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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他滿手血腥,腳下墊著累累尸骨,從未指望過自己死后除了地獄,還有什么其他的去處。

    “從今往后,你我便是過命的兄弟。只要你不做傷天害理、喪盡天良之事,我愿為七郎兩肋插刀,此后同患難共富貴,終生交好,永不離心離德。”

    他沒有兄弟,也不想要兄弟。他只有娘和一個妹妹,妹妹在十一歲時死了,沒過幾日,娘也死了。

    他有一個深愛的人,是這輩子的劫難,也是這輩子的報償,那人是是誰?

    “我的命,你叫我一聲相公�!�

    “你已經是我的人,這輩子都逃不開。認命吧。”

    “多日未見,想不想你相公?”

    “相公也想你。住一兩日哪里夠,須得住一輩子�!�

    “別冷著張臉啦,殺氣騰騰,怪嚇人的。要不然我出差也想著你,給你寫信?”

    “七郎,你別鬧。”

    白紙黑字,字字如刮造化爐:

    天遠地闊,人間煙火,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七郎,我想你了。

    蘇晏。他叫蘇晏,蘇清河。

    他是我的娘子。

    從未忘卻的少年苦難,無法平息的憤怒與難以填滿的荒涼,那么多的不甘心和意難平,一切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如碎裂的時光殘片、如血色的過往云煙,紛紛揚揚散去,沈柒如夢初醒,重返人間。

    第120章

    打小爺打小爺

    “大人!醒醒,同知大人!”

    “沈大人快撤手!”

    腦中迷霧散去,周圍景物逐漸清晰,好幾張湊近的男人臉龐撞入眼簾。沈柒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格擋,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下屬們七手八腳緊緊扣著,有的攥手腕,有的抱腰,還有的掰他指間的刀柄。

    腰間的繡春刀,刀尖不知何時抵著自己的心口,將布料割開寸許長的口子,周圍鮮血洇濕。

    簡直是懸崖勒馬,他再多使一分力,刀刃就要插入胸膛。

    “我沒事了。”沈柒示意手下們松手,收刀回鞘,低頭見地面一個五花大綁的黑衣人,后頸被錦衣衛(wèi)踩住,臉被迫壓在地面,嘴里堵著布團,正奮力掙扎扭動,發(fā)出“唔唔”的悶叫。

    韋纓抹了把冷汗,道:“方才可驚險,大人剛擒住這刺客,就像被魘了似的,呆愣愣站著不動,忽然把刀對準自己胸膛刺下幸虧在最后關頭,大人清醒了過來,否則我們即使沖得再快,只怕也攔不住�!�

    沈柒張開手掌捏住兩側太陽穴,將自己從迷魂境中徹底抽離。

    幻覺里漫長的半生,原來只是現(xiàn)實中一個短暫的片刻。

    也不盡然是幻覺,至少年少時在沈家的經歷是真的。娘是真的,八妹也是真的,而小九弟

    根本就沒有小九弟。姚氏只有一個親生女兒。

    “沈晏”,其實就是蘇晏,因著他的心魔,投射在他慘烈成長的光陰里,被扭曲成了個求而不得的親弟弟。

    但凡世間一切的著相與不通透,仇恨心、貪癡心、妄念、執(zhí)念、怨念皆可誕生心魔。

    他的心魔是什么?大約不止是艱難跋涉過的荊棘路,還有一句絞人心脈的“從今往后,你我便是過命的兄弟”。

    沈柒將眉眼埋進手掌,在心底決絕地冷笑了一聲:嗬!即使真是親兄弟,又如何?難道他就會被這層血緣攔住,裹足不前?沒有人能把蘇清河從他心頭割走,皇權不能,妖術更不能。

    他抹平所有外露的情緒,放下手,說道:“一時不慎,險些著了道。這隱劍門的‘鬼瞳’果然厲害,能將人神智拖入迷魂境中。區(qū)分不出幻覺與現(xiàn)實,便不得脫出,顛倒錯亂以至身死。你們今后若是遇見,要格外小心。”

    眾人聽了無不咋舌,忙撕下布條將那黑衣人的雙眼一層一層蒙住,綁了個結結實實。

    設局、等待、以身做餌,工夫終于沒有白費,抓到了最關鍵的人物黑衣血瞳,就算不是行刺太子的那一個,也是個重大的突破點。

    錦衣衛(wèi)們將這黑衣人押回北鎮(zhèn)撫司,關進詔獄最堅固的牢房內,嚴加看管。

    沈柒喝過濃蜜水,散完酒氣,帶著掌刑千戶石檐霜來獄中審他。

    北鎮(zhèn)撫司的錦衣衛(wèi)們原本以為,任何犯人到了他們手上,哪怕再錚錚的鐵骨,也能被煉成一灘水。

    或許真有人不怕死,但沒有人不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除了一種人

    “瘋了?”

    奉命前來了解案件進展的藍喜難以置信。

    他挑起淡到幾乎消失的眉毛,將不解與不悅之間的分寸把得正好,“沈同知,咱家知道你是個有本事、有手腕的,辦了幾個案子,從沒叫皇爺失望過。這回東宮遇險,皇爺極為重視,眼下你卻給了咱家這個荒唐的答案,如何向皇爺交代,沈同知考慮過么?”

    沈柒臉色嚴峻,語氣頗為誠懇:“這不是案子的答案,可的確是事實。我們是如何捕獲這個刺客的,藍公公也看過卷宗了。落網時,他施展了隱劍門的‘魘魅之術’,也就是江湖上傳聞的‘鬼瞳’,之后便神智失常,徹底成了個瘋子�!�

    藍喜追問:“是真瘋,還是裝瘋?”

