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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宮女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太子臉色不善,忙不迭地告退。

    “慢著,碗給我!”朱賀霖從發(fā)懵的宮女手中接過碗,舀了一勺,對蘇晏道:“張嘴�!�

    誰要你喂啊,快把小姐姐還我!

    蘇晏忽然意識到,太子服侍他吃粥,這在古代算踰矩犯上,要殺頭的,哪怕太子自愿也不行。忙阻止:“殿下萬萬不可”

    朱賀霖不耐煩聽這話,乘他張嘴說話就把勺子塞了進(jìn)去。

    “燙”蘇晏含著一口熱粥,吞不是吐不是,齜牙咧嘴。

    朱賀霖有些心虛地抽回勺子,咕噥道:“本太子屈尊紆貴喂你吃粥,還敢嫌?xùn)|嫌西,不識好歹!”又舀了一勺,呼呼吹幾下,用絕對稱不上溫柔的動作塞進(jìn)他嘴里。

    蘇晏眼眶中水汪汪地閃著光。太子以為他深受感動,心情頓時好轉(zhuǎn),喂得也越發(fā)起勁了。

    這哪里是吃粥,分明就是受刑死小鬼,老子總有一天要以牙還牙,弄一鍋超級麻辣燙灌你喉嚨里去!

    這半碗粥,吃得蘇晏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幾乎像武俠片里的高手一樣頭頂蒸出白煙來。

    隨后端來的藥汁,他惟恐太子又要屈尊紆貴,奪過碗來一陣猛吹,咕嘟咕嘟喝個精光。

    朱賀霖滿意地拍了拍被面,“發(fā)了好些汗,看來這藥挺有效的,好好睡一覺。明兒好了,陪我出宮去玩。”

    蘇晏看著眉開眼笑的當(dāng)朝太子,欲哭無淚,將腦袋深深埋進(jìn)了棉被中。

    這一覺,睡得渾渾噩噩、天昏地暗,蘇晏在夢中一會兒被大皇帝拿堂柱粗的廷杖打屁股,一會兒被小皇帝綁在床頭灌開水,真是苦不堪言,大叫一聲驚醒。

    看窗外天色已亮,蘇晏軟手軟腳地爬起來,覺得燒退得差不多了,頭腦也清爽了不少,只是出了一身大汗,黏乎乎很不舒服。

    內(nèi)侍聽到叫聲,趕忙過來問他有何吩咐。

    蘇晏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辰時剛過。小爺半個時辰前已去文華殿讀書,交代小的們不可吵醒蘇大人�!�

    蘇晏心想反正也趕不上早讀,干脆翹課一天,反正有太子罩著,便吩咐:“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在撒了丁香玉屑的溫泉浴池里泡了半個多時辰,精神也恢復(fù)了六七分,蘇晏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烏黑長發(fā),懶懶散散地走出內(nèi)室。

    他換了干凈的中單,穿上重新熨過的白鷴補子常服,無意在腰際摸了摸,赫然發(fā)現(xiàn)那塊從不離身的青玉透雕荷葉佩不見了!

    在換下來的舊衣里翻找了半晌,又叫了內(nèi)侍來詢問,依舊一無所獲,蘇晏仔細(xì)回憶昨日種種,覺得可能遺落在睡了一覺的那片草地上,他記得衣擺好像被掛了一下,或許就是那時纏進(jìn)了樹枝里。

    那塊荷葉玉佩是他這一世的娘親所送,玉質(zhì)青透溫潤、雕工精細(xì)飄逸倒在其次,主要是上面刻著“清河”二字。若是被哪個眼皮子淺的太監(jiān)宮女拾去也就罷了,萬一落在有心人手里,往景隆帝手上一送,那自己偷聽皇帝壁角的事豈不是要曝光?

    蘇晏越想越覺得不安,匆匆綰好頭發(fā)離開東宮,一心只想趕在被人發(fā)現(xiàn)之前,找到那塊要命的玉佩。

    將那片草地方圓一丈都細(xì)細(xì)搜過之后,蘇晏終于死心地意識到,玉佩真的不翼而飛了。別無他法,只得暗念一句船到橋頭自然直,負(fù)著手慢吞吞地往回走。

    路過文華殿外,蘇晏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回東宮。

    正在此時,一隊人馬從文華殿門口轉(zhuǎn)出,前面是執(zhí)儀扈行的錦衣衛(wèi)大漢將軍,中間黃羅傘蓋下一個八人抬的肩輦,后面還跟著不少內(nèi)侍,直朝這邊行來。

    他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是皇帝鑾駕,連忙避到旁邊。

    蘇晏低頭跪地,巴望著鑾駕盡快過去,沒料到肩輦過去兩丈后又退回來,在他身邊岸然停住,上方一個聲音道:“蘇晏?”

    蘇晏只得回道:“臣蘇晏叩見吾皇萬歲。”

    景隆帝道:“你不是病了么,怎么還在這兒轉(zhuǎn)悠?”

    蘇晏字斟句酌:“臣昨夜吃了太醫(yī)開的藥已有好轉(zhuǎn),今日自覺無礙,正想著到文華殿陪伴太子讀書,以盡職守�!�

    景隆帝道:“難得你有這份勤勉之心,不過今日講學(xué)將畢,你也不必進(jìn)去了,隨駕去御書房侍侯吧�!�

    蘇晏心底咯噔一下,立刻懸起了十五個吊桶,皇上怎么會突然命他隨侍,莫非那塊玉佩真落在了他手里?

