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笑笑:“麻煩您把音量調小一點。”
顧拙言靠著莊凡心的肩頭安睡,他照顧人一向粗狂,數得上的一回是顧寶言的辮子和發(fā)卡纏住,他直接施以援手給了一剪刀。此刻照顧病號,難免發(fā)揮地不太理想。
快輸完時莊凡心喊護士拔針,顧拙言終于睜開眼睛,醒醒神,沒面子地看向別處,佯裝一切不曾發(fā)生。
莊凡心的高燒暫時退了,只是腳步虛浮走得很慢,他們從診所慢慢地走回家,進門之前莊凡心說了聲“謝謝”。
顧拙言遞上醫(yī)生開的藥,沒說不客氣。在他看來,他與莊凡心已經形成互幫互助的良好鄰居關系,欠不欠人情也捋不清了。
莊凡心回家后便上床躺著,拆開兩份禮物看了看,浴衣還好,但欣喜過后再看這雙球鞋,他感到有一些負擔。認識沒多久,收人家好幾千塊的禮物,似乎說不過去。
他考慮著,要不回送顧拙言一份價值差不多的?這又涉及到攢零花錢,或者接稿賺點報酬?他還有點昏沉,決定等病好之后再詳細計劃吧。
傍晚莊顯煬和趙見秋回來,有爸媽照顧,莊凡心比下午時精神不少。不過明天趙見秋的工作室有項目收尾,挺重要的,莊顯煬明天也排了一整天大課,臨時無法調開。
莊凡心躺在被窩里,手機鬧鐘顯示明天上午有數學培優(yōu)課,他沒叫莊顯煬幫他請假,感覺自己可以堅持。
原本能媲美混血的臉蛋兒,經歷一夜發(fā)燒便倍顯憔悴,莊凡心第二天醒來時卷毛打著綹,兩瓣嘴唇干燥得裂著小口子,整個人老得像二十歲。
他爬起來洗個澡,換一身干凈清爽的衣服,成功重返十七歲花季,最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試試那雙鞋。
穿好,不大不小正合適,系上鞋帶,在鏡子前來來回回地走秀。莊凡心孤芳自賞了一會兒,下樓吃飯喝藥,然后背著書包出了門。
在門口又碰見顧拙言遛狗,莊凡心打招呼:“早哈�!�
顧拙言拽著狗停下,打量莊凡心一眼,貌似不燒了,但那雙大眼睛還是有些紅腫�!昂命c了?”他問,“不安生待著又干嗎去?”
莊凡心答:“有數學課。”
帶病堅持,顧拙言說:“還挺用功的�!�
莊凡心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確實不怎么厭學,但今天堅持去上課還有其他原因,穿著新鞋忍不住想出去轉悠。
“那我走了啊。”他擺擺手再見。
走出去幾步,莊凡心想起來,今天的數學課要講卷子,也就是他讓顧拙言代寫的那套。因為是培優(yōu)課,每一套試卷老師都會打分,根據分數判斷大家的成績浮動。
莊凡心回頭問:“上回你幫我做的數學卷,難嗎?”
顧拙言說:“還行�!逼鋵嵥缤�。
莊凡心心里沒底:“能達到一百分嗎?”
顧拙言愣了愣:“也許吧。”
半小時后,莊凡心打車到補習班,接一杯熱水找個離空調遠的位子。上課鈴響,老師抱著一沓答題卡姍姍來遲,先囫圇一掃,而后笑瞇瞇地朝莊凡心望了一眼。
莊凡心一怔,瞅他干啥,莫非卷子做得不好?
“這套題比較難,有好幾個人空著最后兩道沒做。”老師在講臺上說,“今天講的時候都認真聽�!�
既然比較難,那做得不好也情有可原吧。
莊凡心稍微放松,恰好答題卡發(fā)來,他趕忙接住。放在桌面上一看,只見紅紅的都是對勾,狐疑地翻到正面看分數,他的媽呀!
赫然打著“150”,滿分。
莊凡心目瞪口呆,抬頭對上老師鏡片后閃爍著智慧的目光,頓時明白了那個笑容的含義。他喝口熱水壓壓驚,記得發(fā)揮最好的一次學�?荚�,成績是146分,但培優(yōu)課的試卷他基本徘徊在一百一左右。
上課鈴響了,老師讓大家準備好卷子,講題。
莊凡心認真聽課,逐漸感受出這套卷子的難度,越是這樣,越惦記起替他做卷子的槍手。他實在低估了顧拙言,瞧著漫不經心的,一出手居然弄了個滿分。
漸漸講到后面的大題,老師說:“第二十題的難度不小,正確率非常低�!�
莊凡心題干,一遍讀完,沒太懂,也沒注意到老師又說:“只有一名同學解答出這道題,也是班里唯一的滿分�!�
莊凡心開始讀第二遍,讀著讀著抬起頭,唯一的滿分,不是指他吧?
