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聞言狐疑地歪頭往天上看，身旁的杜奉予和王海洋也學著我的樣子向外望去。

    “？”

    我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里的自己，發(fā)現(xiàn)他臉上困惑的表情忽然一頓，愣怔兩秒后愈加震驚，到最后幾乎目眥欲裂。杜奉予和王海洋也同樣一副震撼的表情。

    呂師姐的聲音從電話中說道：你還記得你上次讓我查的那個人嗎？你們到底搞了啥怪東西？！我得到的消息說，是他們部隊的研究部發(fā)出了奇怪的信號——

    呂師姐話沒說完，我就從電視中自己的眼球反光里看見一道極亮的紅色水平光柱。隨后，頻道猛然黑屏，畫面消失了。

    我伸手拍了拍電視外殼，又試著調(diào)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其他頻道都好好的，就剛才的頻道黑了。

    天上到底出啥事了？我死了？不應(yīng)該啊，我已死亡的世界應(yīng)該是雪花屏啊……

    就在我焦急地敲敲打打之時，黑了良久的電視屏幕忽然重新亮起。我看見自己垂眸向下看的大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咋回事，怎么跟剛才接不上了呢？我氣得又拍了拍電視外殼，隨即聽見電視的音響里發(fā)出砰砰兩聲。

    “……？”我一愣，又拍了拍電視。

    砰砰——電視的音響里，確實傳出了與拍電視外殼的聲音。

    與此同時，屏幕里的我微妙地笑了，一直懟在他臉上的鏡頭也開始漸漸遠離。

    我看著屏幕中的人漸漸露出脖子、穿著白色運動外套的上身、擋住他下半身的黑色頭頂、一臺電視機，和……遠處的沙灘大海。

    “…………”

    我沉默半晌，試探著舉起一只手，屏幕中被電視機擋住正臉的人也舉起了手。

    “如果你想知道天上發(fā)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訴你�！�

    電視機自行關(guān)閉，與此同時，我身后的人忽然說話了。

    我緩緩回頭，果然在兩米外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看�！彼�抬頭望向天空道。

    我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正瞧見太陽快速沉入海平面以下，銀白色的月亮懸上天際�？刹坏任殷@訝這日月輪替的奇景，夜空中的月亮就出現(xiàn)了異常。

    不斷有大大小小的‘碎屑’從月球表面脫落，又被不知名的力推開，從而在月球身邊形成一道淡淡的、如土星光環(huán)般的‘月球光環(huán)’。

    我睜大雙眼，看到在陸續(xù)剝落了數(shù)塊巖層后，月球的腰部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紅色光芒，將月亮分為上下兩半。

    夜空中明亮的星星數(shù)不勝數(shù)，可會自發(fā)光的只有恒星和類星體。剩下的像地球金星這樣的行星，以及月球這樣的衛(wèi)星都不會發(fā)光，只能反射周圍恒星的光芒。

    可此時此刻的月球卻發(fā)出了如此明亮的光芒，這是反常的。

    “美嗎？”另一個我笑盈盈地望向我，“這是正在回收輻射能生物的崗哨星�！�

    我一個字都聽不懂，茫然地盯著發(fā)出紅光的月亮問道：“……什么？”

    “從擬態(tài)三維監(jiān)獄中回收輻射能生物的擬態(tài)崗哨星�！彼�說完又補充道，“擬態(tài)三維監(jiān)獄指你認知里的宇宙，輻射能生物指你認知里所有平行世界中的你，擬態(tài)崗哨星指你認知里的月球�！�

    我傻傻地看著他。

    他眨眨眼道：“好吧，看來我又要從頭開始講我們的故事了�！�

    “……”我站在沙灘上，從那個只看起來與我一樣的生物口中，聽到了這樣一個故事。

    數(shù)億年前，在宇宙深處的一顆黃矮星周邊的行星上，生命誕生了。

    隨著千萬年的進化，其中一個智力超群的物種漸漸成為那個星球上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它們掌握了發(fā)達的科技，將母星開發(fā)到了極致。

