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小朵點了下頭。
“好啊，你背給我聽�！�
安小朵清了清嗓音，從這場戲的場景描述開始說起，聲音清楚伶俐，語調(diào)有張有弛，感情充沛，儼然像一個說書人。
何碧璽越聽越吃驚，導(dǎo)演和編劇今天下午臨時起意，對明天的幾場戲做了一些改動，快收工才讓人重新打印了一份新劇本給她，而安小朵卻見縫插針用一點時間就全部記下來，這本事不是誰都有的。
安小朵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到后來說順了她就忘了緊張，一心琢磨著怎么念好一句句臺詞。
“小朵，你不拍電影真是電影界的損失�！钡人钔辏伪汰t由衷說了一句。
安小朵臉紅了：“何小姐，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記性好�！�
“你不用謙虛，我是說真的，你不單背得出來，臺詞也念得很有感情�！�
“可能是因為劇本寫得很吸引我�！�
想起這個小插曲，何碧璽不由得微笑起來，拿起自己的手機，將那晚錄的一段朗誦放給Tracy聽。
第四章
幸福是什么模樣
這天收工后，安小朵冒雨去赴褚葵的飯局。
褚葵對于吃方面向來頗講究，這次想必是又挖掘到什么好地方。抱著這樣的想法她走進碰面的館子，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了。這間小餐館無論是外面還是里面都普通無奇，而且連個像樣的牌匾都不掛，只在進來幾步的空地上立著一塊小黑板，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私房菜”三個字。
褚葵早到，坐在靠近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的小桌子邊，她不是獨自一人，還有位男士坐在她身側(cè)，這個人安小朵也認(rèn)識。
安小朵走過去，笑著說：“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沒關(guān)系，是我們來早了。”Ben溫和地回應(yīng)。他今天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白色T恤衫和牛仔褲，像個大學(xué)生。
褚葵掃了眼，蹙眉：“怎么搞得灰撲撲的？”
安小朵從外景地直接過來，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點亂，身上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白襯衫和黑色小腳褲，剛才從出租車下來褲腿上還不小心蹭到灰。
褚葵給她倒了杯大麥茶：“Ben打算做個美食專題，我過來幫忙試菜，別看這家店不起眼，菜色很有特色�！�
“是啊，我們剛還在討論這個呢，褚葵說你嘴巴挑，正好提提意見�！�
“那我有口福了�！彼⒁獾今铱氖滞笊洗髦粋�有手工浮雕的銀手鐲，手鐲有點寬，襯得褚葵本就纖細(xì)的手腕越發(fā)顯細(xì)。
安小朵看著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褚葵捕捉到她的視線，說：“舊的�！�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還算熱鬧，但大多時間是褚葵和Ben在聊天，兩人都是很健談很會制造氣氛的人，安小朵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默默地將桌上那盤拔絲糖番薯吃得一干二凈。
吃完飯，褚葵接到一通電話匆匆離去，Ben執(zhí)意要送安小朵，她推拒不過只好由著他。
剛坐上車，手機有短信進來，她掏出來看，Ben側(cè)過身要幫她系安全帶，她急忙說：“我自己來�！�
Ben笑笑，開車上路。
“其實我自己打車就行了，你又不順路�！�
“送你回家是我的榮幸，再說臺風(fēng)天，你這么瘦，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她忍俊不禁：“難不成臺風(fēng)還能把我吹走？”
“你別笑，據(jù)說八級風(fēng)力就能吹走人�！�
兩人拿臺風(fēng)說笑，很默契地沒有提上回的不愉快。
很快到了小區(qū)門口，安小朵摘了安全帶要下車，被Ben叫�。骸靶《洌覀儸F(xiàn)在是朋友了吧？”
安小朵點頭。
“那我有沒有機會？”
安小朵看著他：“我們可以做普通朋友�！�
Ben臉上劃過一抹失意：“能告訴我原因嗎？你有男朋友？”