    他大著膽子抬眼窺視,見景隆帝面上溫和恬雅,又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便放下心,拱手道:“臣遵旨�!�

    御書房里早已燃了龍涎香,等候皇帝早朝歸來。

    景隆帝一進(jìn)門,皺了皺眉:“把香撤了,味兒太沖,聞著心堵�!�

    兩旁內(nèi)侍連忙上前撤走鎏金獸夔足香爐,又用雉羽宮扇驅(qū)散余味,不多時房內(nèi)一片清爽。

    景隆帝這才踱到寶座坐下,隨手拿起案幾上的奏折翻看,司禮監(jiān)內(nèi)侍隨即捧上朱砂硯臺,靜侯皇帝批紅。

    蘇晏垂手而立,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許久之后,忍不住窺了一眼上座,見景隆帝正姿態(tài)端雅地批閱折子,似乎早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悄悄扭了扭發(fā)酸的腳掌,心中郁悶:莫名其妙被叫來御書房,又把他不聞不問地晾在這里,真當(dāng)他是大型觀賞性盆栽嗎?偏偏自己不能先出聲,只能等皇帝想起還有這么個人來,古代這些君臣之禮、繁文縟節(jié)實在是麻煩透頂。

    他正腹誹,那廂皇帝陛下忽然心有所動地抬起頭。

    一股清幽暗香在空氣中浮動,如籠煙含雨的丁香般沁人心脾,卻又極淡薄飄渺,若有若無。

    景隆帝環(huán)視四周,目光落在那個被他遺忘了的臣子身上,道:“蘇晏,你過來�!�

    蘇晏被突如其來的點名驚得一愣,下意識地往前挪了兩步。

    景隆帝眉峰一攏,“再近些�!�

    蘇晏磨磨蹭蹭地又挪近兩步。

    景隆帝見他如同受驚小獸般畏縮不前,好氣又好笑。

    天子呼傳,近身侍奉,多少臣子求也求不來的殊榮,偏偏此人一副提心吊膽、不甘不愿的樣子,倒像是舍身飼虎一般。

    當(dāng)下臉一沉,道:“怎么,朕叫你靠近些,你不樂意?”

    蘇晏見龍顏不悅,只得再湊近些,挨著金絲楠螭鳳紋翹頭案站好。

    那股薄香似乎更清晰了些,夾雜著新鮮濕潤的水汽,景隆帝深吸著,微醺地閉了閉眼。極短的時間后,他恢復(fù)了常態(tài),淡然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臣再過三個月就滿十七了。”這是原主的年紀(jì),至于本尊,二十有二的大學(xué)畢業(yè)狗一只。

    景隆帝唔了一聲,“未及弱冠便已考至貢士,也算是才智出眾了。”從案邊揀起一本折子,遞給他道:“你看看,有何想法?”

    第七章

    扯淡歪打正著

    本著生僻字跳過,難解處聯(lián)系上下文的原則,蘇晏囫圇吞棗地看完了由兵部左侍郎于徹之奏請的折子,大概明白了這位老兄在冗長晦澀的修辭語后面想要表達(dá)的意思,翻譯成現(xiàn)代文就是:

    如今雖然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但隱患仍在暗中滋生。山西、河南、山東都在鬧馬賊,襲擊州縣,殺官奪糧;北成韃靼也在蠢蠢欲動,侵?jǐn)_邊陲,屠掠百姓。我的部隊分身乏術(shù),總不能兩頭跑著打吧,皇上您看是不是再給我撥點人馬和糧餉?

    這可是軍國大事,憑自己那半桶水的軍事知識和對歷史一知半解的程度,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餿主意,還不成了禍國殃民的罪人?蘇晏為難地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先試探一下皇帝的口風(fēng)。

    “于侍郎請求調(diào)動京操班軍與京軍三大營,分別圍剿馬賊、征討北成,投入的兵力十分浩大,恐非易事�!�

    景隆帝沉吟道:“的確不易,三大營雖兵精將銳,卻擔(dān)負(fù)著守衛(wèi)京城的重任,若大部出動,必成空巢之勢,反到給了北成可乘之機�!�

    蘇晏聞言心中一定,既然景隆帝并不趨向于大興兵戈,那他的建議應(yīng)該就不會觸怒天顏,當(dāng)即鼓足膽量說:“皇上,臣方才看了折子,確實心有所感,但恐微言誤國�!�

    景隆帝道:“你盡管直言,朕自會去蕪存菁�!�

    蘇晏稍微清理一下思路,不疾不緩地道:“自顯祖皇帝親征漠北,數(shù)敗韃靼,壩額湖一役使得北成元氣大傷,十年內(nèi)再無重振聲勢之望,而成主塔兒合刺一死,北成更是陷入連綿內(nèi)訌中。按理說,他們不可能有實力大舉入侵中原,因此襲擾邊陲的應(yīng)該只是幾個流竄的部落。

    這些游牧部落世代逐水草而徙,不事稼穡,除羊馬牲畜之外別無他物,日子過得頗辛苦,見到中原物產(chǎn)豐饒便生侵占之心。

    北征后我國取消了通貢互市,他們無法通過交易渠道獲得生活必需品,只有劫掠邊關(guān),一處地方得手后短時間內(nèi)又流竄到另一處,令人防不勝防。

    就算派遣大隊人馬征討,他們往漠北腹地一縮,我軍因天氣嚴(yán)寒、補給困難等原因也很難持久作戰(zhàn)�!�

    景隆帝皺了皺眉:“照你這么說,我大銘對這些北蠻韃子就毫無辦法了?”

    “并非毫無辦法。成主死后,蒙古各部紛紛爭奪黃金家族的宗主權(quán),都認(rèn)為自己才是正支,對其他部落的仇視程度甚至超過了打敗他們的大銘。這就好比”

    蘇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景隆帝,接著道:“好比嫡妻死后,幾個小妾明里暗里地爭正房之位,這時只要族中長老出面,表示愿意將其中一人扶正,保證這些小妾打破頭也要斗個你死我活�!�

    景隆帝忍不住嘴角揚起,“這比方雖然粗俗,不過,倒也貼切你的意思是說,我大銘可以選擇扶持其中的一個部落,借此打壓其他部落?”

    蘇晏道:“不論扶持哪個部落,都是養(yǎng)虎為患�;噬现类l(xiāng)下老農(nóng)為何把胡蘿卜吊在驢頭前面嗎?因為驢子為了吃食,就會拼命往前跑,去夠那根永遠(yuǎn)也夠不著的胡蘿卜。我們要做的,就是給蒙古諸部一根胡蘿卜。”

    景隆帝微笑道:“依卿之見,這根胡蘿卜該如何給?”

