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卻不說話,這樣的現(xiàn)狀保持了一會,許嘉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
可能因為兩方都沒說話,隨后她又聽見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快步下樓梯的聲音很明顯,直至緩緩消失。
這時候手機再次震動,許杏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許嘉接過,女人說的無非都是那些被說爛的話,讓她好好在家待著,不要給她找麻煩。
“我很忙,沒空和你重復那么多遍。我哥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現(xiàn)在兇手還沒有抓到,真不知道那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蛟S,自殺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許杏說了很多,但許嘉后面壓根沒聽進去話,視線模糊大腦放空,只有這樣的狀態(tài)才能讓她的思緒從殘忍的現(xiàn)實剝離出來,甚至連什么時候掛斷的電話都不知道。
或許,自殺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許嘉反復想著這句話,唇角掛的是嘲弄的笑,眼里卻酸楚難耐。
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卻在這時聽見了一陣的腳步聲。是去而復返的周斯禮,他從門口跑了進來,和她正面對上后,才緩緩停下步伐。
風將他的額發(fā)和衣擺吹起,許嘉剛想開口,男生的聲音先于風,鉆進她耳里。
“楊若朝的話,你不用放在心里。下次如果還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我替你去和他說,你千萬不要憋在心里,會悶出病的�!�
周斯禮緩緩出聲,注意到她眼眶泛紅時愣怔了一下。
他垂著頭移開視線,手指微屈,從口袋里拿出了東西放在廢棄桌子上。而后離開。
許嘉的視線緩緩下移,盯著那包紙巾一言不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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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月考年級成績放榜。只有前一百名才有上榜的機會,而“周斯禮”這個名字高居其上。同一時間,班級成績表被李欣遞到學委盛若手中,“趕緊回去貼好,你們班隔三差五就要這里看成績,辦公室都水泄不通了。”
李欣是接任一班的班主任。
盛若回去一路上都在看成績表,突然笑了聲,叫來周斯禮,“楊若朝上會不是說許嘉成績差嗎,我就好奇地看了一下,你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
他手指滑到“許嘉”那一欄,旁邊對應著班排:30.
“雖說成績不算差,但每次都很穩(wěn)定,這個月的小測,哦還有上個學期的期末考,她每回都考這個數(shù)字左右的排名�!笔⑷粼较朐接幸馑�,“這何嘗不是一種‘優(yōu)秀’?”
盛若打趣歸打趣,沒有放在心上,笑一下轉(zhuǎn)身就走進班里。
周斯禮看著成績表,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沒有多想,將表和老師交代的試卷發(fā)下去后,回到位置上。
就這個課間,桌上多出了一包昨天給出去,卻一張也沒有用上的紙巾。他拿起紙巾,側(cè)過臉去看那個位置一眼,她跟往常一樣安安靜靜趴在桌上,睡覺。
想起昨天傍晚,她忍不作聲的模樣,周斯禮將紙巾放回抽屜,雖然面上不顯,但她可能還是會被楊若朝的話所中傷。
第03章
春光
放學后,周斯禮被程野拉來打籃球,還有許均昌,三人輪流拿球,剩余兩人防守,今天程野打得格外猛烈,像發(fā)泄情緒一樣的發(fā)泄汗水。
許均昌最先體力不支,癱倒在長椅上,看程野還在場上運球,他怒罵,“程野你有毛病啊,要是被耍了你去找初檸算帳,找我倆打什么球�!�
他扭了扭酸脹的手臂,程野今天投球那力度,感覺能把他砸碎。
周斯禮坐在他旁邊,邊用毛巾擦汗,邊問,“發(fā)生什么了?”
“好幾天看見心上人和別人放學一起走,嫉妒的發(fā)瘋了他�!�
初檸是隔壁班的同學,分班前和他們是一個班級的。兩人從高二開始,關(guān)系就變得不對勁起來,直到有一天,程野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初檸也對他有意思,兩人有來有回,就差捅破那張紙確認關(guān)系了。
周斯禮訝異:“只是這樣?”