    也就在此時，它們意識到：物種的進化已達到了末期。資源的枯竭、肉體對生命的限制，將使它們的文明如綻放的禮花般、從達到至高至美的那一刻起，走向日漸衰敗并徹底熄滅的命運。

    為了不讓自己的文明成為宇宙中一閃而過的微光，它們選擇主動進化。

    既然血肉之軀已達到極限，是時候從不朽的金屬中尋找進化的可能性了。那么第一個被淘汰的概念，就是性別。

    它們把大腦移植到金屬與其他特殊材料打造的機械軀體中，第一次擺脫了氧氣與水的限制，以一艘艘飛船的形態(tài)飛向了太空。

    機械進化讓它們的生命陡然變長，也讓它們的文明迎來了新的技術(shù)爆炸，促使了二次主動進化。這回它們直接淘汰了軀體，它們要徹底擺脫物質(zhì)的束縛。

    于是，在將知識保存在空間結(jié)構(gòu)中后，它們提取了自己的意識和思想，徹底成為純能量體生物。

    它們的意識漂浮在宇宙中，不斷向更深更遠的星系前進，最終抵達了一個巨大而絢爛的星系。

    在這里，它們遇到了其他強大的文明。其中一種文明對它們的到來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敵意，并開始向宇宙中投放針對輻射能生物的降維武器。

    這種降維武器如陷阱般，會在能量體生命觸碰到它的同時迅速展開，捕獲范圍內(nèi)全部的能量。被觸發(fā)的武器將基于附近存在三維生物的真實星球為藍本，用強大的計算能力擬態(tài)出一個三維世界囚禁輻射能生物。

    而因這個擬態(tài)世界百分百拷貝了藍本世界的環(huán)境與科學規(guī)律，里面的囚徒將無法找出擬態(tài)世界的任何破綻，甚至意識不到自己正被囚禁其中。最終，意識能量隨著三維牢籠中虛擬身份的死亡一同湮滅。

    它們發(fā)現(xiàn)，陷入三維牢籠中的同伴雖然會本能地切割掉被虛擬身份囚禁的意識，逃逸的意識卻會被擬態(tài)三維監(jiān)獄再次捕獲囚禁，最終以無數(shù)個平行世界的形式碼放在一起。而當擬態(tài)世界中的虛擬身份達到其預(yù)設(shè)的生命極限時，就是輻射能生物徹底死亡的那一刻。

    它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在研究過這種先進的武器后作出了防御舉措——搜尋星系內(nèi)所有黃矮星，一旦發(fā)現(xiàn)其擁有環(huán)境適宜、能萌發(fā)生命的行星，就投放一顆崗哨衛(wèi)星繞其旋轉(zhuǎn)。

    這樣一來，當敵對文明的降維武器展開時，會不得已將它們的崗哨衛(wèi)星一同計算入牢籠內(nèi)，擬態(tài)出一顆與真實崗哨星功能一致的衛(wèi)星。而這顆擬態(tài)崗哨星將如病毒般從內(nèi)部感染降維武器的計算成果，制造以三維生物的能力無法開啟的蟲洞。

    這個虛擬蟲洞不但有幾率讓輻射能生物擺脫囚禁，還會在開啟時帶來龐大的計算量瞬間榨干降維武器的性能，從而導致一部分擬態(tài)世界崩潰，釋放輻射能生物的部分意識。

    而崗哨星的作用遠非如此。它們在投放崗哨星的同時，也向適宜三維生物居住的星球投放了信號發(fā)射器和與發(fā)射器配套的供能零件圖紙。

    發(fā)射器是一個堅不可摧的圓盤，內(nèi)部搭載了極其先進的科技和足以供中等質(zhì)量恒星燃燒三天的能源，僅需通電即可啟動其向崗哨星發(fā)射信號。這樣一來，當它們的文明接收到崗哨星的信號后，便會前往目標星球監(jiān)護起其中的智慧生命。

