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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聰明呀,玉鸞長老。”兔妖笑了起來,“那你……攔我做什么?你覺得,他不該死在我手里嗎?”

    鐘隱月還未出言,沈悵雪忽然從他藏身之處的一塊石頭后面走了出來。

    兔妖似乎感到了什么。

    她轉(zhuǎn)過頭,看到沈悵雪的一瞬,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忽然亮起了一些異樣的光。

    如同看到了什么不應(yīng)存在的幻影,她緩緩直起身來,怔怔地望著他。

    兩人遙遙相視,都未出聲,只是互相看著。

    半晌,兔妖仿佛是看到了個(gè)笑話的結(jié)尾一般,噗嗤笑出了聲。

    她揚(yáng)起腦袋,仰天大笑,不知是在笑什么。

    她還未笑一會(huì)兒,竇嫻突然從角落里舉劍殺出,朝著她的心口便一劍逼去!

    邱戈見此,也立刻從樹后飛出。他一劍拔出,同樣直逼兔妖。

    眼見著那兩把劍要貫穿她的心口,兔妖身上的黑氣突然暴起,化作狂風(fēng),向四周噴發(fā)。

    兩人瞬間被卷進(jìn)風(fēng)里,隨著兩聲尖叫,又被重重摔向四周。

    情況兇險(xiǎn),溫寒沒想那么多,迎著黑風(fēng)張嘴就喊:“邱師兄!竇師姐!”

    兔妖身上的黑氣仍未消散,她在這片黑風(fēng)里大笑起來。

    “攔我干什么!”她朝著鐘隱月歇斯底里地大叫,“為什么攔我!為什么攔我�。磕阋埠退麄円粯�!什么狗屁天決門,什么狗屁玉鸞��!”

    “你們所有人都一樣!都一樣!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以為自己多道貌岸然嗎!真以為自己是天上的謫仙了嗎!?以為誰都能是修道路上的墊腳石了嗎,以為自己動(dòng)動(dòng)手指就真能定他人生死了嗎��!”

    “既然就沒想把靈修當(dāng)?shù)茏�,為何又收了!不是說眾生平等嗎,不是說護(hù)衛(wèi)眾生嗎��?”

    “靈物不算眾生嗎!不算嗎��?”

    她喊得撕心裂肺,仿若喉嚨都在滴血了。

    “憑什么!”她喊,“你憑什么攔我!玉鸞!你明明都知道了,為什么要攔我!!”

    第045章

    肆拾肆

    她身上的黑風(fēng)向外呼嘯著。

    風(fēng)中的黑氣化作風(fēng)刃,

    華藥門的人接連被劃傷臂膊臉頰。

    三四聲尖叫驚惶響起,幾人被卷入了黑風(fēng),在其中慘叫都叫不出來了。

    黑風(fēng)越來越大,

    連廢墟中的那些房梁巨石都被一同卷起,在風(fēng)中撕裂,扔向了四方。

    “連天決門的都要攔我!”她在風(fēng)中撕心裂肺,

    “連天決門都要攔我……這天底下第一仙門的天決門都要攔我��!”

    “哈哈哈……連天決門都如此!這天底下,到底哪里還有訴苦之地��?”

    她瘋了一樣笑著,

    漸漸笑得聲音沙啞。她身下慢慢被卷起漫天的風(fēng)沙,眼看著要將她包裹起來。

    鐘隱月終于不再沉默。他在強(qiáng)風(fēng)里揚(yáng)起手,

    一符攻去。

    一道驚雷隨著符咒逼向黑風(fēng)中心。兔妖同樣一甩利爪,地上立即飛升起一道土墻。

    玄雷擊中土墻,砰地炸成沙塵。

    鐘隱月二話不說,手中又三道雷咒飛出。

    這三手雷咒卻沒攻向沙塵之中,

    而是打在了兩側(cè)空地上。

    兔妖一聲慘叫,竟在一處被雷咒擊中的空地上飛了出來。

    “中了!”

