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位名叫陳笛的天才少女。

    她小學(xué)連跳三級，十二歲那年以全市第三的成績考入省重點羊城一中的事跡，震驚了整座羊城。

    而我，就是陳笛。

    中考分數(shù)出來后，羊城幾大媒體的記者蜂擁而至，對我父母進行了采訪。

    那年，我爸還只是個來羊城務(wù)工的農(nóng)民工。

    我媽上午在早茶店當(dāng)服務(wù)員，下午在小旅館做客房阿姨，晚上還會自己做鹵味到夜市上去賣。

    面對鏡頭時，她臉上的表情不是與有榮焉，反而更多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有名記者幾乎要把鏡頭懟到我媽臉上。

    她臉上的斑點，衣服上的油漬奶漬，以及一些細微的麻木表情全都被鏡頭記錄下來。

    「陳笛媽媽，您女兒這樣優(yōu)秀，請問您是如何培養(yǎng)的？」

    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我早年被外婆養(yǎng)大，是外婆去世她又懷上二胎后才被接來的羊城。

    她對教育二字，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昏暗逼仄的臥室里傳來嬰兒啼哭。

    我媽如釋重負地起身：「不好意思，我要給兒子喂奶了�！�

    那名記者卻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興奮地站起來，雙眼放光。

    「那您也會像培養(yǎng)陳笛一樣，培養(yǎng)您的兒子嗎？」

    「那當(dāng)然。」我爸截過話頭，斬釘截鐵。

    「女孩子讀書有什么用。我兒子，只會更優(yōu)秀！更有才華！」

    2

    然而很快，我父母就被現(xiàn)實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們視若珍寶的兒子，陳傳寶，是一位

    ADHD

    患者。

    兒童注意缺陷多動癥。

    第一次聽到這個病癥的時候，我媽滿臉茫然地看著我。

    「什么意思？」

    「就是說，傳寶這里�！刮曳�譯著醫(yī)生的話，點了點腦袋。

    「有點問題，無法集中注意力，表現(xiàn)為多動、粗心、暴躁�！�

    我媽聽完醫(yī)生的話表現(xiàn)得焦慮不安，但我爸卻不同。

    「男孩子粗心點多正常，長大就好了�！顾�不以為意地瞇起眼，躺在沙發(fā)上就著花生米喝酒。

    羊城晨報在后來的一年里，對我進行了追蹤報道，每一次采訪后，我爸都能拿到一筆不菲的酬金。

    這些錢，足夠他心安理得地徹底不去工作，轉(zhuǎn)而在家「輔導(dǎo)天才少女」。

    茶幾下，綠色的酒瓶子和煙屁股鋪了滿地。

    「我記得你媽說，陳笛小時候不也總嘀嘀咕咕地說話么。」

    我爸和牌搭子勾肩搭背地走，我媽勉強放下了心，夜里卻捏著我的肩膀，叮囑我。

    「傳寶可是你的親弟弟。

    「你一定得好好待他。

    「你是姐姐，又比傳寶大了十來歲，以后他就是你的責(zé)任�！�

    那時我并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直到傳寶三歲，我升入高三那年，我在校門口被教導(dǎo)主任攔下。

    她看我的表情無奈有些，失望有些，更多的是可惜和憐憫。

    「陳笛，你父母給你辦了轉(zhuǎn)學(xué)，很抱歉，你不能再進我們學(xué)校了�！�

    周圍熟稔同學(xué)的灼灼視線令我臉都熱了起來，少年自尊讓我連問都不敢問，扭頭就往家跑。

    家里，我爸剛起了一桌牌局。

    廉價香煙烏煙瘴氣。

    「為什么？」酸疼發(fā)脹的嗓子里只擠得出三個字。

    他不耐煩地撿起一張牌，語氣暴躁。

    「碰！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你弟要上附中的幼兒園，條件是你必須轉(zhuǎn)到附中去參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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