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邵茵顯然嚇了一跳,手機那頭只聞雜亂的背景音,卻聽不見她的回復。
又過了幾秒,邵茵才說,“有的,今天就有。星星也一起來嗎?”
“他不來了�!睂幒诱f著,又解釋了一句,“我們開車回來的,他積壓了很多工作,這兩天都在忙著開會�!�
邵茵自然不會勉強要見艾星,又問寧河住在哪里。寧河說了UCI附近的公寓地址,邵茵愣了愣,才問,“這是你以前租過的那套房子?”
寧河說是,又說艾星已經(jīng)于幾年前買下了,他們一回來就住在這里。
如此一來,便挑明了自己與艾星的關(guān)系。六年時光飛逝,離婚協(xié)議書燒得一干二凈,他們的婚姻仍在存續(xù)。
邵茵好像也想明白了,平聲說,“那媽媽來找你吧,你現(xiàn)在在家嗎?”
寧河報出一間與公寓相隔不遠的星巴克地址,約好一個小時以后和邵茵在那里見面。
出門時,他和艾星說了一聲自己去見邵茵。
艾星取下耳機,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問他,“要我陪你嗎?”
寧河搖頭,神情平和,“不用了,你忙吧�!�
說完,穿上鞋要走。艾星中斷會議,跟上來,將他堵在門上,搶在寧河開口前對他說,“不管你媽媽對你說什么,你只要記得,我愛你。”
寧河仰頭看他,露出微笑,在他唇上輕輕一貼,“I
love
you
too.”
親吻和告白是有奇效的,撫平了寧河心里隱伏的緊張情緒。
他先于邵茵十分鐘到達咖啡廳,在一旁的書架上取了一本音樂雜志隨意翻看。
過去六年里,他和母親總共見過四次。有三次是邵茵飛到東京看望他,還有一次是寧河遠在港島的奶奶去世,臨終前不知怎么良心發(fā)現(xiàn),執(zhí)意要見孫子。
人之將死,寧河詢問邵茵的意見后,決定了卻老人的心愿,于是飛到港島與她見了最后一面。邵茵擔心寧河獨自前往會有危險,也從美國飛到港島陪同。
在那三天之中,寧河和母親聊過一些自己和艾星的事,邵茵的態(tài)度已不似先前激烈。
寧河手里翻著雜志,心里想起那次分別時,邵茵對他說,“艾星大概是一直想著你的吧,每一年的艾氏聚會,他都沒有出席�!�
就算如今與艾星破鏡重圓,憶起這些話仍然讓寧河心下惻然。
邵茵穿了一身職業(yè)裝,走到寧河對面坐下。
寧河幫她要了一杯檸檬茶,先和她聊了些不痛不癢的話題,也禮貌地問及了艾成錦。
邵茵始終沒有多提艾星,似乎是在等寧河開口。
后來寧河覺得彎彎繞繞的總不成樣子,邵茵該知道也都知道了,就對她說,“媽,這次我們回來,是想在瑯奇酒莊舉行一個婚禮儀式,小范圍地請一些親友參加。”
邵茵克制住自己吃驚的情緒,問,“你們...這是復婚嗎?”
“不是的,那份協(xié)議書艾星沒有簽字�!睂幒踊卮鸬闷届o。
邵茵沉默少傾,又說,“阿寧,你去了日本這么幾年,難道William沒有再談新朋友?”
寧河抬眼看向她。邵茵補上一句,“他的條件這么好,他是真心與你和好嗎?媽媽沒有不祝福你們的意思,只是擔心他會不會因為你當年的離開而對你怨氣未消�!�
站在邵茵的立場,這些擔憂并非毫無道理。
寧河和她解釋,“媽,這個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種。我們可能屬于那種特別執(zhí)迷不悟的類型。”說著,他笑了笑,繼續(xù)道,“對我來說,艾星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對艾星來說,我應該也是�!�
邵茵端著那杯一口未飲的檸檬茶,看著玻璃杯壁上慢慢化散的水漬,最后說,“媽媽是受邀參加的親友嗎?”
