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沒有姓氏。女孩一點(diǎn)都不想說自己姓高。
陳婆婆正在門邊納鞋底，見幾人來了。她先是看了看畫像，搖頭道：“鎮(zhèn)上沒有這個人……”
少年不死心：“也沒有別的人來過嗎？”
陳婆婆：“這幾天來的別人，只有你們了。你們就是那高家請來的道士吧？”
轟——
小水腦內(nèi)一陣轟鳴，她向后退了兩步，任是誰都看出她的不對勁。其中一個少年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怎么，你和高家有關(guān)系？”
陳婆婆道：“她啊，她就是高家以前那個養(yǎng)女呢！高家走了，她被扔下來，現(xiàn)在歸老勞收養(yǎng)了�！�
少年道：“你是高家養(yǎng)女？那你知不知道高家……你跑什么？”
小水頭也不回地往自己家跑，一路上就連撞到好幾個人也沒感覺。
完了！完了！
那群道士要發(fā)現(xiàn)她殺人了！
她一路狂奔，直到自己家門前，撞到了一個人……那一撞，居然讓她聞到一點(diǎn)淡淡的藥香。
“跑那么快干什么�！鄙硢〉穆曇粽f。
是勞婆婆的聲音。
小水：“我……”
四個少年也追上了。就在這一刻，老婆婆皺皺眉，居然站到了她的面前。
“找我孫女有什么事嗎�！彼f。
這本該是被人蔭庇的、令人歡喜的一刻�？膳⒋舸舻卣驹诶掀牌派砗螅E然陷入恐懼。
女孩是個非常敏感、細(xì)心的人，有著非常好的嗅覺。
因此，剛進(jìn)高家時，她就注意到了高家的不對勁，注意到了高少爺身上那古怪的、像是行將就木的味道。盡管，即使如此，她也差點(diǎn)沒能逃脫魔掌。
而現(xiàn)在，她又聞到了。
勞婆婆身上也有她的氣息——一種靠近了才能聞見的老人味。
可今天一反常態(tài)的勞婆婆的身上，沒有這股老人味。
而是一股陌生的……奇怪的藥香。
就像高少爺死時，從他喉間倏忽飄出的，詭異的藥味一樣。
……
高府內(nèi)，前往堂屋的路上。
身為集賢峰弟子，羅瀟一眼就看出來這孩子身上的衣服，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他穿的鞋子也并不合腳，碼數(shù)稍大，套在小孩骨瘦伶仃的腳踝上，隨著行走“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晃著。
一般來講，這種家境的孩子身上總會帶著局促感——難聽一點(diǎn)講，是“窮酸氣”。他們很少敢獨(dú)自進(jìn)入一個新地方，即使進(jìn)入，也會手足無措。
要么，自我審視的壓力會將他們壓倒，他們走在路上，腦子里只想自己是否“合乎規(guī)整”；要么，他們只顧對外界東張西望，急于張嘴套近乎，說一些自己都不知道內(nèi)容的蠢話。
身為仙門中人，這兩種人，羅瀟都見多了。
可這個孩子不一樣。小孩矮小，瘦弱，卻安靜，禮貌，有超乎一般同齡人的成熟與聰明。他盡管穿著陳舊但干凈的麻布袍子，袍子里露出的手腳也是干干凈凈。
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黑洞洞的大眼睛。這雙眼睛讓人想到一些有魔法力量的石頭。
在進(jìn)門時，小孩小心地把傘收到一邊，為此淋濕了半邊肩膀。羅瀟原本對此不解，直到她意識到，這孩子是不想雨傘上的泥水，打濕羅瀟的裙擺。
身為集賢峰上的人精，羅瀟已經(jīng)幾乎不會被人打動�？蛇@一點(diǎn)小細(xì)節(jié)——還是來自一個或許心中忐忑、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禮貌孩子的小細(xì)節(jié)，竟然讓她生出了幾分憐愛來。
