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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他將白忍冬抱緊幾分,硬著頭皮道:“做什么��?”

    他聲音有些抖。

    “長老,”沈悵雪問他,“時至今日,你仍不覺得自己錯了么?”

    此話一出,耿明機就跟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突然提高聲音,怒了:“又來!我何錯之有��?”

    “你不過是覺得你在我這兒受了冷落,受了虧待罷了!你覺得我對你與對其他弟子不同?那又如何�。磕憔褪且恍笊T了!我將你養(yǎng)這么大,已是仁至義盡!”

    “當做爐鼎養(yǎng)至今日,也是仁至義盡么?”

    “那是靈修的命數!”耿明機大喊,“怨我做什么,還不是你沒投個好胎——噗!”

    他又咳血了。

    白忍冬急切地喚了他一聲師尊,顧不上自己身上重傷,竟然爬起來,幫耿明機拍著后背。

    沈悵雪看得稀奇,歪歪腦袋道:“你都被他砍了,還這般關心他?”

    白忍冬瞪了他一眼,沙啞道:“師兄……別亂說話!是我有錯……在先,師尊教訓……是應該!”

    沈悵雪無話可說。

    他不搭理白忍冬,在一旁靠著門框,繼續(xù)冷眼瞧了許久耿明機咳血,沉默良久,終于道:“長老果真不會知錯�!�

    耿明機咳得氣喘吁吁,雙眼通紅,仍然不甘又怨恨地死死盯著他,低聲說:“我本就無錯!”

    沈悵雪突然揚揚嘴角,笑了起來。

    這一笑卻絲毫沒有嘲諷或諷刺之意,那與他平日掛在臉上的溫和笑意毫無不同。

    “長老自然不會知錯。”他說,“我也是與你呆了百年了,早知如此�!�

    耿明機哈哈笑出了聲來:“裝什么高高在上……你一個畜生,懂什么……”

    “我自然是懂的。”沈悵雪說,“如今這遍地的血,乾曜宮也流過�!�

    “都是從我身上流出來的�!�

    耿明機神色一滯。

    沈悵雪在突然微滯的空氣里感受到了他的僵硬。

    這一瞬間,沈悵雪心中滔天的恨意沖到了心頭上。

    可他仍然面無波瀾。

    他望著黑暗里耿明機的眼睛:“你的恨,我受了百年,我怎能不清楚你�!�

    “你全家被殺,你一個人在大雪封山的時候上了上玄山。所有人都敬佩你的執(zhí)念,是仇恨讓你走到了今天。”

    “你手刃了仇人,可仇人為得生機,臨死前化作了你妹妹的面容,想要從你劍下逃脫�!�

    “所以,你殺了自己的‘親妹妹’。”沈悵雪說,“你自此難以放下�?沙鹑艘阉�,天地之間,再無一人該受你的恨,你的仇恨無處可泄�!�

    “人人都要你放下,人人都說狐妖已誅。你放不下狐妖死時的那張面皮,所以仇恨如野草般瘋長�!�

    “你其實根本不想修道,更無意做什么仙人�!鄙驉澭┞曇舻�,“你只想修得力量,為血親報了血仇,回去做一介凡夫俗子,守著田地,與親族了卻一生。”

    “可事到如今,一切無法實現。你殺了披著妹妹的臉的狐妖,你無法接受,你甚至無顏再去為那些死去的血親祈福�!�

    “道義禮法和你的良心將你被困在了這座山上。這里的人是因著心懷蒼生,想得封仙位,修得大道,才在這里。而你是無顏還俗,才被道法困于此地�!�

    “閉嘴��!”

    耿明機大吼起來。他推開白忍冬,搖搖晃晃地站起,朝著沈悵雪走來:“閉上你的破嘴!你懂什么,在這里都瞎說些什么��?”