    溫寒在后面喜道。

    兔妖被驚雷炸得渾身焦黑,

    身上還有玄色雷光滋滋作響。她按著自己的心口,

    僵著身體,已經(jīng)一動(dòng)都動(dòng)不了。

    她咬著牙,竭力抬起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恨恨地盯著鐘隱月,眼眶里有血珠往下淌。

    那是血淚。

    鐘隱月甩甩袖子,

    朝她走了過去。

    “我倒不是想要攔你。”他說,

    “你覺得不甘心,想報(bào)仇,

    那隨便你�?墒窃┯蓄^債有主,若要討債,

    便去找債主。”

    兔妖冷笑:“云渡不是債主嗎!”

    “他當(dāng)然是,”鐘隱月說,“可是這個(gè)村子不是�!�

    “如何不是!”兔妖啞聲喊,“我潛心修煉,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拜了師……卻被山中弟子羞辱嘲諷,那云渡更是在我體中煉靈藥,以讓自己修為大漲!”

    “我修了三百年……玉鸞!三百年�。 �

    “你們這些凡人……若有仙緣,若與你天決門有仙緣!只需等上十年,登山一試便可!”

    “可我呢!我要三百年!!”

    “我要三百年……同樣的門檻,你十年便能去一試!可我單單是想要上那仙山一步,只這一步!我便要三百年,我們便要三百年!!可你們呢!我們?nèi)绱私弑M全力,上了山,卻還要上一把鎖!仍然像個(gè)牲畜一樣被你們這些人鎖著!”

    “這世道不公,便是人修對(duì)我不公!人修對(duì)我不公,凡人也難辭其咎!”她聲嘶力竭,“我在報(bào)仇!”

    “你哪里是在報(bào)仇��?”

    白忍冬突然出言大喊。

    鐘隱月眸光往回瞥了瞥,并未回頭。

    白忍冬似乎忍無可忍了,聲音同樣歇斯底里:“害你的是那些華藥門的,與這村子的人有何干系!”

    “你為何將他們活活吃了,為何在一母親面前生吞她女兒,還將骨頭吐出來��?她至親之人皆被你那般殘暴地殺死在面前,你要她如何活下去��?”

    “你若也是這般痛苦過來的,你為何不知無法活著有多痛!”白忍冬嘶喊,“你為何要做曾經(jīng)讓你最痛苦的事,你為何——”

    “我為何不能做!”兔妖大叫,“這是你們欠我的!這是所有凡人欠我的��!”

    “我三百年的年月,我花了三百年才走到華藥門,華藥門就這般對(duì)我!!”

    “都還給我!”她大喊,“所有凡人的壽命,都該賠給我��!所——”

    一道劍光。

    兔妖的脖子上一寒,一道清晰的血口出現(xiàn)在其上。

    一劍割喉,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她的嘴角緩緩流淌出鮮血來。

    她死死地盯著鐘隱月。死前,她的眼睛里又漫上許多恨意。她張著嘴,似乎還想說什么,可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她倒了下去,姿態(tài)歪曲地躺在了空地上。

    空中的黑氣當(dāng)即少去大半。

    天上,一輪寒鉤漸漸顯現(xiàn)出形狀來。從殘留黑氣的縫隙間,寒冷的銀光落在地上。

    鐘隱月收劍入鞘,回頭看向華藥門。

    云渡長老惶恐地望著他,其他弟子在方才風(fēng)停時(shí)也摔到地上,傷的傷昏的昏。

    那些還醒著的都瑟縮著,眼神躲閃,連對(duì)視都不敢與他對(duì)視了。

    鐘隱月站在兔妖的尸身旁,一時(shí)也沒做聲,只是沉默地握著劍鞘盯著他們,眼神平靜,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半晌,云渡長老扶著身后的斷木站起來。

    他抹了抹臉上的冷汗,強(qiáng)撐著笑起來:“玉鸞長老真是好生威風(fēng),那這兔妖的尸身……”

    “……你要拿?”

