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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手機再次來電。孫倩秀疑惑了片刻,還是伸手選擇掛斷,然后快速給對面回了條消息:“我在上課,等會兒回電�!�

    “同學們,這篇理解大家的正確率還不錯,除了最后三格,現(xiàn)在請看……”孫倩秀的話音頓住,眼神猶豫地看著桌角的手機。

    底下學生嚷嚷不停。

    “老師,你快接電話吧!”

    “萬一有急事。”

    “接吧,老師。”

    明誠高中校規(guī)嚴苛,教學期間不準任課老師使用手機。孫倩秀平日謹遵校方規(guī)定,今天不知怎的,心臟急切跳動,直覺告訴她,必須要接電話。

    于是按下接聽鍵:“喂,爸,我正在上課呢�!�

    對面不知說了什么話,孫倩秀瞬間愣在原地,眼神猶如被抽空了思想般空洞。

    教室底下竊竊私語,孫倩秀充耳不聞。掛斷電話,她一時間忘記組織語言,望著滿教室好奇的眼神,匆匆道:“抱歉,老師有事離開,等下請隔壁班的李老師來代課�!�

    學生們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沒過幾分鐘,滿臉凝重的李老師踏進教室代課,在詭異又安靜的氣氛中上完下半節(jié)英語課。

    下課后,后排偷玩手機的男生驚詫地叫起來:“有地震!”

    “哪有地震?”旁邊的男生噓他,“我看是你前桌在抖腿。”

    “不是,我是說孫老師的老家,”男生把手機突發(fā)新聞頁面轉(zhuǎn)向同學,“地震了!”

    同學們涌在小小的諾基亞手機屏幕前讀那條快訊。

    教室鬧哄哄,岑依洄徹底清醒了。

    這些平原地區(qū)長大的孩子沒見識過大地震的恐怖威力,只有一個模糊概念:地震來了,房子會晃動。

    岑依洄從抽屜中翻出下節(jié)課堂的書本,抬眼瞥見白板邊上的電子日歷。

    此刻是2008年5月12日,下午3點21分。

    大約一小時前,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縣發(fā)生里氏8.0級大地震。山體合并崩塌,震中區(qū)大量建筑物損毀,數(shù)萬人頃刻失聯(lián)。

    -

    孫老師半個月沒來學校。

    《新聞聯(lián)播》每天跟進災區(qū)救援工作,畫面里碎石瓦礫遍地,受困人員在斷垣廢墟中呼救,醫(yī)療人員一批批趕赴現(xiàn)場,明誠中學也向師生展開大規(guī)模募捐動員。

    十六七歲的高中生,一個個在教室里抹眼淚。岑依洄吸了吸鼻子,取出她小香豬儲蓄罐的一半存款捐給災區(qū)。

    而另一半——她放學后背著周惠宣,獨自坐車到梁家。

    住了大半年的地方,她記得庭院每一棵玫瑰樹的形狀�?上倒鍢渥罱鼰o人修建,枝椏和葉子生長得肆無忌憚。

    岑依洄背了與她身型極不相襯的巨大雙肩包,在梁家門口徘徊躊躇。

    熟悉的黑色跑車毫無征兆地隆隆駛近。

    車主顯然也看到了她,伴隨車輪胎呲啦的摩擦聲響,跑車停在岑依洄身旁。玻璃窗降下,梁澤平靜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一段時間不見,兩人在關系上,成了徹底的陌生人。

    岑依洄握緊背包袋子,局促半晌,叫了聲“梁澤哥哥”。

    梁澤微點頭。

    “我來還你參考書。”岑依洄渾身不自在。

    “留給你吧,我用不到�!�

    眼看車窗再次上升,岑依洄情急之下伸手擋住車玻璃:“除了參考書,我還有其他東西要還�!�

    雖然不是梁世達的親生女兒,但當初梁世達愛屋及烏,給周惠宣花錢如流水的同時,也沒忘送岑依洄禮物。大多是貴重的金屬飾品,岑依洄沒戴過,梁世達開玩笑,說讓她好好鎖在保險柜,等他和周惠宣辦婚禮那天,全戴上。

    梁澤聞言,道:“你自己去跟二叔說吧�!�

    “叔叔應該不想見我和媽媽了,他已經(jīng)刪除拉黑我的號碼�!贬冷拇髸�,拿出一個大袋子,“梁澤哥哥,麻煩你替我轉(zhuǎn)交給梁叔叔,想如何處理,都由他決定�!�

    正晴資金鏈吃緊,梁興華和梁世達整日不著家,到處找關系借貸款。倉庫有一批積壓的毛毯、床毯等紡織物資。按照梁興華的意思,先全部捐給災區(qū)。

    梁世達曾提出反對意見,但架不住梁興華的命令。

    公司人手不夠,梁澤周末從北京飛回來,協(xié)助倉庫清點捐獻物資。等到半夜,梁世達才應酬回家,他喝得醉醺醺,進門就倒在沙發(fā)上揉太陽穴。

    梁澤想了下,還是如實匯報:“二叔,下午依洄來過,把你之前買的東西還回來了�!彼钢烂娴拇�,“你看一下吧�!�

    “首飾沒多少錢,也就值個十來萬。”梁世達隨手撥了撥,懶得打開細看,“補正晴的窟窿簡直九牛一毛�!�

    “我打算處理掉跑車�!绷簼烧f,“折下來應該能有三百多萬,有了現(xiàn)金流,能緩一陣�!�

    “賣車?再說吧�!绷菏肋_起身上樓,“哦,對了,依洄還來的那堆東西,麻煩你幫忙處理掉吧,我不想看見�!�

    梁澤答應下來。

    他打開袋子,發(fā)現(xiàn)最底下還躺著岑依洄的小香豬儲蓄罐。小豬頭頂那塊“媽媽&依洄-買房基金”的亞克力牌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祝正晴一切順利”。

    打開儲蓄罐底部的蓋子,一沓百元現(xiàn)金掉了出來。梁澤數(shù)了數(shù),總共一萬三千四百港幣整。

    對于高中生而言是筆巨款。但若想在香港買房,大約只能買一平方尺。若想用這筆錢解救正晴,更是杯水車薪。

    腦海中浮現(xiàn)岑依洄在梁家門口的模樣,看著纖瘦柔弱,卻背了那么大一只書包。

    梁澤忽然想,假如岑依洄按照原定計劃,真正成為他名義上的妹妹,好像也不錯。

    -

    岑依洄存了好多年的買房基金,連帶儲蓄罐全送出去了,一切從零開始。

    她窩在浦江邊高級酒店的沙發(fā)里,盤算著找時間與母親認真聊一聊未來計劃。

    母女倆未來是在申城安居,還是一起回香港。

    尚未尋到合適的機會與母親聊計劃,周惠宣卻在她期末考試那天,特意在校門口接她放學,說要帶她去飯店。

    到了包廂門口,岑依洄不太情愿:“是和你的新男友吃飯嗎?”

    “不是,陳儼最近在出差。”周惠宣牽著岑依洄的手進包廂,在門口,無端地頓了片刻。

    岑依洄從母親的眼神中,第一次讀出猶豫不舍,她以為周惠宣永遠不會有這種脆弱的情感。心中升騰起異樣不安的恐慌,岑依洄注視著母親推開包廂門。

    看清餐桌中央的人時,她瞬間僵在原地。

    岑寅躍,她的父親,法律上判給的撫養(yǎng)人。

    他正微微笑著,拉開椅子起身,“依洄,你長大了�!�

    第15章

    岑依洄低下頭,掰斷手機卡。

    岑依洄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惠宣:“媽媽,今天安排這頓飯,是什么意思?”

    “依洄,你聽我說�!敝芑菪П�,試圖將女兒攏近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不在申城。你還在讀高中,需要人照顧。”

    “一段時間是多久?”岑依洄刨根究底,“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你要去哪里?”

    “我不確定,依洄�!敝芑菪潇o宣布,“你暫時得跟你爸爸生活�!�

    “又是這樣!”岑依洄甩開母親手臂,氣勢洶洶控訴,“你每次都是直接通知我,從不給我選擇機會。”

    可她到底才十六歲,憤懣很快化為翻江倒海的委屈,嗓音漸弱,忍不住溢出哭腔。

    岑寅躍望著多年未見、已然陌生的女兒,腦海中還是她兒時被老師逼著邊哭邊練芭蕾的模樣。他客套地起身打圓場,讓母女倆先內(nèi)部統(tǒng)一決定,再坐下一起商量。

    滿桌鮮靈靈的菜,一筷未動,就讓服務員撤了下去。

    周惠宣深知岑依洄聽話懂事的性格,等她哭累了,牽著她回到下榻酒店。

    紅色制服、戴白手套的門童拉開轎車后排門,一眼注意到眼睛浮腫的少女。少女微微頷首,似乎在走神,經(jīng)母親提醒才下了車。門童認出,眼前兩位是行政套房的長包客人。