    蘇晏道:“可派特使前去密訪諸部首領(lǐng),先把誘餌拋下去,而后發(fā)表聲明承認(rèn)某個部落的宗主地位,冊封他個不花錢的草原王啊可汗啊之類,允諾免除朝貢,開通邊關(guān)互市,交易商品。

    他為了維護權(quán)位與利益,就必須要收服其余部落,而其余部落眼紅不甘,亦會盡力相抗,我們只需坐觀終局�!�

    景隆帝微微搖頭:“朝貢不但是為了揚我天朝上國之威,更是限制臣屬國過分壯大的必要之法,輕易免除未免太過寬縱。”

    蘇晏瞇起眼,浮出個可以稱得上狡猾的淺笑:“皇上,有句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彼族非與我國交易不可,我們可以借戰(zhàn)后民勞財困、成本增加之名,上調(diào)出口關(guān)稅呀。”

    “上調(diào)出口關(guān)稅?”景隆帝咀嚼著這個新奇字眼,“有點意思”

    蘇晏見皇帝點頭,膽氣更壯,洋洋灑灑:“這個幸運中選的部落,既不可以太弱,太弱就沒有牽制大局的能力,兩下半就被其他部落擺平了;又不可以太強,太強則會迅速吸納諸部,百川匯海必成大患。

    咱就得給他們掂量著,該壓制的壓制,該提拔的提拔,必要時也可以換個小妾坐正房嘛”

    正口若懸河的蘇晏突然驚悟過來。

    這不是正是景隆帝在朝堂中慣用的手段么?自己居然在關(guān)公門前耍大刀,若是犯了皇帝的忌諱,豈不是耗子舔貓鼻找死!當(dāng)即戛然而止,懊惱地咬咬牙,不安地偷看了一眼景隆帝的神情。

    只見當(dāng)朝天子正一臉?biāo)菩Ψ切Φ赝抗庵辛髀稁自S哂謔,并無恚怒之色,蘇晏心中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同樣是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的皇族,他對太子朱賀霖全無敬畏之心,談笑輕松自如,有時甚至?xí)鰬蚺哪铑^。而對景隆帝卻好像老鼠見了貓,靠得近點都覺得脖子后面直冒寒氣,莫非真是天生八字不合?

    景隆帝側(cè)頭以手支頤,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tài),語調(diào)慢悠悠:“接著說說馬賊之患�!�

    蘇晏深吸了口氣,內(nèi)亂的問題要比外患敏感得多,也尖銳得多,若是由著性子肆意而談,只怕這回真的兇多吉少。

    他仔細(xì)思索片刻,方道:“臣認(rèn)為,老百姓是天底下最容易滿足的人,他們只求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小日子,日勞夜息、生兒育女,只要有口飯吃,有片瓦遮身,有件衣服蔽體,不被逼到絕路,是不會起兵叛亂的�!�

    景隆帝果然面色一寒:“卿此言,是指責(zé)朕將那些百姓逼到了絕路,不得不揭竿而起了?”

    蘇晏跪倒在地:“臣非此意,將百姓逼到絕路的,不是一心牽掛國計民生的皇上,而是地方上的那些貪官污吏!

    黃河災(zāi)澇,下游兩年荒歉,皇上命各州縣撥糧放賑,以抒民困,本是皇恩浩蕩�?蛇@些錢糧經(jīng)過層層克扣,又有多少真正到了災(zāi)民手上?口腹不飽,人心思變,那些聚嘯山林的賊匪便乘機招攬百姓、擴充人馬,殺官搶糧,四處劫掠。

    皇上若是派精兵圍剿,自然可以將這些烏合之眾殲滅,但此法只能治標(biāo),不能治本。只要肅清朝野、整頓吏治,讓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受饑寒剝削之苦,天下賊禍便可消除大半,剩下一些不受教化的流寇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了。”

    景隆帝聽了,喑然不語,半晌后才開口:“貪官污吏要嚴(yán)懲,賊匪草寇亦不可輕饒,若不即刻派兵剿滅,只會滋擾民生,為禍一方。你所言雖入情入理,卻得日后徐徐圖之,非眼下所能采用�!�

    蘇晏暗暗嘆了口氣,恭聲道:“皇上考慮周全,臣所不及。不過,這賊寇也分個三六九等,若能區(qū)別對待,或許可以事半功倍。”

    景隆帝挑眉:“哦,怎么個三六九等?”

    “這第一等,多是難民災(zāi)民,盲目流竄,打家劫舍,一旦大兵臨逼,便潰如散沙。這些人皇上不妨仁心寬宥,以糧食田地?fù)嶂�,便可變回安分守己的良民。�?br />
    景隆帝微微頷首。

    蘇晏又道:“這第二等,就是所謂的綠林好漢、江湖俠士。他們打著殺貪官、除惡霸,劫富濟貧的口號,倒也博得了不少民心�;噬喜环料缺蠖Y,威懾之后再行鎮(zhèn)撫,以功名利祿誘之,便可招安。這些人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將來有需要時可編入軍中,投放到邊關(guān),又是一支生力人馬。”

    景隆帝沉吟著又點了點頭。

    “這第三等,是真正的不軌之徒,山大王當(dāng)?shù)貌粷M足了,便癡心妄想著襲京師、入皇庭,風(fēng)水輪流坐。在他們身邊,往往有所謂的神使、異人輔助,以邪教妖言煽動人心,愚弄百姓。此類賊寇,只一個字”

    蘇晏忽然抬頭,眼中放出一道冷光,話音鏗然擲地:“殺。且要斬草除根,令死灰再不復(fù)燃!”