    “一個人若是自己的血也喝得,肉也吃得,連被狗騎也毫無屈辱之感,我想不出除了真瘋之外的第二種可能性。”沈柒的表情猶如一尊邪教供奉的神像,殘忍得理所當然。

    藍喜“嘶”地吸了口氣,掩飾悄悄打的寒戰(zhàn),尖細嗓音也低了好幾分:“既如此,咱家就照實稟報。沈同知可別把人弄死了,皇爺看重這個案子,說不定還要親眼瞧一瞧�!�

    沈柒頷首:“公公放心,下官省得,定會把人收拾干凈,不會污了圣目�!�

    藍喜回宮復命去了。

    石檐霜對沈柒說:“大人,屬下?lián)幕薁敃肿镂覀冝k案不力。”

    沈柒道:“這個黑衣刺客是死士,也是棄子,皇爺不可能想不到,若要繼續(xù)追查幕后勢力,少不得我們繼續(xù)出馬。我們是皇爺手上最利的刀,只要刀刃不割主人的手,就不會被輕易毀棄,放心吧�!�

    石檐霜點頭,又嘀咕道:“這‘魘魅之術’到底是什么邪門歪道,迷不成對手,就會把自己整瘋?”

    “也許是真氣反噬,也許還不止。我請了個精通醫(yī)術的武功高手來給那人診斷過,他體內經脈逆行,紊亂的氣血沖擊大腦,導致神昏錯亂、躁狂瘋顛,像是走火入魔的癥狀�!�

    “要真是走火入魔,程度輕尚能撥亂反正,若是程度嚴重,怕這輩子會瘋到死�?上Т笕朔鸽U釣出的大魚,就這么斷了線索�!�

    “的確令人遺憾。但查案不就是這樣,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多動動這兒”沈柒點了點石檐霜的腦袋,又輕踹了一下對方的小腿,“還有這兒總會找到新的突破口�!�

    石檐霜笑道:“大人接手的案子,從來沒有破不了的,屬下有信心�!�

    當然也包括沈七郎一手炮制出的“案子”,總能抓到最吻合政局時勢、對效忠者與他們自身最有利的案犯,這就是錦衣衛(wèi),這就是北鎮(zhèn)撫司,不是么。

    次日午后,宮里來了旨意,景隆帝果然要親自看一看這瘋了的刺客。

    詔獄陰暗污穢,天子自然不會涉足,只駕臨北鎮(zhèn)撫司公堂,下令將人犯押到堂外院中。

    隨駕禁軍把這一方官署圍成了個嚴嚴實實的鐵桶。高坐明堂的天子與前院之間,隔了數(shù)百名錦衣衛(wèi)攔成的人墻。

    不僅御駕親至,在東宮“養(yǎng)傷”養(yǎng)到百無聊賴的太子也來了。景隆帝一身明黃色袞袍,彩織四團龍,兩肩團龍加飾日、月章紋,雍容威嚴;太子朱賀霖則穿著輕便的橘紅色窄袖戎衣,外罩秋香色妝緞對襟罩甲,腰束小帶,英姿勃勃地坐在父皇身邊。

    沈柒行禮后,垂手侍立于側下方。

    五花大綁的刺客被錦衣衛(wèi)押到院中,強迫跪下,解開束口的銜勒。為防意外,他雙眼上的布罩依舊蒙著,沒有解下。

    這刺客是個青年體貌,裹在囚衣中的身形瘦削而不失勁道,身上各處傷口都事先敷藥包扎好,又灌過一碗濃參湯提神,故而看起來狀態(tài)還不算太糟糕。

    他茫然地跪在庭院中央,因為眼睛被遮無法視物,便豎起耳朵聽動靜。

    景隆帝打量過后,問沈柒:“你說這人瘋了?”

    “稟皇爺,的確是瘋了�!鄙蚱饣卮稹�

    朱賀霖騰地起身:“孤下去看看,究竟是不是那夜行刺之人�!�

    “歹人兇殘,小爺萬不可涉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小爺三思��!”隨侍的富寶和成勝忙不迭地勸諫。

    朱賀霖擺擺手:“他都捆成個粽子了,還會撲過來咬我不成?再說,小爺我是吃素的?”他轉頭對景隆帝說道:“父皇,我去驗證一下�!�

    皇帝似乎對他的勇氣頗為贊賞,微微頷首。

    臺階上的錦衣衛(wèi)退向兩邊分出通道,朱賀霖走下去時,順手抽了一把繡春刀,心里并不感到緊張,甚至有股隱隱的興奮。

    他腳步沉穩(wěn)地走到刺客面前,端詳對方的臉和雙手,又驀然抬起刀鋒,一下割斷了綁眼的布罩。

    這突來的冒險舉動,讓兩旁押解人犯的石檐霜等人大為緊張,急道:“殿下小心!切莫與他血瞳接觸,以免中了迷魂術!”

    朱賀霖道:“凡運功施術,必需真氣支撐。他若是真瘋,體力真氣或枯竭、或散亂,哪里還施展得出迷魂術?”

    斷成兩截的布罩飄落于地,朱賀霖看清了這刺客的臉,二十來歲,五官端正普通,瞳仁暗沉沉的,像渾濁的紅色玻璃珠。相比他遇刺那天見到的精光四溢的詭異血瞳,形在神已散,顯然已生機盡失。

    朱賀霖仔細查看完,肯定地點頭:“那夜行刺孤的,就是他�!�

    刺客直勾勾地盯著他,忽然站起身,瘋瘋癲癲地笑起來:“哈,哈哈,是他,就是他!”