只是放學一起走,就能將程野的情緒攪得天翻地覆。程野在他的印象里,不是那種情緒容易波動的人。
“我也搞不懂他,不敢去確認關(guān)系,整天在這里患得患失個什么勁。”看見程野提著球從場上下來,喝水,許均昌語氣欠欠的,“大情種現(xiàn)在心情好些沒?”
程野將球砸過去,坐在長椅后,拿出了手機,不知道是看見了誰的訊息,打字的速度絲毫不被影響,回復得很迅速。
“我先走了,她在校門口等我�!�
“現(xiàn)在哪是夏天啊,分明是春天,不然我們程野同學怎么滿面春風?”
程野冷嘲:“單身狗閉嘴�!�
許均昌有點不爽,“你和她成了?不是,周斯禮還是母單呢,怎么就罵我?”他好歹談過一段呢。
程野睨他一眼,“你和他比?他收的情書按斤稱,重量能和你體重不相上下。”
吵架這事就沒贏過程野,許均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對著身旁人語重心長:“愛情是毒藥,像程野那種,基本沒救了�!�
“班長,你還小,千萬別碰愛情啊�!�
周斯禮這口水差點順不下去,一把推開了許均昌,笑:“有病吧你。”
許均昌突然想起什么,一捶大腿:“糟了,忘記提醒程野周末的事了�!�
“什么事?”
“鬼宅探險啊,誰知道他回去之后會不會只顧著約會?”許均昌還是放心不下,“不行我等會回去就給他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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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出發(fā)前,他在家還順手幫周玥成功搶到了門票,周玥當即興奮地圍著他蹦蹦跳跳了好幾個圈,像裝著彈簧的尖叫雞。
“哥,你好厲害說真的,我同學都說這個票很難搶呢!”周玥將他夸的天上有地上無,周斯禮很吃這一套,摁住她頭,語氣聽著很愉悅,“夠了夠了,等會鄰居要告我們擾民�!�
周玥握著手機,還不舍得離開頁面,看他起身,走向玄關(guān)處,又興奮又疑惑:“哥,你要出去��?”
“是啊,”玄關(guān)處暖黃色的光線將他的黑發(fā)染上些許橙色,他稍垂著頭打字回復消息,“大概十一點回來,你記得按時睡覺。”
“幫我?guī)靠蓸穯h�!�
話音一落,親哥的視線直直射過來,帶著明晃晃的警告。
“不喝就不喝�!敝塬h努了努嘴,看在門票的份上不和他計較,蹦著回了房間。
許均昌發(fā)的地址離市區(qū)有些遠,三人約定目的地集合。周斯禮坐了半個小時公交車才到他們約定好的地方,也是第一個率先抵達的人。
這是一個獨棟住宅區(qū),保安一聽他是來找朋友一起玩的,再加上周斯禮的外形看著年輕可靠,就放行了。一進門,是平坦的道路,兩排種著法國梧桐樹,隨著風的輕撫發(fā)出沙沙聲響。不少人牽著狗,領(lǐng)著小
YH
孩,結(jié)伴散步。
真的會有人在住宅區(qū)辦這種游戲?
周斯禮覺得荒謬,停下腳步,點開手機,屏幕的光打在他臉上,跟許均昌再次確認完地址后,他才半信半疑地往里走。
許均昌:老板很有錢的,搞這些純屬是愛好,他在全國各地都有房,專門弄來辦成鬼宅。這附近的鄰居都應該知道這件事,我還看見他邀請那些人免費來玩,如果成功逃出來還有獎品。
周斯禮:馬上到。
這個地方應該在住宅區(qū)最里邊,周斯禮走了許久才看見。
門口的院墻上爬滿了爬山虎,在夜里經(jīng)風一吹,如暗河涌動,綠壓壓的。
搖曳垂落的幾根爬山虎下,是寫著“柳絮街385號”的門牌。周斯禮抬頭,眼前是一整棟別墅,孤月高懸于空,深灰色的陰云緩緩散開。
門戶大開的院子里,四周草木蔓延,無人打理,圍墻上滿是風雨侵蝕的痕跡,略顯破敗,和相隔數(shù)米外溫馨的獨棟格外不同。
這樣一看,倒是很有鬼宅那種氛圍。
周斯禮倒是不像許均昌愛好這些,但他也不怕,答應許均昌出來玩,純屬是覺得出來看許均昌和程野被嚇得抱頭鼠竄,嘶聲力竭的模樣比在家閑著好玩多了。
手機叮咚一聲。
許均昌:你到了沒?我和程野都在里面了,你直接進來就行了。
簌簌聲響里間雜起伏不定的蟲鳴,遠方小孩打鬧聲遙遙傳來,周斯禮站在原地,猶不確認:我直接進去?真的?
