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崇凌柏就抱著他，用熱毛巾輕柔地擦拭。每一次抬手，都會牽動傷口。崇凌柏卻覺得?興奮，那樣的痛讓他有了實(shí)感?，仿佛懷中的人已被他打?下印跡，再也別想逃脫。
其他雄類也只得繞道走，膽敢跨越界限的人，就要做好死無葬身之地的準(zhǔn)備。
包扎好傷口，他蹲在床邊，借著微光瞧偏幽的臉蛋。他是見過傅太太的，生得?很艷，壓不住的春色。偏幽內(nèi)斂些，或許有幾分隨了他早逝的親父，顯得清貴雅致�？山袢眨蜒舅橗�，崇凌柏才知內(nèi)斂的艷鋪展開來，會讓人招架不住地陷進(jìn)去。那是一處魔魅的地域，進(jìn)去了，命跟魂就得丟一個。
他垂下頭，親吻偏幽的臉頰。想張開口，狠狠地咬下去，卻又不忍驚醒他，只好碰一碰，權(quán)當(dāng)撫慰。
偏幽被這濡濕微微驚動，輕哼一聲，嚶嚀似的。
崇凌柏好半晌才?抬起頭來，離了那片柔嫩雪膚。涎水留在偏幽臉上，崇凌柏沒擦，他盯著，直到夜深了，水漬也干掉，才?從蒙昧的欲望幻境中脫離出來。
他輕手輕腳上了床榻，將小夜燈關(guān)掉，就著偏幽輕淺的呼吸聲，讓自個兒陷入了夢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2-15
18:00:00~2021-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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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小少爺
時?局不斷變化，
崇凌柏率先?抓住先?機(jī)，把傅家的生意擴(kuò)展到整個南省。趙承業(yè)進(jìn)入這地界時?，他?充當(dāng)接待方?跟這位北方?的少帥搭上了關(guān)系。
本是準(zhǔn)備好了洋房別墅，
趙少帥瞧著傅宅不錯，就直接住在了這。崇凌柏面上熱情，
招管家來?安置好隨行的兵，心下卻?想著這幾日都得把偏幽拘在房里。趙少帥年少有為，
卻?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癖好，
愛包養(yǎng)男戲子，玩名?伶，是個葷素不忌的主兒。
親自為趙少帥接了風(fēng)，夜深時?趙少帥還在跟舞女調(diào)情，崇凌柏連連告退回?到了傅宅。趙承業(yè)接過舞女遞過來?的酒一口飲盡，
又招來?趙三，道?：“這崇凌柏有些奇怪，二十多?歲沒?成婚也就罷了，
身邊也沒?個女人?。且母不詳，父亡。光桿司令一個，
身上沒?負(fù)擔(dān)。趙三，
你去打聽一下，免得背后著了道?兒。”
趙三慣會?打聽，
在回?傅宅的車上，他?把打聽到的消息報(bào)告給趙承業(yè)。趙承業(yè)打開窗，
點(diǎn)了根煙。橘黃色的煙火照亮了他?小半張臉。他?長得矜貴風(fēng)流，一雙眼卻?黑得凌厲。盯著人?看的時?候，會?造成莫大的壓迫感。
趙三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少帥，您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嗎？我可以再?去打聽打聽�！�
趙承業(yè)單手?解開西裝上的紐扣，
半仰著頭靠在車座上：“你是說這傅家還有個小少爺。有意思，難不成崇凌柏將那名?正言順的傅家繼承人?給解決了？”