    “我說,你把自己困在一方牢里�!�

    耿明機身形一頓。

    “你永遠走不出去,你也永遠不會回頭�!鄙驉澭┱f,“你永遠都不會知錯,因為你留在這里的原因,從來不是道法,從始至終都只是因為恨和血仇�!�

    “你拿劍,只是為了尋仇。你的仇已經永遠都報不了了,那只狐妖再次用你的血親害了你,而她永遠不會以原來的姿態(tài)再被你殺死一次。”

    “我是說,你從來不是什么劍仙,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尋仇的可憐人。是師祖太看得起你,非要為你壓心魔,非要將你拉回正道�!�

    “可你本身就不是什么正道,也從不為了什么正道而拿劍�!�

    語畢,沈悵雪直起身來。

    “你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鄙驉澭┱f,“我便直言了。長老,我是極恨你的,可你有今日,還遠遠不夠�!�

    耿明機與他對視。

    他臉色蒼白,死死地盯著沈悵雪,想從他眼睛里看出些許的意圖——他想知道沈悵雪想做什么。

    可他把這只兔子教得太好了。他教他他命數不好,他教他靈修生來卑賤,他教他必須學會隱忍,他叫他必須學會逆來順受,他教他必須學會不哭不鬧不撒嬌,他教他必須畢恭畢敬,他教他必須規(guī)規(guī)矩矩,他教他不許哭叫……

    沈悵雪都學得很好,所以眼睛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耿明機什么也看不出來。

    他只好咬牙切齒地問:“我將你養(yǎng)這么大,憑什么恨我?”

    “所有人都知道為什么�!鄙驉澭┱f,“您也知道的,別騙自己了�!�

    耿明機眉頭一緊,眼神變了變,沈悵雪看得出來,他是明白的。

    沈悵雪沒有再說什么,他轉身離去。

    耿明機沒有挽留,沒有說一句話。他站在門框里,望著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待他走到門前,耿明機突然又喊:“是我把你撿回來的!!”

    沈悵雪停下,回頭。

    耿明機沖出來了半步。

    他扶著門框,氣喘吁吁,臉上冷汗直流,瞧著已經沒有什么氣力。

    可他仍然歇斯底里地喊著:“你憑什么恨我!?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

    一股恨意轟的涌上心頭,沈悵雪終于是沒有憋住,面上的平靜之意頃刻轟然倒塌。

    他回過身,聲嘶力竭地喊了回去:“你從來就沒想讓我活過!!”

    耿明機神色一僵。

    “你早就想殺我,你想殺我!從你碰我那一刻起你就想殺我!!”

    “我從前把你當親師,我那般敬重你,可你打從一開始就想殺我�。 �

    “你割我的皮喝我的血抽我的骨頭挖我的金丹,你說你沒錯,我又錯了什么��?是我想托生成一只兔子嗎!?是我殺了你全家嗎!?為何這些年是我受你的恨,為何是我�。 �

    “你能說嗎��?為什么是我��?”

    “我修行這么多年,我開悟用了這么多年,就只是為了爬到那山頂去,被你吃得魂飛魄散嗎��?就只是為了做一個血陣,就只是為了變成一堆肉塊嗎!?”

    “你這披著人皮的真畜生,我告訴你,你早該有今日了!少再拿這些不敢拿去真人神仙師祖祖輩跟前說的謊話說與我聽,惡心�。 �

    沈悵雪說了許多只有他記得的事,可耿明機卻仍然臉色灰白。

    他的確做了這些……或者說,欲行之時遭人發(fā)覺。

    耿明機瞳孔顫抖,再說不出什么。

    他從沒見過沈悵雪這般殺氣騰騰的一張臉。

    恨意與怨憤終于沖破了數百年的教誨,撕破了溫和,出現在他的臉上。

    沈悵雪聲嘶力竭罵完,氣喘吁吁地喘起了粗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

    “別想干凈體面地被誅死在這兒,”沈悵雪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沙啞說著,“給我去死在眾目睽睽之下�!�

    說完這話,沈悵雪決絕轉身離開。

    院門砰地被用力甩上,獨留滿院月亮寒光。

    鮮血滿院,耿明機呆了片刻,扶著門框,緩緩滑落到地上。

    他像是忽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臉色灰敗如一死人。

    呆呆坐在地上,抽搐半晌嘴角,他突然又笑了起來。

    院子里,他的笑聲沙啞回蕩。

    沈悵雪站在門前,僵了半晌,亦沒有動。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了些神來。

    或許是情緒起伏過大,他突然渾身發(fā)麻。他抬起手,握了握拳,復又松開來,卻找不回知覺。

    沒有知覺的手顫抖不停。

    “哎,帥哥�!�

    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沈悵雪轉過頭,鐘隱月手里抱著劍,從旁走了兩步過來。

    他一臉認真:“剛才真帥,聽得我熱血沸騰的�!�

    沈悵雪呆呆地望著他。

    忽然,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頭——方才在這院里被如何說他都能壓抑住,可一對上鐘隱月,他心里頭的委屈便突然如洪水沖堤。