許均昌:對,門沒關(guān)。
如他所說,門的確只是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房子里可比外面干凈得多——客廳里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零碎東西,老舊的地毯上這一堆,那一疊,都是破舊的報紙書本。風一吹,就發(fā)出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窗旁的簾幕飄動,溢出慘白的月影。估計是為了烘托恐怖氣氛,燈沒開,室內(nèi)寂靜無聲。
周斯禮喊了幾聲都沒有聽到回應,他沒有玩密室逃脫的經(jīng)驗,沿著墻走到走廊盡頭,心里的疑惑越來越重,看電視上的綜藝都是這樣的,他手在墻上摸索,直至按了下疑似開關(guān)的東西。
走廊的燈亮起來。
他轉(zhuǎn)頭就看到了墻上裱起來的合照。
月光照于其上,是一張精心裝裱掛在墻上的三人全家福。倆夫妻各將手放在女兒的肩上,處于中心的女孩穿著精致的公主裙,看上去很受寵愛。
周斯禮心一緊,打開手機手電筒往前照,沿著旋轉(zhuǎn)樓梯的墻往上,都是小女孩的照片,有在琴房里彈鋼琴的,有在歐洲街頭拿著冰淇淋回頭一笑,也有趴在桌上睡覺的照片。
這些被記錄的美好瞬間,顯然是拍攝者傾盡滿心的愛意,找準最好的角度完成的。
他顯然在不知情況的條件下闖進了別人家里。
這哪里是什么鬼宅。
當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jīng)退到了門口,他黑著臉給許均昌打電話,不知道那邊是不是開始了游戲,一直沒接。
總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地走進別人家里又離開。
周斯禮思緒凌亂了很久,最后折返回去,在桌上留下了一張道歉紙條。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聞見了一股刺鼻異常的味道。
不對勁。
循著氣味的來源,周斯禮走上了旋轉(zhuǎn)樓梯,最終站在二樓某個房間門前——
安靜慘黯的走廊里,唯一的光源是盡頭窗戶滲出的月色,房間門縫里不斷溢出的絲絲白煙變得分明,如白色蛛絲層層將繭包裹。
他手握上門把,用身體撞開了門。
暗不見天光的房間里,飄渺煙霧將房間一切布設遮蔽在其帷幕之下,也阻擋了周斯禮眼前的視線,依稀可辨的是距離門不遠處,倒在地上的人。
他屏著呼吸,將人橫抱了起來。懷里的人很輕,靠著他的胸膛,半張臉掩在烏黑發(fā)絲下,雙眼緊閉,臉色很差。
煙還沒散去,室內(nèi)不能久待,周斯禮將人抱來院子里,單膝跪下,一手輕輕地扣著她的頭,將女生半放在地上,最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她的鼻。
還好來得及時,人還活著。
雖然這一系列動作看上去流暢,但細看,他剛剛探去的手指是微微顫抖的。
剛剛的經(jīng)歷太過突然和驚險,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就先踏出第一步了。那一刻,救人倒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
月色順著她臉龐鍍上一層冷光,眼臉下方隱約的烏青增添幾分憔悴。
來不及細究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周斯禮扶著她肩,另一只手取出手機,輸入三個數(shù)字,呼救鈴聲在寂靜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下一秒手腕被柔軟的觸感包裹。
周斯禮驚了一息,懷里人張了張嘴,雙眉緊蹙,像在呢喃著什么,他頓了下,靠近了她的嘴邊,“別……”
女生攥著他手腕,胸膛劇烈起伏,咽喉被煙霧異味刺激,顯然還沒順過氣來,一直咳嗽,神情痛苦,睜開的雙眼意識渙散,看起來神智不清。
周斯禮出言安撫:“你好好休息,救護車很快就來了�!�
被哪個字眼刺激到,她突然欺身過來,伸手就要來搶他的手機。
周斯禮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推倒了,手機從手中脫落,在草地上滾了幾圈。
兩人的距離在頃刻之間拉近,女孩的氣息壓了下來,冰涼的發(fā)絲垂落在他鎖骨上,周斯禮倒在草地上,下意識扶著她的手臂,身上重量加重,整個人被籠在她的陰影之下。
視野里只有她和懸掛天上的月亮,她氣息急促,冷冽清亮的眼瞳直直透進他眼底。
周斯禮身形顯而易見地繃直了一瞬,而后領(lǐng)子被攥起,他被迫昂著頭,愣愣地看向她。
第04章
春光
兩人僵持了很久,等許嘉呼吸不再急促,身體機也逐漸恢復后,已經(jīng)是幾分鐘后的事情了。
她呼吸不順:“你聽不懂人話?不是說了別讓你叫救護車�!�
周斯禮見狀,遲疑道:“你自己可以嗎?”