    “你是什么人?受誰的指使?為何刺殺孤?”朱賀霖問。

    刺客:“他跑了!哈哈哈,該吃藥了,吃藥要聽話死不死”

    最后幾句口齒不清,唧唧噥噥,仿佛連人話都不是了。

    朱賀霖把刀鋒架在他脖子上,在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刺客低頭用舌頭去舔刀刃,一舔一道口子,滿嘴嚼血,吞咽有聲。

    “瘋子!”石檐霜低罵,“休得冒犯殿下!”

    朱賀霖在刺客的囚衣上擦拭干凈刀鋒,轉身離開,將繡春刀還給原主。

    “謝小爺!”那名錦衣衛(wèi)自覺佩刀被太子殿下借用過,十分榮幸,于是大聲謝恩。

    刺客忽然抬起了臉,張開血糊糊的嘴,放聲叫道:“打小爺!”

    眾人震驚,目不轉睛地望向場中。

    刺客喉嚨中咯咯作響,邊咽血邊喊:“打小爺!打小爺!哈哈哈哈哈打小爺”

    寒風颯颯卷過,梧桐落葉飛舞,庭院一片肅然秋殺之氣。

    瘋子刺客嘿嘿哈哈的詭笑聲,在庭院上空回蕩,混雜著一聲接一聲的“打小爺”,荒誕又離奇,聽得人心底莫名發(fā)涼。

    朱賀霖頭也不回地走到父皇身邊。

    景隆帝面色沉靜地問他:“怕不怕?”

    朱賀霖搖頭,曾經的青稚與驕縱之色,仿佛無憂無慮的夏花經了秋霜,漸漸從他眉梢眼角褪去:“該來的,總歸會來。做好萬全之策,才能應對肘腋之變�!�

    景隆帝目露滿意之色,朝他頷首:“坐在朕身邊�!�

    皇帝手按太子的肩膀,下旨:“剿滅隱劍門,誅盡余孽。凡與之過從密切者,無論世家權貴還是江湖勢力,一個不留!”

    又命沈柒:“繼續(xù)查,挖出幕后黑手。朕要看看,究竟是誰,要打朕兒子的主意�!�

    皇帝帶著太子起駕回宮。

    那名刺客仍在庭院中瘋癲亂叫,被錦衣衛(wèi)重新押回詔獄。沈柒吩咐獄卒給他上藥,供給飲食衣被,留得他性命在,日后說不定還有用。

    然而誰也沒料到,三日之后,那刺客竟然死了。

    深夜嚼吃了自己的十根手指,失血過多而亡。

    沈柒親自驗過尸,又仔細搜索了刺客所在的牢房,最后在床墊后方,貼近地面的石壁上,發(fā)現(xiàn)了幾道干涸血痕。

    是食指的指腹沾血印出的痕跡。

    一道痕跡,就像一片橢圓形的窄小花瓣。

    一共印了八道血痕,扇形排開。

    八瓣血蓮。

    沈柒盯著這朵小小的血蓮花看了半晌,將之親手拓印在紙頁上,隨后用刀鋒將石壁刮干凈。

    第121章

    狗一樣攆出去

    八月十九,陜西,靈州。

    傍晚時分,通往清水營的官道上,幾輛馬車由各自的衛(wèi)隊護送著,不期而遇。

    車上的乘客撩開簾子互相望了望,發(fā)現(xiàn)都是一方同僚,好歹在官方場合也混了個臉熟,于是停車,笑瞇瞇地作揖:

    “林大人好啊。這是要去清水營赴賽馬會?”

    “黃大人也好啊�?刹皇�,正兒八經的請柬都發(fā)了,能不去?”

    “八月十三下的請柬,要求八月二十辰時之前必須抵達清水營,我是緊趕慢趕,才勉強來得及,今夜應該是能入城了�!�

    “還是咱們的兩位頂頭上司輕松。八月十三開馬市,李寺卿月初就來了,嚴寺卿則常年駐扎清水營,他們都是不用奔波趕路的。可憐咱們,一路上馬腿都跑細了,還吃了一嘴灰。”

    說話間,又有個官員下了馬車,湊過來問:“兩位大人可知,這發(fā)請柬的蘇御史是什么來路?”

    “肖大人竟不知這蘇十二的厲害?來來,我與你細說”

    這位京城消息滯后的肖大人,接受了同僚一通添油加醋的八卦,感慨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是想把陜西燒成個大火盆��!不僅是我等行太仆寺、苑馬寺的上下官員,還有茶馬司、鹽課司,就連陜西都、布、按三司的官員,凡與馬政有關聯(lián)的,都收到了邀請。聽說巡撫魏湯元魏大人也要來。這個什么賽馬會排面如此大,是有什么說頭?”

    林大人嗤笑:“還能有什么說頭?巧立名目唄!據(jù)說蘇御史擬了個名單,名單上的官員全都得報名參賽,每人按官職品階繳納評審費,從數(shù)兩銀到數(shù)十兩銀不等。錢雖不多,但備不住人多,聚沙成塔。最后這筆錢會去哪兒,還不是他口袋里?”