她想了想，說：“我心里有一個人，我想短時間我還不能忘記他�！�
“你真坦白，是那天那個男人？”
安小朵沒說話，在Ben看來就是默認(rèn)了。
“謝謝你的坦誠，我明白了�！蹦莻�男人的樣貌和氣度都是自己不能及的，Ben這樣一想心里好受些了。
安小朵洗完澡，坐到書桌邊上網(wǎng)，看新聞。QQ好友欄上褚葵的頭像亮起來。
“你沒事當(dāng)什么月老？”她發(fā)過去。
褚葵很快回過來：“這么早就回去啦？沒跟Ben去環(huán)海路兜兜風(fēng)？”
“我跟他不來電�！�
“你跟誰來電��？黎孝安啊？”
乍一看到這個名字，她心里微微刺痛了一下，昨晚自己借酒撒瘋，他大概要氣瘋了。
“Ben為人不錯，家庭背景簡單，還顧家，每周末都回家看爸媽，給人家一個機會嘛。”
“我跟他說得很清楚了�！�
“這么干脆啊，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沒回，沒一會兒褚葵又說：“妹妹，別那么死心眼，放棄一棵樹，你將擁有整片森林�！�
她落寞地笑了笑，褚葵不知道，她陷在感情這片沼澤地里，兩年前就沒有脫身的一線生機了。
打開QQ界面，她去看困住她的那棵樹，這兩年來沒見他亮起來過——有陣子黎孝安頻頻加班，她便在他手機上下載了QQ軟件，還申請了號碼給他，讓他一整天都要保持在線。
“打電話不就好了？”他不耐煩打字。
“這怎么一樣嘛？你看你一天多忙，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見訴訟人，我不能隨時打電話給你，可要是我想你了，打開手機就能看到你在線，感覺距離會近一點�！�
黎孝安笑她孩子氣，但也依著她整天開著QQ，他是從不設(shè)置成隱身的，反正好友欄里只有她一個人。
褚葵的頭像又閃動起來，打斷她的思緒——
“Ben給我來電話了，你到底跟人家說了什么，小伙子情緒低落的呀……”
安小朵的手撫過自己的鎖骨，不經(jīng)意碰觸到掛在脖頸上的鉑金戒指，她遲疑了一下，問褚葵：“你是不是跟余章文和好了？”
等了好一會兒，褚葵的回復(fù)姍姍來遲：“因為那個銀手鐲？你記性真好，這么多年了還記得。”
那個雕著小象的銀手鐲是很多年前余章文送給褚葵的生日禮物，褚葵一直戴在身上，所以安小朵記憶深刻，今天吃飯的時候其實她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但Ben在場，她也不好意思多問。
“那就是真和好了？”
“嗯，前兩天他專程回國來找我，我看他挺有誠意的就原諒他了。”
“也是啦，你們之間又沒有什么大是大非的問題，好好溝通就沒事了�！�
“沒那么樂觀，就算他肯為我來梧城工作，還有他姐姐呢，他是一定會把她接過來的。”
“So？”安小朵不懂。
“唉，一言難盡，下次見面再說吧�！�
安小朵發(fā)了個OK的表情給她，等了片刻褚葵那邊沒動靜，頭像暗了下去，想是下線了。
于是她關(guān)掉QQ，強迫自己快點進入工作狀態(tài)，著手翻譯書稿。這兩月來，雖然正職兼職加起來收入還算可觀，可開銷也不小，她已經(jīng)很省著花了，但每到月底去銀行匯款時，仍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嘗到拮據(jù)的滋味。
安小朵不是出自大富大貴的家庭，但媽媽將她保護得很好，從來沒讓她吃過苦，更沒讓她窮過，所有物質(zhì)上該有的，她都不曾缺過。為了讓她有更多的時間讀書，媽媽連一件家務(wù)活都不讓她做，她到上大學(xué)才第一次自己換被套、掛蚊帳、洗衣服。上大二時，班上有不少同學(xué)去做Part-time，她也心動，電話里跟媽媽一說，立刻被毫無轉(zhuǎn)圜余地地制止了。媽媽說：“你只要專心讀書就可以了，學(xué)費、生活費你不用擔(dān)心，媽媽每個月固定給你一千五�！�
一千五百塊錢，對于每天教室、實驗室、宿舍三點一線，偶爾網(wǎng)上淘淘寶的安小朵來說已經(jīng)足夠用，但她后來還是瞞著媽媽接了翻譯活，一來自己賺零花比較有成就感，二來也是有興趣。如果知道她現(xiàn)在每個月都在為錢犯愁，媽媽會說她什么呢？
想到自己的現(xiàn)狀，她就覺得對不起媽媽的期望。這兩年她沒回去是因為沒臉回去，無論是工作還是感情，她沒有一樣能令媽媽滿意，她有什么臉回去呢？
其實從小到大，媽媽對她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好好讀書。她五歲上學(xué)，一路升學(xué)通暢無阻，連上大學(xué)都是被保送。可是所有的風(fēng)光都抵不過一個錯，她被學(xué)校開除后，媽媽整整一個月不理睬她，不跟她說一句話。