    沈悵雪控制不住,他立馬紅了眼眶酸了眼睛,當即深吸了一口顫抖的氣,流下兩行清淚來。

    鐘隱月嚇了一跳,他慌忙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什么來安慰,沈悵雪就低下身抱住他,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好好好,不哭了不哭了�!�

    鐘隱月不明所以,可還是下意識地拍著他哄了起來。

    他怕里面那些混蛋聽見他在門口哭,抱著他往外挪了好幾步,“遠點兒哭啊,沒事沒事……”

    沈悵雪死抱著他不撒手。

    鐘隱月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沈悵雪哭得更厲害了。

    哄了好半天,鐘隱月才把他帶回自己家的宮院里。

    鐘隱月給沈悵雪煮了壺茶,倒了一杯。

    時候已經太晚,那幾個弟子都被青隱催著睡下了,對面臥房的燈燭已熄滅了,一片漆黑。

    沈悵雪紅著眼睛,小口小口地抿著茶。

    “別哭,罵得太帥了。”

    鐘隱月說著,把他披散下來的頭發(fā)握在手里,拿著梳子幫他梳著,“別怕他。想讓他怎么死,全告訴我就是,我?guī)湍銓崿F愿望�!�

    沈悵雪啞聲苦笑:“我不怕他�!�

    “那就更不用哭了�!辩婋[月說,“是因為什么哭的?”

    “不知道�!鄙驉澭┡踔�,手指摳著杯壁上的凹凸,嘟囔著說,“原本沒什么,根本不想哭。可是一看到師尊,一下子就想起來從前被關柴房,被毫無理由地罰跪……突然便委屈起來,就哭了�!�

    “他疼你。”

    青隱在旁邊做了最后的解答。

    她這會兒又化成人形,躺在鐘隱月的床榻上。

    青隱手拿著一本冊子,來回翻了幾頁,好似心不在焉似的說:“乾曜對你不好,又絲毫沒悔改之意。這小子都恨不得把你供臺子上奉著了,從那地方出來后立刻就看見他,自然會委屈�!�

    沈悵雪苦笑:“靈主明鑒�!�

    “別說這些沒用的了�!鼻嚯[說,“我說,玉鸞,上玄說著讓你看著辦,其實就是全權交給你。他嘴上那么說,可心底里定是想讓你悄悄將他誅殺在院子里,省著過幾天徹底入魔,鬧出更大的丑事來�!�

    “這兩天滿場都是天決門的流言,名聲都要被他敗光了。你打算怎么辦?”

    鐘隱月聽著這些話,手上仍然不緊不慢地給沈悵雪梳發(fā)。

    “做了那么多上不了臺面的虐生勾當,還想干干凈凈安安寧寧地死在這角落里,他想得倒美�!辩婋[月說,“我管他什么名聲不名聲。我們阿雪受了那么多氣,我能讓他死得舒服?”

    沈悵雪苦笑了下。

    青隱一點就通:“我懂了,具體要怎么辦?”

    “我自有打算�!辩婋[月說,“不過師姑,我有一事問你�!�

    “什么?”

    “我今日在那院子里,瞧見他被心魔附體了。只是姿態(tài)實在奇詭,我便想……那會不會,不是心魔,而是妖后?”

    第112章

    壹佰零拾壹

    青隱聞言,

    絲毫沒有訝異。

    她翻了頁話本,眼睛依然滴溜溜地一行一行看著,嘴上心不在焉似的應道:“他不是。”

    “師姑知道是誰么?”

