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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仿佛有什么軟綿綿的東西在她心里撞了一下,她對著那道清雋又執(zhí)拗的背影,無聲地說了句“好。”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她睜開眼時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與四殿下之間的感情,說沒有是假的,說有,卻也不確定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

    -

    晚秋一到,大地就開始荒涼。

    到了汝南,言清漓沒有見到陸眉,一問才知,他半月前被陸大人的故友給請走了。

    早不請晚不請,偏她快到了的時候請,言清漓十分肯定是寧天麟是故意將他弄走的,她甚至懷疑陸眉許是都不知她來,否則那廝肯定會想方設(shè)法與四殿下同去接她。

    也罷,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人早晚能見到。

    上午才送去廬陵太守府的拜帖,下午就有了回應(yīng),玉竹他們還沒到,寧天麟便挑了兩名汝南府的婢女同她去,宋益給她當(dāng)車夫,另外還派了兩隊人護(hù)送,但也只能送到城外十里。

    麟王是敵非友,除非他孤身不帶護(hù)衛(wèi),否則趙家不可能讓他入城,而她就不同了,她是以探親之名給言如遞的拜帖。

    一盞茶還沒用完,太守府的侍女就進(jìn)來低聲說“我們夫人到了�!�

    言清漓站起身,很快,屏風(fēng)外傳來腳步聲,幾道人影晃過,一名美婦人帶著仆婢們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我還當(dāng)夫君用假帖子誆騙我,原來真的是三妹妹你,怎么瘦了許多?”

    言如一襲寶藍(lán)色褶裙,外披墨青色大袖褙子,頭上簪了兩支步搖,靜時端莊大氣,動時又多了幾分嬌嬈,這身行頭低調(diào)不惹眼,只有行家才能看得出絕非凡品。

    再看她現(xiàn)今的模樣,氣色極佳,比從前豐腴了些,韻味更勝三姨娘吳氏,卻沒有吳氏身上那股小家子氣。

    言如快步走向言清漓,眼里含著關(guān)切:“年初聽說你的事時,我還求了你姐夫派人去尋你,想著讓你來我這里避一避,如今總算見著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會說話的人,連假話說得都動聽。

    年初時她還是朝廷緝拿的要犯,言國公為了與她撇清關(guān)系,都急火火地將她從家譜上除了名,她與言如早就沒了來往,擔(dān)心她?來她這里避一避?

    言清漓算是信了坊間的傳聞,看來趙攸確實待她這位二姐姐很好。

    旁的可以作假,下人的態(tài)度卻做不得假,她從進(jìn)入太守府時就有意無意地向下人們問起言如的事,每個人都是一副打心底敬畏的模樣。要知道底下的人最會看人下菜,倘若言如不得趙攸看重,下人們或多或少也會輕慢她。

    她與寧天麟的關(guān)系差不多天下皆知,這個時候來看自家姐姐?

    明眼人都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不開口,言如就不問,只與她敘話往昔,說些有的沒的。

    在說完她前不久才讓人去言婉修行的庵里送了香火錢后,言清漓順著這話切入了正題。

    “認(rèn)真說起來,我如今已算不得言家人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突然過來,我還以為二姐姐不會輕易見我,心中頗為忐忑,連拜帖都準(zhǔn)備了好幾份�!�

    言清漓先作苦笑狀,隨后又真情實感地看向言如:“沒想到是我多慮了,二姐姐仍待我同從前一樣。想那時我身負(fù)亂黨罪名,連父親都避我不及,早知二姐姐一直惦記著我,我便早些來看你了�!�

    先開口的人多少會顯得“有求于人”,言如明知她是寧天麟的人,心知肚明她的來意,卻決口不提這些,這是想將主動權(quán)攥在他們手里,等她忍不住開口后,好向她與四殿下提條件。

    可言清漓這話一說,便好似趙家正巴巴地等著她來呢。

    果然言如的眼神微微一閃,眨動一下后又恢復(fù)如常。

    “三妹妹說的什么話,在府中做姑娘時,我與你最是投緣,你我相互關(guān)照過,這等情誼哪里是一張族譜可以割斷的,何況我們身上都流著相同的血,無論到了什么時候,你、我,還有大姐姐,我們都是親姐妹,一家人,你出了事,我這個做姐姐能幫襯的,自然要幫上一把�!�

    “二姐姐說的正是清漓想說的,其實我這趟過來,也是念著我們姐妹之情,不忍看著你與姐夫行差踏錯,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想要幫襯你們一把�!�

    我是替麟王來做說客不假,但絕不是來求你們的,我來是要給你們指條明路。

    言如的眼角微微抽動一下。

    “三妹妹這話何意?”

    第四百一十四章

    討價還價2967字

    第四百一十四章

    討價還價

    言清漓輕嘆:“

    你我二人知根知底,二姐姐還要繼續(xù)裝傻嗎?”

    你知道我絕非善類,我也知道你幾斤幾兩,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言如的臉色由紅轉(zhuǎn)青,最后無奈一笑,也不兜彎子了:“三妹妹有話就直說吧�!�

    可算不用拐彎抹角地說話了,言清漓喝茶潤了潤喉口:“我聽聞麟王向趙公遞了橄欖枝,可趙公與姐夫卻多番拒絕?”