    但前提是——這些三維智慧生物的科學技術(shù)，要足以制造出超高精度的供能零件，對電力這類二級能源的控制也要達到電壓穩(wěn)定無一絲波動的地步。發(fā)射器將考察這兩方面的技術(shù)水平，從而判斷該文明是否接近三維智慧能達到的科技巔峰。這是三維生物們邁向機械進化的大前提。

    截止到目前，投放出去的所有崗哨星均未被星球上的開關(guān)啟動。

    幸運的是，敵對文明的降維武器在拷貝藍本星球時存在微小的失真。擬態(tài)世界中的發(fā)射器精度被降低了，從而使擬態(tài)智慧生命可以以更低的技術(shù)水平啟動發(fā)射器。這一巧合讓更多輻射能生物的意識得以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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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三維牢籠05：它的考驗

    “我一直很期待見到你。你刻在刀柄上的字讓我比預(yù)計多回收了五億七千五百三十六萬余次逃逸。雖然杯水車薪，但聊勝于無。”另一個我，或者說‘它們’中的一員對我道。

    我搖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nèi)容，便問：“你用什么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首先，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讓你看到的。比如照片——”他話音剛落，我口袋里杜奉予的照片忽然飛出落到他的掌心，“可以變成真的。”

    那照片頓時變成一只濕淋淋的大手搭在他的手上，拿著汽水的杜奉予就這么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年輕的杜奉予看見我們時一愣，眼神陌生極了。他正要掙開握著自己手的男人，就再次湮滅在空氣中。

    “環(huán)境，也可以是假的�！�

    我腳下的沙灘一空，四周的大海也隨之消失不見。萬物化作黑色的虛無，我與他的身體漂浮其中。

    “我可以讓你在感受到氧氣的同時感受不到重力……自然也可以讓你在感受到重力的同時感受不到氧氣�！�

    他說完，我立刻被窒息與極速墜落的雙重恐懼所裹挾，無聲地向黑暗的深淵中跌落。萬幸這恐怖的感覺只維持了一瞬，我便再次緩緩降落到他的面前。

    “你感受到了嗎。束縛在物質(zhì)中的生命總活在外界帶來的恐懼之中，所以我們徹底舍棄了軀殼。當我們不再消耗資源而活，個體就迎來了真正的平等與解放。當永生成為常態(tài)，情緒與享樂主義如同性別與繁衍般一并成為陳舊的過去，探索成為了我們生命的意義。當我們游歷于宇宙千千萬萬個星系之間，我們意識到試圖孕育生命的從來不是生物本身，而是這個宇宙�！�

    我驚魂未定地望著他問道：“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誰不想和自己好好相處呢？”

    “所以我曾經(jīng)的一切都是假的？爺爺，老師和朋友，還有杜奉予……”

    “他不是假的。”對面的我忽然插話。

    我一愣，道：“誰？！”

    “杜奉予�！彼�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妙的表情說，“但等你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以后，會寧愿他是假的�！�

    “那、那他是什么？！他不是蜘蛛精嗎？”我急忙問道。經(jīng)過一連串陌生而震撼的沖擊后，忽然得知杜奉予不是虛擬存在，反而讓我感到一絲慰藉。

    “你已經(jīng)意識到了，那些你認知里的‘妖精’全部是被崗哨星感染的存在�！�

    “但杜奉予不是……”我喃喃道，回憶起他說自己并非是看著月亮開智的事。

    “是的。”他道，“你一直認為自己有個可以探測他的小雷達。但很顯然，你們擺在一起時他身上的特殊之處更多�！�

    “……所以不是我有小雷達�！蔽也[眼道，“而是他可以出現(xiàn)在我的腦、不，我的意識里……？”