    “天機不可泄露�!鼻嚯[說。

    那她就是知道了。

    不知道的話就不是這句臺詞了。

    “你既知道了,

    我也就直說了�!鼻嚯[說,“雖說妖后體質特殊,可她畢竟是妖后。就算是必須得附身他人,

    那也不會選耿明機�!�

    “那可是妖后,附身之人皆是高深之人。此地有靈澤有你,

    為何要選那么一個中了心魔還修為倒退,眼看著將要入魔,

    沒多少日子的人?”

    “所謂附身,便是取而代之,她須得代替此人成為‘長老’。到了這么一個將要入魔的節(jié)骨眼上,她若取而代之,

    之后得替著演多少戲?”

    “又費心費神,又吃不了多少修為。妖后又不傻,

    怎么會選他�!�

    “他那只是心魔被壓制多年,

    力量太大,才會那般身姿奇詭,并非妖后所行。”

    “原來如此�!�

    鐘隱月懂了,他點著頭,手上還一下一下地給沈悵雪梳著發(fā)。

    “多的我也不能告訴你。”青隱說,

    “這之后估計會很辛苦,

    但云破月明終有時,你不必太擔心。順其自然,

    聽從內心便是�!�

    聽這意思,她是不能多說的,

    眼下是已經將能說的都說了。

    鐘隱月便點著頭:“多謝師姑提點�!�

    青隱翻了個身,沒回答。

    -

    自打沈悵雪和白忍冬那場比武之后,鐘隱月就沒有再往大會那邊去過。

    沈悵雪可是被“食丹”吃得險些連保持人形的法力都要沒了,為了陪他休養(yǎng),鐘隱月一直留在院舍里。

    沈悵雪好了許多,再加上原本留在臺上的弟子本就不多了,這幾日該比的都比過了一遭,算上還留在臺上的沈悵雪,臺上就只剩下了八人。

    忘生宗的弟子一大清早便來敲他的院門,請他領著沈悵雪再赴大會,說弟子比武已到尾聲。

    鐘隱月算算時間,沈悵雪確實是又要上場了,他便帶著一群人又去了大會。

    一出了門,他便聽到了許多風言風語——靈澤長老與掌門都告訴過他,大會里關于耿明機的流言多之又多,天決門的名聲幾乎要被敗光了。

    他二人可一點兒都沒夸張。

    此事早已掀起軒然大波,更有甚者特意跑來朝著鐘隱月悄悄打聽,詢問他耿明機被如何處置。

    鐘隱月打了個哈哈,干笑著含糊了過去。

    現在他還不能說出來。

    大會的弟子比武已經快到尾聲,午后時沈悵雪就又被搖了上去。

    他這次抽中的對手,不是原作里白忍冬抽中的那一位。

    但能打到這種“決賽圈”,實力自然不可小覷。沈悵雪在臺上與他打得幾分焦灼,但好在劍法更勝一籌,最終有驚無險地將對手撂倒了。

    對手倒下,沈悵雪在臺上氣喘吁吁了片刻,抬手抹掉嘴角的血。

    他挺直身板,在臺上站直。

    忘生宗弟子一敲大鼓:“天決門,玉鸞山弟子,沈悵雪,勝!”

    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一片歡呼,鐘隱月松了口氣。

    轉眼間,又一日日落西山,今日的比武結束,一行人走在回院舍的路上。

    溫寒嘟囔著說:“怪不得掌門要師尊來處置,原來外頭的流言蜚語已到這個地步……”

    “是呀是呀,有許多人都不背著人了。都明眼瞧見我們天決門的人在,還特意高聲談論……真是,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今日的確有數人刻意談起,好像生怕鐘隱月聽不到。

    說什么的都有。什么耿明機要入魔,要下臺,天決門要完蛋等等。

    七嘴八舌的。

    這些風言風語比鐘隱月想得還嚴重。

    “上玄掌門早在百年前血戰(zhàn)時失了修為,天決門這幾百年里本就是靠著他才穩(wěn)居第一�!辩婋[月說,“他沒了修為,而后頂上來的便是耿明機。這百年里,天決門便是倚仗著他挺過來的。”

