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這樣的年頭，嬰兒早夭幾率很大，不小心沒照顧好死掉的，得病死掉的，或者父母不想要掐死了的，有很多。誰也不會去管這個事情。就連衙門也不管，除非是故意謀殺他人孩子。
而且早夭嬰兒不能入祖墳，所以亂葬崗，時不時就會有這種嬰兒尸體，可誰也不會去好奇孩子是怎么死的。
這樣的風(fēng)氣，這樣的觀念，付拾一自認(rèn)為無力改變——現(xiàn)代有產(chǎn)檢，可以在前期就避免這種悲劇，就算真的沒查出來，但多數(shù)也是能治好的。有先進(jìn)的醫(yī)療手段，加上正確的科普認(rèn)知，一些殘疾或者畸形，已經(jīng)不算什么。所以，大家才可以不去那么在意，才會去考慮嬰兒的人權(quán)。
可是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她既不能給人做產(chǎn)檢，也不能在畸形胎兒降生之后，還給他們一個健全的人生。
絕大多數(shù)的殘疾和畸形，都只是徒增痛苦。
付拾一想起了那一次的六指殺人犯。
僅僅是因為多一根手指頭，他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就足以讓他心理陰暗，憎恨世界。
如果是更可怕的畸形呢？
付拾一呼出一口氣，覺得心口有點(diǎn)堵得慌。
屋里一片靜默，顯然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
那孩子還在繼續(xù)喝奶，除辛有點(diǎn)兒懵：“他比旺旺能吃太多了，會不會撐死了？”
付拾一提議：“第一次喝奶，還是少喂點(diǎn)。我覺得也差不多了？”
還是王寧有經(jīng)驗，篤定道：“應(yīng)該是餓心慌了。所以才沒命的吃。先不給了，還是要悠著來。雖說不至于撐死，但對腸胃不好�！�
結(jié)果剛不給他吃，他就嚎啕大哭起來，明明嗓子啞了，而且聲音跟小貓似的，可愣是哭出了地動山搖的架勢，搞得眾人哭笑不得。
王寧有點(diǎn)兒無奈：“還真是貪吃�！�
“貪吃也不給了�！备妒耙慌鲁晾壑�，將孩子接過來，豎起來拍奶嗝：為了養(yǎng)好旺旺，她特地問了好幾個人怎么帶孩子。還有燕娘和鄭老井媳婦，也都傳授不少經(jīng)驗。
王寧有點(diǎn)驚奇：“你帶孩子倒熟練�！�
心頭卻盤算：將來自家孫子肯定能被照顧好。畢竟看這架勢，就知道肯定孫子在他娘手上不會栽跟頭——當(dāng)年自己帶老大，那可是鬧出了不少疏忽，好幾次老大差點(diǎn)就沒了。
于是王寧一下子就滿意了。
###第1120章
兩個選擇###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120章兩個選擇付拾一一側(cè)頭，就發(fā)現(xiàn)王寧看著自己的目光，有點(diǎn)兒古里古怪。
于是付拾一悄悄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且有點(diǎn)惴惴不安：這種滿意中透著慈愛的目光……
王寧也沒留多久，飯菜就好了，于是她就先帶著飯菜回去陪杜太夫人。
只是回去后，立刻就讓人送了兩匹布，一個小長命鎖來——都是給除辛孩子的。
至于這個小可憐，王寧給了一匹細(xì)棉布，讓針線婆子送來，說是替孩子做兩件衣裳。
孩子皮膚嬌嫩，穿細(xì)棉布是最好的。尤其是舊的棉布。
除辛收下東西，就悄悄跟付拾一咬耳朵：“這么一看，王夫人還是十分在意你的。這是給你做臉面哪�！�
付拾一當(dāng)然知道這個，于是翹起下巴得意一把：“這是自然，也不看我是誰？！世界上會有人不喜歡我嗎！沒有！知道嗎！沒有！”
這幅得意洋洋的樣子，惹得除辛忍不住扭頭輕笑，笑了兩聲直喊疼——她還沒恢復(fù)好呢，身上一動就疼。
笑過了，除辛又油然生出羨慕來：如果不是一時糊涂……
這個念頭很快她就壓下去，轉(zhuǎn)而說起棄嬰：“就算找到父母，他們肯定也不會帶回去。養(yǎng)孤院那頭也未必會收，這個孩子，你和李縣令商量過沒？”