    肖大人連連搖頭:“強制報名參賽,繳納評審費能把貪墨索賄說得如此清新脫俗,本官還是頭一次見�!�

    黃大人捋須呵呵笑道:“貪好啊,就怕他不貪。他要不貪,就是來整人的。諸位大人是想被整治,還是出點小錢消災,你好我好大家好?”

    另外兩人齊聲道:“出。多少都該出�!�

    眾人又調侃幾句,見天色不早,拱手上了各自的馬車,車隊匯成一列長龍,向清水營馳去。

    八月十九日夜,靈州清水營。

    蘇晏在臨時宅邸的書房內,召見靈州參軍霍惇。

    燭光下,少年御史的臉色似乎很是柔和,更像個吟花詠月的風流士子。只見蘇晏笑瞇瞇地問:“明日賽馬會一切相關事宜,霍參軍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被魫�,“場地賽道、觀眾看臺、參賽馬匹,還有裁”

    他回想了一下蘇晏的古怪用詞,繼續(xù)道:“還有裁判員、解說員、后勤人員和維持現(xiàn)場秩序的志愿者,全都安排妥當了。”

    蘇晏提醒:“別忘了拉贊助商。清水營店鋪林立、商販眾多,只要稍微有點商業(yè)頭腦,都該知道這是一個多么難得的廣告機會�!�

    霍惇點頭:“沒忘,贊助費已經收了,正好拿來抵這場賽馬會的花銷�!�

    蘇晏點頭道:“今年的清水營馬市那么盛大,你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條,區(qū)區(qū)一場賽馬會,想必不在話下。安排在馬市的最后一天,算是壓軸節(jié)目,也幫咱馬市再揚一揚名氣�!�

    關馬市什么事?霍惇腹誹,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賽馬會作筏子,實際上要整人。

    還有你叫我準備的那些管它們叫“賽場彩蛋”的那些這么缺德的整人手段,虧你想得出!

    蘇晏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輕哂:“本官忽然想起,參賽名單中似乎漏了一人,把嚴寺卿嚴大人漏了,罪過罪過。”

    霍惇見他走去書桌旁拿紙筆,臉色乍變,也顧不得禮數(shù)了,上前扯袖子拽手腕,急道:“蘇大人之前答應過的,讓嚴寺卿免賽!”

    話未說完,手三陽經一滯,整只手發(fā)麻發(fā)痛,指間力氣頓失。

    原本守在書房門口的荊紅追,在他攀拉蘇晏時閃身上前,劍柄一敲一挑,將他的手從蘇晏的腕子上甩了出去。

    霍惇轉頭瞪視蘇御史的貼身侍衛(wèi)。

    貼身侍衛(wèi)冷著一張凍梨臉,寒聲道:“休要動手動腳,冒犯大人!”

    霍惇只得忍氣吞聲地給蘇晏賠罪。

    “無妨,霍參軍是關心則亂�!碧K晏笑了笑,“既有求于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態(tài)度。先好好替本官把這事辦妥,別忘了你和嚴寺卿還有個謀殺未遂案背在身上,沒洗清嫌疑呢!”

    霍惇徹底沒了脾氣,垂頭喪氣地告退。

    書房門一開,秋夜涼風灌進來,冷熱對沖,蘇晏連打了幾個噴嚏。

    “天涼了,大人及時添衣�!鼻G紅追取了件石青色披風給他。

    此時的披風與氅衣不同于斗篷,是直領的對襟大袖,室內外都可穿。蘇晏穿好兩管袖子,荊紅追就自覺地擱劍,替他綁頸下系帶。

    這些小動作他平日里做慣了,完全是自然而發(fā)。蘇晏卻因中秋夜的那場冤孽情事,仍心存余悸,消了腫的菊花又條件反射地疼起來,下意識的后退兩步,避開了他的手指。

    荊紅追的雙手停滯在半空中,慢慢收回來,澀聲問:“大人怕我?”

    他極力保持著平靜的臉色,可眼神中滿是掩不住的自疚與難過,看得蘇晏生出了一絲不忍,嘆氣道:“倒也不是怕,就是尷尬得很�!�

    “你看咱倆朝夕相處這么久,一個房間睡覺,一張桌上吃飯,就跟家人似的,這感覺多好。忽然有天關系就變味了,是不是很可惜?”他試圖和貼身侍衛(wèi)擺事實講道理,看能不能化解兩人間尷尬的氣氛,再回到原本純潔的親密無間里去。

    荊紅追猶豫著點了點頭,又迅速搖頭。

    有家人的感覺是很好,但面對蘇大人,他仍不滿足,總想著進一步、再進一步。

    他曾經一面唾棄自己的貪得無厭,一面又情不自禁地渴求回應,反復癡想,反復煎熬。

    如今,妄念陰差陽錯地成了真,他既已跌入深淵,就不想再上來。哪怕深淵底下是火海、是刀林,是爬滿蛇蝎的蠆盆,叫他死得碎首糜軀,也甘心認命。

    禁區(qū)既然已經闖入,想再把他推回原來的位置,不可能了。

    嘗過龍肝鳳髓的鮮美,想讓他忘記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不可能了。

    蘇大人吃軟不吃硬、耐鑿不耐磨的性子,他早已摸透,想要得償所愿,就得大著膽子、厚著臉皮,去廝纏,去爭取。

    蘇晏被貼身侍衛(wèi)眼中的暗火灼得心頭乍跳,又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書桌邊沿。

    眼前一花,荊紅追的身影已貼近面前。蘇晏不禁手掌反扣桌緣,上半身向后仰,用肢體語言訴說著自己的緊張與抵制。

    荊紅追俯身,伸出手,認認真真地幫他系好披風的長系帶。

    兩人的鼻息在咫尺間交融,灼熱的,壓抑的,顫抖的。

    “大人討厭我?”荊紅追低聲問,冷澈聲線擦過蘇晏的耳郭,像一柄最鋒利也最溫柔的小刀。

    蘇晏莫名有些腿軟,心想是這個懸空后仰的姿勢太吃腰力,而原主的一把細腰實在太不中用。他清了清嗓子,“當然不是,怎么可能。”

    “屬下靠近大人,像這樣”荊紅追拈起粘在蘇晏發(fā)絲上的一點紙屑,“或者這樣”指尖輕輕拂去他打噴嚏時染在睫毛上的水珠,“大人是否覺得惡心?”