“那，那倒不是。聽說那小少爺是個病秧子，能活到現(xiàn)在都是老?天保佑，不過沒?什么人?瞧見過。不過少帥，你知道?已逝的傅夫人?嗎？以前南省這地帶有名?的美人?，其實(shí)，嗯，趙總司令曾經(jīng)也求娶過�！�
“哦？”趙承業(yè)饒有興趣地望著趙三，示意他?繼續(xù)講下去。
“嘿嘿，我這也是聽咱府里的老?人?家講過。那時?候趙總司令下南省這塊兒辦事?，遇見傅夫人?后就想娶了她當(dāng)二太太。傅夫人?不愿，急沖沖就嫁給了林家，林家敗了，這才又嫁到傅家。”
趙承業(yè)吐了口煙，灰煙明滅了他?的目光，趙三望不見那雙眼，卻?知道?里面一定藏滿了興趣。
“那可憐的小少爺如今孤身一人?，少帥看著上一輩的微薄情分去瞧瞧他?也是好的�！�
趙承業(yè)微勾唇角，道?了句：“有理�！�
到了傅宅，趙承業(yè)也不心急。翌日，崇凌柏出府談生意去了，他?才悠哉哉起床，向管家說明自己看望故人?幼子的打算。
管家雖被崇凌柏叮囑過不要讓小少爺出門，但趙少帥親自去探望，他?也攔不住。說了一籮筐理由，趙少帥就笑盈盈地站在那兒，也不說話，就盯著他?瞧。管家擦了擦汗，實(shí)在招架不住，沒?得法子就引著趙承業(yè)去了。
偏幽此刻還睡著，敲門聲敲了十多?下，他?才悠悠轉(zhuǎn)醒。他?撐著手?掌坐起來?靠在床背上，輕喚道?：“進(jìn)來?吧�！�
進(jìn)來?的卻?不是例行檢查的醫(yī)生或送飯的傭人?。那人?的眼生得凌厲，看過來?時?像是在巡視領(lǐng)地。
偏幽看向管家，問：“這位是？”
趙承業(yè)不等管家開口，以一種算得上溫和的語氣自我介紹起來?。偏幽沒?甚興趣，打發(fā)道?：“少帥有心了，幽感激不盡。只是幽纏綿病榻已久，還請少帥恕幽待客不周�！�
面對這明顯的逐客之言，趙少帥沒?搭理，他?讓管家退出去，自個兒走到了床榻邊。
“小少爺每日就呆在這傅宅，想必也沒?多?少意思。不如今日一起去看場電影或聽場戲？”
偏幽很想說不，趙承業(yè)卻?已拉住了他?的手?。今日他?穿著北地軍閥的軍裝，肩寬腿長，腰間配著把手?.槍。這一股兵痞子的作風(fēng)，偏幽不想招架，直言道?：“不了，讓我哥回?來?陪少帥去吧。”
趙承業(yè)望著床上的人?，本來?沒?多?大心思，在這再?三的推拒下，反而非拉著這小少爺去不可。他?起身，巡視一圈，打開紅木衣柜道?：“換衣服嗎？不想換也無妨�！�
偏幽被這無賴行為逗笑了，他?道?：“煩請少帥先?出去，容我先?換了衣裳�！�
趙承業(yè)從柜子里取出件鑲銀線的綠袍，道?：“小少爺身嬌體弱，不若讓承業(yè)伺候一番。”
偏幽面上的笑意淡了，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間里就又闖進(jìn)一人?。趙三愣了片刻。事?情緊迫，他?趕緊移開視線走到趙承業(yè)身邊，低聲報(bào)告：“那批貨……”
趙承業(yè)臉上輕浮的笑意散了，他?抽回?手?，也不再?說些伺候換衣裳的混賬話，利落地道?了別，就大跨步往房外走去。
偏幽這一大清早被攪得不得安寧，本準(zhǔn)備躺下睡會?兒回?籠覺，還沒?睡著就被人?撈了起來?。
他?睜眼看見崇凌柏微怒的臉，上面的汗水仍在冒著，顯然是十萬火急地趕了回?來?。管家退出房間后立即給崇凌柏打了電話，他?聞言立馬半路折返。
偏幽撥開他?的外套，里衣滲血，果不其然，傷口裂開了。
崇凌柏沒?心思管傷口，他?將偏幽抱起來?，邊走邊道?：“你先?去鄉(xiāng)下住幾天�！�
偏幽就算瘦弱，也是成年人?的重量，他?望著那里衣越來?越紅，道?：“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偏幽此刻還穿著睡衣，崇凌柏不愿把他?放下來?，他?加快步伐，走到車旁把偏幽放進(jìn)去才停步休息片刻。
打開車門，他?坐到駕駛座上，叮囑說：“趙承業(yè)有玩男戲子的癖好，你先?去避避風(fēng)頭。過個十天半月他?就走了�！�
偏幽可有可無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撐著下巴望窗外。幾重云交疊翻涌灰影暈染，眼見著快下雨了。崇凌柏握著方?向盤，卻?沒?有立即開出去。
方?才他?是如此的著急，如今卻?躑躅在原處。
把小幽放出去，如果他?跑了呢？鄉(xiāng)下不安全?，若有匪徒出沒?，把小幽劫走了又怎么辦？如果小幽突然犯病，身邊無人?，醫(yī)院也遠(yuǎn)……
崇凌柏踩油門的腳定住了。
他?不想小幽離他?太遠(yuǎn)，最好是躺在自己身側(cè)，一手?就能觸到的距離。傅宅有地下室，也不一定需要去鄉(xiāng)下的，是吧……
他?問自己，是吧。
而且……而且……藏在那里，小幽就只有自己一人?了，誰也見不著他?，他?也誰都見不著。在那昏暗的地下室里，小幽只能躺著等哥哥來?。他?說話別人?都聽不著，他?想哭也只能在我懷里哭。我會?好好照顧小幽的，會?讓他?快樂，比留在地上的世界快樂。
沒?人?會?傷害到他?了。
崇凌柏松開踩油門的腳，他?望向偏幽，而偏幽望著窗外。窗外灰云重重壓垂下來?，像是為大雨開路，為雷聲送行。
打雷了。天際閃光，驟亮，驚著了偏幽的眼。
崇凌柏將他?拉回?懷里，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輕揉道?：“別盯著看，小幽，會?疼的�！�
他?的手?很熱，像那道?閃電般驚人?。偏幽不適地掙扎了一下，掙不開。
“我?guī)∮娜チ硪粋�地方?吧，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他?的聲音很低，比垂下的灰云低，很啞，比悶轟的雷聲啞。
偏幽倒在他?懷里，碰著了他?的傷口。那血濡濕了偏幽的發(fā)，干凈柔軟的烏發(fā)被流膿的污血弄臟了。
低垂喑啞的氛圍纏繞在車內(nèi)，崇凌柏的手?慢慢縮緊，在灰壓壓一片里倒了抔曖昧的血色情潮。偏幽的眼被遮住，他?看不見身后人?癡迷病態(tài)的眼，也望不見傾灑下來?的雨打落了幾重樹葉。只有心跳聲，崇凌柏?zé)霟峒眲〉男奶晫⑺?圍困。
“哥哥，你弄疼我了。”
“弄疼小幽了嗎？”崇凌柏垂下頭，兩?人?脖頸交纏，偏幽像被金雕叼住脖頸的白天鵝，一點(diǎn)也動彈不得。他?的眼被遮擋，脖子被纏繞，腰也被緊抱。他?被一頭惡劣又病態(tài)的野獸纏住了。
“放開我，哥哥�！�
“噓�！背缌璋刂浦沽似牡膾暝�，“小幽，你聽，雨越下越大了�！�
“我要抱著小幽向前跑，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將我可憐的小幽藏起來?�！�
崇凌柏話落，脫掉外衣將偏幽罩住，而后抱著他?下了車。他?往后跑去，往傅宅的地下室跑去，去往那個他?兩?年前懷著隱晦心思收拾出來?的地下室。
他?將偏幽騙了。
崇凌柏沒?有往前跑，他?一直在后退。
直到退無可退，粉身碎骨。
·
打開地下室的燈，那燈并不亮，隱隱綽綽的人?影交疊在一起，被拉得很長很長。長得甚至有些怪異了，仿佛有什么陰郁的東西就要從里面鉆出來?，將抱在一起的兩?人?整個地吞噬，從最外層的皮，到最里層的心，一個不漏地吞吃入腹。