付拾一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現(xiàn)在除辛提起，她還是忍不住站起身來，略有點(diǎn)兒焦慮的來回走了幾趟，宣泄情緒。
除辛捂著額頭：“你晃得我眼暈。”
付拾一于是坐下來，無奈的撐著臉嘆息：“我真不知該怎么辦。凜兒那么大的我還能幫一把，可這么小的孩子……我覺得怕是不適合我。又不是給口飯吃就能活�！�
看著付拾一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除辛微微張口，臉上出現(xiàn)一絲絲的荒誕：“你竟然還真想過自己養(yǎng)著！？”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無奈攤手手：“那我還有什么辦法？”
除辛又一次捂住了額頭，良久才緩過勁兒來，覺得自己也不著急說棄嬰的事情，決定先說付拾一：“你不覺得你這樣，有些不妥？”
“知道�！备妒耙焕侠蠈�(shí)實(shí)的承認(rèn)自己的不足之處：“我看見別人無路可走，我就想幫他們一把。其實(shí)這樣不好。雖然我盡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了，但是也是不好的。第一我能力有限，肯定無法兼顧這么多。第二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凜兒，雖然我一開始想得很好。我只當(dāng)收個童工，他也有個容身之地，公平得很，可是顯然我想錯了。他對我的態(tài)度，總是很卑微�！�
付拾一幽幽的嘆息：“我這樣，也對家里人不算負(fù)責(zé)。畢竟拾味館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家——總是莫名其妙添人，他們估計也挺不適應(yīng)�！�
除辛直接就被付拾一這誠懇認(rèn)錯態(tài)度給氣笑了。
她伸手拉住付拾一的耳朵：“原來你心里比誰都明白啊——”
付拾一還是老實(shí)點(diǎn)頭：“嗯啊。理智告訴我不能這么做。但是我總?cè)滩蛔⌒能洶 吘刮沂且粋�有血有肉的人啊�！�
除辛噎得不知說什么好，悻悻松開手，恨鐵不成鋼：“你連理由都給你自己找好了！”
所以還有什么可說的！
道理她都明白！她就是做不到而已！
伸手揉了揉疼得慌的太陽穴，除辛認(rèn)真的說：“你得明白，你不是神仙，不能每一個人都去幫�！�
“像我們這樣的還好，你至少不用操心太多，給個住處，指一條生路，總有脫手那一日。對你影響也不大。大不了就是被占點(diǎn)便宜�！背琳f一半的時候見付拾一有點(diǎn)兒心不在焉，于是又穩(wěn)準(zhǔn)狠的一把揪住她的耳朵，讓她認(rèn)真聽。
“可這么小的孩子，你要真領(lǐng)回來，還得雇個奶娘，還要人專門伺候他。你自己身邊都沒個靠譜的丫鬟！關(guān)鍵是，你還沒成親，身邊就拖個孩子，還是這樣一個孩子，旁人怎么想？而且這還不是一時半會能脫手的！”
除辛越說越是嚴(yán)肅：“你得知道，有些人能幫，有些人不能幫。”
付拾一悄悄伸手搶救自己耳朵，替自己辯解：“所以后來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了。畢竟我肯定照顧不好他。一個孩子要長大，還是需要父母的關(guān)愛和教導(dǎo)，我肯定做不到。而且這個事兒李縣令也沒同意——”
“不準(zhǔn)問李縣令！”除辛氣得拔高聲音，“這個念頭給我壓回去！”
付拾一乖乖的：“哦。”
然后提醒除辛：“耳朵疼�！�
除辛恨恨收手，看著付拾一一臉純良，總覺得對方?jīng)]聽進(jìn)去。
她有點(diǎn)抓狂：“你記住了嗎？！”
付拾一老實(shí)點(diǎn)頭：“記住了�！钡灰欢ㄈ痰米 �
除辛盯著付拾一看了許久，最后放棄了：“算了，指望你聽進(jìn)去，我還不如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于是除辛開始苦苦思索。
付拾一這個時候，再一次發(fā)揮了實(shí)誠的美德：“怕是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這個孩子……不好辦。能接受他的人，世界上應(yīng)該沒有幾個�！�
除辛嘆了一口氣，也發(fā)愁：“是啊，但凡要是個正常孩子——”
“沒有假如�！备妒耙挥挠膰@息，語氣哀怨：“世界上沒有假如�！�
于是除辛也沉默了。
良久，除辛才試探著說了句：“我可以配點(diǎn)藥——”她有把握，孩子吃了，悄無聲息的就死在了睡夢里。
付拾一搖頭：“如果要走這一步，我就能辦到。只需要輕輕擰斷他的脖子，他很快就死掉了。也不會感受到什么痛苦。”
可是看著他拼命求生的樣子，這個念頭就顯得格外罪惡。
人生來的本能，就是想要活著。她們不是神，哪有資格去決定別人的生死呢？
而且這樣堅強(qiáng)的生命，唯有絢爛的未來，才配得上。
除辛白了付拾一一眼：“哪能一樣？不過，他想活著。就先讓他好好活著。這樣的孩子不一定能長大，指不定什么時候自己就走了。再等等看。”
付拾一咳嗽一聲，實(shí)話實(shí)說：“恐怕他這個是不影響生命的。他的情況很好。其實(shí)這點(diǎn)畸形，就像是他身體多了一個器官，雖然對心臟負(fù)荷大一點(diǎn)，但是隨著年紀(jì)增長，那部分如果不長大的話，影響只會越來越小——”
除辛愣了：“這么說，他應(yīng)該是能長大的？”
這可棘手了。
付拾一頷首：“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讓他活，要么讓他死�！�
###第1121章
找到人了###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121章找到人了死了容易，活著才難。
不管是付拾一，還是除辛，都深諳這個道理。
除辛不知該說什么好，最后苦笑一聲：“讓李縣令決定吧�！�
付拾一沒言語，目光輕輕落在已經(jīng)睡熟了的棄嬰身上。
旺旺這會兒也睡著，就在靠墻的那邊。
兩個小嬰兒都是剛出生不久，命運(yùn)卻截然不同。
“不管怎么樣，你先照顧好他�！备妒耙蛔詈罅粝逻@么一句，匆匆忙忙又回了縣衙。
她想知道，找到那對狠心的父母沒有。
李長博也在等消息，見了付拾一進(jìn)來，就問了兩句孩子的情況。
付拾一將大概情況說了，最后忍不住感嘆一聲：“真的是拼了命的吃奶。求生欲強(qiáng)極了。”
“能養(yǎng)活嗎？”李長博斟酌片刻后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付拾一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該能。只要不出別的意外，就不會有問題�！�
李長博頓了頓，道：“我叫人去請白大夫過來一趟。”
這一下，付拾一就瞪圓了眼睛：“你不會是想——”
“嗯。”李長博沒有絲毫猶豫和遲疑，直接就承認(rèn)了這個事情：“孩子這樣下去，活著也是受罪。倒不如冒險試一試�！�
付拾一心頭砰砰砰跳起來，既有些期待和躍躍欲試，又有些緊張。
甚至于她手心都微微出汗，然后被她隨意的擦在了裙子上，她只是灼灼的看著李長博：“可是這要冒險�！�
李長博微微笑了一下，神色清明：“誰活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道理是這么一個道理，可是付拾一還是遲疑：“我沒把握�！�
這個事情，她考慮過，但是一來孩子太小，不好操作，二來萬一有大血管，其實(shí)一旦切開，可能很快孩子就死掉了。
李長博對于付拾一的思量，依舊是十分淡然：“本就是撿回來一條命。冒險一次，從今往后，就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若是熬不過去，那就是命。