    “誰人不知掌門與乾曜長老素來交好,乾曜長老幾乎是天決門的頂梁柱。過去他在門中,權力幾乎能與掌門平起平坐�!�

    “如今他做了這種事,在外看來,簡直是把掌門的臉皮撕了下來�!�

    “天決門其余長老力不比乾曜長老,出了這等丑事,他自然更不能在天決門再待下去。他一走,門中便沒有能看的了,外頭的人唱衰也是情理之中�!�

    “掌門素來重視名聲地位,就因為外頭的流言已經滿天飛,才會將我叫去�!辩婋[月說,“門內其他長老,且不說能不能壓他贏他殺他,光是能不能動手,就沒幾個能站得出來的�!�

    “原來如此……”

    跟在身后的幾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此事我自有定奪,你們用不著多擔心�!辩婋[月轉頭看向沈悵雪,“今日,明日便是你與焚云派掌門大弟子的決戰(zhàn)了。先什么都別想,只管著明日先贏。”

    沈悵雪應聲說好。

    -

    夜深后,忘生宗的竹林里一片寂靜。

    風吹得竹葉微響。今夜月如彎鉤,高懸于空。

    月光不似昨晚亮眼,竹林中略顯昏暗。

    一陣邪風突起,裹挾著一股黑氣,呼嘯至林中。風如利刃,幾片竹葉一抖,飄落而下。

    風至林中,忽的消散。其中的黑氣聚攏為一,化作人形。

    黑氣漸散,魔尊烏蒼睜開一雙血眸。

    他往四周看了看,吹了聲口哨。

    魔尊抬腳往前走。他心情不錯,嘴里哼起了小曲兒。

    腰間忽然有什么法器嗡鳴作響起來。

    魔尊把東西從腰上解開,拿起來。

    毫不意外,是他的玉鏡在發(fā)光。

    魔尊一摸玉鏡,以靈力與玉鏡對面的人相通了心聲。

    “做什么?”

    “尊主�!睂γ娴娜寺曇羧缢懒艘粯悠届o,“雖說臨出門前我已經囑咐了好幾遍,但以您的個性,我認為還需要再向您叮囑一遍。”

    “嗯,你說唄。”

    “……”

    對面那位可是太懂這一句“你說唄”是什么意思了——我允許你說,但你主子我聽不聽就不一定了。

    玉鏡里傳來對方嘆氣的聲音。

    魔尊樂出了聲:“別一天到晚總是嘆氣,跟著我有那么累人么?”

    “如果您不要總是變卦來變卦去,倒確實沒那么累人�!庇耒R里傳出聲音,“尊主,此次之事,鬼王白懺與妖后鬼哭辛皆不知曉。請您務必小心謹慎,不被那二人察覺到絲毫風吹草動,盡快將魔種種下�!�

    “與仙修界的大戰(zhàn),表面上,鬼王與尊主同仇敵愾,可他要做的是殺盡天下修者�!�

    “尊主曾是仙修,更曾是宗主。鬼王也從不避諱地表明過,您也是他所恨的仙修之一�!庇耒R里說,“尊主,鬼王需要您的力量,才會一直隱忍不發(fā)。待大業(yè)將成,他必定將您誅殺�!�

    “我等已為妖魔異類。雖共同殺仙,但卻并非同袍�!�

    “尊主,應當早日誅殺白懺。”

    “我知尊主生性桀驁不馴,厭惡受人規(guī)訓。但只有此事,請尊主聽我一言�!�

    “待到血戰(zhàn)殘局,若妖鬼將勝,請尊主率先誅殺白懺,或鬼哭辛�!�

    “我知道了�!睘跎n揉揉耳朵,“你說了好幾遍了�!�

    “因為此事極其重要�!庇耒R里說,“妖后魂法特殊,鬼王亦有四千鬼兵。雙方皆有殺招,只有尊主麾下沒什么威脅,手段早已人盡皆知。因此,還請尊主盡快種下魔種。魔種種下,喚醒殺器,尊主便能手握大局,坐在那二人之上。”

    “請務必小心謹慎,不要被任何人察覺……”

    他話還沒說完,魔尊突然耳邊一響。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股靈氣。

    雷靈氣。

    玉鏡里的人還在絮叨。他生怕烏蒼愛四處挑撥的老毛病又犯,一遍又一遍地要他小心謹慎,尤其要提防著四周是否有鬼王與妖后的監(jiān)視法術。

    “好了,別說了�!睘跎n打斷他,對著玉鏡說,“我去忙了。”