要叫你痛啊，叫你刻骨銘心。
崇凌柏將偏幽放倒在床上，他?輕撫著偏幽的臉頰，低聲哄道?：“小幽在這里呆半個月好不好？只要半個月過去了，就沒?人?能傷害你�！�
偏幽側(cè)開臉，不想讓那雙過于溫?zé)岬氖?觸碰到自己冰涼的膚，他?不喜歡這個問題，也坦白地告訴了崇凌柏：“不好�！�
崇凌柏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滿意，所以他?低下頭，要懲罰那瓣吐露心聲的唇。偏幽沒?讓他?得逞，他?錯開了，只是犧牲了自己的臉蛋，讓一張過于灼熱的唇玷污了冰冷。
“哥哥，你逾矩了�！�
“我不是小幽的親哥哥，小幽別叫我哥哥，叫我名?字好不好？”
“哥哥，你忘了父親嗎？雖然父親的牌位在地面上，但他?的尸骨還是在地下啊。你騙得了誰呢，哥哥？”
偏幽回?過頭，直視崇凌柏。
“你要父親死去了也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嗎？你要傅家一輩子抬不起頭嗎？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得到傅家的前提，是做一名?好哥哥�！�
崇凌柏冷笑起來?：“傅家，傅家！小幽，我可以不要這個傅家，可你不能。你離開傅家，誰能供給你醫(yī)藥，誰能保證你安全?。傅家已經(jīng)沒?了，什么都沒?了，只有我。在這個大宅子里，只有我是活著的，只有我能夠提供庇護(hù)�！�
“小幽，你為什么不懂。你需要人?保護(hù)啊，沒?人?照顧你，你怎么活下去？哥哥會?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你娘死了，你爹死了，你父親也死了。你現(xiàn)在只有我，也只能接受我�！�
“可是……”崇凌柏臉上的淚落到了偏幽眼角，倒讓人?分不清是誰在痛，“哥哥，你沒?保護(hù)我，你在傷害我。你把我弄疼了�！�
偏幽把那滴他?人?的淚擦拭干凈，卻?又被他?人?發(fā)上滴下的水弄濕了。
崇凌柏渾身濕透，偏幽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們是落難的狼，在雨中成了狗，淪落到地下室，又成了互相取暖的小羊羔。
“你做永遠(yuǎn)的哥哥，我就永遠(yuǎn)陪著哥哥�！逼臑槌缌璋厥脺I，很溫柔的力度，像對待一塊兒豆腐，生怕用多?了力，豆腐就變質(zhì)了。
“好不好？”
崇凌柏想說不好，真的不好。如果前者是件好事?，他?的心腔就不會?痛。他?說不出話來?，像被人?用紅鐵鉗燙啞了喉嚨。他?張開嘴，想說話，也只是發(fā)出了一聲近似嗚咽的聲調(diào)。
偏幽望著他?痛苦而掙扎的臉，想幫他?解脫，又狠下心來?讓他?自個兒解脫。
然而偏幽沒?有等到答案。
崇凌柏坐起來?，轉(zhuǎn)移話題：“小幽都淋濕了，我?guī)托∮南磦�澡吧�！�
他?自顧自去了浴室，放水，仿佛在逃離。他?要逃離一個敗局，灰頭土臉、死皮賴臉地往外逃。
丟盔卸甲，一敗涂地，也不愿放棄。
水熱了，他?洗了把臉，仿佛換了層刀槍不入的皮，又重新振作起來?。他?返回?床榻，將偏幽抱起來?。
他?將他?放到熱水里，他?脫掉他?的睡衣。
水汽蒸騰起來?，崇凌柏望不見偏幽的眼神，也不敢望。
偏幽也不失望，任由崇凌柏擦洗著身體。