    言如眼波流轉(zhuǎn):“我屈居后宅,對公爹與夫君的事情不甚清楚,但這件事略有耳聞,好似是公爹不愿受降于亂臣賊子�!�

    言清漓點(diǎn)點(diǎn)頭:“臨難不屈,趙公與姐夫這等氣節(jié)令清漓欽佩,可清漓還是要說句不好聽的,此舉實乃愚蠢�!�

    言如眼神微冷,但她最擅長的就是掩飾,聞言也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沒想到忠君愛民,恪盡職守,到了三妹妹的口中竟成了愚蠢?”

    “忠君愛民自然不蠢,蠢的是忠奸不分,麟王殿下手中持有先皇的遺詔,是為匡扶正統(tǒng),而盛京那位才是弒君篡位的真小人,為了忠護(hù)小人而舍身,二姐姐你說,這是不是愚蠢?”

    言如波瀾不驚地笑了笑:“三妹妹依然這般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說,我還道你怎會突然來看我,原是過來當(dāng)說客的�!�

    隨后她也惆悵嘆氣:“可是自古及今,舉事之人大都打著正義之名,那遺詔是真是假,想必也只有寫就它的人才知道了�!�

    言清漓同意這話,點(diǎn)頭道:“話是這么說沒錯,但那份遺詔是我親自帶出宮的,絕無作假,不然二姐姐以為,我堂堂國公府的小姐,怎會忽然成了朝廷通緝的反賊?不過是有些人狗急跳墻,急于追回對他不利的東西罷了�!�

    在言如吃驚的目光下,言清漓緩緩將寧天弘謀反那日的事情說了。

    言畢,見言如低頭陷入沉思,她也不急于催問。

    “就算二妹妹所言為真,那當(dāng)今圣上也是祭過天地宗社而登基的,廬陵不過是一方小地,哪里會知道諸多內(nèi)情�!�

    若說不辨忠奸,那也是皇親國戚滿朝文武在先,名正言順登基的皇帝我們不忠,難道要忠半路殺出的麟王嗎?

    然而她話又鋒一轉(zhuǎn):不過三妹妹的好意,我還是會轉(zhuǎn)告于公爹和夫君的。不瞞你說,麟王此前派人來過三次,我聽你姐夫的意思,好像還許過侯爵之位?可是……”

    有些話,男人與男人間不好說,譬如討價還價,但女人與女人間就容易多了。

    言如向言清漓歉意一笑:“你也莫怪姐姐婦人之見,這古往今來過河拆橋之事也不少,麟王能蟄伏多年而不出,城府之深不可測之,何況他身邊不乏如盛家這種大族相助,豈是我小小趙家可比?再者,這棋局輸贏,須待局終時方曉,一子落錯,不但滿盤皆輸,還會落得個人人厭棄的下場�!�

    言清漓算明白了,趙家的擔(dān)憂無非就是兩點(diǎn)。

    一是擔(dān)心四殿下看重的只是廬陵這塊地,不會重用趙家人。二是鹿死誰手還不知曉,倘若趙家投誠,四殿下贏了好說,若輸了,他們不僅沒有前程可言,還會落得個反叛的罵名。

    言清漓沒見過趙家父子,但已經(jīng)猜到這二人中必定有一個優(yōu)柔寡斷,瞻前顧后的。

    知道“癥結(jié)”所在,也就知道怎么“治”了。

    言清漓略一思忖,道:“的確,世人往往更在乎眼前能得到什么,而非未來可能得到什么,清漓只能說麟王殿下并非言而無信之人,但我說得再多,恐怕也無法完全消除你們的顧慮。正如二姐姐所言,棋局就是賭局,端看敢不敢賭了。”

    “趙公與姐夫不敢賭是人之常情,但是清漓可得提醒二姐姐,廬陵并非麟王殿下的唯一之選,據(jù)我所知,他已從陰山關(guān)調(diào)兵,倘若我今日無功而返,我不確定他明日會否兵臨城下�!�

    趙家以為四殿下不會輕易動他們,她偏偏就要告訴他們,以此相挾是沒用的,寧朝之大,沃野之地又非廬陵一個,能取而代之的也不是沒有,廬陵不過是占了個好位置罷了。

    “三妹妹這是在威脅了?”

    再怎么說她代表的也是趙家,被人指著臉說沒種,任誰都不會有好臉色。

    見言如站起身,那樣子似是要逐客,言清漓又不慌不忙地解釋:“二姐姐誤會了,麟王殿下若真想這么做,清漓又何須走這一趟?”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不斷打鼓,告訴自己言如既然肯見她,那就說明趙家是可以松動的,否則言如大可找借口拒見她。

    “這場賭局,趙家已經(jīng)無法置身事外了,輸或贏不過兩個結(jié)果,依我之見,不妨將寶押在麟王殿下身上。二姐姐是個有野心的人,你隱忍了近二十年,千辛萬苦才得到今日的一切,難道就打算為了趙家的兩個男人付諸東流嗎?”