因此，她難得地開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羅瀟問。
“我叫阿月�！焙⒆拥穆曇裟凵�。
問什么答什么，沒有多余的提問或討好，這讓羅瀟又多出幾分好感。她說：“你這一路上，怎么什么問題都不問？”
小孩說：“姐姐很忙吧？我來還書，還完就走�！�
哎喲。
只一句，羅瀟就把他當(dāng)成自己家族里的小子侄了。
于是她忍不住安慰他幾句：“寧峰主看起來冷淡，其實(shí)為人很和氣。他問你什么問題，不要怕他�！�
小孩說：“謝謝姐姐，我知道了�！�
羅瀟說完就到了。她先進(jìn)了堂屋。
這一路上，因背對著小孩，她從未注意到，小孩那雙人偶娃娃一般的眼睛里，從頭到尾——
都沒有一絲情緒。
只有他的唇角，一直維持著孩童的，局促又羞澀的笑容。讓人完全看不出偽裝的痕跡。
隔著羅瀟，小孩也往里面看。他微微瞇眼，終于第一次從正面看清了，他要找的那名仙人。
烏發(fā)。
白膚。
微挑的雙眼。
綺麗的群青衣袍，泛著淺金，看不出是什么奢華無比的不了。斜靠在木椅上的姿勢，隨性隨意，與那些自作高傲拘束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詭譎卻又瑰麗的鏡片，是他從未見過的造物。
他側(cè)臉看著窗外，像是根本沒有在等他過來。
這就是大仙門的仙人么？
看著，與連家的那些“仙人”，確實(shí)有些不同。
直到百年后，已經(jīng)取“連城”作姓，改名為“連城月”的男孩，依舊會無數(shù)次地想到那個下午。
盡管昏暗有雨，日光乏善可陳。那群青衣袍里的手腕，卻依舊白得熠熠生輝。而他向他看來的那一眼，也永遠(yuǎn)隔著濃濃的煙霧，像是隔著千言萬語，更像是對他冷漠，不置一詞。
像是一塊鮮艷的、冰冷的寶石。
正如整個高高在上、若即若離、讓他魂?duì)繅艨M、想要征服的修界。
小男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眼里依舊沒有任何情緒。
“好了。仙尊叫你進(jìn)去�！绷_瀟說完，蹲下身看他，“仙尊看起來有一點(diǎn)點(diǎn)冷淡，你不要緊張哦？”
是那種大姐姐關(guān)照小孩的和煦語氣。
“嗯�！毙『⒁灿霉郧傻恼Z氣回應(yīng)了她。
羅瀟退下。小孩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袍，像是漂亮的娃娃一樣，走進(jìn)堂屋。
終于，他聽見那人的聲音，也像蒙著霧，或蒙著煙。
“叫什么名字？”
“阿月�！毙∧泻⒌椭^，以回應(yīng)羅瀟時的乖巧語氣，回復(fù)道。
“阿月啊�！蹦侨苏f。
這話說完，就沒有了下文。
“我……”小男孩開口。
“自己找個地方跪著。”
“……？”
很快，那人笑了一下。
“逗你的。站在那里干什么？”
可小男孩分明看見，他的眼里沒有笑。
作者有話說：
我的評價：學(xué)會被漂亮哥哥騙，也是人生中修行的一種
第45章
我對師尊充滿了誘惑【修】
羅瀟站在游廊雕花的窗戶下，眼睛透過窗欞，悄悄地看里面的談話。
——還是有點(diǎn)不放心啊。她想。
其實(shí)羅瀟也說不出來為什么。這孩子看起來很可憐，又很乖巧。寧峰主閉關(guān)多年，應(yīng)該沒有多少和凡人小男孩打照面的機(jī)會。
如果她留下，還能適時地給予一些幫助。
“謝謝仙尊�！毙∧泻⒐月暪詺獾卣f。
說完還鞠了一躬。
那小男孩看了看四周，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他背脊挺直，動作略帶拘謹(jǐn)、卻有種這個年齡的孩子少有的禮節(jié)熟練。即使是出自大家的羅瀟，也懷疑，這孩子或許是那個落魄的貴族家里出身的。家族犯了罪之類的，才流落成孤兒。