    這個真不至于。而且一邊說著這種自我厭棄的話,一邊露出漠然又受傷的眼神,到底是要鬧哪樣!

    蘇晏覺得那把不中用的細腰越發(fā)酸麻難當,繃到最后,驟然泄力,整個人向后攤成了一條曬肚咸魚。

    在砸到桌面的筆墨紙硯之前,荊紅追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后背。

    蘇晏恍惚感覺,自己就像峭壁上造型拗過了頭的一棵黃山松,在危險邊緣來回招展,靠巖石凸起的那一點點支撐,維持著最后的倔強。

    巖石硌得他胸口疼、屁股疼、渾身都疼,但沒了這塊石頭,他得摔得老狠,搞不好摔個稀巴爛。

    “阿追”蘇晏示弱似的嘆息,“各退一步不行么,你還是我的侍衛(wèi),我再也不趕你。以后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不行么?”

    荊紅追這次不想再服從,逼問道:“大人是否覺得惡心?”

    “那夜屬下握著大人的腰,親吻大人的后背,進入”他忍著臉頰的燒熱感,雙耳紅得像要滲血,又羞又愧,卻強迫自己繼續(xù)說,“進入大人的身體,甚至還還弄到大人的臉上”

    蘇晏抓狂:“打住!后面的永遠不要再提!媽的天雷啊,我好容易才洗腦自己快點忘記,別逼我抽你!”

    感應到蘇晏內心的怒火,知道這下又踩了他的逆鱗,荊紅追立刻慫了,“都是屬下的錯。今后縱死不敢再對著大人的臉”

    “啪”的一巴掌,蘇晏抽得很干脆、很帥氣。

    手疼。

    荊紅追輕揉他抽疼了的掌心,另一只手仍托著他的后背,不依不饒地追問:“屬下自知罪孽深重,大人再怎么打我、罰我也該當。但屬下仍想知道,大人在生氣之余,會覺得我粗鄙丑陋,令人作嘔嗎?”

    蘇晏無奈地咬牙:“不會!我從沒覺得你不如他人,無論是樣貌、身份、性情還是任何方面滿意了吧?”

    荊紅追說:“大人好心安慰,屬下承情。但屬下出身低微,樣貌普通,性情又不討人喜歡,大人如此抬舉我,我卻更覺無顏�!�

    罵你又難過,夸你又不信,你特么到底想聽什么?!蘇晏很想再抽他幾巴掌泄憤,但此舉除了讓自己手更疼之外,毫無作用,最終絕望地呻吟了一聲:“你抬舉抬舉我吧!讓我起去。腰要斷了”

    荊紅追這才把他從書桌上方撈回來。

    他的手掌依然貼在蘇晏的背心,暖意源源不斷地流進體內,是在用真氣為他舒經活血,驅逐風邪。

    蘇晏身體舒服地吁了口氣,心里不爽地嘀咕:“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難搞”

    荊紅追僵著臉看他,眼眸冷冽而美麗,耳根處的紅暈尚未完全消退。他用赴死般的語氣說:“大人,屬下想親你。”

    蘇晏:“?”

    蘇晏:“”

    蘇晏:“荊紅追!你是有什么毛”

    背心上那只手掌迅速挪到后腦勺,牢牢托住,荊紅追的嘴唇生硬地貼了上來。

    他知道要舔、要吮、要撬,但撬開齒關后茫然無措,本能地把舌頭探進來一通亂攪,又焦急又慌張,又膽怯又魯莽。

    像個迷路的孩子。饑餓地,孤獨地,卑微地,渴求不屬于自己的溫暖。

    蘇晏突然有些心疼。

    他在心底默默嘆口氣,含住了對方的舌尖。

    荊紅追身軀微微顫抖,另一只手緊張地握成拳頭,不知該往哪里擺放。片刻后靈竅頓開,一把攬住蘇大人的腰,往自己身上壓。

    他一身內力精湛綿長,一刻鐘內幾乎不需要換氣,結果險些把蘇晏吻到窒息。

    蘇晏像條上岸的魚,垂死掙扎地捶他。荊紅追這才驚醒過來,放開對方唇舌。

    蘇大人半死不活地喘氣,嘲道:“親個嘴就硬成這樣,你處男?”

    荊紅追老老實實回答:“以前是,直到四天前�!�

    他又提起了不開的那一壺,蘇大人怒而反擊:“難怪,活兒爛透了!要是在我那時代,像你這樣器大活爛還病態(tài)持久的,洞房夜就得鬧婚變�!�

    荊紅追不管聽不聽得懂,先低頭認錯:“屬下無知,大人教我?”

    “教個屁!”