    片刻沉寂后,景隆帝舒了口長氣,緩緩起身,“朕之前只當(dāng)你是個風(fēng)流才子,看來是小瞧你了。”

    蘇晏忙拜伏:“臣惶恐�!�

    “無需惶恐。你年紀(jì)尚幼,眼光與見解卻有獨到之處,且在朝中好好磨練閱歷,日后朕還有用到你的地方�!�

    “愿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景隆帝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欣慰之色,忽然覺得手背上一涼,竟然是一顆小而圓的水珠,清凌凌地滑過。他有些詫異地俯身查看,原來是蘇晏的冠帽正濕漉漉地滴著水。

    蘇晏頓時尷尬不已。

    他方才沐浴完畢,發(fā)現(xiàn)玉佩不見了,急匆匆地趕去尋找,濕發(fā)來不及擦拭,就隨便綰了幾下塞進(jìn)烏紗帽中。起初冠帽還勉強擋得住,而后慢慢被水浸透,水珠竟如滴露般一顆顆滲了出來。

    景隆帝見水珠在他潔白的頸子上盈然滑動,留下道道微亮的水跡,只覺情態(tài)撩人,心下一蕩,忍不住伸手去抹。

    指尖在頸上輕輕劃過,蘇晏渾身一顫,像只受了驚嚇的烏龜朝后蜷起身子,恨不得將頭頸四肢一并縮進(jìn)衣物里,有些慌張,又有些羞惱地瞪了當(dāng)朝天子一眼。

    景隆帝看著他那雙光華乍放的鳳眼,愣怔了一下,輕笑道:“蘇晏啊蘇晏,你這雙眼睛,總有一日要惹出禍端�!�

    蘇晏險些做出個翻白眼的表情,忽然想到此乃大不敬,忙把臉低低地垂下去,一副知錯認(rèn)罪的模樣。

    景隆帝朗聲大笑,吩咐旁邊的內(nèi)侍:“帶蘇侍讀下去擦干頭發(fā),再熬點去風(fēng)寒的藥,省得又著了涼�!�

    蘇晏一聽終于可以告退,渾身的不自在立即消失不見,謝恩后忙不迭地逃出房去。

    景隆帝重新坐下,見手指上水漬已干,放在鼻端輕嗅,似乎還能聞到依稀的淡香,凝思片刻后回過神,不禁自嘲地?fù)u搖頭。

    第八章

    陪玩七葷八素

    擦干濕發(fā),又被灌了碗湯藥后,蘇晏看窗外日已過午,忽然想起差不多到了太子下學(xué)的時間,連忙告辭了幫他整裝的內(nèi)侍,匆匆走出殿門,剛一拐角,險些撞上一人。

    他定睛一看,是個中年內(nèi)侍,著墨綠單蟒袍,腰系鸞帶,頭戴烏紗描金帽�?垂诜钠分龋瑧�(yīng)該是位太監(jiān),一張清水鵝蛋臉,疏眉朗目頗為清秀。

    那太監(jiān)笑吟吟地朝他拱了拱手:“險些撞到蘇侍讀,得罪得罪�!�

    蘇晏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仔細(xì)一回想,失聲道:“藍(lán)公公?”

    藍(lán)喜意味深長地笑道:“原來蘇侍讀還記得與咱家的半面之緣。”

    蘇晏拱手:“何止記得,昨日幸得公公好心搭救,在下感激不盡�!�

    藍(lán)喜做了個收聲的手勢,壓底嗓音:“這里人來人往,不甚方便,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兩人沿步廊走了一段,拐進(jìn)一間空蕩蕩的廊廡。藍(lán)喜打量了一番蘇晏,方才道:“蘇相公長得不像令尊,倒有幾分像令祖父�!�

    蘇晏有些吃驚:“藍(lán)公公認(rèn)識家祖與家父?”

    藍(lán)喜道:“何止認(rèn)識,你叔公與我父親乃是契兄弟,論輩分,我托大叫你聲賢侄如何?”

    原來還有這層關(guān)系盡管對家鄉(xiāng)那令人滿頭黑線的舊俗相當(dāng)無奈,蘇晏還是施了禮,謙遜地叫了聲:“小侄見過世叔。”

    藍(lán)喜扶起他的手臂笑道:“賢侄不必多禮。此事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即可,在外人面前,須只裝作不認(rèn)識才好。皇上一向忌諱內(nèi)臣與外臣親近,若是知道你我這層關(guān)系,日后用人時必多有顧忌。賢侄懷才抱器,前途不可估量,斷不可因為一時疏忽耽誤在小事上�!�

    蘇晏很有些佩服這太監(jiān)的謹(jǐn)慎老辣,點頭道:“小侄記住了。世叔是皇上身邊近侍,凡事先知先覺,今后若是山雨欲來,還望世叔先給小侄吹點雨前風(fēng),多多提點�!�

    藍(lán)喜道:“那是自然,咱家在宮中就你這么個親戚,不照顧著你照顧誰呀。剛才御書房的事我聽說了,看來皇上挺喜歡你,只要你把太子哄好了,遇事機靈點兒,咱家在侍奉時瞅準(zhǔn)機會多提起幾次,皇上自然會看你更重�!�

    蘇晏連連擺手:“可別,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見皇上心里就發(fā)憷,腿肚子都抽筋。反正我也沒打算往上爬,還是敬而遠(yuǎn)之,免得哪天不小心觸怒天顏,把之前欠的廷杖一并打回來�!�

    藍(lán)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糊涂!當(dāng)官哪有不憋足了勁往上爬的?你不往上爬,就要做別人踩腳的凳子,朝廷里多的是磨牙嚼骨的惡狼猛虎、殺人不見血的陰謀詭計,到時候別說烏紗不保,連身家性命也要搭進(jìn)去!

    既然在朝為官,就要步步往上爬,一直爬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直至大權(quán)在握,位極人臣!”