    涉及到言如的自身利益,她的神情有些松動,言清漓一鼓作氣:“要是二姐姐仍然猶豫,那清漓就再給你一顆定心丸吧——這場博弈,麟王殿下一定會是最后的贏家。”

    言如轉(zhuǎn)身看她,挑眉:“哦?三妹妹何以這般篤定?”

    “因為,兄長會相助麟王�!�

    言如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言清漓定定地看向她,一字一字道:“兄長會與麟王聯(lián)手�!�

    你們擔(dān)心只有麟王一個對抗不了朝廷,那么多一個言琛呢?

    言如的眼神飛速變換,從驚愕到猜疑。

    “你與兄長,究竟是何關(guān)系?”她嗅到了這話中深意。

    言清漓笑:“二姐姐在說什么呢?我與兄長自然是兄妹關(guān)系,但是……”她語氣變得略為曖昧:“又比兄妹更近一些。”

    這已經(jīng)算是承認(rèn)了,但為了令言如更相信,她又拿出了幾封早就準(zhǔn)備好的信,都是先前在嘉慶關(guān)言琛寫給她的,又略略提了嘉慶關(guān)的事。

    “兄長的字,想必二姐姐也認(rèn)得,你一看便知”

    幾封簡短的書信,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卻字字句句透出關(guān)切愛護(hù),言如已為人婦,當(dāng)然看得出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關(guān)愛,并非全是兄長對妹妹的叮囑。

    她倒是難以想象,那位總是遙坐云端的長兄,高潔如他,居然也會對女子說出這樣細(xì)膩的話,并且這女子可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的妹妹。

    “怪不得兄長只待你不同,原來你們竟真的是這種關(guān)系……”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言如將信還給她時,神情已恢復(fù)平靜,平靜中又仿佛有一絲調(diào)侃:“不過我可聽說麟王曾言與你有婚約,三妹妹果真是人見人愛啊�!�

    點(diǎn)到為止,對于她是如何處理與不同男人的關(guān)系,言如好奇卻不多問。與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就是省時省力,其實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與人解釋這些亂七八糟的扭曲關(guān)系。

    方才的劍拔弩張仿佛是假象,言清漓學(xué)著言如剛見到她時的模樣,親切地挽住她:“我早說了我是來幫二姐姐的,二姐姐這回可信了?你可要多勸勸姐夫,讓他早些看清形勢,莫真做了那愚而不自知的勇夫�!�

    她這三妹妹當(dāng)真是不在嘴上吃虧。

    聽她諷刺自個的夫君,言如微惱卻也沒得反駁,便又裝起了無知婦人:“廬陵的事一向是公爹說了算,你姐夫也不能完全做主,如何答復(fù),只能明日再知會你了,你我難得相見,先不提這些了,去我那里坐坐……”

    次日,言清漓終于見到了那位素未謀面的二姐夫趙攸,相貌中上,卻器宇不凡。她也不知言如做了多大的努力,總之趙家終于肯歸順,但前提是答應(yīng)他們?nèi)齻條件。

    其一,廬陵可以向麟王輸送糧草,但天下大定前,麟王不可駐軍廬陵,并需麟王代七皇子親自手書一封,許趙家世襲罔替的爵位。

    求個保證無可厚非,言清漓直接替寧天麟答應(yīng)了。

    其二,是言如提的,要將她娘吳氏完好無損地送到廬陵。

    總歸是要去救言家人的,且她來時就料到言如可能會提這個要求,遂同意。

    其三,趙攸稱自己事多繁忙,總是無暇陪伴妻子,希望妻妹能在廬陵多留一陣,等西川局勢穩(wěn)了,他們會親自送她回去。

    這是怕麟王使詐,假意稱與言琛聯(lián)手,將廬陵騙到手后卻又抹殺了他們趙家人,留她在這里做個護(hù)身符,等到言琛真的反了,他們也就踏實了。

    言清漓有些后悔昨日默認(rèn)了自己與四殿下和言琛的關(guān)系,她還是小看了言如這女人,她在這里,四殿下肯定不會對趙家人怎樣。

    也罷,只要言家人安全了,哥哥那里應(yīng)很快就有音訊,她就再與言如演一陣子姐妹情深吧。

    料四殿下那性子不可能同意第三條,言清漓索性就留下不走了,讓宋益回去復(fù)命。

    第四百一十五章

    重聚2903字

    第四百一十五章

    重聚

    落葉隨風(fēng)滿地,授衣節(jié)這日,三更起就有百姓坐在巷子口燒寒衣,四更時便陸續(xù)有車馬出城,到了五更時,當(dāng)了一夜值的官兵好不容易熬到了快下差,出城的隊伍卻已排起了長龍,不由得叫罵了幾聲“倒霉”。

    上墳的,去廟里祈福的……五更一刻,換班的人終于來了。

    城外十五里,一輛載滿紙衣的馬車消無聲息地拐進(jìn)叢林間,約小半個時辰后,馬車從林子的另一邊出現(xiàn),停在了早就侯在此地的一行人面前。

    宋益揮手,四名影衛(wèi)上前幫那車夫撬開了兩口大木箱子,層層紙衣之下,言國公頭一個被扶出來,隨后孟氏與吳氏相攜,言琿則揮開一名影衛(wèi)的手,沉著臉自己翻下去。

    幾位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主,四人同時擠在一口箱子里又顛簸了一路,此刻臉色都十分難看,后面那口箱子里,言國公的幾位姨娘也都暈頭轉(zhuǎn)向的,二姨娘劉氏更是直接跑去了一棵樹后嘔吐。

    車夫上前與宋益做交接。

    “人齊了�!敝笥謮旱吐曇舻溃骸拔覀儗④娺有句話帶給你們主子——鐵皮葫蘆,速摘。”

    宋益道了聲“多謝”。

    那邊言國公等人被轉(zhuǎn)移去另外兩輛馬車,可孟氏卻不肯:“老爺,快讓他們將婉兒接過來,不能丟下婉兒啊!”

