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三章
:心跳(修)
他們的店叫群英五金,開在鎮(zhèn)子西邊,不足三平米的鋪面,是周英拼盡一生力氣留給他們的全部。
周英是周應川的母親,據(jù)鎮(zhèn)子上的人說,那是個長得很美的女人,只可惜命不好,小時候因為一場高燒燒成了聾啞,大了,又為了幾個彩禮,被家里匆匆嫁給窮的連鍋都揭不開的趙正生。
趙正生一也開始對她很好,小夫妻日子雖然苦,也還算有個奔頭,可誰也沒想到,沒兩年趙正生走了狗屎運,一個遠房親戚在市里賺了錢,把趙正生叫過去當了司機。
后來的故事就極其狗血了,趙正生在市里又娶了一個家里開廠子的女孩結了婚,就此把周英這個又聾又啞的妻子,以及還不會走路的兒子都徹底忘到了九霄云外。
周英也去城里找過丈夫,可被當做避之不及的瘟疫一樣趕了出去,但就是這樣,這個看起來好像被誰都能隨意一腳碾進塵埃里的女人,硬生生咬著牙,沒對生活折過腰。
別人不要的廢品,她要,別人嫌臟嫌累的活兒,她干,慢慢地,她在別人的“不要”里,攢出了一間芝麻大小的鋪面。
也是在那個時候,在一個與現(xiàn)在差不多寒冷的冬天,她救了門口只差一口氣就要再投胎去了的許塘。
但大抵周英的命是真的不好,她去世那年,周應川才十五,十五歲的少年還來不及悲痛,就要扛起母親的棺材和這個家。
許塘看不見,養(yǎng)家的擔子就落在了周應川的肩上。
那時候的周應川很忙,他輟了學,白天跟著鎮(zhèn)子上的師傅去當學徒,學習維修工機,他做幫手,肯賣力氣又不要錢,那些師傅抱著白得一個勞動力的心思,也愿意帶著他。
晚上,周應川會托鎮(zhèn)子上供銷社的采買,給他帶書,那會兒采買告訴他,城里做會計賺的多,而且可以接私活兒,不用坐班。
就這樣,周應川又捧起一摞摞晦澀難懂的書,用僅有的初中學歷,挑燈夜讀,自學了起了會計。那段時間許塘每回半夜醒來,周應川都不在床上,翻書寫字的聲音常常徹夜不停,成了他熟悉的催眠曲。
不過這些周應川都沒對他說過,當然,即便他不講,許塘心里也知道,那兩年,他們應該是過得很難很難的。
鑰匙開卷閘門帶動嘩啦啦的動靜,讓許塘的思緒像振翅回籠的蝴蝶。
“韓明說學校真的要撤了?”周應川問。
“八九不離十了…鎮(zhèn)子上的人都出去打工了,沒有學生,沒錢開工資,老師都走了…周應川,我覺得讓我上學比去扎針還浪費錢…”
“胡說,不讀書怎么行�!�
周應川訓他,許塘撇撇嘴,讀什么,他一個小瞎子,讀成了狀元又怎么樣,又參加不了高考。
“可我也不是讀啊,我頂多就是聽…”
“聽也得去,學校有同學,能跟你說話�!�
“那學校也不讓亂說話,擾亂課堂紀律,被老師抓到要罰站的…”
周應川嘖了一聲,許塘不抬杠了,投降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怕我變成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傻子,讓我去交朋友的…我知道嘛�!�
他知道周應川心疼他。
見周應川理完了貨,許塘又說:“周應川,要不我以后就在這里看店,好不好?這樣白天你就可以不用那么忙了…你可以專心學習,現(xiàn)在你白天要顧著店,要幫別人修機器,晚上還要看書,你每天都睡得好晚,起的又那么早,我不想你這么累…”
他軟軟地摟住周應川的脖子,蹭了蹭。
周應川微微一愣,許塘摟他摟的更緊了,柔軟的發(fā)絲落在周應川的衣領里。
“韓明說睡不好會早死,我不要你早死,一點也不要�!�
“……”
周應川的額角隱隱跳了兩下,還沒說話,背上的許塘又開口了:“你早死的話我就和你一塊兒死,咱倆擠一個棺材,我也早死�!�
周應川閉上眼,再睜開時,許塘的屁股就狠狠地痛了一下。
許塘叫到:“周應川,你干嘛!”
“再胡說那個字還揍你�!�
周應川鮮少兇他,許塘撇了撇嘴。
“不說就不說嘛,你干嘛這么兇…你煩嘶…”
察覺到周應川的一只手又要空出來,許塘又不是傻子,一個死字還沒發(fā)音,就從周應川身上跳下來了。
“你好討厭,我不要你抱了�!�
盡管周應川對他大部分時候都是沒什么脾氣的,但要是周應川真生氣了,許塘還是有點怕的。
“我上次疊的那些元寶都賣出去了嗎?”
“差不多了,還剩這些。”
榆溪有在過年前給過世親人燒紙的習俗,紙錢紙元寶什么的,這些天都很暢銷。
周應川從一旁的紙箱里拿出半袋。
“那就只剩一點啦,你別忘記擺到外面去,我今天還可以再疊一袋!”
他驕傲的小表情要溢出來,周應川摸了下他的頭,不過沒有給許塘那么多,只給了他一沓不到一指高的紙元寶。
“太少啦,再給我一疊,我已經(jīng)找到訣竅了!”
“這么多夠了,疊再多手不痛?”
周應川不想讓許塘那么累,他也從沒想著要靠許塘賺錢,許塘只要健康,好好吃飯,好好去學校和朋友說話、聊天,就夠了。
還有,他也怕許塘真的疊的手痛了,晚上要哄的還是他,他最近實在太多事情了。
“唔,只痛一點的話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