這時,老師迎上他的目光,笑著說:“莊凡心,你上來做一下這道題。”
作者有話要說: 顧拙言看的新聞來源是1818黃金眼。
第6章
手滑了。
莊凡心心里咯噔一下,就倆字:完了。
這套卷子很難,全班的分數都相比平時較低,這道題是難上加難,許多人甚至空著沒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是班上唯一一個滿分,猶如一匹脫韁而出的黑馬。
然而事實是,此刻他連題干還沒讀懂。
“老師,還是你來講吧�!鼻f凡心掙扎道,“我講不好……”
老師說:“別不好意思,上來給大家講講你的解題思路�!闭f著看向其他同學,“這道題有兩種解法,莊凡心那種和我本來要講的不一樣,大家認真聽。”
莊凡心走投無路,只好磨蹭著從座位走向講臺,他捏著卷子,手心微微冒汗,等站在眾目睽睽之下時只剩緊張。
老師笑道:“怎么一臉慷慨赴死似的?不舒服?”
莊凡心解釋:“我有點發(fā)燒�!苯忉屚昱踔碜觿觿哟�,念一遍題干,念完喘口氣開始念第二遍。
有同學低聲議論,大概覺得莊凡心磨嘰,老師也出聲催促。莊凡心沒辦法,硬著頭皮說:“我來講一下怎么解的�!闭f完念起解題步驟,謝天謝地顧拙言寫得很清楚。
“等等。”老師打斷他,“不要光念步驟,講講你的思路�!�
怕什么來什么,莊凡心尷尬得杵在上頭,撇撇嘴角快哭了:“老師,我現在想不起來了……”
不知哪位活雷鋒說:“燒糊涂了吧�!�
老師拍拍莊凡心的后背,比較理解地說:“身體不舒服就算了,回座位上喝點水,下次上課再給大家講吧。”
莊凡心如獲大赦,匆匆走下講臺,他被自己搞得肉體上腿軟、精神上崩潰,都不知道怎么擰巴回桌前的。后半節(jié)課他一直深深地垂著頭,臉皮滾燙,腸子都悔得發(fā)青。
蒼天明鑒,他第一次讓別人代寫作業(yè),而且是怕顧拙言不接受幫忙才想出的主意。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捱到下課鈴響,莊凡心等其他同學走光才挪窩,他今天還有兩瓶藥液要輸,于是直接去了診所。中午只有他一名病號,輸上液,仍然坐在昨天的位置。
值班醫(yī)生瞅他一眼:“臉那么紅,又燒了?”
莊凡心說:“熱的�!逼鋵嵤请摹K⒅蔚未鸫鸬妮斠汗�,課堂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一幀幀重播,臊得他打了個哆嗦。
怎么就叫他上去講呢?怎么全班就他做對了呢?
那自然不是他做對的,莊凡心想到顧拙言,感覺那個人特別不真實,什么什么呀就得出個滿分?他掏出手機,編輯道:“那次你幫我做的數學卷,得了滿分�!�
幾分鐘后,顧拙言回復:“噢。”
噢?一個“噢”字透露出云淡風輕,仿佛得滿分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兒。莊凡心心理失衡,酸溜溜地回:“你何必得那么高的分數?”
顧拙言:“不是你要求的么?”
莊凡心回想當時的對話,好像真是他要求的。那時候怎會想到這人這么厲害,他既悔不該當初,也沒臉質問人家,干脆訴苦:“老師讓我上去講題,我不會�!�
顧拙言咂摸出味兒來,原來是怨他呢,看看表,這時間應該上完課了,于是問莊凡心在哪兒。
“輸液�!鼻f凡心回復,“你在干嗎呢?”
顧拙言起身往外走,一邊打字:“閑著。”
診所里的醫(yī)生陸續(xù)去吃飯,只剩一個值班護士,莊凡心接了一通趙見秋的電話,掛斷后沒再打擾顧拙言。誰料幾分鐘后,顧拙言竟然出現在診室的門口。
莊凡心驚訝道:“你來找我��?”
