。
木葛生大步跑到柴束薪面前,“三九天!你怎么樣?”
一進入劍閣他就看到了柴束薪的背影,但對方沒有回頭——剎那間他就明白了一切,柴束薪是在用沉默告訴他,自己可能活不下來了。
形影相吊,孑然以對。
所以木葛生沒有去看對方,或者說他不敢,只能憑借著胸中尚未熄滅的一腔孤勇,先去殺了畫不成。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此刻,決不能前功盡棄。
而此時他一把抓住柴束薪的手,對方把劍拔了出來,傷口邊緣扎著一圈銀針,看樣子是做過簡單的處理,已經止了血。
木葛生心疼得要命,語氣輕的不能再輕,“站得起來嗎?”
柴束薪動了動嘴,似乎是要掙開他,好半天木葛生才聽清對方在說什么,“……別碰,臟�!�
木葛生簡直沒了脾氣,“柴大公子,都什么時候了�!睂Ψ叫目谠y針,沒法背,木葛生干脆攔腰把人抱了起來,“你撐著點,哪里不舒服隨時跟我說�!闭f著就要往外走。
“……我身上的煞氣支持不了多久了。”柴束薪聲音很輕,“救人要緊�!�
“救你最要緊�!蹦靖鹕蝗葜靡傻�,“別在那廢話了,給我撐住,老子可不要年紀輕輕就守寡�!�
“睡吧,什么都不用擔心�!彼麑⒆齑劫N在柴束薪耳畔,輕聲道:“我賭贏了�!�
木葛生抱著柴束薪走出劍閣,朱白之正等在不遠處,他小心翼翼地將柴束薪放在朱雀背上,突然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扭頭,是烏孽。
木葛生愣在原地,半晌后猛地大叫一聲,撲上去抱住了眼前的人。
朱飲宵帶著幾個族中的晚輩,站在搖搖欲墜的仙人橋上,馬不停蹄地往外撈人,有的蓬萊門生出水后恢復了意識,雖然震驚于發(fā)生的一切,但很快反應過來,逃生要緊,迅速開始幫忙。
地動山搖,飛沙走石,瓊樓玉宇傾塌,整座島逐漸沒入海底,大浪滔天,海面上卷起了海嘯。
山門前,一個微微有些虛幻的身影站在漫漫長階的盡頭,是小沙彌。
四十九枚山鬼花錢盡皆入陣,唯有在這天崩地摧的剎那,他能從古老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得到片刻實體。
“久違了,蓬萊。”
“你我皆故去�!�
他很清楚木葛生布下的大陣,七家信物將一同化為烏有,他作為依附山鬼花錢而存在的亡魂,也將煙消云散。
古老的盟約至此休止,愛恨情仇,貪嗔癡怨,那些數千年來的糾葛終結,是死去,亦是解脫。
從此之后,仙人逝去,羅剎消亡,諸子七家將不復存在。
他最后看了一眼頭頂碩大的月輪,一切的一切殊途同歸,都將沉入太虛,或許畫不成在神魂俱滅之前,還能遇到山鬼花錢中沉睡已久的一縷殘魂。
也算是一場久別重逢。
“與長生子當年的那盤棋,終究是貧僧險勝�!�
小沙彌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
三千丈清愁鬢發(fā),五十年春夢繁華。
驀見人家,楊柳分煙,扶上檐牙。
七天后。
“近日來,有超強臺風進入我國海域,東南沿海天空云量普遍增多,風力有所加大,相關部門已發(fā)布暴雨預警……”
安平關掉了電視,朝后仰倒在沙發(fā)上。
自從那日鄴水朱華不告而別,他再也沒有收到關于木葛生的任何消息,微信群里烏畢有和柴宴宴吵翻了天,朱飲宵日日掉線,誰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最近新聞里都是極其異常的氣象報道,他們三人推斷,這很可能與蓬萊有關。
蓬萊洲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烏畢有那日看到木葛生留下的東西就炸了,整個人像吃了炮仗,吼得天花板都在震,“那老不死欠我的多著呢!別想就這么輕易撂挑子走人了!”