    “用屁屁股教,”荊紅追磕磕巴巴道,“也沒錯。”說這話時,五官仍是剛毅甚至冷硬的,神情卻赧然,天知道他是怎么把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揉在一張臉上,還渾然天成。

    蘇晏要被他臊死:“做你的白日夢!滾!”

    荊紅追想到過往的夢境,自己也覺得旖旎又羞恥。但既然大人問起,他就照實說:“夢經常做,夢里蘇大人十分仁慈,屬下親吻大人的腳趾,大人也不生氣”

    仁慈的蘇大人把他像攆狗一樣,攆出了房門。

    第122章

    這玩意怎么騎

    八月二十,清水營。

    前后為期八天的馬市在最后一天顯得分外熱鬧。許多沒有賣完的貨物,因為商人急于出清而降價,導致又掀起一波交易高潮。

    此外今年還多了個新奇的樂子賽馬會。由新到任的監(jiān)察御史坐鎮(zhèn)牽頭,眾多馬政官員報名參與,陜西都、布、按三司皆派出四品以上官員捧場,甚至連陜西巡撫魏大人都親臨現(xiàn)場。

    魏大人名泉,字湯元,年約四旬,方頤廣額白面微須,看著儀表堂堂官相十足,還是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出身,不可謂無才。但蘇晏對他的印象僅限于一封請求裁撤兩寺的奏折,就嫌他在軍備發(fā)展形勢上有些目光短淺。

    他事前向隨侍的錦衣衛(wèi)打聽過魏泉其人。

    從錦衣衛(wèi)暗哨據(jù)點傳回的情報看,此人為官倒還算清廉,不貪污不受賄,擅長管理戶籍與錢糧,在溝通督撫與各府縣方面頗有一套。除了經常流連煙花柳巷之外,也沒什么大毛病。

    蘇晏在心里默默給魏巡撫打了個業(yè)務水平綜合評定“B級”。

    魏巡撫尚不知新來的御史什么脾性、什么手法,但在看見真人的那一刻,心里也習慣性地打了個顏值水平綜合評定“甲上”。

    高朔懷著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背后偷偷上眼藥,對蘇晏說:“蘇大人留意些,魏泉此人喜好美色,且水陸并行�!�

    哦知道了,魏巡撫是雙性戀,高朔你真八卦,蘇晏一臉冷漠。

    如今他對大銘朝男風盛行的狀況近乎麻木某種意義上說,風氣開放猶勝現(xiàn)代,情色文化之發(fā)達,光從《金瓶梅》一書中就能窺見一斑。

    更令人咋舌的是,雖然還有些上不得臺面,官方場合不好公然拿出來說,但民間對南風的接受程度實在高得出人意料。

    在這個堪稱神奇的朝代,龍陽幾乎被視作正常而普遍的愛好。除了那些食古不化的衛(wèi)道士,民眾并不將其與一個人的品行修為掛鉤。這種風氣,導致“友情”與“龍陽”的界定很難劃分清楚,所謂“以身相報”也好,“互相傾慕”也罷,往往被視作為“友情”的一種延伸。

    總而言之,只要袖子斷得純潔,斷得忠貞,別像某位親王那般換男寵如換衣,兩個同性摯友用身體交流一下真情,似乎也并沒什么大不了。

    而所謂“忠貞”的定義是什么呢,本朝之人認為,重點在心。哪怕身體風花雪月,只要把愛人放在心上,能為其出生入死,就算是忠貞,并且對方也認同這種忠貞。

    倘若當事人品性高潔,戀情套了層“堅貞、忠義”的道德光環(huán),那么非但不會為人所不齒,還會使得眾人擊節(jié)而嘆。

    對此風氣,蘇晏來到這個朝代足足一年,仍感覺三觀有點碎裂。

    面對高朔的警惕心,他翻了個白眼,答:“你想多了�!�

    事實證明,高朔的確是想多了,為了給上官守籬門,守成了驚弓之鳥。

    魏巡撫再怎么亂搞男女男男關系,頂多也就潛規(guī)則一下抱大腿的門生,不會離譜得把主意打到朝廷派來的御史身上。但因這位年輕御史實在很符合他的審美,他也不吝多欣賞幾眼,跟人家多搭幾句腔。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蘇御史頗得圣眷。前不久在延安城因為響馬盜劫獄涉了險,竟然驚動圣聽,飛鴿密信命他派出一千精兵專門保護,把他嚇出一身冷汗,生怕人在陜西出個三長兩短,圣上要遷怒于他。

    可見這蘇十二真是個御前紅人,又是奉命來調查他所奏之事的,還能怎么著?哄著唄。

    入座時蘇晏與魏泉互相謙讓了一番,最后并排坐在看臺的首位。

    魏巡撫打量著劃分好的賽馬道、統(tǒng)一著裝的裁判和監(jiān)管人員,以及賽場兩側商家拉的廣告條幅,覺得很是新奇,摸著兩撇小胡子對蘇晏道:“古有田忌賽馬,孫子以兵法賭馬獲勝,被齊威王封為軍師,方才有了日后的馬陵之戰(zhàn),大敗魏國。今日蘇御史欲效仿前賢乎?”