寧河心里長舒一口氣,莞爾,“當然是的�!�
分別時邵茵提出要由她去做艾成錦的工作。這些年艾氏內(nèi)部因為家族勢力相互牽制,已不復從前光輝。邵茵利落干練的性格反而幫助艾成錦做了不少有力決斷,不再是那個聽憑擺布的家庭主婦。
寧河知道母親一番好意,還是委婉拒絕了,說自己再找時間去見艾成錦,不要勞煩她在中間傳話。
他們兩人從星巴克店里一同走出,亮著綠燈的街口迎面而來一抹高挺的身影,正是艾星。
艾星穿著純色T恤和休閑褲,戴了一只計步腕表,就像那些出入硅谷里的科技新貴,顯得隨性又俊朗。
他跟隨人流過街,走到了寧河和邵茵面前,先和邵茵問好,又對寧河說,“我開完會了,出來透透氣�!�
寧河沖他笑笑,說,“那我陪你走走吧,我媽媽還要回公司一趟�!�
這是長達七八年以來,他們第一次用戀人的身份站在邵茵面前。
邵茵看著他們,從他們眼底讀出了靜水流深的愛意。
艾星當然不是隨便走走才走到這里。他是牽掛寧河與邵茵重敘不睦,來救寧河于水火。
邵茵心里清楚,她不是缺少見識的女人。以艾星這樣的資質(zhì),能為寧河一等六年,除了真愛,別的什么也解釋不了。
在與他們分開前,邵茵突然對艾星說,“星星,阿姨以前有很多不夠理解的地方,還要請你包涵。”
艾星站在寧河身旁,神情自若,回應邵茵,“沒事的,阿姨�!�
邵茵又道,“阿寧是個好孩子,你也是。你們選擇了一條不好走的路,那么以后也要一直走下去�!�
話音未落,邵茵眼眶微微泛紅。
寧河伸手撫著她的背,輕聲說,“媽,不要擔心。”
艾星沒有給出任何空頭承諾,而是對邵茵說,“阿姨,我的公司股權(quán)、個人資產(chǎn),寧河都有接近一半的份額。如果我遭遇意外,會有律師代替寧河主張他的權(quán)益,我能保證他余生無憂�!�
邵茵愣了愣,半晌才道,“艾星,謝謝你�!�
她年過半百,見過各式各樣口若懸河的許諾,什么“一生對你好”、“與你白頭不相離”、“絕不會愛上別人”�?墒菦]有一個比得上艾星這個“錢權(quán)平分,保你余生無憂”來得擲地有聲。
邵茵上車時,寧河和艾星站在街邊目送她遠去。
為邵茵開車的司機是前年聘用的新人,對于外型出眾的艾星和寧河都感到面生,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兩位誰是您的兒子?”
邵茵望著車外漸行漸遠的身影,說,“兩個都是�!�
寧河又擇了一天與艾成錦見面。
艾成錦將時間定在早上八點,地點位于艾氏的一處分公司,似乎是想避開邵茵和艾星。
寧河早早起來收拾洗漱。艾星前一晚和美國東部的客戶開會,因為時差原因睡得較晚,寧河出門時他還沒起來。
寧河去吻了吻他,說,“我走了,你起床以后先吃早飯再忙工作。”
艾星伸手將他拽住,慵懶地和他道別,“開車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等到寧河出了門,艾星卻立刻翻身下床,走到窗邊,目送寧河駕車駛離小區(qū),這就給艾成錦打了個電話。
他也沒什么廢話,開門見山地說,“爸,你一會兒要見寧河吧,給我個面子。”
艾成錦大概沒有刻意為難的寧河的意思,但是聽艾星這么一說,還是難免暴躁,“你小子給過我面子嗎?一上來就要你老子的面子�!�
艾星笑了笑,靠著窗臺,不疾不徐地和艾成錦討價還價,“爸,面子是相互的。我讓寧河來見您老人家,不就是尊重您的表現(xiàn)嗎?你別太為難他,明年艾氏的年會,您說不定會見著我露臉�!�
艾成錦又罵了幾句,艾星也不還嘴,老老實實聽著。最后艾成錦忍不住心里積壓多年的疑慮,問他,“他到底有什么好?比那些模特明星、千金小姐還要好?”