顧拙言進來:“吃完飯消消食�!钡脚赃呉蛔�,不像昨天挨那么近,隔著一拳距離。靜了會兒,他沒話找話:“你還沒吃飯?”
“沒呢。”莊凡心答。他其實肚子很餓,但第一袋還沒輸完,且有的等。轉念一想,何必非待在這兒,回家輸完也是一樣。
得到護士的批準后莊凡心輸著液回家了,顧拙言在旁邊舉著藥袋子,還幫他拎著書包�;氐郊�,藥袋子掛上衣架,莊凡心臥在床上喝粥。
顧拙言第一次來,走到墻邊看立柜里的物件兒,除卻幾樣工藝品,里面放著大大小小的獎杯。有中文有英文,看來國內外的比賽都有,畫畫相關的獎項之外還有設計方面的,估計莊凡心的理想是做一名設計師。
顧拙言問:“這都是你的?”
“嗯�!鼻f凡心開玩笑,“擺出來裝門面的。”
顧拙言雖然不會畫畫,但他明白贏得獎杯需要付出的努力有多少,欣賞完,他踱回床邊調整滴液速度,都弄好后說:“那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莊凡心道:“你要幫我拔針啊�!�
顧拙言忘記這茬兒,拇指指腹不禁捻了捻食指指腹,先找找手感。他在床沿兒坐下,沒什么要說的,也沒什么想干的,氣氛尷尬得不行。
莊凡心塞給對方一包薯片,問:“看電影嗎?”
顧拙言一看就困:“不了吧�!�
莊凡心又尋思旁的,拿起枕頭邊他睡前看的書,遞上去:“看推理不?”
顧拙言掀開一看,居然是日文原版,八嘎。
氣氛比剛才還不好,莊凡心有些無措,他就像把所有玩具都拿出來分享的小孩兒,但是小伙伴就是沒興趣。一時間陷入沉默,他客套又抱歉地說:“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顧拙言最怕這種,以防莊凡心瞎矯情,他撕開薯片咔嚓咔嚓吃起來,然后掏出手機開始玩游戲。
等不尷不尬的氛圍沖淡些,莊凡心伸著小細脖瞅瞅,挪近些旁觀。他就像公園里觀棋的老大爺,比下棋的還來勁。顧拙言贏了,他叫好,顧拙言受傷,他嘆氣,顧拙言吃完一包原味薯片,他趕緊又塞一包番茄的。
“你不用管我�!鳖欁狙越K于吭聲。
莊凡心一笑:“你也不用管我,繼續(xù)繼續(xù)�!�
顧拙言接著玩兒,過一會兒自顧自地說:“需要組個隊友�!�
莊凡心道:“稍等,我馬上注冊。”他摸出手機鼓搗,許是興致勃勃的勁兒太明顯,弄得顧拙言沒辦法拒絕。
“我叫什么名字好?”莊凡心看一眼顧拙言的賬號,就叫GZY,非常簡潔。回想這一天遭的罪,他給自己起名“今天也很煩心”。
幾秒鐘后,“GZY”收到“今天也很煩心”的好友申請,于是在一眾高等級好友中出現唯一一個一級號,瞧著弱小可憐,于是他先給對方扔了幾件裝備。
莊凡心全部穿上,和顧拙言組建隊伍。他們現實中不太熟,游戲中更是沒有丁點默契,第一局就差點同年同月同日死。
莊凡心臊答答地說:“還挺難的�!�
顧拙言很直白:“你先自我提升一下。”
哪只菜雞不戀慕大神,莊凡心道:“可我想跟你玩兒�!�
顧拙言不太留情:“目前來說,你高攀了�!�
既愛答不理,又高攀不起,莊凡心沒吱聲,默默去商店逛了一圈,購買沒屁用的花束和愛心,一股腦全送給了“GZY”。
看著滿屏亂飛的桃心和花瓣,顧拙言無語道:“有那個錢不如買能量包�!�
莊凡心問:“有能量的話,你跟我玩兒嗎?”他點開買下,渾身充滿能量地出現在對方面前,發(fā)送組隊申請。
心里沒底,還狀似無意地擠擠人家胳膊。
顧拙言按下“同意”,假裝道:“手滑了。”
新一局開始,莊凡心拖后腿的德行變本加厲,但在顧拙言大幅度拔高整體水平的情況下,他們取得了勝利。
房間內逐漸只剩下游戲的背景樂,顧拙言和莊凡心認真地玩兒,沉默度過整整兩個鐘頭。倏地,顧拙言的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
莊凡心雖然意猶未盡,但跟著一起退出。他從小不怎么接觸網絡游戲,有限的課余世間幾乎都撲在畫畫上,偶爾玩兒一次感覺挺開心的。
顧拙言抬頭看輸液管,終于快輸完了,拔針前正好休息一會兒。誰料莊凡心從書包里掏出卷子,說:“你給我講講那道題吧,下節(jié)課我不能再出丑了�!�
這個陪床實在是累人,顧拙言早知道還不如看電影。他把卷子搭在腿上,直奔第二十題,問:“題干你明白沒有?”