    他都不管對方又說了什么,直接切斷靈力,收起玉鏡,朝著雷靈氣的方向走了過去。

    很快,一個捏著雷火符的白衣人影出現在了視線里。

    烏蒼嚯了一聲,朝他一笑:“每每我去尋你,你都大呼小叫極為厭煩,這次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畢竟最近怪事比較多�!�

    鐘隱月朝他走過去,最后在十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把雷火符高舉起來一些:“有人告訴我,你要來,并且還帶著一個大寶貝,我就過來攔一下�!�

    魔尊臉上笑意立即微斂。

    他說:“真稀奇了,你知道?”

    “我還知道很多別的事情�!辩婋[月說,“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會一點問天�!�

    烏蒼笑了兩聲。

    “你這人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魔尊抱起雙臂,悠哉悠哉地朝他走過去,在他跟前停了下來。

    魔尊問他:“你知道多少?”

    “其實也不多,只知道你手上有個魔種,你想給乾曜門的一個姓白的弟子種下去。”鐘隱月說,“不過我并不知道為何,也不知你為何執(zhí)著于為他種下魔種�!�

    魔尊有些莫名:“什么叫執(zhí)著?我今兒還是第一次來�!�

    “若是你此次失敗,之后又試,不就是執(zhí)著了么?”

    魔尊失笑:“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我今晚得不了手了?”

    “我既然站在這兒,你覺得你能如愿得手么?”

    鐘隱月目光坦然,語畢,還向他揚揚嘴角,置之一笑。

    魔尊樂了,瞧著好像更開心了——明明對方說的是挑釁之語,他卻反倒心情更好了。

    “我真的很好奇,”鐘隱月說,“你為何如此執(zhí)著?魔種既然在你手上,要種給誰,不是你的自由么?你為何非要種到白忍冬身上?”

    話是這么說,鐘隱月臉上卻沒有任何疑惑不解。他依然神色平靜,連語氣都波瀾不驚,疑問說得像陳述。

    魔尊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他饒有興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不傻,不如讓我先聽聽,你有什么猜測吧�!�

    鐘隱月一挑眉:“你要我說我便說?”

    “你若說中了些,我便告訴你些�!蹦ё饠倲偸�,“你知道的,我這人要做什么說什么,純看心情�!�

    鐘隱月當然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可畢竟是魔尊。越這樣隨和,越是不好糊弄。

    鐘隱月撇撇嘴,有些嫌麻煩。沉默著組織了片刻語言,他開口:“你也不是傻子,若是魔種能夠給任何一個人種下,那便不必這么執(zhí)著地非要給白忍冬種下�!�

    “雖說他實力高深,的確值得種下魔種,而且魔種也只有一個,要種給誰,的確需要深思熟慮,可他畢竟還只是個弟子。若論起實力,天底下在他之上的,還是有許多人的�!�

    “若論種下魔種后能得的利益,你應當也有更好的選擇,沒必要非得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所以,那魔種應當是有非他不可的理由的�!辩婋[月道,“白忍冬無父無母。據他所說,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是一個流浪兒�!�

    “出生何處,父母何人,他一概沒有記憶。”

    說到此處,鐘隱月頓了頓。

    “雖說荒謬,但我也有一些猜測�!�

    “白忍冬,是不是你‘造’出來的人。”

    魔尊瞳孔一縮。

    他笑意突然僵住,消失。

    鐘隱月絲毫不懼他神色的色變,繼續(xù)說:“即使是流浪兒,可不論幼時如何艱苦,也不該不記得生時父母。況且,據他曾經所說,他曾被凡世衙門撿過,雖說很快逃走,但凡世的衙門那處竟也找不出他的籍貫。”