    蘇晏被他說得有些怔忡。

    藍(lán)喜又道:“你知道什么是為官之道?咱家在宮中待了二十多年,看清看透,只得出四個字:‘揣摩圣意’。

    那些官位呀、權(quán)力呀哪里來,還不都是皇上給的,皇上一句話可以把你捧上天,也可以讓你摔下地,若是不懂討皇上歡心,任你才高八十斗八百斗也枉然。

    咱家進(jìn)宮的時候,只是個最卑下的火者,整日含辛茹苦,夾縫里求生,從聽事、監(jiān)丞一路爬到如今這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位置。那些外臣包括內(nèi)閣的折子,那一份不是咱家親手給蓋的玉璽?那些文官武官見了咱家,哪一個不是滿臉堆笑、客客氣氣的?若不是靠著這四字真言,哪有今日的風(fēng)光�!�

    蘇晏聽得咋舌,活生生的官場厚黑學(xué)呀,由一代大太監(jiān)現(xiàn)身說法,煽動性與說服力兼俱,要是一心為官的人聽了保證熱血沸騰。

    可惜他生性懶散、胸?zé)o大志,前世如此,這一世也沒多大改變,只想當(dāng)個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

    偏偏天不遂人愿,陰差陽錯地一腳踏進(jìn)了官場這淌混水,從那時起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伺候完小的,現(xiàn)在又要來伺候大的,還得時刻擔(dān)心脖子上的那一顆長得夠不夠牢,何苦來哉!不如隨波逐流,順其自然,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dāng)個不大不小的官就好。

    心里雖不已為然,為了避免麻煩,蘇晏還是擺出一副受教的表情:“世叔一番教誨真是令小侄茅塞頓開,今后定加倍努力,不敢辜負(fù)世叔的期待�!�

    藍(lán)喜面泛笑意,頷首:“孺子可教�!�

    蘇晏忽然記起什么似的,叫起來:“啊,太子快要下學(xué)了,怕是要差使我,我得回東宮去�!�

    藍(lán)喜忙道:“太子性情驕縱豪橫、喜怒無常,可不比皇上待人寬和,你別耽擱時間,快去伺候吧�!�

    蘇晏心中暗道:我跟你看法正相反,小鬼容易對付,一只張牙舞爪的貓兒而已。大的那個才是成了精的老虎,面上雖然溫和,內(nèi)中實在是深不可測,以后還是能躲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的好。

    “那小侄就告辭了�!彼傲斯笆�,剛走幾步,又轉(zhuǎn)過身來,“對了,小侄昨日不慎丟失了一枚荷葉玉佩,不知世叔可有在園子里見到?”

    藍(lán)喜搖頭:“未曾見到�?烊グ�,別惹小爺發(fā)脾氣�!�

    蘇晏有些失望地應(yīng)了一聲,邁出了廊廡。

    剛到端本宮門口,蘇晏便拉住內(nèi)侍富寶詢問,得知太子還未從文華殿回來,心道不在也好,省得花口舌解釋去御書房的事。

    他匆匆進(jìn)入殿中,想了想,脫去一身冠服倚在羅漢床上,重新把被子掩好。

    旁邊的薰籠里燃著未燼的安息香,輕煙氤氳之下,蘇晏也有些迷糊起來,半闔著眼似睡非睡。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面前有人,貼得極近,溫?zé)岬臍庀娫谀樕希燮ど弦魂囷w絮拂羽般的輕癢。

    蘇晏猛地睜眼。

    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孔“呀”的一聲往后彈開,倒像是被他嚇了一跳。

    望著嘿嘿干笑的太子,蘇晏無奈地挑了挑眉毛:“殿下又在玩什么花樣?”

    朱賀霖有些尷尬,又有些得意地把藏在身后的左手拿出來,原來是兩根細(xì)細(xì)的象牙牙簽。

    “方才我發(fā)現(xiàn)清河的睫毛又長又翹,就想試著放根挑牙上去,看看能不能托得住”

    蘇晏朝屋頂直翻白眼,磨著后槽牙道:“殿下還真閑得慌!”

    朱賀霖不滿地撇了撇嘴角:“還不都是因為你。說好了出宮去玩的,回來看見你還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沒勁!”

    蘇晏嘆口氣:“臣病體不宜伴駕,殿下何不自己找些消遣,或是另叫人陪你出宮?”

    小太子沉著臉,粗聲粗氣地道:“射柳、蹴鞠、馬球,這些我都玩膩了,再說就你這身子骨,也沒法陪我玩呀。所以就想拉你出宮逛逛集市,偏你又推三阻四,真沒意思�!�

    蘇晏聽他抱怨的語氣中,隱隱透著股委屈的意味,想想這小鬼也蠻辛苦的,不過十三四歲,就被套上了國家接班人的枷鎖,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禮官、言官整天把祖制、圣賢掛在嘴邊,還有那些太子太傅與侍講也逼著他學(xué)這學(xué)那,稍有松懈就找皇帝打小報告,真比應(yīng)試教育壓迫下的高考生還要可憐。

    當(dāng)下心一軟,便道:“殿下若真覺得無聊,不如我們來下棋,如何?”

    “下棋?”朱賀霖有些意興闌珊地道,“圍棋還是象棋?”

    蘇晏微微一笑,“都不是,是國際不,西洋棋�!�

    朱賀霖眼中一亮:“西洋棋?西洋人也下棋?他們的棋子跟咱們一樣么?”

    “呃,不太一樣�!碧K晏開始連比帶劃地解釋國際象棋的棋具、規(guī)則和走子方法。

    朱賀霖聽得興致盎然,命宮人取紙筆來,照他的描述畫出樣子,再交給宮中的木匠即刻制作。

    不到一個時辰,一副黃楊木制成的棋具便端了上來。蘇晏一看,還挺像那么回事兒,只不過王著冕服,后戴鳳冠,棋盤邊上的英文字母則入鄉(xiāng)隨俗地變成了天干地支,整一中西合璧。

    朱賀霖搬了張紫檀云紋炕桌擱在羅漢床上,將棋盤放在上面,靴子一脫盤腿而坐,捋起袖子:“來來,咱倆交幾手�!�

    蘇晏挑了先手,一邊行棋,一邊指導(dǎo)太子布局與基本戰(zhàn)術(shù),接連幾盤殺得對方丟盔卸甲,很有欺凌弱小的快感。贏到第十盤時終于忍不住得意忘形地大笑:“將!殿下,你可憐的王又要駕鶴西歸了�!�

    朱賀霖氣得面色漲紅,怪叫道:“你那個明明是小卒,怎么會突然變?yōu)橥鹾�?�?br />
    蘇晏斜睨他:“我沒跟你說過么,當(dāng)兵子走到對方棋盤的底線時,便可升級為后�!�

    朱賀霖一把抓起邊上的一個閑散主教:“那我的相也要升為后�!�

    蘇晏急忙攔住,“兵的升變是一種特殊著法,你那分明是耍賴,不合規(guī)則嘛!”