“明白。”莊凡心忽然好奇,“你數學怎么學的?”
顧拙言指一下墻角的立柜,他也有些獎杯,差不多都是競賽所得。從小培養(yǎng),幾乎每天都要做練習,哪怕是來榕城那天在飛機上還刷了一套題,所以盡管術業(yè)有專攻,但背后付出的東西是一樣的。
第一問,顧拙言開始講,不耐煩中隱藏著細致。
還沒講完,肩頭忽然一癢,顧拙言用余光輕輕一掃,見莊凡心把下巴擱在他肩上。他轉一轉筆桿,說:“能不能坐好?”
這樣省勁兒,莊凡心道:“你昨天也枕我了�!�
顧拙言難以反駁,繼續(xù)講下去,處理完第一問,到第二問時放慢些速度。他是第一次給別人講題,講完詢問是否理解。莊凡心回答時下巴抵著他微動,更癢,氣息拂到腮邊來,熱乎乎的。
第三問最難,顧拙言講得更仔細,之后問:“有問題么?”
肩頭安寧,莊凡心既沒點頭也沒吭聲,顧拙言心里罵一句“腦子不行”,嘴上卻忍耐著:“那我再講一遍�!�
講完,他嘴上的耐心也不剩多少:“這回懂了么?”
分秒過去,肩上一陣沉默,拂在腮邊的氣息似乎加重一點。顧拙言小心地側頭查看,卷毛劉海兒,泛著毛細血管的眼皮,睫毛,鼻尖兒,干燥的嘴唇,一切都拉近放大在眼前。
還講個屁,莊凡心已經安然地睡著。
顧拙言煞是不爽,他耗著時間和精力來當免費家教,這學生也太沒禮貌。這般想著,只好輕手輕腳地抽走卷子,將莊凡心的手臂放平。
他垂眸看著莊凡心的手背,很細膩,皮膚的紋路還不如淡青的血管明顯,幾條白膠布貼著,渲染出幾分脆弱。
等最后一點藥液滴盡,顧拙言一手托住莊凡心的手,一手撕開條條膠布。他也是第一次給人拔針,怕把握不好力道,有點緊張。拇指虛放在針眼處,飛快地拔出輸液針后,立刻按住針眼防止出血。
許是按得有些重,這一瞬間莊凡心作出反應,蜷了蜷手指。
顧拙言扭臉去瞧,見莊凡心瞇開了眼睛,他順勢將人放平在枕頭上,并溫柔地蓋好被子�!敖裉爝煩心么?”他輕聲道,“睡一會兒吧�!�
從莊凡心家出來,顧拙言慢慢地往回走。
天依然那么晴,但他已經換了臉色。
第7章
氣死顧士伯!
莊顯煬去書房找資料,走到門口隔著門一聽,里面手機提示音不間斷地響,十分熱鬧。他索性沒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把莊凡心抓了個現行。
莊凡心嚇得一抖,趕緊用書本蓋著桌上的手機,笑著問:“爸,找書嗎?”
莊顯煬說:“別裝了,在門外面聽得一清二楚�!弊叩阶琅杂U一眼,仍不給好臉色,“這是病好了,寫個作業(yè)都不認真�!�
輸液兩天,莊凡心已經恢復得很精神,他狡辯道:“我使勁兒寫呢,沒偷懶。”只不過缺乏底氣,說著說著低下音調,又瘦,縮在寬大的皮椅里連存在感也降低。
莊顯煬道:“暑假可快到頭了,你悠著點。”
莊凡心連連點頭,伏在桌上假模假式地寫作業(yè),等莊顯煬找到資料離開書房,他立刻扒拉出手機。短短幾分鐘消息爆滿,足足有兩百多條未讀。
一放暑假,莊凡心奔波于畫室和補習班,其實根本沒怎么休息過,在同學群內也屬于查無此人,若非大家千呼萬喚,他能潛水到開學。
班級群有老師有女生,這是純粹的男生群,將將兩百條消息看完,他發(fā)一條:“你們寫完作業(yè)了嗎?”