水霧太猛烈，他?們看不清對方?的臉，便也相安無事?。崇凌柏龜縮在皮肉之內(nèi)，對偏幽拋出的選擇置之不理。偏幽觀望著，他?一向有耐心，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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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業(yè)處理完那批貨時?，已是深夜，廢了幾把子彈，留下幾具尸體，事?情才算勉強(qiáng)解決。軍裝上沾了幾滴血，他?用手?指捻摩片刻，有些不滿。又舉起手?.槍，將那已死的人?添上幾個窟窿。
北地那邊的人?眼線放得夠長，跑到南省這邊來?給他?添亂子，只是恐怕太小看了他?些，派出幾個混子也想搶了他?的貨，未免自視甚高。
不過看來?此地也不宜久留，早日取了貨物北上，只有抵達(dá)了北地，這批軍.火才算真正到手?。這次接貨可不能出了漏子，免得在老?爹那里抬不起頭來?。
趙三帶著人?將尸體裝麻袋沉江，趙承業(yè)收了槍，打道?回?傅宅。
翌日，他?去敲偏幽的門，卻?被管家告知小少爺回?鄉(xiāng)下養(yǎng)病了。趙承業(yè)盯著管家，饒有興致地嘖了一聲：“那倒不巧了，怎么我剛來?，林小少爺就走了，倒像是為了躲我似的�！�
管家連連解釋，趙承業(yè)勾著唇角追問：“哪處鄉(xiāng)下，要是方?便，我也去拜訪一下�！�
管家招架不住，腦子里正想著應(yīng)付話兒還沒?說出口，崇凌柏就從回?廊那邊走了過來?，邀請趙承業(yè)去東葛樓吃早餐。
“那樓里的餐點(diǎn)一絕，趙少帥來?這里還沒?嘗嘗地方?風(fēng)味吧，不如今天去嘗個新鮮？”
趙承業(yè)收回?敲門的手?，回?以一笑，道?：“那就麻煩凌柏兄了，請。”
南省流行西裝，崇凌柏做生意也趕了個時?興，衣柜里早早就換上了這些新鮮玩意兒。他?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寬肩窄腰腿長得利利落落，俊臉上雖有些邪氣藏在眉梢眼角，也被此刻的笑意沖淡成別致的神韻。
趙承業(yè)今天換了套軍裝，肩寬腿長，踢著皮靴邁開步子利索凌厲。兩?人?并排前行，一路出了傅宅，往東葛樓而去。
飯桌上打機(jī)鋒，兩?人?你來?我往，敲定了一些合作，崇凌柏又拉趙承業(yè)去看戲。戲臺上的花旦是個身段柔軟的漂亮男人?，崇凌柏特地安排好的節(jié)目。見著趙承業(yè)似乎看入了迷，戲一散，崇凌柏就示意花旦過來?敬茶。
小花旦年方?二八，妝容未卸，身段曼妙，不快不慢走過來?敬上一杯茶，趙承業(yè)敲了幾下茶桌，接過了，道?：“凌柏兄有心了，只是……”他?端著茶杯，望見杯中茶葉浮浮沉沉，仿若回?想起昨日初見偏幽，一間房，一張床，清晨的弱光也擋不住那道?虛幻蒼白的人?影。
空氣在浮沉，霧氣在跌撞，倒不是光看了那張臉，趙承業(yè)只覺那人?坐在那里，周身的氛圍就跟著他?纏繞，繞成一團(tuán)曖昧又清冷的氣息，讓踏進(jìn)去的人?不自覺就迷醉在他?周身的韻味里。
說不清道?不明，只是讓人?無端輕狂。趙承業(yè)自覺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昨日卻?無端孟浪起來?。那人?所在的地界，染了蜜，藏了毒，是一盤看得見的美味，看不見的毒素浸染。
他?挑了一件天水碧的衣裳，想為那小少爺換上。他?不是個會?伺候人?的，也不知吃了什么迷藥，昨日就想服侍他?將衣裳換上，再?打盆水來?為他?洗干凈小臉蛋。
“少帥覺得如何？”
趙承業(yè)搖搖頭，道?了句：“不必了�！闭f罷，飲盡杯中茶，臨走前又留下一疊大洋權(quán)當(dāng)打賞。