她恍若未聞:“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
“我……”
周斯禮一時不知道從何解釋,畢竟真實原因太離譜,說出去她會信嗎,況且把人家家里錯當成鬼宅,也有點不太禮貌。
下一秒,喉嚨被某種冰涼器械抵住。
“說。”
他愣住,“……我走錯了,同學給我發(fā)的游戲地址是這里,沒想到是你家,如果不信,你可以看手機�!�
“你是說你走錯到我的房間?”
那女生冷笑了聲,周斯禮猜她抵在自己喉嚨上的是把小刀,雖然不清楚是從哪里掏出來的,但能感受到小刀再次逼近而引發(fā)輕微疼痛。
“我是聞到了你房間里傳來的味道,感覺不太對勁才上去的�!�
她眸色沉了下:“是嗎,那你說說,哪里不對勁了?”
“那股煙�!庇喙獠煊X到她神色微變,他很快就改了口:“沒有不對勁,我什么也沒看到�!�
“動我家東西了?”
“我沒有�!�
許嘉一手支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卻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緩過來后,她淡定地審視這位平時在學校里風評很好的大名人,說是性格好,在她眼里看來,卻是純天然的蠢。
他看上去好像真以為她在為楊若朝的話而黯然神傷,現(xiàn)在,又突然出現(xiàn)打亂她的計劃。
今晚的事,被學校里任何同學知道都很麻煩,更何況是這位好班長。許嘉并不想一回到學校就被老師叫去辦公室,進行精神疏導和特別關(guān)心。
隨身攜帶的便攜式瑞士軍刀在她手里微微轉(zhuǎn)了個角度,冰涼的刀面緊緊貼著鎖骨上那寸皮膚,周斯禮緊張地攥緊了身側(cè)的雜草,草的尖端在手心劃過,像密密麻麻的針刺。
這種感覺仿佛從手心蔓延開來,他心亂如麻,怕她反手一轉(zhuǎn),像廚師用刀利落抹過雞脖一樣迅速地,抹過他的喉嚨。
語氣的溫度如同這把抵在他喉間上的金屬利刃,她微微俯身:“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明白了嗎?”
他能告訴誰?
一股溫熱的氣息襲來,周斯禮始終偏著頭,盯著別處,盡管如此,那股屬于她,近距離才能聞到的絲絲清香,竄入鼻腔。
只聽見身下人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許嘉不滿地低下眼簾,卻看到他目光閃躲。
被折騰的干凈白t被扯皺,從脖頸到耳廓蔓延一片緋
殪崋
色,頭頂上的黑發(fā)也變得亂糟糟,凌亂碎發(fā)下的眸光閃動,她扯了下嘴角,冷笑:“既然在我家沒做什么,那怎么不敢看我?心虛了?”