他同桌齊楠:“你這冷不丁的,我以為班主任進來了。”
莊凡心:“我寫完化學了,你要不?”
齊楠:“化學我也寫完了,數學寫完沒?”
莊凡心:“正在寫呃�!�
大家七嘴八舌,你要化學我要生物,好像一個二手交易群。老規(guī)矩,班長站出來決策,下午創(chuàng)意園三號咖啡廳見,一起趕作業(yè)。
莊凡心翻一翻數學卷子,差不多做完了,只剩一些圈起來的難題還空著。他思考,到時候一幫人嘰嘰喳喳消磨時間,還不如找個好老師,幫助他解決一下這些難題。
他狠狠心,在一片應和聲中回復:“我發(fā)燒剛好些,就不去了�!�
“真的假的?”班長不信,“開視頻,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莊凡心回:“齊楠知道。”
齊楠反應賊快:“對,他去鼓浪嶼寫生中暑了�!�
好一個鼓浪嶼,莊凡心蒙混過關,而后和齊楠私聊達成交易,完成數學作業(yè)后借給對方,下午就在小路口接頭。
又瞎聊片刻,莊凡心擱下手機從頭捋一遍空著的題,解決掉部分,剩著幾道實在沒有辦法。他抱著卷子去找免費家教,也就是顧拙言,經過滿分風波和講題的那個午后,他有一點尊敬對方。
拐出家門直奔巷尾的薛家,莊凡心進門先看到顧寶言,顧寶言捧著相機正醉心于拍攝,見他來,熱情地喊:“哥哥,我每天都給花澆水,你快看看!”
莊凡心走過去,有一盆都快被澆死了,他不好意思明說,問:“小妹,怎么披頭散發(fā)的?”
顧寶言來榕城后就沒擁有過美麗發(fā)型,像搞搖滾的。莊凡心朝樓里望望,又問:“你哥在家嗎?”
“不在�!鳖檶氀源�,“我睡醒起床,姥爺和哥哥都不在。”
反正顧拙言不在家,莊凡心便陪著顧寶言玩兒。他給顧寶言拍照,花園拍完便去外面的小路上,德牧威風凜然地停在一棵榕樹下,他趁機按下快門。
胡姐從樓里出來:“別又中暑了,進屋吃水果吧�!�
荔枝又冰又甜,莊凡心一口一個,看時間發(fā)覺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他問:“胡姐,薛爺爺和顧拙言去哪兒了?”
胡姐說:“去醫(yī)院做檢查了�!�
好端端的誰去醫(yī)院,莊凡心關心道:“薛爺爺身體不舒服嗎?”
胡姐說:“不是,是帶拙言去檢查,一早上空腹,連口水都沒喝�!�
莊凡心含著荔枝核兒停住嘴,顧拙言去醫(yī)院檢查?難道顧拙言生病了?不應該啊,前幾天還好好的,甚至照顧他,怎么忽然搞到醫(yī)院去了?
況且小毛病去診所瞧瞧就行,去醫(yī)院的話,有些叫人擔心。
莊凡心沒了胃口,也不好意思再讓人家講題,對于前幾天麻煩對方的事更感到抱歉。他也沒什么能做的,為表歉意,他給顧寶言梳了個頭。
莊凡心抱著卷子回家,走出小樓邁下臺階,隱約聽見越野車的引擎聲。走到大門口,正好望見幾米開外,顧拙言拿著個漢堡下車。
邊走邊吃,顧拙言瞄見莊凡心立在他家門外,還以為走錯門。待近至身前,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出聲問:“找我?”