    朱賀霖反手按住了他的手背,用力壓在棋盤上,眉梢揚起,目光鋒銳而桀驁。

    “規(guī)則?誰定的規(guī)則?我是王,我指哪個是后,哪個便是后,誰敢攔我,我就殺誰!”

    蘇晏有些愕然地望著他那稚氣尚存卻英華勃發(fā)的面容,忽然生出了一絲隱隱的不安:老虎再小畢竟還是老虎,太子雖然年幼,卻早已習(xí)慣了至高尊榮賦予他的生殺大權(quán),自己過于放肆逾矩的行為,是否會為將來埋下禍根?

    這么一想,心下頓覺興味索然,唇角掛起習(xí)慣性的輕淺笑意,“殿下說的是,莫說棋子,天下蕓蕓眾生皆是陛下與您的臣民,為奴為后,還不都在殿下一念之間,哪個不知死活的敢攔著?”

    朱賀霖聽得很是受用,可不知為何,對方嘴角邊的笑容卻令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意識到蘇晏的右手還被摁在棋盤上不敢掙脫,他緩緩撤回掌力,眼見那白玉般的手背上紅印浮起、指痕赫然,不覺眉頭一皺。

    蘇晏微笑:“殿下玩累了吧,要不要歇息一下?”

    朱賀霖抿了抿唇角,悶聲道:“除了父皇,這宮里沒有人下棋贏過我。我知道他們不是贏不了,而是不敢贏,就連輸也要想方設(shè)法輸?shù)貌宦逗圹E�?墒乔搴�,你卻一連贏了我十盤,一點面子都不給�!�

    蘇晏暗嘆口氣,推開棋盤,俯身道:“臣無禮冒犯,請殿下責(zé)罰�!�

    朱賀霖垂眼見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拜,看不清神情,只一個烏黑的后腦勺伏在面前,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今后若是連他都變得卑恭唯諾,成為無數(shù)后腦勺中面目不辨的一顆,又該是怎樣的情形?

    這么一想,竟生出幾分懊惱,屈起指節(jié)一個爆栗鑿在他的額角:“起來!我又沒怪你,瞎跪什么?以后不許動不動就下跪請罪!”

    蘇晏嘶地抽了口冷氣,伸手一摸,額上腫起個小鼓包,登時心中怒起:靠,你以為我喜歡跪啊?上輩子頂多就跪過天地和爹媽,你個小屁孩算老幾,拽得二五八萬的,老子還不伺候了!

    當(dāng)即猛地抬頭起身,正對上太子變幻不定的臉色,雄赳赳氣昂昂道:“那我以后就不跪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朱賀霖一怔,神色有些尷尬,“這個在父皇與百官面前還是要做做樣子的。”又看了一地接著道:“其他時候就免了吧,我也不喜歡看你跪著說話�!�

    已經(jīng)作好獲罪準(zhǔn)備的蘇晏大感意外。這個太子,不知道該說他是不擺架子,平易近人呢,還是汪洋恣肆,任性妄為?

    朱賀霖見他一臉窘色,好似噎得說不出話,嘻笑著又戳了戳他的腦門:“傻了?也罷,下了這么久的棋你大概也累了,歇息吧,養(yǎng)好病陪我出宮去玩�!�

    這小鬼對玩樂還真是執(zhí)著啊。蘇晏心中暗嘆,只得盤算著下次多做點準(zhǔn)備,以防萬一。否則就算太子不砍他腦袋,皇帝也鐵定饒不了他。

    第九章

    至少會打油詩

    喝了兩三天藥,蘇晏感覺好得差不多了,見太子又蠢蠢欲動,躥跶著想偷偷出宮,連讀書聽講時都有些坐立不安,心道不妙。

    午時一下學(xué),他趁太傅檢查太子窗課之際,施展尿遁法便要尋隙開溜。

    太子哪里肯放人,早就命宮人候在殿外專門堵他。

    眼見在劫難逃,一個內(nèi)侍過來傳圣上口諭,命蘇晏御書房見駕。

    蘇晏頓時如釋重負(fù),第一次覺得皇帝的召見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忙不迭地隨那個內(nèi)侍前去,氣得朱賀霖追出殿來直跳腳。

    景隆帝原本只是批閱折子時見閣臣們意見不一,想起蘇晏頗有見解,便想叫他來說說看法。不料他來了之后一反以前畏避之態(tài),一副巴不得在圣駕邊上多待片刻的模樣,詫異之余心生慰悅,干脆就留他隨侍,直至申時過后才放他回去。

    蘇晏出了御書房,便叫人傳稟太子,說是天色已晚宮門即將落鎖,趕不及回東宮,自己則直奔午門外,逃之夭夭了。

    如此幾日后,太子在文華殿一見到他,只差沒有兩眼冒火、口鼻噴煙,等不及下學(xué)便氣勢洶洶地過來問罪:“好你個蘇清河,竟然敢躲我,還拿父皇當(dāng)擋箭牌。別忘了你是本太子的侍讀,少給我三心二意的!想揀高枝兒攀,當(dāng)心我拔光了你的麻雀毛,讓你一輩子只能在地上蹦達(dá)!”

    蘇晏一臉“冤枉啊,我身不由己”的表情,愁眉苦臉地道:“殿下明鑒啊,實是皇上近來分外關(guān)心殿下的學(xué)業(yè),才不時召臣前去詢問。臣這顆腦袋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長一茬,哪敢違抗圣命�!�

    太子眉頭一皺:“父皇問我的學(xué)業(yè)?不會又要考試了吧不對啊,若只問學(xué)業(yè),怎么會留你那么久?最近你待在御書房的時間可比在東宮多多了,蘇清河,你給我說清楚,你每日早出晚歸,到底在御書房做什么?”