    言國公正心痛于他那些古玩字畫——不是他不想帶,而是這些人不讓他帶。于是沒好氣兒地吩咐宋益:“可聽到了?還不快去接人!”

    心想著到了西川,務(wù)必要讓長子將這群下人狠狠懲戒一翻,再想個法子將那些珍寶取回來。

    “國公爺誤會了,我等并非聽命于言將軍�!�

    “不是琛兒?”言國公先是一愣,隨后驚慌后退好幾步,“那你們是誰?明明是琛兒的親筆書信……”言國公邊說邊重新掏出言琛的信。

    言琛并未在信中過多解釋,只有四個字——隨他們走。這么做的目的也是防信箋旁落,被人早早知道他要反。

    “是言將軍請托我們主子麟王殿下,將你們送往廬陵�!�

    “麟王?”

    “廬陵?”

    吳氏自覺搶了言國公的話,低頭噤聲,內(nèi)心慢慢燃起喜悅。

    言琿一聽是麟王,立刻戒備地看向周圍:“我大哥何時與麟王扯上了關(guān)系?”

    “個中緣由,國公爺與二公子到了廬陵便知。”

    盯守國公府的人不知何時能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被調(diào)了包,宋益催促他們盡快上車。

    先開始這些影衛(wèi)還敬著言國公等人,可云里霧里的言國公與言暉仍表現(xiàn)出抗拒,孟氏也因為女兒不在說什么都不肯上車,宋益怕節(jié)外生枝,只得讓人半押半送地將他們都塞進(jìn)了車?yán)铩?br />
    十日后,廬陵

    一直都知道廬陵富饒,卻不知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這里的百姓仍能像太平盛世時那般閑適度日。

    在太守府的十日,言清漓最多的感慨就是言如,倘若上一世她也有言如這等心計與眼光,也不至于被“情”字遮了眼,看中了……

    她搖搖頭,將腦海中的男人搖了出去,專心碾藥汁。

    這位二姐姐倒是記得她的喜好,每日都命人送來好些藥材供她鼓搗,廬陵物產(chǎn)豐富,藥材也應(yīng)有盡有,這些日子她一直與瓶瓶罐罐相伴,樂得清閑,仿佛回到了在言府做小姐時。

    “青……花嫣,去取些胡蔓草來。”

    一不留神,險些喚錯了名字,叫花嫣的小丫鬟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捧來幾株胡蔓草,看向言清漓的眼神中隱隱透著幾分畏懼。

    誰家的好小姐會成日擺弄這些劇毒之物啊。

    言清漓看在眼里,輕輕一笑,讓她下去做別的事,同時在心里盤算著日子,應(yīng)當(dāng)再有兩三日,就能見到玉竹與青果了。

    才出去的花嫣又折返回來:“小姐,郡丞夫人請您去堂屋,說是有客要見你�!�

    想曹操曹操就到?

    言清漓趕緊擦了手,衣裳都沒換就匆匆趕了過去。

    結(jié)果,卻不是她以為的人。

    陸眉一身玉色便服,束她送的那枚發(fā)冠,全身無一飾,卻是神采英拔,比之他做紈绔公子時更惹眼,惹得堂屋的婢子們都在偷偷瞧他。

    聽到動靜,陸眉轉(zhuǎn)過頭,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眼里瞬間盛滿了光,目光在她身上膠著了一瞬,才起身朝她頷首:“清漓姑娘�!�

    言清漓明白他這是礙于言如與趙攸還在場,雖然她與陸眉有過婚約,還上過同一張通緝令,其中關(guān)系惹人遐想,但只要他們不表現(xiàn)出來,誰又好說什么。

    她耐下心中激動,矮身回了個萬福,問:“可是麟王殿下有吩咐?”

    在不確定言琛會否向朝廷倒戈前,趙家人心里不踏實,寧天麟答應(yīng)暫不進(jìn)入廬陵,但派人給未過門的妻子傳個話總不能拒絕吧。

    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陸眉同趙攸說的也是這個“來意”。

    “正是,殿下不放心你,讓我過來瞧瞧你可安好�!�

    那邊趙攸當(dāng)即笑道:“麟王殿下當(dāng)真是多慮了,我若敢慢待清漓,夫人第一個不饒我�!�

    言如也掩唇笑:“清漓是我妹妹,我愛護(hù)她還來不及,陸公子大可讓麟王殿下放心,待三妹妹回去時,保管她多長幾兩肉�!�

    陸眉順勢道:“既如此,麟王殿下還有些話帶給清漓姑娘,陸某可否借一步說話?”