可與此同時，他又生得像個漂亮的人偶娃娃一樣，眼神乖巧，不至于過于拘謹(jǐn)，氣質(zhì)天真單純——又或者，這個年齡的孩子，無論如何，本來就會讓人覺得天真單純。
更何況，他長得完全符合人們對這個年紀(jì)的，漂亮可愛的小男孩的期待。
很難想象他會做什么壞事。畢竟這真是個可愛的小男孩。
羅瀟還在瞧，很快，她聽見淡淡的聲音。
“羅瀟。”
羅瀟從遐想中回神來，道：“我在�！�
從她的角度，她看不到寧明昧，可她注意到那孩子的眼睛立刻向她的方向看來：“去給他泡點(diǎn)茶來。”
待客之道嗎。
寧明昧：“茶里加上黃芪、紅棗、枸杞、生姜�！�
全是補(bǔ)血的，這就是寧明昧決定送給男主的第一樣禮物。
畢竟抽血還是要抽血的。
羅瀟不明所以，但回答：“是�！�
說完，她又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小男孩。那小男孩也看過來，隔著窗戶對她一笑。
他抬著白玉似的下巴，頭發(fā)和眼睛都是黑漆漆的，對她端端正正的一笑，像是畫里才有的漂亮娃娃。
羅瀟心里稍微放松。她這才匆匆地從窗下走開了。
屋內(nèi)，寧明昧將兩人之間的互動盡收眼底。他不著痕跡地敲了敲桌面，眼里閃過一絲玩味。
小男孩這時說：“謝謝仙尊�！�
語氣和表情都無可挑剔。很乖孩子，很禮貌可愛。
寧明昧沒有回復(fù)他。
直到半晌后，他才說：“聽羅瀟說，你是來還書的�！�
小男孩說：“是的仙尊。兩個月前，我和其他人來高府幫工。那時我得到了一些書……”
寧明昧打斷他：“行，過來，把書放這兒�！�
他點(diǎn)了點(diǎn)桌面。
小男孩向他走來，走的姿態(tài)也是端端正正的。他放下書，姿態(tài)也是端端正正的。
注意到寧明昧在垂眸看他，他抬起頭來，對他一笑。
活像朵小太陽花似的。
若是換了一個人，已經(jīng)為他這一笑，被瓦解不少戒備心了。
寧明昧卻只說：“坐回去。你走了一路，正好休息會兒�！�
……
寧明昧：“抽血之前先補(bǔ)血，我真是個好師尊啊�！�
系統(tǒng)：……
我不打擾你，也不吐槽你。免得分散你和男主初遇時的注意力。
系統(tǒng)捂著小心肝，竭力無視著寧明昧方才那句不似人言的話，如是想著。
屋內(nèi)香爐的煙悠悠往上飄著。寧明昧靠在木椅上，慢悠悠地翻著小男孩帶來的書，沒說一句話，也居然沒看一眼對方。
可他能感覺到小男孩的眼睛此刻正釘在他的衣角上，眼睫毛垂著，一動不動。
而且，很快就要開始焦躁了。
寧明昧心安理得，直到聽見小男孩的腳動了一下——
上門，然后被晾半天，這大概不在小男孩的想象之中吧。
寧明昧于是又晾了他一會兒，然后開口：“你叫什么？”
聲音依舊是慵懶的、隨意的。
只有對自己的欲望極致滿足的人，才能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小男孩說：“我叫阿月。”
回答得很快，幾乎是立刻。
“沒有姓？”
“我的爹娘很早就去世了�！毙∧泻⒀壑杏行鋈�，“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
看起來情真意切，簡直看不出來是裝的。寧明昧道：“哦？真可憐啊。長這么大，一定受過不少苦吧�！�
小男孩要裝，寧明昧也不咸不淡地陪他演一下，看看他要說些什么話來。
有個道理叫“過猶不及”。小男孩顯然深諳此道。他很快不再說自己身世之事，將話題轉(zhuǎn)到他的困難上。
簡而言之，如此總結(jié)，在小男孩的話里，他是這樣一個孩子：
出生前喪父，兩歲時喪母，從此過上了吃百家飯的流浪生活。前些日子，他被人收養(yǎng)，又被人棄養(yǎng)在望月鎮(zhèn)的破廟里。于是，他平時干點(diǎn)自己能干的小活路來養(yǎng)活自己。