    “周女士,陳儼先生剛才來找你,正在一樓廊吧等候�!遍T童抬臂指引,“這邊請�!�

    岑依洄看到母親又要伸手牽她,身體比意識更快做出反應,手一縮躲開了。被拒絕的周惠宣顯然同樣詫異。

    這棟酒店位于黃浦江畔的核心地帶,文藝復興風格建筑外觀一時讓人分不清是在申城,亦或倫敦紐約。諸多游客在酒店門口拍照留念,門童習以為常。周惠宣無聲看著女兒,岑依洄與她對視,涌動的江風吹來游客們的歡聲笑語。

    “惠宣,依洄,你們站在酒店門口干嘛�!辈恢螘r走出旋轉(zhuǎn)門的陳儼,眼神快速掠過岑依洄沉默的表情,“回房間聊吧�!�

    岑依洄率先移開目光,閃身進入酒店。

    門童目送少女的背影踏入酒店大堂,她走在水晶流蘇吊燈下方,像一個瑰麗將醒的夢。

    進了行政套房,三個人坐在套房的會客桌,架勢仿佛有一場商務談判。岑依洄已經(jīng)冷靜下來,她語氣平和地打開話題,只是混悶的嗓音泄露了剛才的情緒失控:“媽媽,你要去哪里?”

    “洛杉磯�!敝芑菪D了頓。

    岑依洄瞥了眼陳儼。那個男人的眼角眉梢透露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精明氣,她默不作聲地收回目光,“美國那么遠,什么時候回來接我呢?”

    周惠宣嘴唇張開,卻遲遲說不出具體時間。

    反倒是陳儼,挨著周惠宣坐下來,貼心地扶著周惠宣的腰,“你現(xiàn)在注意身體,不能累著,我和依洄解釋�!�

    “不用。我會解決�!敝芑菪p輕拂開陳儼的手,“陳儼,你先回去,讓我和依洄單獨待著�!�

    陳儼笑笑,起身識趣地退開,反正他的目的已達成。在游輪晚宴上,他就看出岑依洄這個小姑娘聰慧。三言兩語點撥,想必小姑娘已經(jīng)知曉,周惠宣懷孕了,打算赴美生子。

    反正早晚要知道真相。陳儼心安理得。

    一股詭異的沉默蟄伏在房間,岑依洄只覺荒誕,她母親竟然要在三十八歲的高齡為陳儼生孩子。什么樣的榮華富貴值得母親冒如此風險?她著實難以理解。

    長久以來支撐岑依洄的某種信念,猶如被抽調(diào)橫梁的積木疊塔,晃晃悠悠,岌岌可危。

    周惠宣養(yǎng)了岑依洄好幾年,若不是陳儼明確并極力反對,周惠宣并不愿舍下依洄那么乖巧出挑的女兒。

    可是陳儼用生育機會當作條件。

    周惠宣從前交往的富豪,包括梁世達,戀愛前期便明確地開誠布公,聲稱沒有再生子的打算,不會與她有后代。即使結(jié)婚,周惠宣得到的財產(chǎn)也相當有限,全憑對方心情施舍。

    但如果有了血脈相連的孩子,一切都不同。她相當于擁有一份真正綁住陳儼的保險。

    誘惑實在太大,周惠宣無法放棄,所以只能放棄岑依洄�?扇诵脑儆�,也是肉做的,周惠宣自打做了赴美的決定,心頭就蒙上一片揮之不去陰影,她私心瞞著岑依洄自己懷孕的事。

    岑依洄問:“媽媽,你什么時候去美國?機票買了嗎?”

    周惠宣:“一周以后�!�

    岑依洄算了算日子。辦簽證、聯(lián)系美國孕婦服務機構(gòu),應該都是更早以前就著手操辦的事項。

    暮色降臨在黃浦江面,岸邊的游人悠然漫步,兩岸五彩斑斕的光芒倒映江中,隨水波搖曳。江面游船來來往往,交織成一場璀璨的光影盛宴。

    岑依洄坐在高層落地窗邊的沙發(fā),她的背面,是如夢似幻的水域圖景,“知道了。我該什么時候搬去爸爸家里?”