“……不是,是你,你靠太近了�!�
月光打在他臉上,耳垂的紅意更濃了些。
周遭的空氣都靜止了。
遠處的手機開始響起震動,許嘉看了他兩秒,眼里依舊沒什么情緒,松開他的衣領(lǐng),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周斯禮從草地上坐起來,喊住她:“你真的不用去趟醫(yī)院檢查一下嗎?白煙嗆入肺里會危及性命的!”
她頭也不回走進了房子,大門合上的聲音傳來,室內(nèi)客廳亮起了燈。周斯禮彎腰撿起手機,是劉肖茹打來的電話,因為沒人接就自動掛斷了,隨后劉肖茹的消息彈了出來,詢問他的去向。
周斯禮抬手回完消息,離開前,最后再轉(zhuǎn)過頭看了那棟房子一眼。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始終隱隱浮現(xiàn)在心頭,周斯禮抓了抓頭發(fā),還好她沒追究起他私闖民宅的事。
白上衣和褲子都沾到了草地上的泥,好在他找到一間公共廁所,對著鏡子用手反復擦了幾回,原處只剩下暗黃的痕跡,勉強看不出來。
廁所里邊墻皮潮濕脫落,透著一股難聞的霉味,他迅速洗了把臉,想走。
水順著骨骼線條淌下,喉間傳來刺痛的感覺,他對著鏡子高抬下巴,才看到自己鎖骨上方,有塊地方在流血。
……真狠。
周斯禮用紙巾迅速擦掉了,沾著血的紙巾被揉成團丟進垃圾桶,但那種被人用刀刃抵著的緊張感,和加速的心跳卻遲遲沒降下來。
鏡子里的少年雙眉微微皺起,失神地用指尖輕輕撫過那道淺淺的傷痕,似乎是心有余悸,心口無休止地如火燎般顫抖。
想起滿墻的照片,還有在她房間,濃度高得足以奪取人的性命的刺鼻氣味……她不僅是對別人狠,對自己也很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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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煙被夜風吹散得差不多了,室內(nèi)彌留著淡淡的煙味,許嘉回了房間,躺了一會,沒多久,去浴室取了水將那盆冒著星點的炭澆滅。
滋啦的聲響中,那縷升起的白煙在她平靜如湖的瞳孔里逐漸消溺。
呼吸道還殘留著的疼痛讓她難以忽略,但她寧愿受著也不愿意踏進醫(yī)院那種地方。
似乎想起了什么,許嘉捻起他在客廳留下的紙條邊,抬起對著天花板吊燈。紙條上寫著他出現(xiàn)在這的解釋和道歉,末尾還留下他的姓名和聯(lián)系方式,說是如果有任何后續(xù)問題,可以聯(lián)系他。
“周、斯、禮�!�
浸著光的字跡清晰可辨,她眸光轉(zhuǎn)動,念著紙條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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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回校,想起昨夜的鬼宅探險,許均昌仍驚魂未定,唯一遺憾就是周斯禮沒有參與,最后老板沒時間等他們了,所以他和程野只能跟別的玩家一起組隊進去了。
“這誰能想到會有兩條街道叫同一個名字啊�!痹S均昌差點給他跪下。
周斯禮站在講臺上清點著試卷,突然想起什么,點試卷的動作一頓,又說:“不過,也不算是一件壞事�!边誤打誤撞救了條人命。
許均昌倚著桌邊手里轉(zhuǎn)動著筆,陷入深思,“那你昨晚去哪了?后來我和程野出來,還想叫上你一起吃個宵夜呢。”
“我?我直接回家了,你們那個游戲要好幾個小時吧�!敝芩苟Y走下講臺,依次將分好的試卷發(fā)下去,抬頭見許均昌仍然耿耿于懷昨夜他的缺席,他笑:“下次再和你一起去,再過幾周,不就國慶了嗎?”
“好吧�!痹S均昌眼神隨意瞟過一眼,才看到周斯禮脖子上那道淺淺的痂。
許均昌不以為意,就連他自己,總要到洗澡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多了幾個淤青,提了一嘴:“你脖子上怎么突然有道傷口啊�!�
只是隨口說說,沒想他卻飛快伸手擋住那道痂。周斯禮神情極不自然,“很明顯嗎?”