    云渡長老臉上表情微僵,似乎也是覺得難以啟齒。不過隔了須臾,他還是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

    鐘隱月服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不要臉的老頭。

    他都被活活氣笑了:“云渡長老,鐘某這輩子沒見過您這么厚臉皮的。”

    云渡長老賠著干笑:“玉鸞長老可不能輕信一只兔子瞎說啊。靈修地位卑賤,說的話當(dāng)不得真的�!�

    “不巧,我就喜歡聽靈修說話。”鐘隱月說,“兔妖尸身我會(huì)交給殺仙閣,今日之事也會(huì)上報(bào)。貴門的安蘇女弟子之事,就交給能決斷的人去決斷吧�!�

    云渡長老又一次面色慘白起來。

    “玉鸞長老!”他忙跑過來,給他當(dāng)場跪下,立馬哭得涕淚橫流,“萬萬不可啊,玉鸞長老!這點(diǎn)事情,何必驚動(dòng)殺仙閣��?”

    殺仙閣是這原書中唯一能為修仙者定下殺罪與廢罪的地方。

    雖修仙者大多為正道之人,但其中難免有披著人皮的畜生。

    唯一能為這些人定罪的,便是殺仙閣。

    殺仙閣的人,能廢去修仙者全部修為,趕回凡世,此為廢罪;若是太嚴(yán)重,他們亦能為其定下殺罪,且會(huì)立下法陣,令其無法化作鬼修,只能去往生,重新投胎。

    鐘隱月冷然對(duì)云渡道:“若是云渡長老當(dāng)真無罪,怕什么殺仙閣�!�

    說完這句,鐘隱月抬腳就把他踹開了。

    云渡已經(jīng)嚇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一被踹開,他又立刻爬起來,嗷嗷哭喊著要去撲鐘隱月:“玉鸞長老!云渡已修行六百年了,六百年!你可知六百年是多長的年月,此事一經(jīng)上報(bào)——�。。 �

    云渡長老話到一半,突然慘叫。

    鐘隱月回頭炸了他兩個(gè)雷,一甩袖子,回身離開。

    兩道驚雷威力十足,云渡長老再不敢說話了。

    鐘隱月四下掃了一眼,原先那被華藥門弟子拎著耳朵帶來的兔子尸體已經(jīng)消失不見,想來青隱是已經(jīng)先一步回去棚子那邊了。

    臨走前,鐘隱月朝溫寒揮揮手,吩咐他把兔妖帶回到馬車上。

    溫寒點(diǎn)頭說好,背上那兔妖便一溜煙走了。

    交代完一切,鐘隱月看向沈悵雪。

    沈悵雪不知道怎么了,又在愣神了。

    他望著那兔妖倒下的地方——那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片空空蕩蕩。

    沈悵雪目光怔怔的,好似在想那兔子,又好似在看著別的什么。

    鐘隱月叫了他好幾聲,才把他叫回過神來。

    “沒事嗎?”鐘隱月問他,“叫了你好幾聲了�!�

    沈悵雪沉默片刻,低下眼簾,乖順回答:“沒什么。”

    鐘隱月沉默。

    他猜到了什么,可周圍都是外人,又不好細(xì)說。

    他只好說:“那我們回去那棚子報(bào)備一下,就回山了�!�

    “是�!�

    沈悵雪應(yīng)著,跟著他離開了。

    一行人回了棚子那邊。

    路上,系統(tǒng)也顯示任務(wù)完成。

    可接下來,它又蹦出來了一條任務(wù):

    【請?jiān)诮酉聛淼膭∏榘l(fā)展中,穩(wěn)定目標(biāo)人物的情緒�!�

    【可解鎖成就:憐惜】

    【可解鎖道具:(密)】

    道具暫時(shí)不給展示。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鐘隱月點(diǎn)了確認(rèn),心中又犯嘀咕:兔妖已死,接下來就只用報(bào)備一下,回山去就好了。

    還會(huì)有什么劇情發(fā)展?