莊凡心說得真摯:“你別吃這種沒營養(yǎng)的了�!�
顧拙言回道:“弄一床薯片的人還講究營養(yǎng)?”飽腹后的腔調很慵懶,聽來有些刻薄,他又輕飄飄地解釋,“早上沒吃東西,墊墊。”
莊凡心上前半步,目光凝在顧拙言的臉上,有點黑眼圈,下頜線條分明,瘦了?不清楚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他怎么看都覺得對方身體抱恙。
“你不舒服嗎?”他問,怕關系沒發(fā)展到那程度,又懂分寸地加一句“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
顧拙言莫名其妙:“舒服�!�
外面實在悶熱,他沒耐心一直站在門口,瞥見莊凡心懷里的練習冊,大概猜到找他的原因。他往里走:“進去吧,等會兒又中暑了�!�
莊凡心立在原地:“拜拜,那你好好休息。”
顧拙言停下轉身,奇怪地看向莊凡心,并且感覺到莊凡心看他的目光充滿了憐愛,就像顧寶言埋葬養(yǎng)死了的小雞時的眼神。
“你怎么了?”他順順氣,“還是我怎么了?”
莊凡心道:“胡姐說你去醫(yī)院檢查身體,你是不是得病了?”
“得病”和“生病”聽著不太一樣,感冒發(fā)燒都是生病,沒什么大事兒,但“得病”聽著像產生了癌細胞。顧拙言恍然大悟,合著支吾半天是因為這個,他無奈道:“單純做檢查,我各項正常,十分健康�!�
看那人仍杵著,炎熱混合焦躁令他上頭,提高音量解釋:“轉學做體檢�!�
莊凡心遲鈍數秒后反應過來,長長地舒一口氣:“你早說啊�!彼艿筋欁狙缘拿媲�,熟稔地拍一下人家的肩膀,“寫作業(yè)去。”
兩個人并肩進屋,上樓梯時顧拙言低著頭,自然而然地看見莊凡心穿著他送的球鞋,忍不住想,莊凡心還挺關心他,是因為這雙鞋嗎?
顧拙言打一桿直球:“我如果真生病呢?”
莊凡心立刻回答:“那得治啊�!�
“廢話,我不知道得治?”顧拙言強調,“我是說你�!�
莊凡心想了想:“我陪你剃光頭�!�
這是默認癌癥、化療、脫發(fā)三位一體,顧拙言再沒什么想問,到二樓一拐,見顧寶言在客廳看電視,他的相機扔在沙發(fā)上。
偏廳灑著大片陽光,顧拙言和莊凡心去那兒寫作業(yè),卷子鋪好,莊凡心忽然一精神,問:“你剛才說轉學體檢,那你轉到哪個學校?”
顧拙言回答:“天際中學。”
“天際中學?我就是天中的!”莊凡心沒想到如此巧合,畢竟天中很難進,何況是跨省轉學,“那你是文科還是理科?”
顧拙言說:“理科�!�
莊凡心笑起來:“我也是理科!”
顧拙言矜持地“嗯”一聲,眼光落在卷頭的標題處——高二年級上學期暑期鞏固卷。開學升高二,才提前修完上學期,他在原來的學校已經修完了高中課程。
他問:“講什么?”
莊凡心的心緒仍未平復,好奇道:“那你去哪個班?”
“還沒定�!鳖欁狙哉f,“后天去學�?荚嚒!�
大概等于入學前的分班考試,莊凡心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他覺得太有緣分了,忍不住說:“確定班級以后告訴我一聲,好嗎?”
顧拙言答應,開始講題,這些題比不得培優(yōu)班的難度,稍一點撥莊凡心便能解出來。等待莊凡心寫好的空隙中,顧拙言喝口水,垂眸將莊凡心伏案的側臉框入視野。
分外安靜,配著一頭卷毛好像個假人。
假人不太好聽,像他妹玩兒的那種洋娃娃。
洋娃娃實在是酸,他移開目光,又喝了幾口水。
喉嚨一陣滋潤,嗓音也變得清亮些、溫柔些,顧拙言將目光移回來,問:“莊凡心,你在幾班?”
莊凡心答:“理科三班�!�
他沒抬頭:“班主任是化學老師,我們班的人都很好,就是特別缺乏奮斗精神。就拿男生說吧,其他班男生經常相約比賽打球啊,游泳啊,我們班男生只喜歡泡咖啡廳,喝飲料吃蛋糕,今天下午就在咖啡廳聚眾學習呢�!�
嘟嘟囔囔好長一串,顧拙言聽完笑問:“你怎么沒去?”
莊凡心潔身自好般:“我不是想找你學習嘛�!�
這比陪著剃光頭順耳多了,顧拙言繼續(xù)講題時也仔細些。時間卡得很準,莊凡心完成后便匆匆離開,去小路口和齊楠交接。
顧拙言拿上相機回房間充電,睡一覺,醒來時天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