付拾一咽了一口口水：“我再琢磨琢磨�！�
“你和白大夫商議一二�！崩铋L博微笑一下，輕聲道：“如果他熬過去了，就能找個好人家。除辛不是打算留下旺旺？那之前她聯(lián)系好的人家就可以收養(yǎng)這個孩子�！�
不得不說，這個事情的誘惑力，簡直是大極了。
付拾一一下子就心動了。
如果這樣，真的就是皆大歡喜。
于是付拾一就開始眼巴巴的等著白澤謄過來。
白澤謄過來時候，幾乎是一頭的汗——長安城不能縱馬，所以他干脆自己小跑過來的。
一看見付拾一，他顧不上寒暄，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劈頭就問：“孩子什么情況？我看看�！�
孩子在拾味館，付拾一自然沒法給他看。故而當(dāng)下只能將孩子情況講一講。
白澤謄越聽越是皺眉，聽完了，也是不由得道：“照著這么說，活命的機(jī)會不大。全看天意�！�
付拾一老實(shí)點(diǎn)頭，并且說一句最實(shí)話的事情：“干我這一行的，就知道，每一個人能活著，其實(shí)都是天意。畢竟意外致死的情況，實(shí)在不在少數(shù)�！�
這話讓白澤謄靜默了片刻，最后無奈一笑，說出來話卻十分肯定：“付小娘子若用得上我，只管吩咐�！�
“孩子就算要做手術(shù)，我想的也是再等幾個月。今天他凍了那么久，說不定后面會生病。而且這幾個月，也可以觀察一下畸形肢體的生長情況�！�
付拾一雙手交疊，有點(diǎn)兒鄭重：“能切除的話，最好。如果不能切，有大血管，畸形肢體生長很快，那可能就不能動手了。”
白澤謄皺眉，卻也無可奈何。
李長博咳嗽一聲：“如何處理，你們商議就是�！�
付拾一頷首，白澤謄倒是略有些期待：“若是能成功，以后說不定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話是這么說，付拾一還是由衷希望：“還是盡量讓世上少一些這樣的孩子。”
正說著話，王二祥匆匆跑來，輕聲道：“有點(diǎn)線索了�！�
付拾一聞言就揚(yáng)眉：有點(diǎn)線索？是個什么意思？
李長博先問了出聲。
白澤謄也就順勢站起身來：“你們先查案，我去一趟拾味館看看孩子。給他診脈瞧瞧�！�
付拾一點(diǎn)頭：“正好你和除辛也可以先商量一下。畢竟我只是刀上功夫好一點(diǎn)，真要說看病救命，還是得你們來�！�
白澤謄被如此恭維一句，嘴角就忍不住翹起來一下，然后才離去。
王二祥這才說起案情：“我將咱們長安縣的產(chǎn)婆都找了一遍，然后讓她們告訴我，有哪幾個孕婦最近幾天生產(chǎn)。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了一點(diǎn)端倪�！�
李長博微微揚(yáng)眉，手上的茶杯都頓住了，看上去是有些好奇：“找到產(chǎn)婦了？”
“嗯，找到了好幾個產(chǎn)婦，其中幾個還沒生，有六個已經(jīng)生了，但是有三家看上去有點(diǎn)問題，無法確定是哪一家丟的孩子�！�
王二祥眨了眨眼，故意賣關(guān)子：“李縣令您猜猜，都是什么緣故？”
李長博微愣一下，而后露出沉思模樣。
付拾一瞧著王二祥那副歡樂樣子，就想抽他：什么時候都拋不下一顆賣關(guān)子的心！
不過付拾一還沒來得及實(shí)施，李長博就已經(jīng)十分配合的說了句：“猜不出。究竟是什么緣故？”
王二祥歡喜得像是吃了糖：“其中一個生了女兒，說是送人了。另外兩個說生了死胎。反正孩子都不在跟前。”
“關(guān)鍵是，都說不清楚，孩子到底送哪里去了。”
付拾一明白了。
李長博也恍然，不過隨后他似笑非笑看一眼王二祥：“二祥，回頭找不良帥領(lǐng)罰。”
王二祥傻眼：“�。俊�
付拾一見王二祥還不明白，就輕哼一聲：“二祥，你記住你是個不良人，不是街說書的。”
光顧著講八卦賣關(guān)子，嘴上是舒坦了，關(guān)子也賣夠了，不想想頂頭上司的心情？
王二祥明白了緣故，心服口服的同時，還是委屈又哀怨的看一眼李長博：您要罰，干嘛剛才還那么配合！