    言如扯了扯趙攸:“公爹不是還有事找你?你去吧,我?guī)ш懝优c三妹妹逛逛園子。”

    趙攸會意,之后言如將他們帶到前院的庭園,陪著逛了會兒就尋了說辭離開,但留他們孤男寡女在這里又不合適,便叫了兩個婢子跟著。

    下人們也得了主子的授意,離得很遠(yuǎn)避嫌,不聽他們說話。在行至轉(zhuǎn)彎處時,陸眉便將人拉到了一塊石壁后面。

    言清漓跌進(jìn)了他的懷里。

    “清兒。”陸眉用下巴輕蹭她的頭頂,“見到你沒事我便放心了�!�

    雖然這話說得有些自私,但事實就是,在得知嘉慶關(guān)的危難時,他祈求的就是她一個人的安好,不敢奢望太多,怕上天不答應(yīng)。

    他抱得很緊很緊,她能感覺到他的聲音發(fā)顫,胸膛也在發(fā)顫,胸腔里的跳動異常強(qiáng)勁,仿佛要撞進(jìn)她的心里。

    言清漓也環(huán)住了陸眉的腰,安慰他:“見到了,數(shù)數(shù)我可少了一根頭發(fā)?”

    陸眉還真就配合她的話,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嗯,挺好,全須全尾的�!�

    言清漓扭頭輕笑,她不是很想提嘉慶關(guān)的事,便問:“對了,你不是在——”

    “他支開我時我便覺得有異,后來聽說他離開了汝南,便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你了�!�

    “你從——”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是買通一兩個大頭兵將他的行蹤告訴我,有何難?”

    “那他——”

    “他尚不知我回來,我直接來了你這兒�!�

    話都沒說出口,他便知道她要問什么。

    四殿下對陸眉千防萬防,卻還是沒防住,待陸眉回到汝南,那人大抵會想將這廝大卸八塊,可是又動他不得,不僅如此,還得客客氣氣地問他,怎得回來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他好著人去接。

    言清漓想到寧天麟吃癟這個畫面,一下沒忍住,躲進(jìn)陸眉的懷里咯咯笑起來。

    結(jié)果才笑兩聲,就被拎出來堵了嘴。

    男人的吻急促且凌亂,與他方才鎮(zhèn)定自若甚至有些調(diào)侃的語氣天差地別,言清漓原本擔(dān)心被人瞧見想躲開,可他的舌頭闖進(jìn)來時,她又有些沉溺。

    好在陸眉是有分寸的,估摸著那兩個婢子快到這里了,最后在她唇瓣上輕輕咬了咬,就與她分開了。

    “陸公子,夫人請您留下用膳�!�

    兩個婢子變成了三個婢子,其中一個是后來傳話的。

    要留人也該是趙攸留,言如一個后宅婦人怎好留外男用飯,都是聰明人,這是在提醒他天色已晚,陸眉婉拒后準(zhǔn)備告辭。

    將要離開庭園時,言清漓趁人不備低聲問他:“真不用我送你出城?”

    陸眉揚(yáng)起唇角:“又不是自此不見,過幾日我還來看你�!�

    “你還能出得來?”

    “本公子是座上賓,非階下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言清漓抿唇偷笑:“你莫要這般囂張,他那人會秋后算賬的�!�

    這廝耍起無賴:“不怕,有娘子你為我撐腰�!�

    當(dāng)晚,陸眉才走不久,言如又遣人請她過去,原來是言家人已到城外,言如希望她隨她同去,畢竟言琛與麟王,麟王與廬陵這些事情,由她解釋最為合理。

    言清漓沒想到宋益這么快就將人帶回來了,后來一琢磨,猜他八成是日夜不停地趕路。

    果然,廬陵城外的風(fēng)順亭,當(dāng)她見到灰頭土臉的言國公一行人時,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第四百一十六章

    遇險2672字

    第四百一十六章

    遇險

    言家眾人這十日幾乎都是在馬車?yán)锒冗^的,吃不好睡不好,往昔意氣軒昂的國公爺被折騰得面色蠟黃,看起來十分憔悴。

    “娘!”

    盼了許久的言如在看到吳氏那一刻跑了過去,她身后的兩名婢女趕緊跟上。

    “如兒!”

    母女團(tuán)聚,吳氏眼里淚汪汪的,言如從婢子手中取過一件雅藍(lán)色披風(fēng)給吳氏披上,又命下人給言國公送了一件。

    宋益來向言清漓復(fù)命:“言姑娘,既然人安全送到了,言將軍那邊……”

    言清漓懂,只有她的話言琛才會信,她從懷里取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書信交給宋益,“速速送到西川去吧�!�

    那邊裹好披風(fēng)的言國公抬頭瞥見言清漓,猛地一愣,隨后像是見了鬼似的指著她:“你……你怎么也在這里!”

    他因為這個不孝女受了諸多牽連,言國公氣得牙根兒癢,說著就向前走:“你這孽女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居然還有臉回來?是嫌害得家里還不夠亂嗎!”