    蘇晏心道慚愧,我只是想整人立威,順道賺點錢給我家侍衛(wèi)買把劍。

    他笑答:“下官何德何能,豈敢與孫子媲美,連拾人牙慧都算不上。主要還是湊個熱鬧,給清水營馬市揚一揚名氣�!�

    魏泉見他謙遜,覺得蘇十二比傳聞中好相處得多,可見謠言誤人,于是面上更加春風和煦。

    參賽的官吏們剛點完名,除了個別生病或實在趕不及路的,都到齊了。一個個穿著輕便戎衣,手持馬鞭,強打精神,站在規(guī)劃得方方正正的備賽區(qū)候場。

    因為高矮胖瘦老少相差甚多,一眼望去好似方鼎里燉著大雜燴,蘿卜長土豆扁的,有些一言難盡。

    蘇晏笑瞇瞇地掃視了一遍,吩咐播報員宣布比賽規(guī)則。

    播報員是個練過獅子吼的大嗓門青年,聲線高亢洪亮堪比后世擴音器,第一次在這種萬人矚目的場合出風頭,緊張得想打嗝,手里緊攥著稿子。

    規(guī)則很簡單,參賽者按照任職部門不同,分為六隊。賽馬也分為六批,由隊長抽簽決定本隊駕馭的馬匹,繞環(huán)形賽道跑十圈,速度快者獲勝。

    先是個人賽,每隊推舉出三人參加。三人所耗的總時間相加,為每隊的成績,以此評出冠、亞、季軍。獎金豐厚。

    再是集體賽,也叫友誼賽,大家盡管撒開馬腿隨便跑,規(guī)定時間內到達終點都有獎品。

    聽起來十分和諧,且重在參與,頗有后世機關單位工會活動之風范。

    官吏們聽完比賽規(guī)則,紛紛松了口氣,認為蘇御史就是用賽馬會做個團建活動,順道拿他們繳納的評審費發(fā)發(fā)福利。早說嘛,害他們一路火急火燎趕來清水營,不明情況心里緊張得很。

    六個隊伍,單人賽的三名人選很快定好了,都是年輕力壯、騎術精湛的,接著開始抽簽。

    簽有點奇怪,上面寫的不是馬種,也不是編號,而是“開城、管寧、安定、清平、萬安、黑水”。

    “簽上兩個字是何意?”參賽者交頭接耳互相詢問。

    有官吏當即認出來:“這是六苑的名字!”

    牧養(yǎng)官馬的六個苑。隸屬靈武、長樂兩監(jiān)。而兩監(jiān)又隸屬苑馬寺與行太仆賽道端頭的圍欄緩緩打開,六批賽馬被驅趕了出來。

    參賽官吏瞪大了雙眼看

    皮破脊穿的馬、骨高毛脫的馬、走兩步就四腳打顫的馬、脖頸佝僂口吐白沫的馬一匹匹沒有半點膘,身上的骨頭都支棱了出來,說蹄損肌瘦都還抬舉了,根本就是皮包骨頭。

    這哪里是馬,連特么看門狗都不如!

    官吏們還在愕然:這種玩意兒怎么騎?站都站不穩(wěn),只怕人還沒坐上去就趴地了,怎么比賽?還要跑十圈?

    清水營馬市盛況空前,那么多來自北漠的騏驥,隨便選一批都可以,居然拿六苑養(yǎng)的官馬當賽馬,主辦方這是腦子進水了?!

    腦子進水的蘇御史,笑微微地朝播報員頷首示意,于是那青年就更緊張了,磕磕巴巴吼:“請、請各隊隊長立、立刻抽簽,決定各隊的參、參賽馬匹!”

    抽哪批有區(qū)別嗎?都是慘不如狗

    苑馬寺代表隊的隊長是李融李寺卿,簽筒先遞到他跟前,他抽了一簽,上面寫著“清平”。

    他揚了揚簽條,問隊員:“清平苑的馬。本官手氣如何?”

    隊伍中的清平苑囿長閆昌冷汗?jié)B出,當即低聲稟道:“不行啊,李大人!鄙苑上次被個姓蘇的假馬商坑了一筆,又被寧夏衛(wèi)的張千戶掃蕩過,如今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了,可千萬不能用!”

    李寺卿圓滾滾的臉上登時沒了笑意。

    其他人趕緊出主意:“重抽!”

    李寺卿挺著便便大腹走過去,打起官腔,要求重新抽簽。手持簽筒的錦衣衛(wèi)理都沒理他,轉向另外一隊。

    這一隊是行太仆寺代表隊。因為嚴城雪嚴寺卿被關了禁閉,由副手薛少卿接任隊長,代他抽簽。

    薛少卿抽了個“安定”。

    靈武監(jiān)的王監(jiān)正臉也綠了,他把安定苑的官馬挑了又挑、賣了又賣,馬皮都扒了幾層,剩下的馬是什么德性,能不清楚?當即也叫道:“這個也不行!薛大人吶,趕緊換簽吧!”

    薛少卿對監(jiān)苑官馬的品相也頗有耳聞,忙從善如流,對隔壁賽道的茶馬司代表隊說:“換不換?‘安定’好啊,至少比你手中的‘開城’強!”

    呸!茶馬司大使心道,你們兩監(jiān)六苑的官馬養(yǎng)成了什么德性,誰不知道?“安定”和“開城”還不都是一路貨色,連累我們也要倒霉。我們茶馬司雖然馬不多,但好歹也是與北夷、西番互市得來的,就算拿的都是人家的淘汰貨,也比你們養(yǎng)的官馬強!

    許大使怒目而視:“不換,‘開城’就‘開城’!”

    薛少卿找了一圈,簽沒換出去,又回到原地,苦哈哈地對李寺卿道:“李大人,我看你也在發(fā)愁,不如我們交換?”

    李寺卿猶豫地看著他手里的簽,不死心地問下屬:“誰知道‘安定’的馬如何?”