崇凌柏這次沒?在前面引路，他?腳步不自覺放慢了，盯著趙承業(yè)的背影，面上的表情幾乎要維持不住。本以為只是牽橋搭線，更上一層樓的生意，誰知道?招來?的卻?是頭輕易打發(fā)不掉的饕鬄。
趙承業(yè)放慢腳步，問了句：“凌柏兄，令弟身體可還安好？也是不巧，還沒?正式地探望一次。”
“不勞少帥惦念，小幽身子骨差了些，我想著這里人?多?繁雜，不若去鄉(xiāng)下找個安寧地好好休養(yǎng)一番。”
“鄉(xiāng)下？凌柏兄的心思果真與眾不同。怪道?短短幾年，就將傅家的生意翻了好幾番�！�
“少帥謬贊了�！�
兩?人?你來?我往幾番，直到臨近中午，共進(jìn)了午餐，才分開各去忙活。
崇凌柏?zé)o心生意，將事?情分給各大掌柜后就回?到傅宅，往地下室走去。雖吩咐了管家送一日三餐，崇凌柏仍是不放心。
果不其然，偏幽還睡著，根本沒?用飯。
他?喚醒偏幽，問怎么沒?吃，偏幽也不搭理，仍閉著眼不想動彈。崇凌柏?zé)o奈地打來?熱水，給他?擦干凈臉，又抱著他?坐起來?，給他?刷牙。
偏幽沒?法子，睜開眼接過牙刷自己洗漱。許是昨天淋了雨，他?此刻昏昏沉沉，思緒亂成一團(tuán)，眼前仿佛飛舞著數(shù)十個五彩斑斕的萬花筒。他?受不住的又將眼閉上了。
崇凌柏察覺到偏幽的不適，用手?探了下額頭，察覺溫度有些高，竟是發(fā)了低燒。
好在這地方?放了很多?常備的藥，他?做了點(diǎn)稀粥喂偏幽吃下，又讓他?吃了藥。
偏幽躺在他?懷里，予取予奪，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抬手?也困難。他?睜開眼，望見的不是崇凌柏關(guān)懷心疼的眼，是混沌迷亂五彩斑斕的錯雜。
尋常人?發(fā)低燒，不會?這樣。然而偏幽纏綿病榻多?年，靠藥物續(xù)命，微小的傷口能讓他?潰爛，輕微的高溫也讓他?混沌。他?想說，不要晃了，紅色、藍(lán)色、綠色、斑駁的一切顏色啊，不要在我眼前晃了。請安靜下來?，一起入睡好不好？
斑斕色彩不答應(yīng)他?，他?只好閉上眼，任錯落的光團(tuán)侵襲腦海。崇凌柏瞧見偏幽的臉微紅，唇卻?白了。他?將他?緊緊抱住，融入骨血里，想用自己的血染紅他?的血，用自己的溫度降低他?的溫度。
“是我不好，我不該讓小幽淋雨，是我不好�！背缌璋孛摿送庖�，抱住偏幽，用被子裹作一團(tuán)。這是第一次，偏幽的溫度比他?高。他?有些惶惑、害怕、不知所措。面對外人?，銅皮鐵骨，面對小幽，軟作一團(tuán)豆花，無需外力，自個兒就散了。
他?想起自己的年幼時?光。他?媽媽每日都在他?耳邊念叨，他?才是傅家的大少爺，他?才是。她讓他?去爭，甚至讓他?跑到傅夫人?面前去說去鬧。媽媽告訴他?，你只需用一點(diǎn)點(diǎn)小手?段就可以得到榮華富貴，不必再?做個傭人?，被人?瞧不見也看不見。
崇凌柏不愿意，媽媽就打他?罵他?。她憤怒的言語最開始像刀槍，之后像針尖，終了，成了一團(tuán)無力的氣泡，崇凌柏習(xí)慣了。媽媽費(fèi)勁了心思，什么也沒?得到。卷走錢財(cái)跑路的那一晚，崇凌柏知道?。他?沒?說，沒?叫，沒?鬧，他?看著媽媽跑出了傅家大宅，攜著金銀珠寶，奔赴另一場夢寐以求的金玉滿堂。
事?情敗露后，有看不慣的仆人?用石頭扔他?，罵他?。傅夫人?瞧見后，制止了。見到小幽之前，崇凌柏其實(shí)把他?當(dāng)做了一種資本。傅老?爺愛屋及烏，需要有人?照顧他?。他?要是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可以繼續(xù)照顧。