    宋益一個箭步擋在言清漓面前,言國公生生止住了腳步。

    言清漓對宋益說了聲“無事”。

    她對在場的言家人無恨也無情,都是看在言琛的面子上罷了,她淡淡道:“國公爺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何時有我這個女兒?我怎么不記得自己有您這位父親�!�

    這聲國公爺算是結(jié)束了她與言國公那點(diǎn)少得可憐的父女情分,也劃清了她與言家的界限。

    言如忙道:“父親有所不知,清漓妹妹此番是代麟王殿下來做客的,麟王殿下正坐鎮(zhèn)汝南,過些日子便會來接人,父親可莫讓阿如為難�!�

    這是在提醒言國公,你既已將人逐出了家門,就不要再擺父親的架子。也是提醒他,人家如今是麟王的人,她若有個三長兩短,麟王過來興師問罪,我可幫不了你。

    言如的話加上周圍那群黑衣侍衛(wèi)冷冷盯過來的目光,言國公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下意識地退到了言暉身邊。

    “照二妹這么說,大哥當(dāng)真與麟王勾結(jié)在一起,你們也投靠了麟王?”言琿冷不丁地開口,他先是看向言如,慢慢地又轉(zhuǎn)到言清漓身上,目光昏暗地閃了一閃。

    話雖直接,卻也是言國公想知道的,似是想起了自己還有長子撐腰,便又中氣十足起來:“不錯,之恒做事向來穩(wěn)妥,這么大的事他怎會不與我商量?如兒,你速速與為父說清楚,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言如看向言清漓,后者明顯沒有插手的意思,言如便道:“此事說來話長,這里風(fēng)大,我們回去的路上再說吧�!�

    “等等!”

    一直失魂落魄的孟氏忽然沖上來抓住言如,言如與吳氏都嚇了一跳。

    “如兒,救救你姐姐吧,你姐姐還在庵里!”說著又瘋魔似的抓住吳氏:“妹妹,看在你我一同服侍老爺多年的份上,你幫我說說話!幫幫我!”

    言清漓看向宋益,宋益迅速低聲說了言婉的事,她點(diǎn)點(diǎn)頭,看起了熱鬧。

    吳氏正在軟聲軟語地安慰孟氏,看似關(guān)心,卻從頭到尾沒勸說言如。

    言如也面露難色:“二娘,我也十分惦念大姐姐,可此刻皇上必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們離開了盛京,大姐姐那里十有八九是逃不過搜查的,此時去尋,說不定會被人順藤找到廬陵來,等過些時日吧,風(fēng)頭過了后,我定求夫君派人去接大姐姐。”

    這明顯是在推辭了,也難怪,孟氏母女欺壓吳氏母女多年,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言如會幫忙就怪了,更何況西川沒有動靜之前,依趙家父子謹(jǐn)慎的性子,的確會選擇保持低調(diào)的。

    孟氏求不動人,又立刻轉(zhuǎn)頭看向言清漓,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向她祈求:“清漓,你行行好,你讓他們將婉兒也接過來吧!二娘求你了!”

    言國公見她居然去求這個被他掃地出門的不孝女,老臉上掛不住,讓言琿趕緊去將孟氏拉走,可孟氏卻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硬是掙開了言琿,餓虎撲食一般朝言清漓撲過來,不過被宋益及時給拎開了。

    “清漓,二娘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二娘錯了,二娘給你道歉,可是婉兒她畢竟也是你的姐姐,你就救救她吧!”孟氏哭求。

    言清漓沒料到孟氏居然會向她下跪,微愣一瞬后,她又漠然地轉(zhuǎn)過頭去,“孟夫人,我早已不是言家人,此事你求不到我頭上。”

    言婉可從未將她當(dāng)成過妹妹,她攬這個麻煩做甚?說罷,她就要上車,可身后的孟氏居然咚咚咚磕起頭來。

    “清漓,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那你能否看在之恒的份上救救婉兒?之恒待你不薄,若之恒在,他一定不會撇開婉兒不管的……求你了……我求你了……”

    言清漓身形一頓,陷入沉思。

    那人重視親情,否則不會擔(dān)心困在盛京如同累贅的他們,那人亦重視手足,否則不會將弟妹送去軍營與庵堂磨煉思過。

    若是那人在場,確實不會拋下言婉不管。

    可這些并不是能令她動惻隱之心的主要原因。

    她慢慢轉(zhuǎn)過頭。

    孟氏的額頭已經(jīng)磕腫了個包,言琿在邊上拽她,她就死拽著宋益。

    縱有諸多惡行,可孟氏努力保護(hù)女兒的模樣,令她想起了自己的娘親。

    片刻后,言清漓微不可見地嘆了嘆:“宋益,派人去找找吧,盡力就好。”

    -

    官場之人誰不知道言國公就是個草包,不過身為趙攸的岳丈、鎮(zhèn)西大將軍的父親,但是這兩重身份,就足夠令趙家父子禮敬于他,在趙家父子的盛情之下,言國公很快就沒了不安與拘束,一場接風(fēng)宴下來,他便開始自在使喚起了府中下人,一日之后,就大有成了半個廬陵城主人的模樣。

    “你爹這等作風(fēng),也不知姑爺會不會因此輕看了你。”吳氏有些憂心。

    言如完全不在意,“娘就放心吧,夫君早知父親的為人,那些阿諛奉承的話還是我叫他說的�!�

    見女兒將趙攸拿捏的死死的,吳氏也算徹底放了心,不多時,一個婢子進(jìn)來稟報:“夫人,二舅公子方才從馬廄里牽走一匹馬,說要出去找樂子,管事不敢攔,叫我向您知會一聲�!�

    言如與吳氏相看一眼。

    這才一日就閑不住了。

    “二哥還是那副德性?”