    “不急。”周惠宣察覺空氣中有根無形的線斷開,她下意識快速抓住岑依洄的手,迎著女兒不解的目光,“這周還和媽媽住一起。今晚要不要睡一間房?我們母女好好聊天�!�

    岑依洄頂了一張遺傳自周惠宣的漂亮臉蛋,溫柔卻不容置喙地抽回手。這個舉動,無疑代表拒絕。

    “媽媽,我習慣了一個人睡覺�!贬冷ЫK究不夠決絕,性格藏了幾分周惠宣沒有的心軟,她補充道,“你幫我報的法語全日班,明天開課,所以晚上要早點休息�!�

    周惠宣只能作罷。

    -

    一周的時間眨眼間流逝。

    岑依洄上完一整天密集的法語基礎課,癱在沙發(fā)上不肯再動。周惠宣繞到她身后,抬手幫她捏肩膀:“你爸……岑寅躍那邊我已經(jīng)溝通好了�!�

    “哦,那我到時直接搬過去�!贬冷闷鹗謾C,再次確認地址。

    離別在即,周惠宣輕聲道:“依洄,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去洛杉磯�!�

    “我知道呀�!贬冷С笱銎鹉�,與周惠宣對視,“我請半天假給你們送機。”

    周惠宣嘴角扯出一絲笑:“會怪媽媽嗎?”

    “會。”岑依洄像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我一點都不想回爸爸身邊,他們也不會讓我報考法國的舞蹈學校。但你身不由己,我理解�!�

    周惠宣繞到沙發(fā)前彎腰,捧著女兒的臉鄭重承諾,日后申請法國舞蹈學校的資金,以及所有學費,全由她承擔。

    岑依洄只是笑笑,“很難考的,考上再說吧�!�

    送機那天,岑依洄帶著法語課本,直接從語言培訓班趕往機場,路上堵車耽誤了時間。一進機場大廳,遠遠就望見周惠宣翹首以盼、焦急等待的表情。

    目光捕捉到岑依洄身影,周惠宣揮了下手。

    岑依洄朝母親的方向跑去�;秀敝�,周惠宣想起當年女兒獨自從申城出走到深圳的壯舉,當她接到警察電話抵達羅湖口岸,岑依洄就是這樣跑著撲進她懷里。

    周惠宣一把抱住岑依洄:“以為你不來送媽媽了�!�

    “外環(huán)發(fā)生追尾車禍,堵了一陣�!贬冷Т蒙蠚獠唤酉職�,“差點沒趕上,早知道坐地鐵。”

    周惠宣閉了閉眼,手臂不由地收緊。

    最親昵的母女,此刻相顧無言。半晌過后,岑依洄就著擁抱的姿勢,輕拍了拍母親的后背:“媽媽,你該進安檢了,陳叔叔在哪兒?”

    周惠宣道:“他已經(jīng)先進里面的休息室。”

    “哦,你到了美國,要注意身體�!贬冷沉搜巯∠÷渎涞闹禉C柜臺,再次提醒,“該進去了。”

    周惠宣慢慢地松開岑依洄:“安心念書申請學校,有事打我電話�!敝芑菪朐俪兄Z一句,等到時間合適,我會接你回身邊。但沒有十足把握,她沒說出口。

    岑依洄陪周惠宣到安檢門口:“媽媽,再見。”

    安檢口圍豎了不透明玻璃做圍擋,周惠宣的護照里夾著登機牌,到了轉(zhuǎn)角口,停下腳步回頭看。恰好望見岑依洄轉(zhuǎn)身離開的側(cè)影。

    其實岑依洄沒有立即離開機場。

    她悵然若失地坐在安檢外的椅子上,一直等到周惠宣的航班起飛。無端想起一句老話,叫“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原來也適用于自己的母親。

    機場大廳天南地北的行人步履匆匆,想來在大千世界中,相逢共度一段旅程,已是緣分。

    岑依洄低下頭,取出手機卡,掰斷了扔進垃圾桶。

    -

    岑寅躍搬過一次家,換了間更寬敞的公寓。岑依洄尋著新地址,來到紫荊名苑29棟。

    豐富綠植,嶄新的健身步道,是個品質(zhì)小區(qū)。

    岑依洄搭乘電梯到16樓,地址里寫的是1601,她掃了眼,是左邊那間房。

    指尖將將觸碰到門鈴,里面一道刺耳的女性罵聲忽然穿破門板:“岑寅躍!誰讓你自作主張把你女兒接回來的?當初是她自己要跑,現(xiàn)在想回就回?我們家是街邊旅館嗎?”