艾星言簡意賅,“具體哪里好,我說出來您也不懂�?傊銉鹤泳褪窍矚g他,您要認我這個兒子就一道認他吧。”
如今的艾星不同往日,艾成錦已經(jīng)拿他沒轍。
兩個小時以后,寧河開門進來。艾星正把烘干機里的衣服取出來,一件一件疊置歸類,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
寧河從后面抱住他,“艾星�!�
艾星“嗯”了一聲,停下手里的事。
寧河又說,“你事先和你爸爸談好了吧?把我放出去再讓我做場戲,好叫我心安�!�
艾星轉(zhuǎn)過身來,輕嘆道,“我老婆這么聰明,又讓我情何以堪。”
寧河埋在他頸間,慢慢地說,“真是為難艾叔叔了,又想給我面子又不想給我面子的樣子,看了都讓我替他難受�!�
艾星回抱著他,一只手不老實地掀起寧河的襯衣下擺,往他衣下探索。
寧河想摁住他,奈何艾星力氣更大,寧河被他抱得很緊,掙脫不得。艾星又轉(zhuǎn)過來吻他的側(cè)臉,艾星有差不多兩天沒刮胡子了,新長的胡茬在寧河臉上來回剮蹭。
昨晚艾星本來很想做的,寧河擔心自己不能按時早起,堅決制止了他的撩撥。
這時候再想拒絕已然找不到理由,寧河很快被艾星壓在了沙發(fā)上,他一面低低地喘著,一面說,“明天我們要去酒莊確認細節(jié)...還要在場地里走一遍流程......”
艾星低頭將他吻住。寧河聞到他沐浴后的清新皂香、嘗到他嘴里微苦的咖啡味,抬手圈住了艾星的肩頸,在皮質(zhì)的沙發(fā)里與他深吻廝纏。
而后艾星對他說,“辛苦了,哥,結(jié)個婚挺累的。婚后讓我養(yǎng)兩年吧,別出去做事了�!�
寧河有意無意地磨蹭著他,笑說,“這已經(jīng)比我想象的順利很多了。艾星,我反而有點害怕�!�
艾星掐緊他的腰,下面頂著他,沉聲說,“哥,這個時候想找借口不娶我,已經(jīng)晚了�!�
寧河半撐起來,含住了他的喉結(jié),很有技巧地伸舌舔弄,隨即聽到艾星漸重的呼吸。
他們?nèi)跒橐惑w的瞬間,寧河在激烈深入的情潮里恍恍惚惚地想,經(jīng)歷了那么多曲折,這一次他們終于要走到最后的儀式了。
他嘴里一遍一遍叫著艾星的名字,感受著艾星給他的炙熱回應,祈求上天眷顧這對戀人,賜予他們一場完美的婚禮。
第55章
不要擔心,我愛你
尼克?戴維斯是Invisible樂隊的死忠粉絲,尤其喜歡主唱Ning。
大約是八年前,他曾在一場演唱會后借酒壯膽,跑去樂隊休息室,想找個機會和Ning簽名合照。
可是被對方禮貌地拒絕了,而尼克不甘心空手離開,抓住Ning強行要與他留影,不料一個身穿校服的高中生突然出現(xiàn),將他一路拖拽出休息室,最終尼克被兩名安保帶離了現(xiàn)場。
這是尼克這一生中最接近偶像的時刻。此后他也買過無數(shù)張演出的門票,搶過限量版的專輯,卻再也沒有機會站到Ning的面前。
Invisible宣布解散的那一天,對于尼克而言有如一場無法擺脫的噩夢。
這支樂隊甚至沒有達到真正的巔峰,格萊美的年度提名只是他們一個輝煌的起點,尼克還在計劃著下一個假期去看他們的夏季巡演。
Invisible突然毫無預兆地解散了。主唱遠赴日本發(fā)展,此后落得寂寂無名。
尼克想盡辦法搜索他的消息,卻始終一無所獲。
他關(guān)注了樂隊其他三名成員的推特賬號,每天刷新,卻從來不見與Ning有關(guān)的任何消息。
他感覺自己像是談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盡管投入了滿腔熱忱,卻在漫長的守望之后顆粒無收。