“不仔細看,應該看不出來。”
此時,程野也從外邊打完水回來,兩人一碰面,就開始滔滔不絕講起鬼宅一切巧妙的機關(guān)。
見他沒太在意,周斯禮這才松了口氣,叫上兩人幫他抱全班的作業(yè)去辦公室。
“我敢說,你要是昨天在場,肯定也會被嚇到尖叫。那個照片,還有那些娃娃,真的很邪乎啊……”
許均昌身子抖了下,搖搖頭,不敢細想下去。
他的聲音好巧不巧傳進辦公座位靠近門口的數(shù)學老師耳里,劉旭笑著打趣:“許均昌,我看你的名次也很邪乎,你這次月考,其他科目都在進步,數(shù)學卻是退步,怎么回事?平常上我的課很難熬嗎?”
許均昌嚇了一跳,大喊冤枉:“哪有啊老師,您沒看見我在數(shù)學課上表現(xiàn)得很積極嗎,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時候,是不是只有我在熱情地回應您?”
“少貧嘴了,凈說些漂亮話,你什么時候能跟周斯禮學學,腳踏實地的,數(shù)學早就及格了�!�
“您還是不夠了解我,我言行合一�!�
“我了解你的數(shù)學成績就行了�!眲⑿褚荒槨吧賮怼钡谋砬�,同時招呼著他們將作業(yè)放在挨著他工位的桌子上,周斯禮照做,“老師我放這了。”
他站在陽光沐浴的光線之中,低著眼,清越端正,劉旭很欣賞這種德行具佳,各科兼顧的學生,說話的神色都緩和不少:“放下之后就走吧,就不耽誤你們課間時間了。”
三人一出辦公室,周斯禮就察覺到兩人看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他輕抬眉稍:“怎么?”
程野狐疑:“兄弟你好裝�!�
“你實話說,剛剛老師夸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內(nèi)心暗爽?肯定是�!�
“有完沒完,”周斯禮彎眸,推了他一把:“滾一邊去�!�
三人玩笑的聲音遙遙傳來,許嘉在走廊上迎面遇上了他們。
站在中間的周斯禮逆著光,偏過頭講話時一雙眼睛含著笑。她剛才回到位置上,看到周斯禮不在班里,還以為他是去辦公室告狀,才特意出來。
她緊握著手中的水杯,假裝經(jīng)過。
他們笑著談論各種無關(guān)緊要的事,夾雜著打趣對方的話。女生低著頭,周身寂靜。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自走廊兩頭不斷靠攏,擦身而過。
許均昌大大咧咧地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人。
許均昌反應過來的時候,身旁的人已經(jīng)及時伸出手接住了掉落的水杯。暖暖的午光鋪在他的臉上,周斯禮垂眸,遞過去,“你的水杯�!�
她接過,看上去眉眼柔順,輕聲說了句謝謝。
周斯禮打量著她,見她神色毫無異樣,估計楊若朝那事算是揭過去了。
“許均昌你好好走路,要是我沒接住,這玻璃水杯就被你打碎了�!�
許均昌那刻眼睛都瞪大了,原來他們兩個是能說謝謝的關(guān)系嗎?
沒等許嘉走多遠,許均昌就迫切地扯過周斯禮,壓著聲音,語氣聽著很迫切:“這很突然啊,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
周斯禮被問得一頭霧水:“不就幫忙撿了個水杯嗎,你想到哪里去了?而且也不算是認識�!�
只不過是他無意地在天臺上撞見她,留了包紙巾,然后被她私下送回來了而已。
許均昌還在原地念念有詞,說什么不對不對,絕對不止這么簡單,周斯禮覺得他神經(jīng)兮兮,拉上程野離開了。
等許均昌抬頭的時候,兩人走遠一大截,他又跑上去了。
三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許嘉收回目光,恍然,原來他昨晚沒認出來她。
難道是因為昨天她沒戴那個眼鏡,沒了礙事的劉海?
原來周斯禮連她平時長什么樣子都沒記住,昨晚對他來說,頂多是救了個陌生人。
許嘉輕嗤,心里有點不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