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Tracy察覺她的注視,看了她一眼:“這份工作還習(xí)慣嗎?”
“挺好的,何小姐人很好。”
“她對你特別照顧,我想你心里有數(shù)�!�
安小朵一怔,望向她,Tracy似乎有意回避,將視線投向遠處。
“Tracy,有什么話請你直說�!�
Tracy勾了勾嘴角:“你太敏感了,我沒別的意思�!�
安小朵還想說什么,Tracy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轉(zhuǎn)身走向何碧璽專用的化妝間。
安小朵盯著手里的奶茶,忽然有點咽不下去。
九月下旬的雁島,日光依然強烈。
安小朵對著鏡子抹完面霜驚覺自己黑了許多,趕緊從包里找出防曬乳補涂。她一邊涂抹,一邊想昨晚的事。昨晚八點多的時候褚葵打來電話,說余章文跟她求婚了,說起來這是好事,談了這么多年戀愛結(jié)婚是早晚的事,可聽褚葵的聲音似乎不太開心,顧慮重重的。
于是她便勸褚葵要考慮清楚,誰知擱下電話不到半小時,余章文也打了通電話來,因為褚葵的關(guān)系,安小朵和余章文也很熟,以前在學(xué)校時,三個人經(jīng)常一塊兒吃飯,雖然中間有幾年沒怎么聯(lián)絡(luò),但畢竟是老相識,余章文也不跟她客套,開門見山地說起自己跟褚葵求婚的事。安小朵心里正納悶,余章文又說褚葵還沒答應(yīng),讓安小朵幫忙旁敲側(cè)擊問問,安小朵當即就說褚葵沒答應(yīng),說明你做得不夠好啊,余章文冷笑了一聲,說我為了她都跑回來了,她還有什么不滿意。
余章文的口氣讓安小朵心里不太舒服,說得像褚葵欠了他似的,但這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她一外人也不好插手。她幾句話打發(fā)了余章文,再打給褚葵卻發(fā)現(xiàn)對方關(guān)機了,只好作罷。
她思忖著,等從雁島回去,要找褚葵出來好好聊聊。
安小朵來雁島幾天了,從早到晚陪何碧璽軋戲,都沒單獨出去走走。今天是中秋,何碧璽臨時決定要留在雁島過節(jié),今天早上只需要去補拍一個鏡頭,于是她昨天就給幾個助理都放了假。
除了Tracy,其他人昨晚收工就搭船回去了,臨走前問安小朵要不要一起,她想了想還是算了,在梧城過節(jié)跟待在島上過節(jié)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區(qū)別,褚葵肯定會跟余章文一起過,她這時候去當電燈泡沒意思。
在酒店大堂跟柜臺小姐索要了一份島上的地圖,她背著一個橘紅色的雙肩包就出去了。雁島是最近兩年才開發(fā)出來的近海島嶼,雖然也做了一些宣傳,但不比國內(nèi)一些著名景點,在這里既不用擔心被瘋狂拍照的游客堵塞街道,也不用時時擔心被導(dǎo)游的喇叭聲驚擾。
雁島最熱鬧的一條街,從街頭到街尾,立滿大大小小的特色店鋪,有賣服飾的,有賣食品的,有些店里面更有一些小玩意教人一看就愛不釋手。安小朵幾乎每間店都進去逛,收獲頗豐,除了買了些特產(chǎn)之外,還從小店里淘到了一對青金石耳環(huán),打算回去送給褚葵。
Tracy打來電話催她回酒店時,她正在小吃店里等她的墨魚丸子,Tracy電話里說得不清不楚,她也沒聽懂到底出了什么事,匆匆叫老板打包,一路小跑回到酒店。搭電梯上樓,剛走出幾步,冷不丁一個皮球滾到腳邊,她差點踩上去,緊接著腿撞上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她低頭一看,竟是一個小男孩,約莫兩三歲,軟軟的黑頭發(fā),烏溜溜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和粉嘟嘟小嘴,一看就是美男坯子。
安小朵在心里感嘆這個小男孩的漂亮程度,蹲下身,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弟弟,這個皮球是你的嗎?”
男孩接過皮球,沖她點了點頭。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你爸爸媽媽呢?”說著,她四下里看了看。
“玩球球�!蹦泻⒛搪暷虤獾卣f。
“姐姐請你吃小丸子好不好?”
男孩黑水晶般的眼睛瞅著她,搖了搖頭。
“那姐姐帶你去找爸爸媽媽吧�!�
男孩點點頭,安小朵將裝有墨魚丸子的袋子交給他,雙手插進他的胳肢窩,將他抱起來。
男孩一手攥著袋子,一手摟著她的脖子,小臉貼在她身上,淡淡的奶香讓安小朵一顆心都快萌化了。
“爸爸媽媽住在哪個房間里呢?”