直到樂隊解散的六年半后,這天中午尼克的推特彈出一條提示,他關(guān)注的賬號有了一張附帶圖片的更新。尼克一邊啃著三明治,一邊點開了鼓手杰西卡的賬號。
手機屏幕鋪開一張全屏圖片,尼克整個呆住,大腦瞬時一片空白。就在他對圖出神的一兩分鐘里,這條推特也被不少眼尖的歌迷識出真身,瞬間熱轉(zhuǎn)了上千條。
照片拍攝于瑯琪酒莊的婚宴花園,兩道俊挺的背影并立在垂墜花飾的拱門之下。
其中一個穿著淺色襯衣和休閑褲,身形挺闊,正微低下頭似乎在傾聽;而另一個穿著短袖T恤,肩上披著一件外套,下身是牛仔褲和一雙板鞋,因為側(cè)著臉說話,風吹起他的頭發(fā),露出了若隱若現(xiàn)的側(cè)臉。
人像拍得很遠,那張側(cè)顏其實非常模糊。
但是尼克還是一眼就看出,略顯瘦削的那道身影是六年不見的主唱Ning。
杰西卡為這張照片配寫的文字是:Wishing
my
best
friend
a
lifetime
of
happiness.(愿我的好友一生幸福美滿。)
尼克的驚喜只持續(xù)了短短數(shù)秒,而后徹底崩裂。
這是一段標準的婚禮祝福。消失數(shù)年之后,曾經(jīng)萬眾矚目的那個主唱要結(jié)婚了,而對方是一位同性戀人。
距離正式婚禮只剩最后兩天。
杰西卡和阿諾帶著一支小型樂團來到酒莊彩排,貝斯手扎克因為公司外派出差未能到場,但是承諾婚禮當日一定要從西雅圖趕回來觀禮。
夏天即將過完,酒莊里充溢著溪流鳥鳴、環(huán)繞著花林飄香,已然到了一年中最唯美浪漫的時節(jié)。
寧河和艾星核對了當日的流程,旁聽了樂團演奏,又在露天酒吧里和杰西卡他們小酌了兩杯。
杰西卡興致很好,其間說了無數(shù)次祝福,又拍下不少寧河與艾星同框的瞬間。其中一張他們站在拱廊之下的背影,杰西卡尤其喜歡,詢問了寧河的意見,能不能讓她發(fā)上推特。
寧河是個隨性之人,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推特發(fā)出之后,很快有了熱度可觀的轉(zhuǎn)發(fā)和留言。杰西卡和扎克帶著樂團離開時,還對寧河無意地提起了歌迷間的反應。
因為稍后還有鮮花公司的員工要來布置內(nèi)場,所以寧河與艾星準備在酒莊多留一會,完成交接再走。
尼克出現(xiàn)在瑯琪酒莊的停車場時,那些瑣碎冗繁的交接工作剛剛完成。
寧河手里拿著一束鮮花公司帶給他的捧花樣品,艾星手里抱著一個很大的禮盒,里面裝著贈送賓客的伴手禮,需得他們回家以后親手填寫感謝卡片,再隨盒附上。
尼克穿著黑色帽衫,從一輛雪佛蘭皮卡車里走下。
他頭戴連帽、眼神陰狠,手里攥了一把刀,刀刃藏于袖中。他的本意是想帶上一把美產(chǎn)的S&W
686小口徑手槍,可是填彈時才發(fā)現(xiàn)子彈庫存已經(jīng)打完,他又急于出門,無奈只能揣上一把利刃隨身。
一切都太過湊巧。仿佛命運在看似仁慈的安撫之下,暗藏了最后兩步致命殺招。
艾星的跑車與尼克的那輛皮卡之間,僅僅相距三個車位。
艾星先把禮盒放去后排座位,寧河在他身后四五米的地方,走得略慢了幾步。
尼克對于艾星并不熟悉,可是下車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jīng)走至跑車車頭處的寧河。
寧河向來敏銳,尼克那雙兇狠的視線剛一掃上他,他仿佛有所覺察,也忽然抬頭對視了一眼。
記憶的浪潮瞬時拍向海岸,寧河猛然憶起那個曾在休息室里醉酒鬧事的白人歌迷舊事與現(xiàn)實無縫銜接,尼克臉上的神情讓寧河立刻警覺起來。
