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兩分鐘呢？

    還能被當做是隨意掩飾過去的意外嗎？

    溫簡言盯著虛空，將蘋果送至唇邊，嘴角揚起一絲淺笑。

    【觀眾至上】

    不是嗎？

    既然如此，我就拼上自己讓自己異化的代價，那就看你能不能真的頂住來自觀眾本身的阻力吧。

    在他下口之前，忽然，那道背影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干擾，陡然再次陷入停滯，不再后退。

    嗯？

    溫簡言目光一動。

    忽然，耳邊傳來“叮”的一聲，熟悉的金屬機械音響了起來：

    “尊敬的夢魘直播間簽約主播，您好！”

    呦，不裝死了？

    溫簡言的眼珠微抬。

    “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我們在本次直播中檢測到了您的部分違規(guī)操作，由于您對于天賦的異常使用，干擾到了本副本的核心規(guī)則運作，因此而導致了副本的異常狀態(tài)�！�

    “非常抱歉影響到了您的正常通關(guān)，但副本核心構(gòu)架危在旦夕，此次處理實屬被迫�！�

    “不過，出于對您的人道主義關(guān)懷，我們將為您做出一定的通融，您于天賦生效期間下達的三條命令，您可擇一保留，請謹慎選擇�！�

    三條命令？

    溫簡言一怔，幾乎立刻回憶起自己剛剛說說過的話。

    第一條：“停止攻擊�！�

    第二條：“撕毀所有的返聘合同�！�

    第三條：“畢業(yè)典禮立刻結(jié)束。”

    第一條無論保留不保留都無所謂了，主播已經(jīng)不再受到攻擊。

    第三條如果不保留，溫簡言一定會被那道背影吞噬，徹底成為被這個副本孕育而出的新校長、【世界之母】神格的真正載體。

    可是……如果保留第三條，不保留第二條的話……

    所有被撕毀的返聘合同會恢復，并且重新生效。

    溫簡言站在原地，忽然覺得有些荒謬。

    什么“人道主義關(guān)懷”？

    他抬起雙眼，冰冷的視線投降虛空。

    這他媽是威脅。

    毫不掩飾的威脅！

    要么你留下，要么你的隊友留下。

    “……”

    在這一瞬間，身邊都好像陷入了死寂。

    時間停滯。

    地球停止轉(zhuǎn)動。

    背影一動不動、倒計時一動不動。

    像是蓄勢待發(fā)的弓弦，等待著溫簡言做出決斷。

    溫簡言的視線一動，落在演講臺下方，輕飄飄地從那幾人的臉上掠過。

    他掌心一松。

    血紅色的蘋果化作光點，消失了。

    青年雙手插在口袋里，雙眼愜意瞇起，臉上露出微笑。

    他仍是那副吊兒郎當，什么都不在意的樣子：

    “好吧。”

    “當個神也不錯。”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為什么非要竭盡全力造個神出來，但是……”

    他掀起眼皮，目光如劍般刺破黑暗，聲音中隱有風暴。

    “我真的很好奇，你們接下來究竟要做些什么�！�

    “我還是人的時候，你們都控制不了我�！�

    溫簡言扯出一個輕蔑的微笑。

    “——等我成神之后，再試試看�！�

    善于偽裝的野獸撕下馴順假面，向著黑暗顯露獠牙。

    一瞬間，直播間內(nèi)剎那死寂。

    “……”

    觀眾們被震懾般忘記呼吸，一時好似直面刀鋒。

    溫簡言收回視線，再次回歸了先前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他做出了選擇：

    “留第二條。”

    于是，第一條和第三條命令煙消云散了。

    唯有第二條命令被維持。

    ——某種意義上說，夢魘成功了。

    但詭異的是，觀眾們卻不覺得有多么放松，只覺得……危險。

    那道背影再次移動了起來。

    一步一步。

    距離眨眼間被縮短。

    待它行至溫簡言的面前時，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虛無的空洞，里面漆黑一片，猶如一個等待被填補的神位。