    “他無名無姓,在被靈澤撿回來前,連一個名字都沒有�!�

    “況且,他極佳的天賦也有些太過頭了�!辩婋[月說,“雖說仙修界天才眾多,可不論天分多高,都不能到他這般修行如喝水一般的地步�!�

    “他的修行,已經順利到了能稱之為詭異的地步�!�

    鐘隱月本以為是因為他是主角,這又是一本爽文,才會被開了這么大的一個金手指。

    “我本以為,這恐怕是老天爺賞飯吃,可前些日那場比武,他劍上的血光實在奇怪�!�

    “你大約還不知道,前些日,乾曜教了他食丹的邪術,要他在大會上與對手交手時使用。那雖然是邪術,可從前仙修也用它吸取過靈花靈草之靈氣,輔佐自己修煉,故而也算仙修法術的一種�!�

    “若使用些許,是不會出現血光的。況且就算出現血光,也會循序漸進。”

    “可比武上,他的劍上的血光出現之快之多,實在異常�!辩婋[月說,“旁人或許會想,大概是因為他本身就天賦極佳,所以用起邪術來,亦會如此迅速�?蛇有另外一種可能,那便是——他體內的丹魂,他運轉的靈氣之中,有能迅速與魔氣邪術相佐之氣。”

    “這種氣,天決門教不出來,常人也無法修煉而出�!�

    “是與生俱來的�!辩婋[月說,“要么,他的生父生母是魔修,為他傳氣后抹了他的記憶;要么,他天生不是人,是魔修‘造’出來的什么東西�!�

    魔尊嘴角一咧,又笑出了聲。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竟笑得前仰后合,上氣不接下氣。

    笑了好半晌,直到聲音沙啞,喘不上氣,魔尊才直起身來。他長呼了一口氣出來,臉上笑意平靜幾分,又松開抱臂的雙手,由衷地為鐘隱月鼓起了掌。

    “佩服佩服,”魔尊笑著說,“你只知些許,卻能推斷到如此地步。我都要懷疑你在凡世做凡人的時候,是不是在衙門當過差了�!�

    “那還不至于。”鐘隱月說,“看你這樣,是我說中了么?”

    “是啊,你說中了�!蹦ё鹫f,“兩個答案,都算得上對�!�

    “他的‘生父生母’,的確都是魔修�!�

    說著,魔尊撫住自己的心口,噙著笑意道,“我便是他的‘父母’�!�

    鐘隱月眉頭一皺。

    魔尊拉開外衣,左手往里一探,從其中拿出了個東西。

    他攤開手,一枚血色的圓珠從他手掌心中升騰而起,在半空中微微晃動。

    那枚血珠珠圓玉潤,里面包裹著亂麻團一般錯綜復雜的枝丫根們,就像土下埋藏的樹根一般。

    它們皆為血色,在其中蠕動不斷,好似有著生命,想要立刻破珠而出。

    它們的蠕動還有聲音。

    仔細聽來,竟好似人的哀嚎,就仿佛這些盤得錯綜復雜的根是一個個被扭曲了關節(jié)硬塞進去的人。

    “這就是魔種。”

    魔尊說,“你猜得一點兒不錯。白忍冬沒有姓名,他是我做出的傀儡�!�

    “他由仇恨與欲望而生。所有魔修試圖沖破桎梏得修大道,卻誤入歧途走火入魔的執(zhí)念,想要得道大成的欲望,怨恨自己不得正道入了彎路的憤怒,組成了他�!�

    “我只是將他放去凡間流浪,想讓他多一些仇恨執(zhí)念,這些都會化作他的力量。只是沒想到,就這么巧,被你們靈澤撿走了�!�

    “靈澤也真是倒霉,給你們撿了個禍害回去。他沒有生命,只是一具空殼。在你眼前的,你們養(yǎng)著的,和你們說著話的,只是一團怨欲恨。”魔尊笑著說,“魔種種下,七日之后,他就會被喚醒,成為沒有生命的殺器。”

    “為我所用。”

    魔尊一抬手,將魔種攥回手中。

    “不要攔我,阿鸞�!蹦ё鹦Φ�,“那已經不是你的弟子了,他也從來不是任何人的弟子�!�

    “那是我的一把劍。”

    第113章

    壹佰壹拾貳

    講實在的,

    鐘隱月不是很想攔他。

    畢竟白忍冬不是什么好東西,魔尊承認了這些事就更證明了白忍冬的秉性——實不相瞞,鐘隱月現在還有點想笑。

    白忍冬那般跟著乾曜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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