    現(xiàn)在身邊都是外人,鐘隱月本打算等上了回山的馬車,就安撫安撫沈悵雪——畢竟同類死在眼前,不舒服是一定的。

    這同類還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同類。

    鐘隱月回頭瞧了沈悵雪一眼。

    他雖老老實(shí)實(shí)跟在后面,但一直低著頭,木木地跟著他的腳步,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或許,不該等上什么馬車再說。

    思及至此,鐘隱月及時(shí)開口:“那只兔子,瞧著已經(jīng)入魔了。”

    “嗯?”

    跟在他身后的陸峻和白忍冬揚(yáng)揚(yáng)頭。

    鐘隱月用余光瞥見沈悵雪也抬起眼皮看他,瞧著是聽見這句話了。

    他在聽就好。

    鐘隱月就繼續(xù)說:“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總之,她已經(jīng)被自身的怨氣淹沒,徹底入了魔,變成了妖修。她已經(jīng)完全聽不下他人勸誡,滿心都是怨念,說再多也是無用了,只能一劍殺之�!�

    “她殺了太多無辜平民,雖說最終也沒將真正讓她痛苦的仇人如何,但殺仙閣會(huì)做出決斷的。”鐘隱月說,“她也該為過去殺了的無辜之人以死謝罪。我想,這樣是最好的。若真如她所說,那長老若真的用她煉藥了,殺仙閣便會(huì)定一個(gè)死罪�!�

    “屆時(shí)九泉之下相遇,她還能復(fù)仇�;蛟S我做得不對(duì),但我確實(shí)也不想讓他們再臟了她的輪回路�!�

    “這怎么能是師尊做得不對(duì)呢!”白忍冬忙說,“這樣自然是最好的!那女童是無辜的,兔妖縱使如何可憐,也不能這般殘殺一個(gè)孩子!”

    鐘隱月笑笑,搖了搖頭。

    他瞧了眼沈悵雪。沈悵雪的目光偏到了別處去,這些話好似沒讓他舒服半點(diǎn)兒。

    鐘隱月又補(bǔ)了句:“不過,靈修在此世修行始終是難的。她這一樁悲劇,若是有一個(gè)好師長,為她引領(lǐng)正路,是定能避開的……雖說她十分偏激,但我還是不討厭靈修。”

    “這倒的確。”

    兩個(gè)玉鸞宮的弟子點(diǎn)著頭。

    鐘隱月偷偷看沈悵雪,他沒反應(yīng)。

    鐘隱月疑惑。

    沈悵雪不在乎他對(duì)靈修什么態(tài)度嗎?

    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于是轉(zhuǎn)回頭去走路,默默思忖沈悵雪到底想聽什么。

    他捋了捋。

    沈悵雪不知道鐘隱月知道他是靈修,沈悵雪在乾曜宮那兒受盡白眼。

    他想轉(zhuǎn)到鐘隱月門下,這次鐘隱月不得不出面清理了一只與他處境應(yīng)該十分相似的兔妖。

    那他應(yīng)該很在意鐘隱月剛剛的這番話啊。

    是剛剛殺兔妖的時(shí)候太利落了,震撼到他了?

    瞧著是挺心神不寧的。

    鐘隱月心中突然有些犯咯噔——不會(huì)以后就討厭他了吧!

    一想到這個(gè)可能性,鐘隱月立馬坐不住了。他趕緊拿出玉鏡狂按系統(tǒng),問它能不能查詢好感值。

    好感值一出來,就見那團(tuán)數(shù)值原地沒動(dòng)。

    鐘隱月松了口氣,可轉(zhuǎn)眼就更納悶了。

    那他這是什么反應(yīng)?

    鐘隱月想不明白。

    很快,他走回到了棚子里。

    棚子跟前,青隱已經(jīng)回來了,她正趴在地上搖著尾巴打哈欠。

    看見鐘隱月,她抬了抬身:“回來了?”

    “回來了�!辩婋[月蹲下身去,小聲詢問,“師姑辛苦了,您應(yīng)當(dāng)不是被真的揪了耳朵吧?”