李長博一臉淡然，淡淡道：“走吧，去他們家中看看�！�
付拾一也著急這個事兒，就跟著點(diǎn)頭：“走，早點(diǎn)弄清楚也好�！�
###第1122章
人的共鳴###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122章人的共鳴也許是這個事情格外讓人揪心，所以跟著一起去的不良人，明顯比之前的案子多——
付拾一看著聲勢浩大的團(tuán)隊，悄悄咋舌：估計他們都要被嚇尿。
畢竟這么多不良人，都兇神惡煞往那兒一杵，威懾力那是夠夠的。
付拾一他們是按距離去的。
先去的是最近這一家。
李長博覺得，丟棄嬰兒或許也不會走太遠(yuǎn)——畢竟也怕孩子半路哭起來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這家家境還算不錯，說是生了個死胎。
本來這家婆婆還不讓進(jìn)去和產(chǎn)婦說話，不過付拾一提完之后，所有不良人一眼掃過來，登時她就嘴唇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就改了口。
付拾一雖然覺得有點(diǎn)兒威嚇和強(qiáng)迫的意思，不過為了案子，她也就不去多想了——必要時期，采取必要手段嘛。
這對年輕夫妻感情很好，進(jìn)去時候，付拾一看見丈夫的手里還端著一碗雞湯，產(chǎn)婦嘴唇紅潤潤的，看樣子是在吃東西。
估摸著，是丈夫正在給妻子喂。
不過因為孩子的緣故，兩人神色都有些萎靡。
付拾一和李長博進(jìn)去，丈夫下意識站起身來，然后擋住了產(chǎn)婦。
丈夫面帶防備，略有些不滿：“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怎么又來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李長博淡淡的看他一眼：“人命關(guān)天，你說有沒有什么好說的？”
厲海也冷冷出聲：“孩子呢？”
丈夫的聲音軟下去，卻還是很不耐煩：“我都說了，孩子我不記得扔在哪里了。就是亂葬崗，也許是被野狗拖走了。”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付拾一卻立刻問了句：“這是你們夫妻兩人第一個孩子嗎？”
丈夫一愣，面上神色明顯有了一個遲滯：“什么？”
于是付拾一耐心的將問題重復(fù)一遍。
好半晌，才聽見丈夫說了句：“不是，這是我們第二個孩子�！�
付拾一微微揚(yáng)眉，“哦”了一聲之后，就岔開了話題：“你們生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什么時候生的？”
丈夫回答得很快：“生了個女娃，昨天傍晚生的�！�
“哦，那對不上。”付拾一慢吞吞應(yīng)一聲，就往外走，然后走了兩步，忽然一轉(zhuǎn)頭問：“對了，那你們第一個孩子扔在哪了？”
李長博在聽見這個問題時候，就微微揚(yáng)眉，嘴角更是露出了一絲絲淺笑。
厲海臉上也浮出一絲了然，本來緊繃著的嘴唇，也緩和下來。
而那個丈夫幾乎沒怎么思索，就準(zhǔn)確說出了一個地方：“亂葬崗的大柳樹底下——”
付拾一“哦”一聲，面上沒有半點(diǎn)的疑惑或別的情緒，反倒是理所當(dāng)然問一句：“也是女孩？”
“是——”的，只是的字還沒說出口，那丈夫就猛然合上了嘴，臉上只剩下了愕然。
他死死的盯著付拾一，付拾一面色一片正常。
李長博淡淡開口催促：“怎么不說話了？”
丈夫雖然開口繼續(xù)說話了，卻并不是回答付拾一的問題，而是反問付拾一：“你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微笑：“就是隨便猜一下�！�
李長博看向付拾一，他雖然猜到付拾一是在故意試探，但是畢竟不知付拾一下一步計劃，雖然盡量配合，但是主要也看付拾一的態(tài)度和動向。