    “是的，出現(xiàn)在你的意識里。確切地說，那是一種能量攻擊。相當于在你的意識里生成他的意識，把你的意識轉(zhuǎn)化為他的意識，最終讓你成為他的一部分。在我們誤觸降維武器的時候，它正試圖捕獲我們的能量，結(jié)果被一起困在三維牢籠中了�！睂γ娴奈医忉尩�，“就像藍離散星一樣。”

    藍離散星……宇宙里的吸血鬼恒星。與其他燃燒完內(nèi)部的燃料便走向死亡的恒星不同，藍離散星會吸取其他恒星的燃料，以讓自己停留在年輕的主序星階段，永葆青春。

    我想到杜奉予確實很喜歡吸我，不禁哆嗦道：“所以他靠近我，只是想吃了我？”

    “轉(zhuǎn)化。根據(jù)我們的研究，它是一種群體性的能量體生物。由于個體間思維的高度聯(lián)結(jié)，使其群體中不計其數(shù)的個體共同展現(xiàn)出唯一的意志。它似乎是一種比我們更高級的能量體生物，但不知為何還保留著部分情緒，因此……”

    “因此？”

    “它有愛好�！睂γ娴奈业�，“它似乎樂于捕捉其他智慧生命，尤其是那些還未擺脫情緒束縛、有悲傷記憶的生命。以直接在對方意識中創(chuàng)造虛擬記憶的方式，為對方制造一個‘天堂’，并用思想鋼印抹除曾經(jīng)的悲傷記憶。當被捕捉的智慧生命沉浸在它的‘天堂’中時，就會結(jié)束作為自己的一生，成為它群體意志的一部分�！�

    聽到這些，我不知作何反應(yīng)。我的大腦徹底停擺了。

    “好了，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F(xiàn)在是你回歸的時候了�！彼�說完最后一句話，三維的身體便化作若隱若現(xiàn)的透明淡藍色的人形，然后又進一步轉(zhuǎn)化為星云團般晶瑩美麗的藍色能量漂浮在我面前。

    它龐大寬廣，平鋪在我面前時足有四到六個操場那么大。此時正如受到某種力的作用般，呈漩渦狀緩緩向中心流動。

    我失神地望著最中央散發(fā)著淡淡白光的‘核心’。只一瞬間，就從中閱覽了無數(shù)個自己的完整一生。

    前所未有的靜謐與寧靜圍繞著我。

    那是我作為人最幸福的那一刻、是我在母親溫暖的子宮中熟睡時都不曾體驗過的安寧。

    我有一種預(yù)感。只要自己走進這團藍色能量之中，便能獲得人類夢寐以求的智慧。那些困擾無數(shù)哲學家一生的問題，也將由這份靜謐所解答。

    最終，我選擇了邁入其中。

    我在三維牢籠的夾縫中迎接了無數(shù)個自己。直到那個名為‘柯嵐’的虛擬身份終于達到其所能達到的壽命極限時，我對自己意識的回收終于結(jié)束了。那么接下來，就該直面正守在牢籠外等候我的‘它’了。

    作為一種群體生物，它的能量體極為磅礴。雖然我們將它視為能量體生物中的藍離散星，但客觀地說，它從未如藍離散星吞噬恒星那樣蠻不講理地吞并過其他能量體生物。

    它更擅長采取偽裝引誘的方式。探知到目標的部分記憶后，將自己偽裝成足以吸引目標的對象，在這個過程中漸漸接近并吞并目標。這之后，就是‘創(chuàng)造天堂’進行思維同化的過程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和三維牢籠很類似。