一個半月前，是高府老爺?shù)纳�。他隨著一些為壽宴臨時招攬的伙計(jì)，來高府幫忙。
寧明昧問他：“哦？那高少爺，是因?yàn)楹眯�，才把書給你的嗎？”
小男孩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起來很單純：“高少爺借我書。當(dāng)然是想要幫助我啦……仙尊為什么這么說呢？”
為什么呢？
反把問題打給寧明昧了。
這話確實(shí)不好接。因?yàn)橐粋�孩子，提出這樣的疑問，也是合乎邏輯的。
寧明昧于是繼續(xù)垂眸。
在小男孩的描述里，故事是這樣的：高少爺見他小小年紀(jì)，居然也跟著來干活，免不得同一幫紈绔子弟一起對他玩笑了一番。后來，高少爺心情大好，問他想要什么獎賞。他說，他看少爺小姐們整日在看書，自己也想看書。
高少爺喝得醉醺醺的，于是大手一揮，讓他自己去書房挑書。一個月后送回來就是。
小男孩說：“誰知那之后，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孫子兵法》、《論語》、《孟子》、《周易》……”寧明昧一本本把書翻過，“你挑的書還挺有意思。”
他翻著書籍，小男孩看著他纖長白皙的手指。
這個人，和他見過的其他修仙之人不同。小男孩想。他看起來比他們聰明，也比他們更厲害。
他在連家時也見過修仙之人的。連家家學(xué)聘請了仙師，用來教養(yǎng)連昭——這位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在那逐漸敗落的幾百年里，連家已經(jīng)許久沒有出現(xiàn)過一名天才了。連昭的出生讓全族人都?xì)g慶鼓舞，將所有資源都集中在這名少年身上。甚至，有人不無遺憾地說，連昭只差一點(diǎn)，就能與連家數(shù)百年前的上一名天才、連聽雨相提并論。
盡管在連家只待了短短幾個月，小男孩也聽說過連聽雨的威名。連聽雨是連家庶女，其根骨和悟性卻是全族上下百年，無人能及。她生前唯一的孩子，是當(dāng)今天下第一仙門——清極宗的掌門，齊免成。
可這樣的人竟然與連家交惡，幾乎冷淡至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其原因很有意思。和小男孩離開連家的原因相同。
連家除了家傳的主要功法外，還有一門能速成修為的詭譎功法。這門功法可使人的修行事半功倍，卻需要一個材料。
一個同樣修行這門功法的孩子，且根骨越佳、越好。
這個孩子在修煉中的作用，是為修行者排毒。
通過真氣傳遞那種。
修行者修為一日千里，孩子自身的靈氣被奪走，修為雖得到一點(diǎn)進(jìn)益，自己全身靈脈卻被污染，且滿臉生瘡流膿。據(jù)說連聽雨當(dāng)年雖是天才，但是由側(cè)室所生。她有個正室所出的哥哥，資質(zhì)也算優(yōu)秀。
在她與兄長的修煉關(guān)系里，她是那個被用于排毒的孩子。
于是后來，她叛出連家，弒殺兄長。后續(xù)，她差點(diǎn)被認(rèn)為魔女，又因幾個大家族的一力擔(dān)保，“惡名”被壓下，又與齊家家主相愛之事此處不提。總之，足足許多年，連家不敢再干這事兒。
但連昭的出世讓他們又動起了歪腦筋。因?yàn)檫B家實(shí)在是太需要一名天才了。
這次他們沒把目光放在旁系子弟身上，而是去慈幼莊，收養(yǎng)了小男孩，為他取名“連月”。
慈和的嘴臉后是令人作嘔的高高在上。在他們眼里，若沒有他們，小男孩此生不過是個碌碌凡人。雖然如今他被用作了排毒的毒人，但至少，他們給了他踏上仙途的機(jī)會。
仙途，讓連家人、所有凡人、修者都為之狂熱發(fā)瘋的大道。