付拾一笑瞇瞇：“好了，我們先走了。你們節(jié)哀順變�！�
說完了，就直接往外走。
李長博自然是沒有絲毫遲疑，跟著付拾一就往外走。
還沒出屋子，付拾一就聽見了里頭低低的哭聲。
不過付拾一腳下沒停，直接走出了他們家大門。
幾乎是立刻，他們家大門就被關(guān)上了，仔細(xì)聽，還能聽見門里的抱怨聲。
走出去幾步，李長博才輕聲問了句：“你打算如何？”
付拾一看了一眼鄰居的大門。
王二祥立刻就會意，上前去“咚咚咚”敲響了鄰居的門。
等到對方一開門，王二祥立刻就露出了十分親和的笑：“跟您打聽個事兒�！�
付拾一笑瞇瞇伸出手指，指了指厲海。
厲海面無表情的投注過去一個目光，帶著殺氣那種。
所有人都明顯看見，那鄰居一下子將背脊給繃直了，臉上的疑惑和不耐煩也沒了，轉(zhuǎn)而就是一臉堆笑：“各位爺有什么吩咐？”
付拾一這才接過話頭，開口問道：“我想問，你知道昨兒他們家生了孩子的事情嗎？”
鄰居一愣，隨后就點(diǎn)頭：“知曉，昨天他們家兒媳傍晚時候發(fā)動的。我家婆娘還去問了句要不要幫忙。”
“不過她婆婆以前就給別人接生過，自己也生了兩個孩子，加上那兒媳婦也不是頭一回了，他們說不用幫忙，我們也就沒去湊熱鬧�！�
他說到了這里的時候，付拾一看到他撇了撇嘴，顯然對這個事情不是很滿意。
付拾一就點(diǎn)頭，而后順口抱怨一句：“你也是一片好心，他們怎么還拒絕了呢——”
這話顯然惹來了對方的共鳴，幾乎是立刻，他就點(diǎn)頭跟著也一起抱怨起來：“可不是嗎？不識好人心�！�
王二祥對這種事情最有經(jīng)驗，此時也忍不住開口：“估計是不想給謝禮。就是小氣——”
結(jié)果王二祥這么一說之后，對方反倒是沒那么大怨氣了，“嗨”了一聲之后，就主動道：“他們也是命苦，連生了兩個孩子都沒立住，今兒上午碰見她娘出來買菜，問了句才知道孩子是個死胎——”
此時，他臉上全是同情。
付拾一點(diǎn)頭，也露出幾分同情：“可不是？聽著就讓人覺得傷心，他們一定難過死了�！�
“可不是？”對方壓低聲音，臉上神色變成了那種說八卦的隱隱興奮狀態(tài)：“他們家肯定風(fēng)水不好，他娘當(dāng)年第二個孩子就被拐子拐跑了，這么多年也沒個音信�，F(xiàn)在連生了兩個孩子，又都是死胎——”
“造孽哦！”他帶著同情說了句，但是臉上也有幾分優(yōu)越感：“有時候我看著我家兩個大孫子，就覺得他們怪可憐�！�
付拾一咳嗽一聲，終于忍不住切入正題：“那他們家兒子什么時候回來的？您知曉嗎？”
###第1123章
你在撒謊###
這個問題讓這個鄰居想了一會兒。最后才疑惑的搖頭：“這倒是沒留意，反正上午就在家的。我出門還撞見他出來扔雞毛�！�
“那會兒大概是什么時辰？”付拾一打鐵趁熱，又追問一句。
鄰居這次不用多琢磨，就很篤定道：“反正在吃過早食沒多久�！�
“哦，這樣啊�！备妒耙恍Σ[瞇的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和李長博對視一眼。
李長博嘴角帶笑，溫聲也問了句：“昨兒傍晚發(fā)動的？”
“對。”鄰居點(diǎn)頭，又有點(diǎn)兒疑惑：“問這么多，難道……”他飛快看一眼王二祥，壓低聲音：“我聽說有人扔了孩子，不會是他們家吧？不能吧？他們家到現(xiàn)在還沒有個香火呢�！�
這種事情，沒定下來之前，自然都不好說。付拾一笑瞇瞇道：“沒有，我們就是單純好奇——”
鄰居臉上登時出現(xiàn)了一種“我知道你在誆我”的神色。
但是他很配合：“對對對，好奇，好奇——放心我肯定不會拿出去亂說！”
付拾一還是笑瞇瞇：“我可什么也沒說�！�
鄰居更是一臉“我懂，我懂”的樣子，十分嚴(yán)肅的點(diǎn)頭：“我也什么都沒聽！”
兩人就這么達(dá)成了默契。
李長博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就有點(diǎn)兒想笑：付小娘子這樣的時候，總想趁著沒人時候，悄悄揉一揉她的腦袋。
不過顯然現(xiàn)在沒機(jī)會。