見到小幽之后，那些見不得光的隱晦心思不知怎的就散了。他?躺在那里，面容蒼白，肌膚薄得近乎透明。那樣一個漂亮的好孩子只能臥在床上，大千世界全?與他?無關(guān)。世界的寬窄在一個房間內(nèi)，十幾米寬，十幾米長，幾米高。那是小少爺擁有的一切，光、暗、人?影，都在一房之內(nèi)。
對傅老?爺說要做個好哥哥時?，崇凌柏是真心的。
可是照顧著，照顧著，感情不知不覺就變了質(zhì)。他?對小幽生了欲望。觸碰到他?時?，不再?是關(guān)懷備至，而是心猿意馬。抱他?到床上，想蓋的不是被子，是欺身而上的自己。他?想把小幽壓住，壓在身下，壓在自己的欲念里，反復(fù)舔舐。每一寸蒼白的膚都要留下他?欲念的涎水，加之以齒痕，打下占有的惡欲。
剝奪他?的自由，為他?的寸步難行狂歡。那間還算寬敞的房變得越發(fā)窄小，窗戶成鐵欄，擺件兒成鎖鏈，在一個看似溫馨的房間里，他?將他?溫柔圍困。
“哥哥，我的頭好暈。顏色在腦子里亂轉(zhuǎn)，我什么也看不清�！�
崇凌柏親吻偏幽的側(cè)臉，親吻他?的眼尾，又親吻他?蹙著的長眉。
“不怕，不怕�！彼�?抱緊他?，說著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哥哥在呢。”
許是藥物起了效果，偏幽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崇凌柏抱著他?的小幽，在昏黃的地下室徹夜未眠。
趙承業(yè)不愿就這么放棄，趙三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偏幽的真正所在地。那么多?的兵住在傅宅，藏匿一個大活人?，哪怕是在地下，也總會?露出痕跡。除了這些消息，還有些見不得光的禁忌也被趙三打聽到了。
趙承業(yè)也覺得崇凌柏未免對他?這幼弟太過緊張，得知了這些隱晦的信息，一切才勉強(qiáng)串聯(lián)了起來?。
破開門鎖，他?一路往下走去。崇凌柏不在，也省了不必要的沖突。
偏幽正靠著床背看書，油墨的書頁帶著特有的氣味，很輕。趙承業(yè)卻?想象出了那種味道?。墨香纏住體香，活色生香。
他?用槍柄敲了敲門板，彰顯自個兒的存在感。偏幽抬起頭，瞧見是趙承業(yè)，放下書籍，問了句：“請問少帥有何事?？”
趙少帥踏著他?的皮靴，走進(jìn)這個與地上世界相比起來?黯淡許多?的地界，頗為貼心地問了句：“這幾日可好？”
偏幽沒?答，只說自己不方?便見客，還請少帥移步。
趙承業(yè)走近偏幽，直白地?cái)[出條件讓人?跟他?走。面對這荒唐的言語，偏幽也沒?笑，只是頗為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道?：“承蒙少帥厚愛，只是不必了，幽已不適合遠(yuǎn)行�！�
“那適合做一只被囚禁的金絲雀嗎？”趙承業(yè)為自己點(diǎn)了根煙，繼續(xù)戲謔道?，“兄弟之間禁忌之戀，傳出去想必會?鬧出不小的笑話�！�
煙火幽微，燈光朦朧，一整片黃調(diào)的光暈里，偏幽奪了趙承業(yè)手?中的煙，輕聲道?：“還請少帥諒解，我聞不得這氣味�！�
煙在他?的指間像個天生被把玩的玩意兒，合該由他?來?揉捏、捻滅。
趙承業(yè)也不惱，坐在椅子上長腿伸展開來?，頗有種鋪張浪費(fèi)的華麗之感。
“留在這南省有什么意思，這片地界也太平不了多?久。北地都是我家的天下，隨我去那，安安心心呆在家里，也不用你愁什么今天明日，保你一生無憂。幸事?一件，小少爺考慮一下如何？”