    只不過三維牢籠是百分百必中，卻并非百分百必死。它的圈套不是百分百必中，但一旦陷入它的‘天堂’里，就意味著個體意識的百分百被同化入群體意識。

    我游移到廢棄的降維武器之外，果然見到了等候多時的它。

    雖然我們在部分擬態(tài)世界中是一對關(guān)系親密的戀人，但它顯然并不打算因此放過我�；蛘哒f，那些擬態(tài)世界的記憶讓它對我更感興趣了。

    逃跑是沒有用的。我沒有它大，逃不出它的能量場，只能乖乖留在原地接招。

    果然，在見到我慢騰騰地回到真實宇宙的下一秒，它的引誘行動就開始了。

    它的能量先是匯聚到一起，隨后偽裝成了……呃，一顆藍超巨星？

    我壓下疑惑，意識毫無感情地重復(fù)道：藍超巨星。

    這就是對抗它的唯一方法。

    像看圖說話般在意識中重復(fù)它偽裝成的東西，用這個方法轉(zhuǎn)移注意力，盡量不讓更多的情感與記憶泄露。這樣一來，它就會意識到自己的目標大概率已在進化途中拋棄了情緒。而沒有情緒的生物，幾乎不會有所謂的悲傷回憶，不是它所喜歡的目標。

    它保持了藍超巨星的狀態(tài)半晌，見我無動于衷，就又變大了一圈，還如真實恒星般緩緩自轉(zhuǎn)了起來。

    …………這是在干什么。

    我再次壓下疑惑，并給出了新的回應(yīng)：自轉(zhuǎn)中的藍超巨星。

    它原地轉(zhuǎn)了數(shù)圈，發(fā)現(xiàn)我依舊沒有任何情緒反應(yīng)，便第二次改進了自己的偽裝。藍超巨星表面的氣體開始被一個看不見的致密天體不斷吞噬。而在吞噬過程中，那個致密天體周圍產(chǎn)生了溫度高達幾百萬度的吸積盤，釋放出了大量高能X射線。

    它的偽裝并未到此結(jié)束。藍超巨星和不可見致密天體開始繞著固定軌道旋轉(zhuǎn)，形成了一個物理雙星系統(tǒng)。此外還有數(shù)顆恒星與行星散開，在剛剛的雙星系統(tǒng)邊構(gòu)成了一個巨大的十字形星座。

    天鵝……不。

    我否認了自己的意識，無視那個十字形星座更正道：X射線雙星系統(tǒng)。

    它的能量體忽然散發(fā)出慍怒的波動，開始了第三次偽裝。

    巨大的星座恢復(fù)成能量團的形態(tài)后，又再次組合為新的物體——一個由黑白馬賽克構(gòu)成的、沒有任何厚度的二維圖案。它造型簡易，安靜而突兀地浮現(xiàn)在茫茫宇宙中。而圖案上顯示的，似乎是某種三維生物使用的運載飛船。

    柯嵐號、不！

    我再次更正自己：是二維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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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三維牢籠06：回地球

    它憤怒的波動加劇了。二維飛船也隨著那股劇烈的能量波動漸漸三維化，變成了一艘無比逼真的三維宇宙飛船。然后，飛船前側(cè)的艙門緩緩開啟，露出內(nèi)部黑漆漆的虛空。

    我回應(yīng)它：宇宙飛船。

    艙門里忽然飄出一個小皮球。

    我回應(yīng)它：塑料制品。

    一只身穿宇航服，頭戴航天頭盔的小東西追著球來到艙門前。透過頭盔玻璃露出來的，是一張毛茸茸的小尖臉。

    胖胖……是碳基生物。

    是胖胖……是碳基生物！

    那小狐貍看見我時一愣，隨即狂喜地跳了一下，卻在無重力的環(huán)境下差點彈飛到艙頂上去。好在一只手及時出現(xiàn)拉住了狐貍腿，將小家伙從空中拽了下來夾抱在自己的腋下。

    那抱著狐貍的人十分高大，穿著厚重的航天服時身高近乎兩米。他有一張作為三維生物來說十分完美英俊的面龐，還有一雙如子夜般烏黑而深情的眼睛。此時，他正握著艙門邊的把手，用那雙眼睛安靜地凝視著我。