男孩想了一會兒,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頭,略帶遲疑地指向東面,于是她抱著他往那邊走去,心里琢磨著若是孩子家人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肯定會出來找,自己原路過去應(yīng)該能碰上,只是不知道這小家伙有沒有帶錯路。這時兜里的手機響起來,她騰出手拿出來看,是Tracy打來的,她正要按下接聽鍵,小男孩忽然扭動起來,晃動著兩只蓮藕般的胖胳膊不住地叫:“媽媽,媽媽,媽媽……”
安小朵急忙摟緊他,轉(zhuǎn)身望去,意外地看見何碧璽。她是跑過來的,還穿著戲里的服裝,腳上一雙醒目的紅色芭蕾舞鞋,是電影角色的標志性物件。
“何小姐,出什么事了?”安小朵說這話時,懷里的男孩又鬧騰起來,她忙柔聲哄道,“乖,她不是媽媽,媽媽還沒找到呢。”
“誰說我不是?”何碧璽又好氣又好笑地橫了她一眼,走過來捏了捏小男孩的臉蛋,“小壞蛋,Tracy接了個電話你就跑進電梯里了,把她嚇壞了知不知道?”
安小朵云里霧里:“何小姐,你認識這男孩?”
何碧璽點點頭,雪白的手指勾起小男孩的下巴:“怎么?難道他跟我長得不像嗎?”
安小朵吃驚地瞪大眼睛:“他是你……”
“兒子�!焙伪汰t伸手將小男孩抱過去。
她的手法比安小朵嫻熟多了,一看就是經(jīng)驗老道的。小男孩一到她懷里,立刻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安靜地伏在她肩頭上。
“你……你都有兒子了?”
何碧璽一哂:“瞧你大驚小怪的,我都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有兒子很稀罕嗎?”
安小朵覺得自己腦袋一定是短路了。走進何碧璽的房間,見她把小孩放在一堆積木中間,安小朵實在忍不住,又傻傻地問了一句:“何小姐,你結(jié)婚了�。俊�
“是啊,我大學(xué)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夠早的吧?那時候我還沒進這一行呢�!�
“可是……”
何碧璽回頭,看見她一臉的難以置信,不禁笑道:“你不知道啊?你干這一行,一點八卦精神都沒有怎么行?雖然最近幾年我保密措施做得不錯,可你要是挖早幾年的新聞,蛛絲馬跡還是不少的�!�
“我很少關(guān)注娛樂八卦�!彼寡�。
“身為我的助理,對我一無所知,小朵,你不太稱職哦�!�
安小朵不好意思地臉紅:“我現(xiàn)在知道了�!�
何碧璽抬腕看看時間:“我先生晚點會到,我們?nèi)掖蛩阍趰u上過節(jié),晚上去天陽山泡茶賞月,你也一起來?”
“你先生?”她靈光乍現(xiàn),“是周先生嗎?”
何碧璽點頭:“你認識?”
“不不,我猜的,上回送下午茶的那位。”
何碧璽笑得甜蜜。
“何小姐,我還是不去了,你們小別勝新婚,我去當電燈泡多不好�!�
“不止我們兩個人,Tracy跟她男朋友也會去。”
何碧璽抱起她兒子,握住他一只小胳膊晃了晃:“來,寶貝,叫小朵姐姐跟我們一起去喝茶�!�
她兒子笑逐顏開,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姐姐跟我們?nèi)ズ炔��!?br />
安小朵真是愛死這個小家伙了,恨不得親親他水嫩的小臉蛋:“小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來,告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周景年�!�
“小名呢?”
“周小滿�!�
“小滿真棒!”何碧璽啵了兒子一口,跟安小朵解釋,“他是小滿那天出生的。”
天陽山是雁島的一大景觀,在山頂上可以俯瞰雁島的全景,山路蜿蜒而上,兩邊是郁郁蔥蔥的大樹。安小朵坐在車內(nèi),看著何碧璽逗兒子,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勾起。
“小朵,你家里還有什么人?”何碧璽忽然問她。
“我爸媽�!�
“那你中秋怎么不回去?”
“我老家有點遠,一來一回要好幾天。”安小朵猶豫了一下,問,“何小姐,你對我這么好,是因為黎孝安嗎?”