他們最近還忙著另一件事：在無數(shù)封陳情信后，清極宗掌門齊免成終于同意來連家一趟——來收拾一些他母親的遺物，并來見見，他們的那位小天才。
連家為此忙著準(zhǔn)備。準(zhǔn)備之一，是培養(yǎng)連昭。準(zhǔn)備之二，是收養(yǎng)連月。
因此，小男孩早就在連家見過那幾名被連家以重金聘來的仙師。
那幾名仙師最高有金丹大圓滿修為，行走之間必是寬袍正襟，白衣飄飄，目不斜視，舉止之間有種刻意為之的繁文縟節(jié)。小男孩曾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過他們一次。他們行走之間，所有人誠惶誠恐，恭敬順從，就好像他們是九天之上的神祇似的。
旁人恭默靜順，唯有小男孩看著那些刻意為之的冷淡，只覺得這些人裝模作樣。
這就是仙人么？
而他們這些凡人，活著的目的，也是成為這樣的仙人么？
這種模樣，就是追逐他們口中那至高的“大道”“仙途”之人，應(yīng)有的模樣么？
仙途究竟是什么？
可眼前的這個人，與連家的那些仙人截然不同。
他翻著書的姿態(tài)如此隨意，說出的幾句話，也是慵懶而淡淡的，那是一種擁有絕對的自信的至高之人，才會有的反應(yīng)。
他不需要在他面前偽裝任何高尚非凡。
……為什么，是因?yàn)樗麄兌咧g的差異過于懸殊嗎？因?yàn)樗恰胺逯鳌保皇莻�小男孩？
可連家的那些仙人同他一樣，也是仙人，為什么連家那些人在他這個小男孩面前，卻偏偏要偽裝呢？
小男孩好奇地看著他。他看著他藍(lán)色的外袍，看著他鼻梁上奇異的琉璃鏡，與那雙冷淡的眼眸。
如果坐在這個椅子上的人，擁有力量的人是我，坐在我這把椅子上的人是他，他此刻，會是什么表情呢？
如果連家那些仙人看見我同他走在一起……峰主的名號，應(yīng)該比那些金丹仙人的名號更管用吧。他們會露出怎樣的神情呢？
唔……要是能如計(jì)劃里一樣被他帶走，我有點(diǎn)期待。如果被他帶走，他如今坐的位置，會不會有朝一日，成為我坐的位置？
那時候，我可以晾著他……也把他放在某個位置上嗎？
小男孩從來不控制自己的想法，無論它們是如何天真，又帶著如何野心勃勃的、本質(zhì)的邪惡。
他總是將自己思考的神情掩藏得很好。換一個人，即使是人情練達(dá)的羅瀟在這里，也未必能發(fā)現(xiàn)他此刻的想法。
他們只會當(dāng)他是個好奇的孩子。
可寧明昧卻在這時用神識掃了他一眼。
“想拿我做他的裝飾物，不安好心啊�！睂幟髅恋馈�
系統(tǒng)：“什么不安好心？不要分心和我說話，專注一點(diǎn)，用你的真心和男主互動�！�
寧明昧評價：“你今天有點(diǎn)傻釣到讓我無法忍受的地步了�！�
話語依舊像彈珠一樣，在寧明昧和小男孩之間被推來推去。小男孩看著那人手指又翻了幾頁，然后停下：“這些書你看得懂么？什么時候識的字？”
小男孩壓下心中的興奮，回答幾句：“我跟著養(yǎng)母時學(xué)的。自己平時也愛偷聽夫子教書。這些書我都看過了。”
寧明昧：“哦？背上幾句？”
這話聽起來純純是刁難了�？尚∧泻⒕尤坏贡橙缌�，閉著眼，就像一切如小男孩來前所料一樣。
寧明昧繼續(xù)連抽好幾段。小男孩依舊表現(xiàn)優(yōu)秀，絕非一日之功。
——好學(xué)，勤勉，天才，都齊了。這樣的表現(xiàn)，實(shí)在是很難讓人不對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的資質(zhì)極高，要不然，連家也不會專門把他從慈幼莊里接出來。只要寧明昧肯看一看他的靈根，就必然會對這個好苗子心動。
這也是小男孩所希望的。
不過可惜，他今天遇見了寧明昧。
寧明昧：“有意思，不過，光背還不行�！�
他說完這句話，看見小男孩的身體居然又坐直了一點(diǎn)。
——挺驕傲的嘛。
還是說，在他眼里，這代表了寧明昧對他產(chǎn)生興趣了？
寧明昧：“小男孩子的心思還真是好猜啊�！�
寧明昧決定獎勵一下他，于是道：“接下來考你一點(diǎn)活用的題。第一點(diǎn)，關(guān)于‘月相紀(jì)日法’，下列七種說法中，正確的是哪個？”
小男孩：“？”
寧明昧：“下面的文化常識，不正確的有哪個？”
小男孩：？
你這是為難我胖虎？
全新的技巧。這下小男孩終于答得磕磕巴巴了。寧明昧翻了翻書，又道：“下面成語典故，和人物搭配理解正確的是？”
當(dāng)年高考的常識，居然在這里被用到了�。�
小男孩不確定地說：“第三個？”
寧明昧想了下剛剛自己說的題型。
俗話說得好，三短一長選最長，三長一短選最短，字?jǐn)?shù)相同就選C。很明顯，連城月的確天賦異稟，身在異世，也領(lǐng)悟了這個選擇規(guī)律。
寧明昧隨手翻到下一頁道：“第三個和第四個。這道題是多選�！�
小男孩：……
很明顯，壞種的眼神開始有點(diǎn)狂亂了。
寧明昧在下一頁繼續(xù)：“下面關(guān)于XX，XX，XX的四種說法里，正確的有哪些？一，XX。二，XX。三，XX。四，以上所有�！�
引入新鮮選項(xiàng)：以上所有。
小男孩雖然不擅長做題，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以上所有的真諦，于是迅速以上所有。在翻到最后一頁時，寧明昧又給出了一個問題：“這道題，又是多選題。下面幾句話，哪句話不是病句？”
“一，我對餃子充滿了誘惑�！�
“二，在清極宗里許多掌門都與新弟子進(jìn)行了交談指導(dǎo)，使他的內(nèi)心獲得了平靜�！�
“三，因?yàn)闆]有修為的原因，他說‘莫欺少年窮’�！�
“四，我們的掌門為了清極宗的利益，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小男孩：……
“一？”他小心地說。
寧明昧：“錯，答案是空�！�
多選題，一個答案也不選，也是多選的一種哦。
小男孩再度沉默。寧明昧道：“唔……再考一道題�！�
他關(guān)上書，提出一個問題。出自連城月絕對沒看過的一本書。
這次，小男孩沉默了。
“忘了，這題超綱了�！睂τ诔聊�，寧明昧輕巧地說，“差點(diǎn)忘記，你不在江蘇。”
江蘇卷常常超綱，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都會跳過江蘇的部分壓軸題，這種事還有人不知道嗎。
怎么會有人在高考數(shù)學(xué)考高數(shù)微積分的。
小男孩：……
寧明昧：“不過沒想到，你連猜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哪怕擲個骰子。阿月，你知道我問你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么嗎？”
小男孩：“仙尊請說�！�
寧明昧：“為了教給你第一課：勇氣，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寧明昧說得理所當(dāng)然，系統(tǒng)聽得簡直要發(fā)瘋了。
更讓它發(fā)瘋的是，小男孩居然又沉默，最后說了一句：“我知道了，謝謝仙尊�！�
這話說得頗有點(diǎn)咬牙切齒。
……看起來修為確實(shí)不太夠啊。
欺負(fù)了殺身仇人，寧明昧心情挺好。他繼續(xù)道：“小月啊，你很喜歡看書。不過看起來，你對日常生活的學(xué)習(xí)，還不太夠啊�！�
小男孩：……
眼神徹底狂亂成碎片了呢，連城月。