    溫簡言垂著眼，平靜地等待。

    副本關(guān)閉的倒計時重新開始繼續(xù)。

    【3、2、1】

    倒計時歸零。

    【直播結(jié)——】

    忽然，毫無預兆地，溫簡言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絞緊了。

    “……？”

    他一怔，愕然垂眸。

    那是一條血紅色的荊棘。

    這……

    荊棘死死纏繞、毫不留情地收緊，劃破皮膚，絞爛血肉，深深潛入到骨頭里，像是惡毒的猛獸收緊牙齒，死死咬下！

    像是意識到什么似的，溫簡言猛地抬起頭，順著荊棘襲來的方向看去。

    演講臺下，藍發(fā)的惡女死死盯著他，血紅的眼珠里燒著強烈的、近乎刻毒的感情，像是要將他狠狠撕個粉碎。

    陡然撞到這樣的目光之上，溫簡言不由得心臟一緊。

    而正在這時，他忽然看到，在云碧藍的身后，站著面露不忍的田野。

    田野的手壓在她的肩上。

    這個姿勢……溫簡言很熟悉。之前在游泳池邊的時候他曾見過。

    田野在使用天賦時就會這么做。

    但為什么……

    還沒有等溫簡言想出答案，下一秒，一陣目眩神暈的感覺就擊中了他。

    他踉蹌后退，卻被一只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扶住了。

    “站穩(wěn)了！”

    耳邊傳來了預言家急促的聲音。

    等等，這到底——

    溫簡言愕然抬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居然出現(xiàn)在了演講臺下，手腕上的荊棘仍像是活物般纏繞，收絞，像是命運的鎖套，無法掙脫，不容拒絕。

    而演講臺說，云碧藍出現(xiàn)在溫簡言剛剛站過的位置。

    她最后深深看了溫簡言一眼。

    很難形容那一眼里究竟有什么。

    但時間和空間就像是被瞬間凝固，無窮無盡的不安和慌張兜頭砸了下來。

    “等、等等——”

    溫簡言瞳孔緊縮，不由自主失聲叫道。

    云碧藍已然收回了視線。

    時間像是變慢了。

    一秒鐘被拉長成了一整個世紀。

    距離也像是因此變得夸張扭曲，原本只有幾步之遙的路徑，現(xiàn)在卻好像隔著天塹。

    黑暗像是沒有辨認出異樣，它將她捉住，吞了下去。

    體育館內(nèi)一片死寂。

    就連副本結(jié)束的倒計時被卡死了。

    整個世界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切都無法改變。

    下一秒，整個世界都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頭頂?shù)臒襞荨芭榕椤北�破，無數(shù)的磚瓦下落，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整個學校似乎都在晃動。

    “啊——啊啊——”四面八方傳來了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恐怖人聲。

    像是沉睡已久的尸體在蘇醒，沖天的陰冷氣息陡然爆發(fā)出來，整個育英綜合大學都在崩潰！

    “……””

    手腕上，血紅色的藤蔓已經(jīng)消失了。

    好像是和演講臺上的人影同時不見的。

    剩下的，只有一道鮮血淋漓，深可見骨的傷口。

    溫簡言也沒覺得疼，他露出茫然的神色，下意識地向前一步，但另外一只手腕卻被死死捉住了。

    “別去！”

    身后，預言家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溫簡言遲緩地眨了下眼，下意識扭頭。

    只見蘇成站在他身后，嘴唇緊抿成線，漆黑的眼珠里翻騰著無窮無盡的復雜情緒。

    他急促地說道：“每個人的天賦都有多個不同表現(xiàn)形式�！�

    但是，根據(jù)潛力的不同，有人一開始就擁有天賦的多種形態(tài)。就像是溫簡言，從一開始天賦就有【花】和【實】兩種狀態(tài)。

    但也有人一輩子都激活不出來第二個形態(tài)。

    想要強行將另外一種形態(tài)激活，有的時候會需要一些額外的……幫助。

    一旁，田野臉色蒼白，愧疚地移開了視線。

    他的天賦曾在先前展露過一次，似乎是是能夠干擾到其他主播天賦的類型，正因如此，他才會被橘子糖另眼相待，雖然等級不高經(jīng)驗不夠，但卻能夠被帶入這個副本之中。