那段時間她在家過得無比煩悶，繼父的刻意討好和母親的不諒解都讓她度日如年。為了打發(fā)時間，她每天上網(wǎng)打游戲，有次無意中開了MSN，突發(fā)奇想加了黎孝安的賬號——前一次搭他車時，她聽到他通電話提到自己的電郵，一不小心就牢記了下來。
發(fā)送添加請求，幾秒鐘后就顯示通過，他居然在線。
她又驚又喜，點出對話框跟他打招呼，兩人漸漸聊開，直到繼父關(guān)掉客廳的大燈她才意識到已經(jīng)快到深夜，同他匆匆道完別她就下線了。第二天被手機鈴聲吵醒，接電話的同時瞄了一眼床頭的鬧鐘，是早上十點半，她一直有晚睡晚起的習(xí)慣。
困意在聽到黎孝安的聲音后驟然消散，她沒想到他會打電話來，待聽到他提出見面時，她的腦袋當(dāng)機，轉(zhuǎn)不過彎來。
“你現(xiàn)在在哪？”她傻傻地問。
“我這幾天剛好在B市省會，今天一大早開車過來，現(xiàn)在到你們這兒的……人民路�！�
她坐起來，心怦怦怦地亂跳，他居然為她而來。急急忙忙梳洗之后，她換上外出的衣服跑出去找他，人民路離她家很近，五分鐘后，她看見他泊在新華書店門口的車。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一步步走過去。
黎孝安也看見了她，開了車門走下來。他穿著很休閑，一件Polo衫和牛仔褲，顯得特別年輕。
他站在車旁沖她笑，一直笑，看得她目眩，頓生不真實感。
她走到他面前，神奇般地穩(wěn)住了，像是老友見面一樣隨口問道：“你怎么過來了？今天很閑��？”
“忙了好多天了，今天給自己放個假�！�
“哦，那……帶你到處走走？我們小地方的景致也不錯的�！�
“好。”
那天她不記得自己帶他從街頭到街尾走了多少趟，明明是同樣的風(fēng)景，他卻沒嫌膩，只是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不免多了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說的盡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她帶他去吃豆花粉絲、吃白糖碗糕，都是她自己喜歡的東西，她一廂情愿地以為他也會喜歡，她將碗遞給他的時候，他立刻接了過去，在她殷切地注視下吃起來，然后不住地說好吃。那時候她并不知道他從不吃路邊攤，對于他的捧場，她都不知道該說他演技好還是涵養(yǎng)好了。一天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他就要回去，她舍不得卻無法開口挽留，送他回去取車的路上顯得有些沉默。
黎孝安關(guān)掉防盜器，一手開了車門，忽然轉(zhuǎn)身摟住她的腰，壓低了聲音說：“跟我走�！�
她心臟又狂跳起來，仰頭凝視他那雙深邃的眼，那里藏著難以抗拒的蠱惑，于是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好�！�
就這樣，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見面演變成一場不計后果的私奔。安小朵奔回家拿行李，媽媽還沒回來，她跟繼父謊稱接到工作面試通知，要立刻搭一個朋友的私家車返城。
提著行李箱匆匆忙忙跳上車，她為自己的瘋狂感到不可思議，她縱然平時任性，可也不曾干過如此荒唐的事。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她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那天晚上，她在黎孝安的車上接到媽媽的電話，這是她被學(xué)校開除后回到家，媽媽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
“你搭哪個朋友的車回去？”
她心虛，不敢像對待繼父那樣敷衍媽媽，可她又不擅說假話，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反而坐實了媽媽心里的懷疑，厲聲說：“安小朵，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女孩子一定要潔身自愛，你現(xiàn)在心野了，翅膀硬了，不但不好好念書，還學(xué)會騙媽媽了？”
“媽媽，我……”安小朵急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黎孝安騰出一只手，從她手里接過手機：“伯母您好，我是小朵的朋友，我叫黎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