寧明昧翻到下一頁，打算繼續(xù)問。此時羅瀟卻端著茶進(jìn)來了。
見少女進(jìn)來，寧明昧對小男孩道：“一路趕來，累了？嘗嘗�！�
小男孩站起來行禮：“謝謝道長，謝謝姐姐�！�
站得飛快，讓羅瀟有點(diǎn)受寵若驚。
這孩子，果然是超級好孩子��！
羅瀟下去前又看了他一眼，很明顯，再次對這個禮貌的男孩產(chǎn)生了好感。寧明昧推了推眼鏡，好整以暇——
很快，他就聽見了小男孩喉嚨里發(fā)出的一點(diǎn)咳嗽聲。
寧明昧這時候終于反應(yīng)變快了：“怎么了？”
小男孩閉著嘴搖頭，表情依舊強(qiáng)裝乖巧，就是眼底有點(diǎn)扭曲。
……這茶，好甜�。�
寧明昧：“那當(dāng)然，出門前我讓十一用糖把這些東西腌了好幾遍呢�！�
不過這小男孩子目前只有眼睛破功，看起來確實(shí)挺能裝的。
連城月艱難喝茶，寧明昧在心里和系統(tǒng)天人交戰(zhàn)。
系統(tǒng)咆哮：“寧明昧！你別以為我不敢現(xiàn)在電你，就在這里囂張跋扈！”
寧明昧：“說什么呢。我難道不是在用初中班主任對待小男孩子的方式和小男孩子交流嗎？”
又是出題又是考題又是題目解析，非常清冷師尊，難道不是嗎。
系統(tǒng)：“啊啊啊��！真想揍你一頓！”
寧明昧悠然：“冷靜點(diǎn)，你是系統(tǒng)，有點(diǎn)清冷系統(tǒng)的樣子，行不行�！�
系統(tǒng)無語了。
它看著正在一口一口抿茶，表情越發(fā)扭曲的小男孩，聲音漸漸崩潰無奈：“這是你們的第一次見面，他現(xiàn)在又沒有得罪你，你表現(xiàn)得正常一點(diǎn)，行不行？”
寧明昧：“他不是天魔碎片奪舍轉(zhuǎn)世么？老黃瓜刷綠漆而已�！�
系統(tǒng)：……
寧明昧道：“而且，我看這小男孩裝大人的樣子就不爽。小男孩子就該有小男孩子的樣子�！�
系統(tǒng)：……
你心里的小男孩子的樣子，到底是什么樣的啊。
系統(tǒng)：“那你有個大人的樣子嗎？把他當(dāng)親戚家的小男孩，不行嗎？”
寧明昧：“這就是我對親戚家的小男孩的做法。我還沒叫他上來給我們這些親戚表演個節(jié)目呢�！�
出現(xiàn)了，春節(jié)保留節(jié)目之“你上來給大家表演個小提琴吧”。
系統(tǒng)：……
寧明昧所在的時代，到底是怎么樣的啊。
寧明昧：“而且你看他的眼神，有點(diǎn)生氣。好像覺得我在玩他似的�！�
系統(tǒng)：“難道你沒有在玩嗎？我告訴你，連城月很睚眥必報的，你小心點(diǎn)�！�
一口接一口，小男孩終于抿完了茶。他抬起眼時，看見寧明昧又握著書，在看窗外了。
盡管姿態(tài)古怪，但那種感覺又來了。
寧明昧眼神縹緲。里面沒有他。
“茶喝完了？過來，問你最后一個問題�！毕扇苏f。
最后，他叫他過來，站在他的桌前。
小男孩依舊垂著眼眸，一副乖巧模樣。
寧明昧：“我在他的眼里看見了記仇。我決定做一點(diǎn)挽回性舉措�！�
系統(tǒng)：……
那你從一開始就不要得罪他啊。
系統(tǒng)：“確實(shí)，你挽回一下吧�！�
寧明昧撐著半邊臉問他：“為有源頭活水來的上一句是什么？寫出來�！�
他點(diǎn)了點(diǎn)桌面。
系統(tǒng)：……
這算個P的挽回？
作者有話說：
“我對餃子充滿了誘惑這句”，在某次月考結(jié)束后，高中班主任就這句話發(fā)生的錯誤沖全班咆哮了整整二十分鐘。
謝謝你，班主任，這輩子都會記得這一句了。
第46章
天這么晚了【修】
小男孩用手指沾了茶水，可惜天太昏暗，他看不清，每一筆都寫得很艱難。
寧明昧托著臉看他，忽然道：“算了，饒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