偏幽將捻滅的煙頭放在床邊矮柜上，拒絕了趙承業(yè)看似待遇豐厚的提議：“趙少帥看看我，像個能活到南省不太平時?候的人?么？”
趙承業(yè)仔細(xì)打量了下，一個漂亮虛弱的病秧子，瞧著確實(shí)是活不了太久的樣子。可北地別的不多?，醫(yī)院開了不少所，不試一下，叫人?怎么甘心？
他?換了種說法：“既然時?間不多?，更得好好享受。整日被鎖在房間里，又有什么意思？在崇凌柏這兒，你會?被關(guān)住，在我那兒，我會?放你出去，好好看看這個千奇百怪、光怪陸離的世界。安安靜靜無生無息的死去有什么意思，死得絢爛一點(diǎn)多?姿一些難道?不是更讓人?快樂？”
偏幽仍是拒絕，仿佛鐵了心要死在這片狹窄之地，對外界沒?有半點(diǎn)心思。趙承業(yè)嘖了一聲，道?：“難不成凌柏兄不是一廂情愿？我來?這兒反倒是棒打了鴛鴦？”
“少帥說笑了�！逼拇怪垌鴽]?看趙承業(yè)，聲音很小，仿佛已經(jīng)疲憊。
要碎了的美人?，蒼白無血色。趙承業(yè)在猶豫。
他?又想到老?爹，當(dāng)時?對傅夫人?一見鐘情卻?也沒?強(qiáng)取豪奪。自個兒難不成還不如老?爹了？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白手?骨黑漆面，咚——咚——咚——
偏幽任他?敲著，不作評價。
趙承業(yè)想到那日所見的小花旦，雖不如眼前的人?自帶醉夢糜頹，卻?安全?得多?。陷進(jìn)去了，也不過換雙鞋的輕巧。這位卻?不同。
北地大，國家廣。時?局變幻得他?也琢磨不透，還得接老?爹的班呢，那么多?兄弟的命壓下來?，哪能讓他?兒女情長。帶著這個病弱的男人?，不上心還好，上了心就是明晃晃的弱點(diǎn)。簡直是在自個胸膛上放燈泡，生怕別人?看不清哪處最致命。
趙承業(yè)最后還是走了，踢著他?的大長腿走出了這個綺麗糜頹的夢境。只是走之前，他?卸了腰間的手?.槍，擱在桌面上時?，他?本想說點(diǎn)什么。
最后什么也沒?說地就走了，還是一派矜貴風(fēng)流相。
偏幽的身體開始倒計(jì)時?。
崇凌柏仍在幻想著以后的日子，他?們會?相依為命，會?在這個混亂的世界里活得太平安寧。他?告訴自己不要急，他?可以做暫時?的哥哥，永遠(yuǎn)的愛人?。只是需要時?間，他?會?讓小幽慢慢接受他?的。
崇凌柏甚至開始做慈善，他?不再?往外擴(kuò)張生意。他?建了好幾所小學(xué)，又贊助了一所醫(yī)院。他?站在傅老?爺牌位面前，對逝去的人?絮絮叨叨說著自己會?遵守承諾，照顧小幽一輩子。
他?說他?們不是親兄弟，不是亂.倫。他?不要天倫之樂，只祈盼與小幽的敦倫之樂。不娶妻，不生子，傅家的財(cái)產(chǎn)以后他?會?捐贈出去。他?讓傅老?爺原諒他?，請他?諒解自己這一片赤誠的心意。
崇凌柏覺得傅老?爺會?體諒的，如果他?真正地愛傅夫人?，就能夠理解此時?此刻崇凌柏所做下的決定。
偏幽勉力睜開眼，喊了聲：“哥哥�！�
最近他?氣色好多?了，血色沉淀在皮肉之下，他?整個人?流光溢彩，像怎么也擋不住光的白晝。
崇凌柏抱著他?坐起來?，問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不想出去逛一逛。
偏幽只是喊著哥哥。
崇凌柏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小幽你想要什么，告訴哥哥好不好？哥哥替你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