    吳氏點(diǎn)頭:“皇上下令禁足之前,有個青樓女子來府上找過,說是有了身子,最后叫孟氏給私下打發(fā)了,老爺至今都不知道。”

    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言如勾了勾嘴角:“還是二哥最像父親�!�

    吳氏掩唇笑:“你啊,這話同娘說說就罷了�!�

    母女二人還有許多話要說,言如懶得理會那敗家子,便吩咐婢子:“去告訴管事,二舅公子要銀子要馬,給他便是,只要他不將亂七八糟的人帶回府中,就隨他去吧�!�

    兩刻鐘前

    言清漓正在給言琛寫今日的信,許是明日就能見到玉竹與青果了,她心情甚好,便多寫了幾句話挑逗他。

    ——明月似君心,墜入綿綿里,綿綿情怯怯,愿與君同許。

    她忍不住想象那人看到這首情詩的模樣,必是心里如同有只爪子在撓,卻又因著有下屬在場,只能控制著表情將信收好。

    “花嫣。”

    言清漓向外叫人,無人回應(yīng),平時她總是遣走婢子獨(dú)處,以為那兩個丫鬟去哪里做事了,便也沒在意,自去取了火漆。

    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油燈里的火苗微微在晃,她不做多想迅速蹲下身,背后一只男人的手抓了個空。

    言琿沒料到她反應(yīng)還挺快,急忙勾腿去絆,言清漓被絆了個踉蹌,等穩(wěn)住身子時言琿已經(jīng)撲過來,抓住了她已經(jīng)摸到香囊的右手向后一擰。

    言清漓忍著疼,趕緊用左手袖口里藏著的銀針刺向言琿,可惜對不準(zhǔn)穴位,只是將言琿給刺痛,言琿抬手狠狠一揮。

    男女力量相差懸殊,更何況言琿早有防備,言清漓整個人被他打翻在地,在頭痛目眩中失去了意識。

    第四百一十七章

    闖殿2356字

    第四百一十七章

    闖殿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過去孟氏處處刁難吳氏母女,如今卻得在人家屋檐下躲雨,雖然吳氏并未得意欺人,但孟氏仍以顛簸不適為由,一整日都沒有出過房門。

    誰叫人家生了個能耐的女兒呢?

    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孟氏忍不住嘆氣。

    事到如今,她也不指望言婉替她爭氣了,能平平安安就好。想及此,還多虧了言清漓派人去尋,孟氏起身從首飾盒子里挑了只鎦金玉鐲,打算去向言清漓道謝。

    太守府之大不亞于國公府,孟氏連問了幾個下人才尋到言清漓的住處。這院子里靜悄悄的,連個丫鬟也不見,孟氏踟躕了片刻還是邁步進(jìn)了,誰知剛到正屋前,就和才出來的人打了照面。

    “……琿兒?”

    見來人是孟氏,言琿暗暗將匕首插回腰后。

    孟氏十分驚訝在這里見到他,又見他還抱了一名女子出來,當(dāng)即臉色大變,以為他尋樂子居然尋到了言清漓的婢女身上,可細(xì)看一眼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婢女,孟氏倒抽一口涼氣:“你……你對她做了什么�。俊�

    “母親放心,兒子沒有對她做什么�!�

    沒做什么人怎會暈?

    孟氏心急如火,但見言清漓的衣裳尚且完好,又略松一口氣,罵道:“你啊你……當(dāng)真是死性不改,你胡來也要分分時候!這里可不是盛京,娘沒法護(hù)你,她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沒有靠山的私生女了,她如今是麟王的人,就連那趙家父子都要瞧她幾分臉色,又豈是你能動得了的人?”

    孟氏萬分慶幸自己來得巧,連忙上前推搡起言琿,“趁現(xiàn)下無人,你還不快快將人送回去!”

    言琿不耐:“送什么送!送掉我的前程嗎!”

    孟氏一愣:“你……你說什么?”

    言琿無暇解釋,雖說此處僻靜基本不會有人來打擾,但他時間緊迫耽擱不得,他繞開孟氏向外走:“母親若真為我好就什么都別問,速速回房,就當(dāng)今夜沒見過我,等兒子飛黃騰達(dá)了,定將你接回盛京享清福�!�

    孟氏愣在原地,知子莫若母,她很快就明白——言琿這是要把言清漓帶回盛京換仕途!

    “你給我回來!”

    孟氏追上去攔住他:“琿兒,娘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這些變化,你且先忍一忍,你大哥不是讓人帶了話,等風(fēng)聲小了就將咱們接到西川?無論如何,你大哥不會害咱們,盛京你萬萬不能回,皇上已經(jīng)不再信任咱們言家,你就算——”

    “皇上為何不信任言家?還不是因為他言�。 �

    不提言琛還好,提到他言琿就恨得神情扭曲:“他言琛想反,我不想反!父親聽他的,我可不聽!他言琛干的好事,休想連累到我!”