    他說的是那青隱幻化作的兔子被華藥門的人揪著耳朵拽出來的那會(huì)兒�?匆娔侵煌米颖蛔е蠲舾械亩�,鐘隱月嚇得差點(diǎn)罵出聲來。

    “當(dāng)然不是我了,你蠢嗎,我怎么會(huì)讓區(qū)區(qū)華藥門的拽了我的耳朵。”青隱說,“被你家弟子打了那會(huì)兒開始,就是我的幻術(shù)了�!�

    鐘隱月干笑:“不愧是師姑。待回了門,我定讓這不懂事的為師姑謝罪�!�

    “用不著,我早已料到了�!鼻嚯[說,“你快去里面打個(gè)招呼,回山門吧�!�

    鐘隱月點(diǎn)點(diǎn)頭。

    他進(jìn)了棚子里面。

    棚子里的村人們?nèi)匀凰罋獬脸�。鐘隱月向他們報(bào)了兔妖已死后,村人們才大喜起來,又紛紛感激涕零。有幾人沖過來,痛哭流涕地向他跪拜。

    鐘隱月將他們一一扶起。

    翠兒的生母坐在遠(yuǎn)處愣神半晌。好半天,等鐘隱月把那些人都扶了起來,她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來,悄悄地詢問:“長老……我家翠兒呢?”

    “……”

    “翠兒回來了嗎?”她眼睛里閃著光,“她在哪兒呢,長老?”

    鐘隱月說不出話。

    他不知如何回答。半晌,他從懷里又拿出她交給他的翠兒的血衣。

    他把血衣交回到她手中,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一句話。

    這母親愣了半晌,最終癱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鐘隱月心中默然。

    他看著她坐在身前大哭半晌,抬起頭,看見易震和溫道長站在棚子后方。

    他朝他們躬躬身。

    那倆人回以一禮。

    片刻后,易震走出棚子來送他。

    “我便就此告辭了�!辩婋[月說,“事情正如我之前所告,那兔妖的事十分復(fù)雜。那些華藥門的,我想也不會(huì)回這棚子里來了�!�

    先前易震就聽他說過猜測了,這會(huì)兒倒是不意外。

    他點(diǎn)點(diǎn)頭:“果真如此嗎……真想不到,云渡長老如此拼命追趕這妖,竟是為了為自己遮罪�!�

    “世事難料�!辩婋[月跟著長嘆,“我回門后,會(huì)向掌門上報(bào)。若是需要,日后掌門應(yīng)當(dāng)會(huì)派藥修前來�!�

    “有勞玉鸞長老了�!�

    易震向他深深行禮,鐘隱月帶著一行人回身離開。

    走至離村有一段長路的三輛馬車前,鐘隱月往馬車后的江河里探頭一看,江河水的黑色也褪去了不少。

    兔妖一滅,她的怨氣和身上的妖氣也隨之消散,村中的黑氣都稀薄了很多。

    見他回來,溫寒從他們那車上下來了,走到他面前說:“師尊,這兔妖尸身放至何處才好?”

    “自然是要帶回山門去�!辩婋[月說,“放到你們那兒也不好,先放到我那邊去吧�!�

    “是�!�

    溫寒應(yīng)著,招呼了陸峻過去,將尸身搬到了鐘隱月車上。

    倆人忙活了會(huì)兒,鐘隱月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他一回頭,看見邱戈和竇嫻兩人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

    “哎喲,”鐘隱月笑起來,“瞧我,我都沒注意到你倆不在,光想著那兔妖了。真是抱歉,你倆就回頭跟乾曜告狀去吧,就說今日這兔妖的功勞都?xì)w我了,都沒顧得上你倆挨了一頓打�!�

    邱戈竇嫻的臉色好似牙疼。

    溫寒陸峻兩人偷偷笑出了聲,又覺得搬著尸身時(shí)這般偷笑不好,趕緊又立刻抿直嘴巴。

    弄好了尸身,兩個(gè)人退出鐘隱月的馬車,朝鐘隱月說:“師尊,尸身已搬好了�!�

    鐘隱月應(yīng)了一聲,朝他倆那邊走了過去,去看看尸身。

    他本和沈悵雪站在一處,這一走,沈悵雪便孤零零留在了原地。

    走過去查看后,見這尸身擺放得當(dāng),鐘隱月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就這樣放著她回去,似乎也不好�!辩婋[月自言自語,“我將她化為原形帶回去罷。你們都先回去吧,時(shí)候不早了,早日回去歇著�!�

    “多謝長老�!�

    邱戈和竇嫻臭著臉不情不愿地嘟囔著說完,回頭就走。

    溫寒睨著他倆上了他倆的那趟馬車,又睨著他倆毫不留戀一溜煙就把轎子開走,朝天翻了個(gè)白眼。

    “師尊用個(gè)法術(shù),一會(huì)兒的空而已,弟子們能等�!睖睾f。

    “等什么,如此晚了,回去便直接睡了。你們回你們的別宮去,我回我的山宮,本就不同路。”鐘隱月說。

    溫寒想想也是,便說:“那弟子們失禮了,師尊請一路小心�!�

    鐘隱月?lián)]了揮手,示意他知道了。

    溫寒看向沈悵雪:“沈師兄與我們一同回去嗎?我可讓馬車?yán)@下遠(yuǎn)路,停去乾曜宮一趟,送沈師兄回山。”

    說到這兒,溫寒又睨向那兩人的馬車行去的方向,“邱師兄和竇師姐也真是不近人情,明明這兒還有個(gè)沈師兄,還半點(diǎn)兒不留情地就走了�!�

    沈悵雪笑笑:“那……”

    “你跟我走�!辩婋[月開口。

    沈悵雪立刻不說話了。

    弟子三人看向鐘隱月,一個(gè)個(gè)眼睛都十分茫然。

    “好歹是乾曜宮的首席大弟子,不能怠慢。”鐘隱月對(duì)他們仨說,“行了,你們快回去睡覺�!�

    三個(gè)弟子稱是。

    鐘隱月這么說,他們也就不再反駁,回身上了馬車就走了。

    兩輛馬車接連離開,鐘隱月目送那三人的馬車消失在視線里后,也回過身,準(zhǔn)備將這兔妖化作原形后,就領(lǐng)著沈悵雪坐馬車回去。

    沈悵雪站在后面,看著他走到他的那輛馬車前,舉起手準(zhǔn)備用法術(shù)。

    沈悵雪望著他的背影。

    【我三百年的年月,我花了三百年才走到華藥門,華藥門就這般對(duì)我�。 �

    那兔妖的話仍如雷貫耳,一聲一聲炸在他的耳邊。

    【我們?nèi)绱私弑M全力,上了山,卻還要上一把鎖!仍然像個(gè)牲畜一樣被你們這些人鎖著!】

    一切都已結(jié)束,四野寂寥。空中的黑氣散去許多,已經(jīng)能隔著殘留下的微薄黑氣看到空中的月亮了。

    沈悵雪卻仍然喘不過氣來。

    心魔還在他耳邊笑。

    那兔妖看見他時(shí),忽的那一笑,也仍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長老。”

    他開口。鐘隱月剛抬起來準(zhǔn)備用法術(shù)的手一頓,回頭看他:“嗯?”

    “長老,”沈悵雪說,“若有一天,我也和今日這兔妖一樣……入了魔,聽不進(jìn)任何勸誡,滿手都是人命�!�

    “長老……也會(huì)如今日一樣,對(duì)我下殺手嗎�!�

    他聲音很輕,仿佛要消散在帶著血味兒的風(fēng)里。

    鐘隱月沒想到他會(huì)如此說,怔了半刻,緩緩回過身來。

    他張張嘴,剛要說話,突然,右手完全不聽使喚地一把把他拽了回去。

    鐘隱月嗚嗷一嗓子,猝不及防地被拽回身去,面對(duì)著兔妖的身體,手中突然捏出一個(gè)不小的法術(shù)。

    法術(shù)用到了兔妖身上,這是讓她恢復(fù)原形的法術(shù)。

    只是不知為何,鐘隱月不聽使喚的右手在其中加入了過多的法力,令這使妖恢復(fù)原形之術(shù)威力巨大了許多。

    可它就只是讓靈物現(xiàn)原形而已��!