尼克原本是沖著艾星而去的。他已經(jīng)喪失理智,就像歷史上那些因為發(fā)瘋而刺殺偶像的樂迷一樣,他發(fā)誓要解決掉艾星這位情敵,讓自己重新回到寧河面前。
艾星剛一進入后座,寧河對于危機情勢的判斷幾乎堪為神速。尼克還未亮出刀具,他已快步?jīng)_上,擋在了后座的門外。
尼克逼到他跟前,一把鉗住他的左肩,將他壓向車門。寧河將手中花束砸向?qū)Ψ剑瑫r反剪住尼克挾制自己的那只手,卻來不及閃避一道從左側(cè)而起的凜凜寒光。
被關(guān)在后座的艾星不明就里地回過頭,車窗外尼克那張猙獰用力的臉毫無防備地撞入他的視線。
寧河背擋著車門,正與對方抓扯。艾星還不及出聲,只見一道刀光奪空閃過,隔著車窗傳來一下輕微而駭人的悶響,似乎是利刃捅破了皮肉。
血花飛濺而起,隨著刀具拔出的方向,成串地拋灑在窗上。
艾星眼前凝為一片血紅。
他發(fā)狂一般從另一側(cè)車門跳下,繞過車頭沖向?qū)幒印?br />
寧河被扎在腹部左側(cè),痛意尚不明顯,又或許是他來不及感知。尼克還要揮刀再刺,他死死抓住對方的手腕和刀口,鮮血宛如細流一般滴淌而下。
花束,車身,寧河的手臂上全是艷紅的痕跡。
就在那把刀距離寧河的脖頸越來越近時,從旁而至的艾星飛起一腳踹倒了尼克。不等對方回神起身,又縱身將尼克撲倒,與其同時滾落在地。
寧河掩著血流不止的小腹,想去幫助艾星,撐起上身的一刻才覺腹部痛不可當,又重重跌回地面。
那把帶血的利刃被踢在一旁,艾星與尼克都想搶奪尖刀。最終還是艾星壓制住了尼克,抓著對方的頭連續(xù)撞地,直到尼克昏迷不起。
艾星折返撿起刀具,扔進車座,又迅速抱起寧河,將他輕放于后座,一邊撥打911報警電話,一邊駕車朝著最近的醫(yī)院駛?cè)ァ?br />
寧河倚靠在兩張座椅之間,神志還算清醒,艾星卻慌亂得幾乎扶不住方向盤。
寧河從后排伸出一只血跡斑斑的手,對他說,“手機給我吧,讓我和接線員說話,你專心開車......”
最近的醫(yī)院距離酒莊約有20分鐘車程,寧河在通話中準確描述了自己的傷勢刺中腹部左側(cè)、流血量很大,可能刺破了大血管,但不確定有沒有傷及脾臟。
艾星在工作日下午的擁堵車流中近乎瘋狂地穿梭變道,不斷鳴笛,揚起同樣沾血的左手在車窗外示意,很多司機都為他們讓出了通道。
寧河一直安撫著他,“我可以堅持到醫(yī)院的,你冷靜一點......”
艾星從后視鏡里看到寧河過于蒼白的臉,知道情況不如他說的這般輕松。
寧河漸漸變得意識模糊、渾身發(fā)冷,手里抓著一把溫熱流淌的血,仿佛帶走了全身的熱量,怎么也止不住。再垂眼看看四周,發(fā)覺自己幾乎坐在一片血泊之中,鼻息間聞到的全是帶著生鐵氣息的濃重血腥味。
跑車終于在一段急速狂飆之后剎停,艾星把他抱出后座時一直叫著他的名字。寧河攀著他的肩頸,口齒含糊地說了幾個簡短字句,艾星在奔跑之中已經(jīng)聽不分明。
急診室外等候的醫(yī)生護士協(xié)力把寧河放上移動病床,推進了搶救室。
手術(shù)室和麻醉師還在準備當中,護士先給寧河掛上點滴,又詢問他的血型。
艾星緊緊抓著寧河的一只手,聽見他聲音虛弱地回答護士,“O型血�!�
艾星馬上站起來,“我也是O型,可以輸我的血!”
醫(yī)生一面指揮護士從血庫調(diào)血,一面以略帶同情的口氣安撫他,“我們會妥善處理病人的傷情,請家屬保持冷靜�!�
在寧河即將被推進手術(shù)室前,他勾著手指在艾星掌心里一下一下輕輕劃著,想要哄哄艾星,笑著對他說,“剛才在手術(shù)同意書的法律關(guān)系欄里牽下“配偶”時,是不是感覺很驕傲?”