“有他的原因,但不全是。其實那天杜梅帶你過來,我一下就想起來了,我在孝安那兒見過你的照片�!焙伪汰t扭頭沖她笑,“孝安那個人,跟我老公一個德行,悶騷得不行,他在手機里藏著你的照片呢。”
這時,原本乖乖蜷在何碧璽懷里的周景年歡快地扭起小身子,巴巴地瞅著窗外:“爸爸,爸爸……”
兩人齊齊望去,原來車子已經(jīng)到達山頂,石欄桿邊上站著兩男一女,其中有安小朵認識的——Tracy和李廣生,而剩下那位便是傳說中的周先生。安小朵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覺他姿態(tài)沉靜,像遠山般清冷,另外兩人在說笑,他不怎么開口,只是表情溫和而專注地聽著。
安小朵拉開車門就要下去,何碧璽忽然按住她,說:“你跟孝安的事,我大概知道一點,這兩年孝安一直不能釋懷,解鈴還須系鈴人,我覺得你可以主動一點�!�
安小朵咬唇:“他恨我�!�
“是,可他也愛你�!�
安小朵沉默。
“如果你已經(jīng)放下想要往前走,你可以當我的話是個笑話,可如果你還愛他不肯放手,那你要有點行動�!�
說這些話的間隙,周景年小朋友已經(jīng)生氣了,不滿地囔囔:“媽媽,媽媽,爸爸在等我們�!�
“媽媽跟姐姐還有話要說,滿滿先下去陪爸爸好不好?”何碧璽拉開車門,放兒子下去。
看著快活的小鹿歡歡喜喜地奔進自己先生的懷里,她這才收回視線,說:“孝安這兩年幾乎是以律師行為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至少有三百六十天是在工作。他以前吧,雖然挺酷的,可好歹也是知情識趣會說會笑的,現(xiàn)在倒好,除了付錢請他在法庭上說話,其他時間他能不開口就不開口,更別提看他笑一下。你別怪我多事,你們兩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真要把對方拖到死才甘心嗎?聽我說,要么做個徹底了斷,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要么就別逃避了,總要有人主動點。”
安小朵心里感動,由衷地說:“謝謝你,何小姐�!�
何碧璽下車,當著兒子的面,給了她先生一個熱吻。周景年小朋友夾在兩人中間,郁悶地嘟起小嘴。
明月高懸,秋風(fēng)微涼。
安小朵將足量的正山小種放進紫砂壺,先用沸水過了一道,然后沖泡了三分鐘,倒在幾只小巧的茶杯里,深紅色的茶湯散發(fā)的香氣濃郁高長。
是好茶,她記得自己以前喝過,在老唐那里。
“你對茶道有研究?”李廣生問她。
安小朵搖搖頭:“隨便喝而已�!�
見她似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不愿開口說話,李廣生知趣地走到石欄桿邊,陪坐在那俯瞰風(fēng)景的Tracy聊天。
天陽山晚上十點就禁行了,他們是走了后門才上來,所以這時山上除了他們,沒有其他游客。
望了望李廣生,安小朵幽幽嘆了口氣,世界真是小,Tracy的男朋友居然是李廣生。
她沒辦法不去想兩年前喝醉跳樓的事。她原本以為找個沒接觸過的新工作,會有新環(huán)境和新同事,結(jié)果兜了一大圈,碰上的全是知道她底細的人。那種被看穿的感覺實在糟糕,李廣生的眼神里面似乎在傳遞著這樣的訊息——“兩年前她喝醉了酒,鬧過一次自殺�!�
這是她留在李廣生那的案底,想起來就渾身不自在。她默默地喝著茶,心里后悔極了。她就不該跟來,兩對有情人,外加一個天使般可人的男孩,美得似人間天堂,而自己一個失意的人在這里湊什么熱鬧?跟個怎么關(guān)都關(guān)不掉的電燈泡似的。
正借茶消愁,一只軟綿綿的小手按在她的肩上,她回頭,看見周景年站在身后。
“姐姐,我們來玩球球。”
周景年人小鬼大,一眼就看出她是所有人里面最閑的一個。安小朵點點頭,把他帶到遠離山崖的一個空地上,陪他玩起球來。
涼亭里,周諾言望著一大一小玩耍的背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何碧璽端了杯茶給他,然后從身后摟住他:“想什么呢?”
“你那個助理就是孝安念念不忘的人?”
“嗯,你說巧不巧?”何碧璽挑眉,眼睛里閃過狡黠的光芒。
“你又想做什么?”周諾言了解太太,雖然已經(jīng)為人母,可頑皮的性子和好管閑事的毛病是一點也沒變。
“很久沒當紅娘了。”
周諾言轉(zhuǎn)身,叮囑她:“別過火�!�
“行啦,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