    下屬支吾片刻,最后跟他交了底:“都一樣啊,李大人。這么說吧,有牧軍編了歌謠,說‘騎驢騎牛騎野豬,也別騎六苑的馬’”

    播報員大嗓門響起:“各代表隊注意了,比賽要求是人馬同時抵達終點,跑不動就下馬牽,牽不動就拖,實在拖不動,那就馱。不是馬馱人,就是人馱馬!總之無論如何,必須連人帶馬到終點。如若棄馬而逃,錦衣衛(wèi)廷杖伺候!”

    李寺卿手一松,簽條啪嗒落在了地上。

    第123章

    簡直不是個人

    清水營的軍民見識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奇葩賽馬會。

    賽道起點處的六匹馬,盡管已經是參賽選手從馬群中千挑萬選的,矮子里面拔高個,依然瘦骨嶙峋到了風吹就倒的程度。

    一半的騎手剛爬上馬背,馬兒便搖搖欲墜地晃了幾晃,四蹄發(fā)軟直想往地上趴。騎手只好使出渾身解數(shù),摸馬頭順馬鬃拍馬屁,就巴望著馬兒給點面子,能堅持撐到終點,哪怕慢如烏龜也認了。

    清平苑囿長閆昌因為馬術不錯,被苑馬寺官吏們趕鴨子上架,當了個人賽第一棒。他身形干瘦,爬上馬背后,那馬盡管四腳打顫,但還是馱住了。

    他不由暗呼運氣,小心拉著韁繩,也不敢太催力,慢悠悠地往前遛,倒給他一騎當先地跑了大半圈。

    經過看臺時,他油然生出了點得意,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首座上的兩位上官。

    魏巡撫他有幸見過一次,自是認得,眼下正指著他,轉頭對旁邊的御史大人說著什么。

    莫非是在褒揚我領先于眾人?閆昌竊喜。

    而新來的蘇御史倒是從未見過,他定睛細看,對方唇紅齒白,很是年輕俊秀,又覺得有些眼熟,只一時想不起來

    蘇御史端起茶杯啜飲。

    閆昌猛地想起來:茶松蘿茶!一個自稱姓蘇的公子哥,用盒松蘿茶當敲門磚,誆言要在清平苑買馬,結果狠狠涮了他一把,叫他辛苦藏起來的五百匹馬被寧夏衛(wèi)的張千戶一卷而空,最后落了個馬財兩失,雙手空空!

    那個殺千刀的騙子蘇三郎,可不就生得這副模樣?!

    騙子御史他這是被人給釣了魚?完蛋了,姓蘇的什么都知道,會如何懲處他,他這條小命還能不能保得�。¢Z昌面如土色,整個人驟然塌了架子,連帶身下的瘦馬也失去平衡,前蹄一折,跪了下去。

    閆昌在地面摔個灰頭土臉,生怕被臺上的蘇御史看清自己的模樣,低頭用力拉扯韁繩,想讓馬匹站起來繼續(xù)跑。

    這匹馬本就瘦病,又被鐵嚼子扯得嘴疼,干脆直接撂挑子,連后腿也跪下來,賴著不走了,從鼻子里呼哧呼哧噴氣。

    閆昌大急,又是拽籠頭,又是抽馬臀,折騰了半晌,仍沒能讓馬站起來。

    看臺上,蘇晏用杯蓋撇著浮葉,好整以暇地俯視他。

    閆昌拉不動馬,急得滿頭大汗,又見蘇御史如此神情,后脖子都涼了。

    靈武監(jiān)的監(jiān)副李四后來居上,騎著匹脫毛癩痢馬慢吞吞經過,忍不住開嘲:“喲,閆囿長。方才不還跑得挺快的么,怎么這會兒就泄氣了?后勁不足啊你那馬,看來本場個人賽的第一名歸我了�!�

    閆昌正心亂火急,回罵:“你那癩痢馬都爛到皮了,保準遛不滿一圈就要撲地,走著瞧!”

    李四嘿嘿笑,正要超過奮力拽馬的閆昌,卻聽看臺上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喂,那個碰瓷兒的,你腦門上腫包好了沒?”

    他心底一驚,抬頭,與哂笑的蘇晏正正對上眼,陡然想起這不正是他在大街上躺地裝腿折,想訛人十兩銀子時,馬車里的那個公子哥么?

    銀子沒訛成,反倒被對方的侍衛(wèi)倒吊在二樓晾衣桿上,腦門都踢腫了!那公子哥看著文秀,張口閉口就是割蛋,兇殘得很吶!

    后來在王監(jiān)正的忽悠下,他好容易甩脫了這位太歲,本想自認倒霉就算了。怎料對方竟然是朝廷派來的監(jiān)察御史,這下可好,別說蛋,怕是腦袋都要不保!

    李四朝御史大人擠出個極度扭曲的諂笑,馬鞭在馬臀上狠抽,鴕鳥心態(tài)地想著盡量遠離對方。

    誰想癩痢馬受不得激,腰一塌,腹部骨碌碌鳴叫,開始往外噴稀屎。邊噴邊甩尾巴,把稀屎不僅甩得李四滿身,連帶旁邊的閆昌也遭了殃,兜頭糊了一大泡,撲面惡臭熏得他險些暈過去。

    閆昌氣得喪失理智,撲過去將李四從馬背上揪下來,提起拳頭便捶。

    李四不甘示弱,掐著脖子與他互毆,兩人滾成了一團臭不可聞的馬糞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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