    “母親真以為他會為了我們好?太祖父千辛萬苦才為言家掙來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他若當(dāng)真為我們考慮,就該在與麟王勾結(jié)之前先斷了與言家的關(guān)系,免得牽連父親與我一同淪為了罪賊!”

    言琿將戴著手套那只手舉給孟氏看,“從小到大,府中只有他言琛說話的份!我呢?我喚他一聲大哥,可他自視甚高,從不將我看作弟弟,對我說罰便罰!憑何?就憑他是嫡我是庶?他明明身居高位,不肯為我謀個一官半職也就罷了,還反將我扔去守城門,好啊,他做大將軍,我做城門卒,我可是國公府的二公子��!母親,你可知那段日子,旁人都是如何在背后嘲笑我的?”

    孟氏一時啞然。

    言琿冷笑,目光從言清漓臉上掃過,“如今,我終于有了出人頭地的機(jī)會,誰都休想阻攔我!”

    見言琿這是鐵了心,孟氏險些暈過去。

    她這個兒子有幾斤幾兩沒人比她更清楚,沒有言琛,皇帝根本不會多看他們一眼,再說趙家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必會立即通知麟王,若是被麟王的人給追上,神仙老爺都救不了他。

    “不行,娘絕不會讓你走!”

    孟氏拼命阻攔,拉扯中碰翻了兩只花盆,言琿唯恐被路過的下人聽到動靜,情急之下狠狠推了孟氏一把,孟氏踩泥滑倒,“咚”的一聲,撞到了頭。

    “娘!”

    言暉趕緊扶起撞暈的孟氏,好在有泥土墊著,只是輕微磕傷,言琿將其扶進(jìn)房中簡單處理,隨后帶著言清漓匆匆逃離。

    太守府的馬車出入城暢通無阻,很快便消失在了廬陵城外。

    ……

    盛京向來比北地冷得要晚些,可如今也已嗅到了冬日的氣息,朔風(fēng)凜凜,寒風(fēng)刺骨地讓人直打顫。

    “裴大人,您稍安勿躁,非是奴才不給您通傳,而是陛下正在與蘇國舅商議要事,吩咐了不見任何人�!�

    勤政殿前的太監(jiān)討好地看向面前披著黑裘的男子,見他執(zhí)意要等,便道:“門廊里冷,要不奴才命人帶您去偏殿?”

    “不必了,就在這里等�!�

    裴澈再次壓下想要硬闖勤政殿的沖動,留在門前繼續(xù)等待,太監(jiān)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

    勤政殿內(nèi),炭爐一刻不熄,暖如春日,可寧天弘的目光卻如冬日般冰冷。

    “依舅父所言,那日放走言安的,不是楊肅就是裴侯?”

    蘇韶?fù)u頭:“只能說極有可能是其一,據(jù)我所悉,那日言安應(yīng)在五更時出城,正值楊肅的人與裴侯的人交換之際�!�

    寧天弘陷入沉思。

    他與寧天麟交戰(zhàn)節(jié)節(jié)敗退,固然有機(jī)括弩不足的緣故,但也未必不是有人將行軍路線泄露了出去,而能獲悉這些消息的,絕非普通細(xì)作,必然是位高權(quán)重之人……

    大概是蘇韶也想到了此處,眉頭緊鎖道:“可裴侯一向瞻前顧后,做事縮手縮腳,當(dāng)年盛貴妃一案他也多少有些干系,他豈會有膽量投靠麟王?”

    寧天弘沉默片刻,冷笑:“裴家可不全都是無膽之輩,舅父可還記得章西圍場那次?”

    那次被懷疑之人也不少,可裴伯晟與楊肅卻是不在其中的。

    蘇韶胡須撫至一半,“陛下莫非是懷疑……”

    不言而喻,寧天弘瞇起眸子,“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朕不去懷疑他。”

    當(dāng)下正是急用人之際,裴澈更是不可或缺的將才,在沒有確鑿證據(jù)之前,不可貿(mào)然指摘,蘇韶便又道:“既然已得言氏女,麟王那邊一時片刻的還能拖上一拖,陛下不妨?xí)簩⑦@份懷疑放在心里,留心觀察,倘若他真有二心,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寧天弘略一思忖,覺得蘇韶此言有理。

    烏倫格桑一死,交易也戛然中止,他賠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丟了嘉慶關(guān)不說,圖紙也沒拿到,蘇凝霜更是不見蹤影。

    眼下重中之重并非是揪細(xì)作,寧天麟已經(jīng)快攻到了盛京,需得先逼他退了兵。

    寧天弘涌起一股惱火,不長眼的太監(jiān)此時又硬著頭皮進(jìn)來稟報,寧天弘正要發(fā)火,那太監(jiān)趕緊跪地。

    “陛下息怒!是裴大人,裴大人有要事覲見,已在外侯了一個時辰,許是當(dāng)真有急事,奴才瞧著,若再不來通報,是要攔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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