所以李長博抬手咳嗽一聲，“請示”付拾一：“付小娘子覺得，現(xiàn)在是怎么做才好？”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當(dāng)然是回去找他。咱們運(yùn)氣也是真好，不用去別家了�！�
于是王二祥又去敲響了那家的大門。
這一次開門，顯然對方也是十分的不耐煩了，門還沒開，就聽見里頭那婆婆的尖聲抱怨：“一天到晚，有完沒完？那么喜歡看熱鬧，也不怕給自己看出個好歹來！走路小心掉河里，喝水小心嗆死！”
這個詛咒可夠歹毒的。
但是一看清楚外頭站著的人之后，她嘴里剩下的話，就自動的消失了。
付拾一保持微笑：“您這是罵誰呢？”
頭發(fā)半白的老婆子嘴囁嚅一下，飛快說了句：“罵我自己呢�！�
她話是這么隨便一說，說完反應(yīng)過來，自己也是后悔得不行。
付拾一笑容更加溫和一點(diǎn)，且溫和里還帶著一點(diǎn)憐憫：“這多不合適啊。還是別這么作踐自己得好，畢竟生活雖然有挫折，但是還是要勇敢活下去。”
老婆子渾濁的眼睛都瞪大了，良久才抽搐一下，噎得不輕。
而長安縣衙門的不良人，則都是對付拾一投去了敬仰的目光：果然付小娘子就是付小娘子。
李長博也差點(diǎn)輕笑出聲，隨后還是轉(zhuǎn)移話題：“我們還有話要問問你們，走吧，一同進(jìn)去�！�
付拾一不用老婆子帶路，就直接往產(chǎn)婦房里走。
老婆子愣了一下，飛撲上來攔：“你們想干什么？她坐月子呢！這么來來回回的，受了風(fēng)可了不得！”
付拾一被抓住了袖子也不惱，反倒是盯著老婆子，笑問了一句：“那不然，我們就先和你說說？”
她眼睛大，瞳孔顏色深，這樣專注盯著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讓人有點(diǎn)壓力。
尤其是老婆子，這會兒被付拾一這樣一看，更是止不住的退了一步，下意識撒開手：“想說什么？”
付拾一還是那副笑瞇瞇的和氣樣子：“就說一說，你們家剛生下來的嬰兒去哪里了？”
“扔了。”老婆子飛快答了，半點(diǎn)猶豫也沒有。
“什么時候生的？”付拾一緊接著收斂笑意，立刻又問，而且聲音還有點(diǎn)兒嚴(yán)厲。
老婆子答得同樣飛快：“昨天夜里。”
“那什么時候扔的？”付拾一飛快又問，根本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
“今天上午——”老婆子還是答得很快，語氣很篤定。
付拾一呼出一口氣，也不問了，笑瞇瞇的看住了老婆子。
然后就將老婆子看得一陣不安。
李長博這個時候，才緩緩出聲，無比肯定：“你在撒謊�！�
對比起付拾一給的那點(diǎn)壓力，李長博的一句話，就更像是泰山壓頂，瞬間就讓老婆子出現(xiàn)了幾分不自然來。
她盯著李長博，整個人劇烈震顫，喉嚨里“格格”兩聲，這才說下去：“你胡說！”
這三個字好似用盡了她渾身力氣和熱量，以至于說完了，她不僅有點(diǎn)兒站不穩(wěn)，還更是渾身都在顫抖。
付拾一憐憫看她，卻不多言。
李長博絲毫也不動搖，淡淡往下說：“昨日夜里生產(chǎn)，今日早上出城，看似沒有問題。可是你們鄰居都說，上午還看見你兒子出門倒雞毛。我騎馬出城，尚且需要一兩個時辰才能回來，何況走路？”
“還是你想說，你兒子會飛？”
“撲哧——”明明是這么嚴(yán)肅的時候，付拾一還是沒忍住的笑出了聲。沒辦法，她忍不住。
再看其他人，也憋得十分辛苦。
這頭長安縣衙門得人驚詫于自家縣令會說笑話，而這頭老婆子則是整個人臉色更加灰敗。
外頭動靜太大，里頭老婆子的兒子也從屋里出來了。
老婆子不知是處于什么心思，居然還攔著自己兒子，呵斥道：“你出來做什么？快回屋里去！”
李長博則是開口道：“出來得正好，我們聊聊罷�！�
那兒子叫孟益昌，此時大概也猜到這個事情不是那么輕易能了的，當(dāng)即就嘆一口氣，站在原地，也攔住了自己的老娘孟老婆子：“阿娘，沒事。”
說完就看向李長博，只等著李長博開口。
“你們昨日夜里生下來的孩子呢？”李長博直接了當(dāng)?shù)膯�。并提醒一句：“不必再說謊�！�
孟益昌臉色巨變，“你們都知曉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其實(shí)就等于是自己暴露了一切。
李長博也不廢話，微微頷首：“知曉了。”
孟益昌整個人都委頓幾分，最終只剩下了滿臉的苦澀。他看了看自己老娘，良久才要開口。
結(jié)果在他開口之前，那孟老婆子竟然搶在先頭開了口：“孩子是我抱去扔了的！那樣的鬼東西，留下也是不祥！”
###第1124章
最深執(zhí)念###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124章最深執(zhí)念孟老婆子如此簡單輕易的就將事情給承認(rèn)了。
以至于眾人都還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
畢竟按照以往經(jīng)驗，應(yīng)該是怎么都要推脫一番，絕不會這么輕易承認(rèn)。
李長博微微頓了頓，才意味深長看向了孟老婆子：“你做的？”
“對。我天剛亮?xí)r候就用籃子提著孩子出去了�！泵侠掀抛幽樕先桥で�，眼神更是透出一股惡毒來：“這樣的怪胎，輕易掐死了，他下次還敢投胎過來！只有讓他受盡折磨，才能避免他再回來！”
當(dāng)時就有人想起了一個關(guān)于這方面事情的秘術(shù)來。
有人家連生女兒，故而就找了江湖術(shù)士，學(xué)了個殘忍的法子。
說是將孩子殘忍折磨死，然后埋在路上，或是放在橋下，又或是釘住三魂七魄，不讓它轉(zhuǎn)世投胎，下一次，就不會有女孩子敢投生過來。這樣，就能成功得到男胎。
之所以埋在路上，是要千人萬人踩踏，日日受著這樣的痛苦。
橋下則是鎮(zhèn)壓的意思——一來也被踩踏，二來橋下多數(shù)懸著鎮(zhèn)壓妖獸鬼魅的寶劍，所以死在橋下的人，魂魄也會被永生永世鎮(zhèn)壓。
付拾一也聽過這樣的傳聞。
那時候是當(dāng)鬼故事聽的。
付拾一看一眼孟益昌，再看看孟老婆子，見他們誰都沒覺得不對的樣子，油然而然生出了一股簌簌的寒氣。
寒氣從下而上，讓她輕輕打了個寒噤。
而李長博也微微蹙起眉頭，隨后問了句：“你們第一個孩子，也是如此？”
空氣中是一片死寂。
但是不知道回想到了什么，孟益昌和孟老婆子，都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過了很久，孟益昌才頹廢的點(diǎn)頭：“是。第一個孩子……有兩個頭。當(dāng)時生下來，我都嚇壞了——”
其他人聽著這話，也是多少有點(diǎn)兒震驚：兩個頭？！
付拾一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兒：畸形。如果連生了兩個孩子都是畸形，那說明這是基因上出了問題。
而且……付拾一有點(diǎn)兒納悶：“你們家是有生雙胎的傳統(tǒng)吧？”
這話一出，孟老婆子驚訝看一眼付拾一，甚至于忘了惶恐和不安：“你怎么知曉？”
付拾一解釋一句：“因為你們家兩次生孩子，都是雙胞胎變成了畸形�！�
“兩個頭，肯定是一開始是雙胎，只是胎兒在肚子里時候，發(fā)生了畸形。這才導(dǎo)致兩個人沒有成功分離，只共用一個身體。”
“多出來兩條腿也是如此�！�
付拾一這次是真有點(diǎn)憐憫他們：“如果孩子發(fā)育正常，就該是兩個健康的孩子�！�
只可惜，兩次都是發(fā)生了畸形。
出于這個問題，付拾一誠心誠意的建議：“連著兩個孩子都出問題了，還是建議別再繼續(xù)生孩子了。不然下一次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幾率也很大�！�
兩人登時氣得不輕，孟老婆子更是忍不住的抱怨道：“你怎么說話的——你這不是咒我們嗎？！”
看她氣憤那樣，付拾一一臉嚴(yán)肅：“不是詛咒，而是事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