他們試過從鄴水朱華前往蜃樓,但是通道被單方面關閉了,明顯早有準備。
整整七日,音訊全無。
他們都懸著心,但誰也做不了什么,黃牛亦是一問三不知,只道:“各位少爺小姐做好自己的事,便已是最好�!�
于是柴宴宴回去打理生意,烏畢有在酆都整頓家務,安平埋頭題海通宵苦戰(zhàn),假裝誰都沒有看到對方通紅的眼。
安平最近不再做夢了,他嘗試著睡覺,但再也沒有經年往事入夢而來,一切仿佛皆已煙消云散,大夢醒來,他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高三學生。
安家父母最近又到海外出差去了,家里只剩他一人,安平到廚房接了杯涼水,一飲而盡,落地窗外是沉沉暮色,水管沒擰緊,發(fā)出斷續(xù)的滴答聲。
他又開始走神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平回過神時,聽到手機鈴聲在響。
四個未接電話,他眼皮一跳,都是柴宴宴打來的。
“喂?大小姐什么事?我剛剛睡著了……沒有沒有……什么?!”安平的聲音猛地提高了一個八度,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他用臉頰夾住手機,手忙腳亂地找了件外套披上,“你等著我!我馬上就來!”一把抓起鑰匙,奪門而出。
柴宴宴的公務車就停在樓下,安平跳上車,關上車門,氣都沒喘勻便道:“什么時候得到的消息?”
“就剛剛�!睘醍呌芯尤灰苍冢隈{駛位,“蜃樓的通道打開了,我們現在就過去�!闭f著踩下油門,一打方向盤,汽車轟鳴著駛向街道。
“慢著慢著,烏畢有你還沒成人吧?”事出突然,安平整個人都有點凌亂,“無照駕駛會被扣的!你不是城管嗎?”
“媽的咱們幾個誰有駕照?事急從權,你不去現在就滾蛋!”
“我有�。 �
“……你他媽出門時是有多急?你穿的是拖鞋!”
安平被打得滿頭包,鼻青臉腫地把車開到了鄴水朱華,烏畢有還坐在一旁冷哼。
柴宴宴壓根懶得理這倆人,推了推臉上的墨鏡,抓著手包開門下車,徑直走向店內。
烏畢有操縱電梯,上上下下按了一串按鍵,電梯廂轟隆一響,緩緩下沉,接著又上行,如此反復幾次,最后“叮咚”一聲打開。
嘈雜聲涌了進來,安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次電梯似乎直接通進了蜃樓內部,原本塌得雞零狗碎的高樓已經重新起了架子,到處人來人往,一派熱火朝天。
“這他媽是怎么回事?”烏畢有也被震住了,他看著半空中御劍而行的人,“那人是蓬萊的吧?他們門派拆遷了?”
到處都是蓬萊門生,背著劍四處搬磚,“這是什么團建活動嗎?來水天之境搞維修?”
“蓬萊年久失修,不幸坍塌,門派上下千余人過來借住。”一道聲音傳了過來,帶著懶洋洋的笑,“有償外加五險一金,打工抵住宿費�!�
柴宴宴尖叫一聲,撲了過去,“老祖宗!”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了,臉上還帶著妝,直接埋在人胸前開始嚎啕大哭。
安平和烏畢有面面相覷,他們是很激動,但是柴宴宴這么情緒外露,他們反而不好再表現什么了,難不成和大姑娘一樣趴在人懷里哭嗎?
接著安平就看見烏畢有的嘴在抖,心說壞了,接著就看見這人一個沒繃住,眼淚稀里嘩啦地流了出來。
安平傻眼,看著烏畢有在自己面前淚流滿面,對方瞪著木葛生懷里的柴宴宴,死死地咬住嘴唇,硬是一聲不吭。
安平愣了好半天,試探地伸開雙手,“……來抱抱?”
“滾你媽的。”烏畢有狠狠地擦了把臉,給了他一拳。
接著他們又緊緊地抱住對方。
幾人又哭又笑,瘋瘋癲癲了好一陣,情緒才慢慢平復,烏畢有一個箭步走到木葛生面前,“你這幾天都去哪了?”
“我不說了嗎,蓬萊年久失修,我過去幫著搶修了�!蹦靖鹕Σ[瞇道,接著又拉過一個人來,少女纖腰束素,眼角勾著紅痕,眼神玩味地打量著烏畢有。
烏畢有警覺地看著對方,“這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