艾星面對他逐漸失焦的視線,非常惶恐地想要再握一次他的手。護士已經(jīng)圍上來,開始為寧河做術(shù)前的最后準備。
寧河的手從兩名護士的身體間探出,朝著艾星的方向揮了一下,用中文說,“不要擔心,我愛你�!�
艾星牽住了他冰涼的手,也對他說“I
love
you”,但寧河很快被護士連人帶床推向了準備就緒的手術(shù)室。
滾輪的聲音從艾星心上碾過,白色大門相對闔上,手術(shù)進行中的指示燈隨即亮起。
那些嘈雜人聲、紛亂腳步、冰冷的消毒水味,似乎都從艾星的感知里被剝離。他的視線和腦海里只是一遍一遍重放著寧河受傷時的情景,完全無法停止。
艾星整個人有如被抽空一般,任憑手機里各種信息和電話接連傳入,他一個也沒有接聽回復,只是慢慢挪步到距離手術(shù)室最近的一間休息室里坐下,垂頭看著自己手掌里干涸黯淡的血痕,內(nèi)心被前所未有的恐懼填滿。
作者有話說:還沒虐完...
第56章
最終章
手術(shù)持續(xù)了三個半小時。
寧河被推出來時,麻醉的效力還未褪去。他閉目躺在病床上,像一個透明的、易碎的,用白瓷做出來的美人。藍色病服過于松散地套在他身上,他睡得很沉,呼吸輕微,仿佛都不會醒來。
病房外面圍了很多人。艾星第一個進去看他。
護士一邊調(diào)整著輸液的劑量,一邊解釋,“病人大概還要一兩個小時才會清醒�!�
艾星在床邊坐了十分鐘,覺得自己怎么都看不夠?qū)幒印?br />
最后他考慮到邵茵還等在外面,于是先讓等候的其他人進入病房輪流探視。
等他再進去的時候,寧河已經(jīng)快醒了。艾星看著他一點一點地從昏迷狀態(tài)找回神思。
寧河一直是個很能忍痛的人,臉上并沒有流露出難受的表情,但艾星卻仿佛被什么過于沉重的情緒堵住了,始終都說不出話來。直到寧河漸漸看清了他,寧河的手指也在艾星手掌包覆之下動了動。
“艾星�!睂幒影l(fā)出很輕的一聲,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但是聲音竟然還很好聽,“我們的婚禮可能又要延期了......”
艾星那道情緒的閥門在他提到婚禮時,一下子被重重撞開。
他低頭靠在寧河的手上,反反復復地說,“哥,是我不好,我一直催你,催你找場地,催你確定時間......婚禮我們不辦了,以后再安排�!�
寧河剛剛經(jīng)歷一場手術(shù),沒有精力說太多的話,只是溫和地揉著艾星的臉,等他平復下來。
這天晚上艾星睡在病房的沙發(fā)上,半夜里醒了無數(shù)次。
寧河同樣睡得很淺,因為傷口持續(xù)地隱隱作痛。每一次艾星起身查看,其實他都知道。到了凌晨兩三點,艾星又一次緩步走到病床邊時,他終于沒忍住,在昏暗的房間里壓低聲音對艾星說,“我覺得有點冷,你抱著我睡吧好不好?”
艾星愣了愣,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寧河,也沒有聽過寧河用這種充滿無限依賴的聲音對自己說話。
病床不大,這里畢竟是醫(yī)院不是賓館,床的尺寸也不是為了抱著睡覺而設(shè)計的。但是艾星無法拒絕寧河的請求,他側(cè)身躺到了床上,伸手將寧河擁在自己懷里,小心地不要碰到他的傷口。
沉默的暗涌在他們之間流動,并不會讓人覺得難堪,反而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艾星沒有馬上睡去,寧河也是。
寧河的體溫一直是偏低的,艾星將他抱了很久,好像才在臂彎里慢慢捂熱了。
寧河因為受傷的原因,不能完全側(cè)躺,只是偏過頭,半埋在艾星懷中。
艾星聽見他說,“你總是給我安全感,讓我覺得很溫暖�!�
“以后會有更多安全感和溫暖給你。”艾星沉聲回應,向他作出保證。
然后艾星感到寧河又往自己胸前埋了埋,而后低低地叫他,“老公�!�
艾星愛寧河的驕傲,愛他在情欲之中的進退合宜,也愛他那種骨子里似乎誰也不愛的矜持和疏遠。
寧河的本性是迷人而危險的,像一個圈套,誘惑你掉進去�?墒翘与x的路卻要你自己找。
艾星在復合之后,偶爾能看到他為自己低頭、讓步,已經(jīng)覺得心滿意足。
寧河叫他“老公”的瞬間,好像給了他一個美得不真實的人間仙境,艾星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垂眼看著他,聲音有點發(fā)顫,說,“寶貝,你剛叫我什么?”
寧河不肯再出聲,嘴角繃緊了,長睫卻微微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