    鐘隱月被右手拽得半個(gè)身子摔在了馬車上,心里莫名其妙著怎么會(huì)突然如此。

    他摔到了膝蓋,痛得嘶聲吸涼氣。

    沈悵雪嚇了一跳,往這邊跑過來了兩步,詢問:“長老,怎么了?有傷到嗎?”

    “沒。”鐘隱月揉著剛撞到的膝蓋,犯著嘀咕,“我這怎么搞的,怎么剛剛突然手就不聽使喚了……”

    他邊說邊納悶地看了幾眼馬車上。

    剛剛的法術(shù)已經(jīng)讓兔妖變回了原形,這是一只和沈悵雪很像的兔子,只是皮毛為棕色。

    它緊閉雙眼,一動(dòng)不動(dòng)。

    沈悵雪的腳步聲近了幾分。

    “沒摔傷便好,”他說,“長老……”

    “哦,對(duì)對(duì),你剛剛說的事,我——”

    鐘隱月想起他剛剛問出來的問題,張嘴正欲回頭去看著他的眼睛回答�?梢换仡^,話卻直接啞在了嗓子眼。

    他瞪著兩眼,傻愣愣地望著沈悵雪。

    他跟活見鬼了似的。

    鐘隱月這表情變得突如其來,仿佛沈悵雪就是個(gè)活鬼。

    沈悵雪心中疑惑:“長老?怎么了?”

    青隱站在一旁,望著他的身姿,一陣無言:“……”

    青隱在沈悵雪后面咳嗽了聲。

    她這一咳嗽,沈悵雪才慢吞吞地發(fā)覺身后衣物有些不適。

    他回頭,腰后的白衣怪異地鼓起來了一塊。

    沈悵雪詫異地皺眉,沒懂這是怎么了。

    心中一疑惑,他又感到頭上有什么異物動(dòng)了兩下。

    這異物還很長。

    沈悵雪下意識(shí)地伸手一拉,把頭上的異物拉了下來。

    毛茸茸的,一只長耳朵。

    沈悵雪登時(shí)瞳孔一縮。

    腦袋上的另一邊,有什么長東西立刻驚得立起——他知道,那是他的耳朵。

    ——此時(shí)此刻,他的腦袋上,多了兩個(gè)兔子耳朵!

    腰后的那個(gè)鼓起是他的尾巴�。�

    第046章

    肆拾伍

    沈悵雪的腦袋上,

    多出了兩只兔子耳朵。

    面對(duì)此情此景,鐘隱月話都不會(huì)說了。

    他愣愣地望著沈悵雪。

    半晌,他默默抬起手,

    捂住下半張臉,耳朵根都紅了。

    糟了。

    我嘞個(gè)豆啊,這么萌。

    鐘隱月感到自己的臉上溫度在蹭蹭往上飆——從前,

    有人在網(wǎng)上說獸耳就是爆萌神器,紙片人裝上它立馬就能晉升萌王,

    鐘隱月沒信。

    他現(xiàn)在信得起飛。

    可沈悵雪顯然不這么覺得。

    他抓著手里的兔耳,瞳孔地震,

    表情顫抖,連手都哆嗦得如同在篩糠。

    鐘隱月被萌得大腦都停止運(yùn)轉(zhuǎn)了,好半天才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對(duì)。

    他這才意識(shí)到什么:“沈悵……”

    剛出口兩個(gè)字,鐘隱月甚至都沒叫全他的名字,

    沈悵雪就突然渾身猛地一哆嗦。

    他蹭地后退大半步,似乎還小小跳起來了一下。

    那簡直是個(gè)兔子突然受驚的標(biāo)準(zhǔn)反應(yīng)。

    沈悵雪的整張臉慘白得毫無血色,

    表情恐懼極了,

    仿佛面前的鐘隱月即將將他活吞了一般。他抬起雙手,扣住自己頭上的兔耳,一轉(zhuǎn)身就立刻化作一陣水光,蹭地飛散離開。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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