    “嵐嵐,你先別生氣。依洄法律上判給我,不撫養(yǎng)是違法的,所以我……”岑寅躍窩囊地討好。

    “去你的狗屁!”女人聲音提高八度,“行啊,你好好撫養(yǎng),我?guī)鹤踊匚壹�!�?br />
    “哦喲,我岑家的孫子不能帶走的,寅躍,你快向她先道個歉……”

    門外的岑依洄懶得成為鬧劇話題主角,她手指下按,悠揚歡快的門鈴聲打破室內(nèi)的爭執(zhí)。沒過幾秒,房門從內(nèi)打開,是她繼母曾嵐開的門。

    曾嵐比印象中圓潤了一些,那股神態(tài)里的刻薄勁只增不減。而她身后的岑寅躍,滿臉敢怒不敢言。

    “我媽早上讓人把我的行李,從酒店寄了過來。”岑依洄立在門口,“麻煩還給我吧,我就不進門了�!�

    此話一出,曾嵐也是一愣:“什么意思,你不住這里?”

    岑寅躍皺著眉頭:“依洄,房間已經(jīng)給你準備好了,你不住這里,一個未成年怎么生活?”

    曾嵐白了岑寅躍一眼:“家里就三個房間,要不我和兒子出去住,大房間讓給依洄�!�

    老人從后拍打岑寅躍:“你閉嘴吧�!�

    岑依洄立在岑家門口,渾身穿著周惠宣購置的價值不菲的名牌衣服,加上毫無掩飾的淡淡厭倦的面容,莫名叫人覺得高不可攀。

    曾嵐看到她就不舒服,命令道:“兒子,去把客廳的黑色箱子推出來,人家在香港當大小姐,看不上這里�!�

    一個穿睡衣的小男孩,積極響應母親號召。滾輪在地板發(fā)出急促吵鬧的響動。

    岑依洄接過,朝小男孩說了句“謝謝”。同時向眾人微微點頭,“打擾了�!�

    拖著箱子到電梯口,岑寅躍追了上來。他做賊似的看了眼半開的房門,壓低聲音:“依洄,曾阿姨那邊的思想工作我再做一做。這樣吧,我先幫你在小區(qū)門口定個房間,等過幾天……”

    “爸爸,你誤會了。我一開始就沒打算住到你們家里。”電梯門開,岑依洄伸手擋住,先把箱子放進去,“如果媽媽打你電話找我,就說我不想接。”

    小男孩扒著房門,喊爸爸快進屋。

    岑依洄道了聲再見,便進入電梯,留下立在走廊猶猶豫豫的岑寅躍。

    小香豬儲蓄罐的存款分文不剩,岑依洄身上現(xiàn)金不多,她在學校附近,挑了家干凈的連鎖酒店。

    隔天去了法語學校,退出培訓課程,將剩余課時折算成了現(xiàn)金。

    周惠宣幫她報的是最貴檔的一對一法語課程,折算的課時費相當可觀,足夠一個高中生節(jié)省著過很長時間。

    至于芭蕾舞……

    岑依洄特地去了趟趙瀾的舞蹈工作室。

    辦公室門口,她躊躇猶豫著敲了門,里頭的人說了句“進來”。

    “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醫(yī)生說要動手術嗎?”趙瀾舉著電話,向岑依洄示意稍等,“我有個同學就在腦科醫(yī)院,等會兒讓他幫忙咨詢醫(yī)院專家�!�

    等到電話掛斷,岑依洄禮貌告別:“趙老師,你先忙你的事,我改天再來找你�!�

    “沒事,你說。”趙瀾揉了揉太陽穴,“剛才打電話的是梁澤,他爺爺住院了。”

    第16章

    梁澤翻出岑依洄的手機號。

    趙瀾示意岑依洄坐下,問:“找我有事嗎?”

    岑依洄醞釀好的說辭,在嗓間猶豫地滾了又滾,還是下定決心說出口:“趙老師,我不打算再考舞蹈學校,所以……以后不來上課了�!�

    空氣靜了幾秒。

    趙瀾一瞬不瞬盯著岑依洄良久,起身到她身邊,平和慈祥的語氣帶了勸導意味:“依洄,你練舞多年,就此放棄很可惜,我能問原因嗎?”