    但沒人能想到……

    他居然還能做到這種程度。

    蘇成：“她的第二個天賦，是在強烈欲望下催生的——等價置換�！�

    “置換你的位置，氣息，甚至命運。”

    蘇成收緊手指，牢牢攥住溫簡言的手臂。

    “她成功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變不了什么了�！�

    忽的，溫簡言動作頓住了。

    他看向蘇成，像是在注視著一個陌生人，喉嚨里溢出一道細微的聲響。

    “……啊�！�

    對了。這個副本是一個針對他的陷阱，夢魘從一開始就不準備放他走。

    有進無出，有去無回。

    但是，在關(guān)鍵情況下，局勢卻意外被扭轉(zhuǎn)了。

    被一個本不該知道如何扭轉(zhuǎn)局勢的人，借了她本不了解的隊友的天賦，用了本她本不該知曉的方式。

    而在副本開始之前……

    蘇成曾強烈要求帶上云碧藍進入。

    不遠處，預言家注視著他，他的眼眸里黑浪翻滾，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嘴唇開合：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

    校園之外，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懸浮著一道身影。

    巫燭注視著這一切。

    在第一學年即將結(jié)束前，他曾試圖【殺死】溫簡言，允諾對方永恒的壽命和寵愛，但對方卻拒絕了他的饋贈，反而和他訂下了賭約。

    ——他不準在副本之中插手。

    而現(xiàn)在，陰謀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溫簡言已經(jīng)被徹底絞入這場不可逆的恐怖局面之中，現(xiàn)在即便是巫燭想，也插不上手了。

    這是新神的誕生。

    作為早已被遺忘的舊神，他無能為力。

    可沒想到，事情真的在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他活下來了。

    副本結(jié)束。

    這場賭約，是巫燭輸了。他又一次失去了將對方永生永世納入懷中的機會。

    但他卻并沒有覺得有多么失望。

    巫燭對自己的心情感到有些許的疑惑，但很快，他的視線再一次被吸引了過去。

    因為育英綜合大學要崩塌了。

    這個學校本就是造神的子宮，如果成為校長的是溫簡言，作為早已被規(guī)則承認的世界之母，他會順利成為新神——這也是為什么之前在演講臺上，他能夠如此輕易地喚出無數(shù)鬼嬰、操縱副本怪物為自己所用。

    因為他本就是這個副本所期望制造的存在。

    但現(xiàn)在不一樣。

    校長的人選在最后關(guān)頭發(fā)生了變動。

    而新的校長并非【世界之母】。

    雖然能短時間將溫簡言置換走，但她終究不是不是溫簡言，也成不了神。

    天賦創(chuàng)造的短暫麻痹期已過。

    像是拼圖里被塞進了一個不合適的碎片一樣，沒有了本該出現(xiàn)在核心位置上的“新神”，一切都是以此為前提的副本開始四分五裂。

    被壓制在學校里的無數(shù)死尸開始蘇醒，整個規(guī)則都在崩塌，它們帶著惡意的臉孔和尸骨自臺階和墻壁下浮凸出來——被強迫沉睡太久，只要一蘇醒，它們就會直接以惡鬼的姿態(tài)誕生，從已經(jīng)分崩離析的囚籠釋放出來。

    巫燭眼底一片漠然。

    他有壓制這些怪物的力量，也能讓學校停止崩塌。

    但是，巫燭不認為自己有義務(wù)出手。

    又不是溫簡言本人深陷其中。

    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類罷了。

    況且現(xiàn)在夢魘還在密切關(guān)注著那里，現(xiàn)在貿(mào)然插手，只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甚至需要他付出更大的代價。