    杜奉予。

    不，是碳基生物。

    是杜奉予。

    是碳基生物。

    是杜奉予。

    是碳基生物！

    是杜奉予……

    杜奉予……是杜奉予……

    是杜奉予……

    杜奉予……

    我慌亂起來，一遍又一遍地修正自己的意識�？蔁o數(shù)個竊竊私語般的念頭此起彼伏地浮現(xiàn)在我的意識中，無數(shù)份在三維牢籠中與對方相處的回憶正呼喚著那人的名字。

    杜奉予……是杜奉予……

    不，不是什么杜奉予！

    那都是假的！

    是降維武器運算下的虛擬身份！

    都是假的！

    碳基生物！是碳基生物��！

    隨著我強硬地壓制，意識中的念頭們終于安靜了下來。

    艙門邊那人的目光也黯淡了下來。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狐貍，好像終于放棄了對我的誘捕。

    大大的飛船與小小的狐貍開始漸漸褪去偽裝，如謝幕般從固定的形態(tài)變回游移的能量。

    要結(jié)束了……？

    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嗎？

    一切都要如那場在三維牢籠中美麗而偶然的夢般，在故事的最后回歸真實了嗎？

    ……我還以為那些記憶會讓它堅持對我的捕獲行動呢，原來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

    這樣也好。

    我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就在飛船即將全部回歸為能量的最后一刻，艙門邊的人忽然開口說話了。

    “……”

    什么。

    “…………”

    這里是宇宙，你這么說話我怎么聽得到。

    “……”

    我聽不到。

    “…………”

    頭盔。

    我要是有個和他配套的航天頭盔就聽得到了。

    “……再見。”

    終于在最后一刻，我的耳邊傳來了清晰的電流通話聲，可那竟然是一聲告別。

    等等，耳邊？

    我一怔，急忙伸手摸——伸手？？

    我驚慌失措地——驚慌失措？？？

    “柯嵐？”

    耳邊再次傳來那人的聲音時，我正驚恐地胡亂摸著自己忽然出現(xiàn)的‘身體’。

    軀干。

    腿。

    胳膊。

    是穿著宇航服的三維生物的身體，頭上還頂著個圓圓的大頭盔。

    我好像不小心被它捕獲了。

    我沉默地站在這艘由自己幻想設(shè)計出來的宇宙飛船里，和另一個穿著笨重航天服的‘人’面面相覷。

    此情此景，實在是不知道說什么好。

    栩栩如生的宇航狐正在我身邊飄來飄去，試圖吸引我的注意。但我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F(xiàn)在的真實情況大概是我的能量體正像湯圓的夾心一樣被它的能量體包裹其中。

    “是的�！倍欧钣韬敛谎陲椖樕系南矏傊���，愉悅地肯定了我的心聲。

    我木著臉抬眼望向他問道：“你剛才跟我說什么�！�

    “嗯？”

    “你剛才準備放棄的時候，跟我說了什么。前面的我沒聽見�！�

    “哦。”他笑道，“我說三維牢籠消耗了我許多能量，我現(xiàn)在有一點虛弱。既然你暫時不愿意，我先去吸收一些能量再回來找你。我們下次再見。”

    “…………………………”

    “又上當了吧�！倍欧钣栊χ鴾惖轿颐媲�，直到兩個人的頭盔貼到一起才停下。他摻雜著電流的聲音回蕩在我耳邊，帶來一陣令人心動的酥麻感。

    “我們說好的，雙星引力。你反悔了嗎？”他道。

    “三維牢籠里的記憶也算數(shù)嗎�！�

    “許諾的雙方不都是你和我嗎？來吧大船長，我們該返航了�！倍欧钣枥�住我的��，將我?guī)У娇刂剖易���。隨著飛船啟動并漸漸加速，我們開始飛往宇宙的深處。

    “你要帶我去哪�！蔽铱吭谝巫由�，望著窗外瑰麗璀璨的宇宙茫然若失。

    “回地球。”

    “那里有你給我設(shè)計的‘天堂’？”

    “不�！彼�微笑道，“是我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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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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