    “沒有原因,是我自己不想考。”岑依洄垂下視線,目光滑過展示柜上一排水晶獎杯。

    “你母親的事我有聽說一些。”趙瀾略思索片刻,“她出國前,在舞房預繳了未來兩年的培訓費。如果你有其他方面的困難,可以與我商量�!�

    “也沒有困難,我只是不想再跳舞。”岑依洄說。

    趙瀾有女兒,深知青春期的女孩容易犯倔脾氣,安撫道:“這樣吧,舞房的學員名額,我給你保留到暑假結(jié)束。如果到時你還是堅持目前想法,那我就讓幫辦退課流程�!�

    岑依洄答應下來。

    倘若岑依洄再年長幾歲,她會有更多權(quán)衡利弊的耐心,然而十六歲的岑依洄,目光不夠長遠,只想立刻逃離所有周惠宣賦予她的期待。

    離開舞蹈工作室,岑依洄搭地鐵到了醫(yī)院。聽趙瀾電話中提起,梁興華在這間醫(yī)院就診。到了住院部樓下,岑依洄忽然有些惶恐。梁興華是因為中風住院,如果看到她,一氣之下加重病情怎么辦?

    算了,和梁家的家人緣分早就結(jié)束,不要節(jié)外生枝。

    岑依洄腦海中還在胡思亂想,雙腿已經(jīng)遵從內(nèi)心往外走。

    私立醫(yī)院大樓外的綠地造得像個植物園,岑依洄沿人工河,穿過一列香樟樹,忽然看到前方兩個男孩拉拉扯扯正在爭論,其中還有張熟臉,是當日將她鎖在游輪儲物室的孫逸暉。

    “梁崢,你爺爺還在病床上躺著呢,別沖動!”孫逸暉張開雙臂,擋著梁崢,逼他向后退。

    “孫逸暉,你閃開,正晴都快破產(chǎn)了,我再不去爭點東西,一個子都拿不到�!绷簫樢话殉堕_孫逸暉,“我爸也是老糊涂,斷了我的信用卡,結(jié)果新找的女朋友竟然跑了�!�

    “哥們兒,聽我的,今天千萬別去鬧,梁澤哥也在醫(yī)院呢�!�

    提到梁澤,梁崢態(tài)度稍許冷靜一些。

    孫逸暉顧忌被其他人看見鬧劇,邊擋著梁崢,邊焦急地前后左右張望。一不小心瞥見想躲起來的岑依洄。

    梁崢注意到好友異常,問:“她是誰?你認識?”

    孫逸暉支支吾吾回答了。

    梁崢表情一頓,隨即扯起嘴角,推開孫逸暉徑直走到岑依洄面前。他瞇起眼上下打量岑依洄,鼻腔意味不明地發(fā)出短促的輕聲哼笑,“聽說你媽跟人跑美國去了。”

    岑依洄直覺眼前的男生不是善茬,轉(zhuǎn)身打算離開,梁崢大跨步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跑什么�!绷簫槅枺澳憬衲陰讱q?”

    岑依洄默了一瞬,“我們不認識,你讓開�!�

    “還挺兇�!绷簫樧呓徊�。

    岑依洄眼看他的手,輕佻地抬起,似乎想掐她臉蛋。心慌下靈機一動,眼神越過梁崢肩膀,喊了聲:“梁澤哥哥,我在這里�!�

    梁崢條件反射縮回了手,同時轉(zhuǎn)頭望身后�?湛杖缫驳拈L道,只有一個穿條紋病號服的老人在河邊鍛煉肩背。遭到戲弄的梁崢暗罵一聲,等再回過頭,岑依洄已經(jīng)跑開。

    他朝孫逸暉發(fā)火:“你怎么不攔著?”

    “啊?”孫逸暉摸了摸頭,“你也沒讓我攔啊�!�

    梁崢無語地翻個白眼,膽大包天的玩意兒,竟敢在他面前�;ㄇ�。

    岑依洄的腳力不及身型高大的梁崢,眼看他越追越近,岑依洄拐個彎去往大廳方向。跑得太急,隱約辨清前方人的輪廓好像是真正的梁澤,她一喜,卻來不及剎車。

    梁澤手里還捏著繳費單據(jù),下意識固定住岑依洄的雙臂,防止她速度太快撞人。遠看過去,像個擁抱保護的姿勢。

    緊跟而來的梁崢剎住腳步。

    梁澤一看眼前場景,便知發(fā)生何事。他目光先落在岑依洄身上。小姑娘除了跑得臉頰有些泛紅,沒有其他不對勁,估計還沒遭到為難,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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