    可是……

    巫燭垂下一雙金色的雙眼，遠遠地注視著下方那道小小的人類身影。

    咒紋將他們彼此連接，他能夠遠遠地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強烈的情緒震動。

    育英綜合大學必須要有一位校長，就像是昌盛大廈必須要有一位新娘一樣。

    而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一旦學校崩塌，新任校長本人也會隨之消散。

    “……”

    唉。

    巫燭嘆了口氣，身形漸漸消散于黑暗之中。

    算了。

    *

    忽然。

    毫無預兆地，崩潰止住了。

    “……”

    在場的主播們驚魂未定四下環(huán)視。

    由于剛剛突然發(fā)生的異況，副本的關(guān)閉也已經(jīng)受到了干擾，變得無法再順利進行，即便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超過一分鐘，主播們?nèi)匀粵]有被送出副本。

    他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為什么剛剛進行的好好的畢業(yè)典禮會出差錯……

    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情況已經(jīng)遠超他們的想象。

    雖然崩潰止住了，但體育館的大半個頂已經(jīng)崩塌，露出上方漆黑的蒼穹。

    紅色在飛快褪去。

    如果他們和溫簡言一樣是異類的話，就能看到，那些密密麻麻覆蓋在天空之中的血管在飛快斷裂，墜落，焚毀。

    “……怎么回事？”

    “夢魘呢？怎么回不去了？”

    “那我們接下來要……”

    忽然，所有的竊竊私語都停止了。

    黑色天空之下連風聲都不再有。

    只見，半塌毀的演講臺上，緩緩踏出一道身影。

    藍色的長發(fā)垂在肩上，美艷的臉孔上沒有半點表情，一雙眼珠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染成了空洞的漆黑，氣息陰冷恐怖，不似活人。

    下方，無數(shù)主播愕然地注視著這一切。

    她緩緩上前一步，來到已經(jīng)崩塌的演講臺前，緩緩地四下環(huán)視一圈，像是對現(xiàn)在末世一樣的場景熟視無睹一般，低下頭。

    對著落滿灰塵的歪斜話筒，她輕聲說了一句：

    “我宣布，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在場的所有學生都順利畢業(yè)。”

    【校長宣布，典禮結(jié)束】

    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只是無聲地將大門敞開，對所有人說：

    你們走吧。

    下一秒，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拖拽，所有的主播都開始化作光點，一點點消散了。

    溫簡言的目光追著云碧藍的身影，牙齒緊緊咬合。

    他也同樣感受到了。

    ……自己正在被【送】出副本。

    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身份特殊的緣故，他的消散速度遠比其他人更慢。

    不遠處，高高的演講臺上。

    育英綜合大學的新任校長轉(zhuǎn)動眼珠，視線靜靜落在他身上，輕聲說：

    “祝你們有個美好的未來�！�

    忽然，溫簡言感到自己的懷中一沉。

    他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只見一個堅硬的、熟悉的盒子出現(xiàn)在了掌心之中，這東西太過熟悉，令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這正是他們此次進入副本的目的。

    那個校長辦公室抽屜內(nèi)的不知名道具。

    但是，由于在它關(guān)鍵時刻被鏡像取走，所以溫簡言認為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機會——畢竟，事已至此，大概除了正式上任的校長本人之外，已經(jīng)不會有第二個人再知道它的位置了。

    雖然很可惜……

    但既然線索已經(jīng)斷掉，溫簡言也只好選擇放棄。

    而現(xiàn)在……

    那個自從進入副本以來，就被他心心念念尋找的東西，此刻正沉甸甸地墜在他的掌心里。

    盒子上貼著一張字條，上面是熟悉的筆跡。

    紙條上寫著四個字。

    【畢業(yè)快樂】。

    *

    光點消失了。

    一切重歸寧靜。

    整個校園已經(jīng)面目全非。

    新校長站在已經(jīng)崩塌的廢墟之上。

    她仰著頭，視線追著已然不見的光點，輕輕抬起手，像是想要探向天空。

    我自愿身處囚籠，只為換你翱翔。

    啊……

    自由的鳥兒。

    飛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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