    還能做什么,文秘小姐兼倒茶小弟唄!蘇晏悻悻地暗想,面上露出無奈之色,干笑道:“皇上操勞國事,日理萬機,臣這等微不足道之人哪敢在皇上忙碌時打擾,因而在房中枯站一兩個時辰也是常有的不過這也是好事,臣自覺最近靜心養(yǎng)氣的本領(lǐng)提升不少,腳力也見長了,哈,哈。”

    太子被他這么一說,倒也不好意思再責(zé)備,緩了怒色道:“如此我便去跟父皇說一聲,不要你隨侍了,省得成天魂不守舍的。”

    蘇晏道:“只要殿下肯安心待在宮里,我這魂兒自然就定了�!�

    太子白他一眼:“知道你是個膽小怕事的主,下次出宮不捎上你總行了吧�!�

    蘇晏目的達(dá)成,嘿嘿一笑。

    太子這才轉(zhuǎn)怒為喜,拖著他往東宮去,“餓了,陪我用膳�!�

    翌日,蘇晏正在東宮整理書冊,忽見內(nèi)侍前來傳旨。

    原來那場因朝堂混戰(zhàn)而耽誤了不少時日的殿試終于傳臚,皇帝于禮部設(shè)恩榮宴,禮部重臣、翰林院學(xué)士、新科進(jìn)士皆奉詔列席,蘇晏排了個二甲第七名,自然也有他的一份。

    披上大紅宮袍,圓頂烏紗帽翅插了彩花,一殿新科進(jìn)士望闕舞拜、山呼萬歲后,皇帝便宣布賜宴。

    眼見那珍饈美饌流水般上來,進(jìn)士們紛紛舉杯對皇帝歌功頌德、獻(xiàn)詩獻(xiàn)畫,一心展露才華,以博圣悅。

    太子在皇帝左側(cè)落座,目光在一片行恭言敬的紅色人影中穿梭,卻見蘇晏躲在眾人后面,嘴里嚼著鳳鵝肉,筷上夾著玉絲肚肺,眼睛還盯著盤羊肉水晶角兒,正吃得不亦樂乎。

    太子當(dāng)即豎眉瞋目,又朝龍座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蘇晏也學(xué)學(xué)那些進(jìn)士,去天子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

    蘇晏不已為然地一笑,埋頭只管吃。

    太子臉色越發(fā)難看,狠狠剜了他一眼,別過頭去,眼不見為凈。

    蘇晏當(dāng)他小孩子脾氣,并未太在意,正咬著箸頭,無意間瞥見右側(cè)上位一人,著寶藍(lán)色盤領(lǐng)窄袖常服,金織蟠龍栩栩盤蜷其上,似要裂帛脫困而去。

    這男子約摸二十七八歲,眉目間與皇帝頗為相似,又仿佛更標(biāo)俊幾分,只一派疏慵姿態(tài),手指繞在琉璃酒盞上,懶洋洋地瞇眼看他。

    蘇晏見他容貌裝扮,猜測大概是親王之流,恭謹(jǐn)?shù)氐土说皖^,把觸在一起的目光移開去。

    高居龍座上的景隆帝今日心情不錯,對敬酒的進(jìn)士們稱贊了幾句。

    禮部侍郎周川笑道:“仰圣上天恩,春闈進(jìn)賢拔能,一堂濟濟皆是朝廷棟梁之才。今日瓊林宴,臣提議不如讓一甲進(jìn)士各自口占一絕,以添意趣�!�

    景隆帝道:“周侍郎出的好主意。這詩題誰出?”

    周川拱手道:“自然是陛下當(dāng)仁不讓�!�

    “你們落得輕松,倒把麻煩事都推朕身上。”皇帝笑著點了點案幾,“朕也懶得想啦,就以諸卿面前的菜肴為題吧�!�

    新科狀元崔錦屏自然拔了頭籌。他出身朔北,膚色微黎,眉目濃郁,顧盼間似要飛出一股勃勃的英氣。

    掃了一眼面前的莼菜氽鮮鱸,他不假思索地吟道:“紫氣東來落碧池,雨侵菡萏色無失。微君之故何留盼”

    方略作停頓,進(jìn)士中有人問:“魚呢?”引得數(shù)聲悶笑。

    崔錦屏也不惱,側(cè)過臉盯了發(fā)問的那人一眼,朗聲道:“龍躍金鱗會有時。”

    眾人一愣,紛紛對這個傲氣四溢的青年露出贊賞之色。

    皇帝笑了笑,道:“魚化龍,好志向,作得好�!�

    周川捻須笑而不語:此子雖有鴻志,卻未免鋒芒畢露,將來怕要惹禍上身。

    榜眼葉東樓乃江南人氏,被鐘靈毓秀的水土養(yǎng)得眉目如畫,神情中總帶著一絲不諳世事般的溫柔靦腆。

    他低頭看一盤用紅杏點綴的金絲酥雀,輕聲吟道:“黃雀戲穿絲柳綠,粉蝶羞許點枝紅。閑愁只在青山外,獨倚危樓最上重�!�

    景隆帝點頭:“工麗秀巧,一派春意繾綣,好�!�

    崔錦屏接口道:“只是失之于柔媚,未免有些小家子氣�!�

    景隆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探花也聊作一首,應(yīng)應(yīng)景。”

    被皇帝點到名,探花云洗清冷自若的神色才有了些微動,望著一盤鴛湖醉蟹,沉吟片刻后開口,聲音如破冰春河般清冽動人:“青袖云帆醉指東,風(fēng)波桂棹自從容。孤鴻一唳驚寒去,冷月千江照影空�!�

    景隆帝微嘆口氣,“有遺俗絕塵之姿,飄然仙去之氣,意境是好,可總歸太孤清了�!�

    云洗粹白的面容仿若冰雪,滲著半透明的涼意,慢慢伏了身:“臣不才,掃了皇上的興致�!�

    景隆帝寬厚地?fù)]揮手:“不怪你�!�

    殿中一時肅寂,空氣中似乎也淬了那股涼意,彌漫著一層孤清寥落。

    蘇晏斟酒的聲音便顯得分外扎耳。

    景隆帝向遠(yuǎn)處望了望,揚聲道:“蘇晏。”

    蘇晏霍然一震,忙放下酒壺:“臣在�!�

    “素聞你才高識遠(yuǎn),有八閩冠秀之稱,今日士林才子都在此處,你也不要只顧喝酒,同作一絕如何�!�

    蘇晏心下大聲叫慘,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么?就算他把唐詩宋詞翻個遍,也找不出一首可以遮人耳目的呀。

    “諸位同仁七步之才,臣比之不及,怕貽笑大方,還是藏拙為好�!�

    景隆帝輕笑一聲:“蘇進(jìn)士過謙了�!�

    蘇晏急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不料連他也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頓時天昏地暗,絕望如死。

    面對無數(shù)灼灼目光,蘇晏硬著頭皮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心念急轉(zhuǎn):看來咱也得跟那些穿回去的男男女女一樣,不得不厚著臉皮GJM一把了。用哪位大佬的比較合適?納蘭?袁枚?查慎行?

    思來想去也沒個準(zhǔn)頭,只得把心一橫:“有了�!�

    景隆帝嘴邊微微浮起笑意,只聽他拖長聲調(diào)吟道:“瓊林宴罷逢杜甫”

    滿堂乍然錯愕,眾人面面相覷,只懷疑耳朵聽錯。

    “自言曾受李白侮�!�

    皇帝嘴邊微笑變作抽搐,太子面龐陡然扭曲。有人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更多的人想笑卻不敢笑,憋得面紅耳赤。

    蘇晏夸張地嘆了口氣:“問我緣何亦瘦生,同為席上作詩苦�!�

    注

    一時咳嗽聲四起,最后皇帝忍不住先破了功,頓時滿堂前仰后合,哄笑成一團。

    景隆帝拿龍袖死死掩面,半晌才喘著氣道:“好個蘇清河,連李杜都要戲弄打得好,詩仙詩圣都曾打過油,后世才子如何打不得”

    內(nèi)閣大學(xué)士李乘風(fēng)用扇子點著蘇晏,啼笑皆非:“小子不成氣候!”

    身旁二三進(jìn)士調(diào)謔地拍著蘇晏的肩背,大笑:“絕句!絕句!清河兄高才!”

    唯有朱賀霖茫然四顧,不知為何眾人反應(yīng)如此強烈。一個翰林院學(xué)士見狀,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典故,卻見太子笑得險些滾到地上去了。

    眼見冷清的氣氛頃刻活絡(luò)起來,景隆帝笑著飲了兩杯,便攜同太子回宮。鑾駕走后,眾人才把吊著的心膽安回原處,放開肚子吃酒。

    蘇晏逃過一劫,又白吃了皇帝一頓大餐,心滿意足地步出偏殿,到園子里吹風(fēng)散酒氣。

    園子花木繁茂,亭榭錯落點綴其中,雖談不上崢嶸大氣,倒也曲徑通幽。蘇晏沿著碎石小路信步漫游,暮春的風(fēng)中已有依稀暖意,令人四肢百骸慵懶叢生。

    他不禁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忽然聽見假山深幽處似有人唧唧私語,因隔得遠(yuǎn)了聽不真切。

    聽壁角這種事還是少做的好,蘇晏轉(zhuǎn)身欲走,卻聽到一線陡然拔高的聲音:“好說歹說,你怎么這般不曉事?”

    另一個聲音輕柔含糊,隱約道:“難道要我以死明志么?”

    “不必多言,我最見不得人拿死來說事”

    蘇晏微微冷笑,管他曠夫怨女還是歡喜冤家,事不關(guān)己,拂了拂衣袖,掉頭而去。

    走了百步,后側(cè)一個男子聲音清晰地傳來:“蘇清河”

    卻是一把極好的嗓子。那聲音渾厚寬廣,低沉處帶著輕微的震鳴,送入耳中仿佛隆冬午后乍現(xiàn)的暖陽,令人沉醉之前冷不丁先打個哆嗦,全身孔竅都熨開了。

    低音炮!聲控福音!蘇晏打個激靈,慢慢回頭,一襲金織蟠龍的寶藍(lán)色袍服闖入眼簾,正是恩榮宴坐于上位右側(cè)的那男子。

    他不知到底是親王還是郡王,或是其他什么皇親國戚,只得含糊其辭地行禮:“蘇晏參見千歲爺�!�

    藍(lán)袍男子上前兩步,托肘扶起他,順勢握緊,“不必多禮,我是豫王�!�

    蘇晏不自然地扭動一下,抽出手臂,“原來豫王殿下,恕下官眼拙。久聞王爺盛名,今日一見,真是高山仰止。”

    豫王笑道:“當(dāng)真?”

    “一字不虛�!�

    蘇晏暗道:朱栩竟,你當(dāng)然出名,出了名的荒淫王爺、花花太歲,連史書上都記載“豫王嬉靡好色”,可不是我誹謗你。

    “清河,”豫王自來熟地喚道,“殿試一事朝內(nèi)外早有風(fēng)聞,難得你立身耿正,冰清玉潔,孤王可是神交已久了�!�

    蘇晏因為“冰清玉潔”四字,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強笑道:“王爺過譽了,下官受之有愧�!�

    “這些客套話就免了,我有心與清河結(jié)交為友,多相往來,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爺哪里的話,能得到王爺提攜,是下官天大的榮幸�!碧K晏陪著豫王哈哈兩聲,心里大贊自己臉皮功的修煉更上層樓。

    豫王越發(fā)笑得舒懷,一只手也不知不覺攬了過來。

    恰時一個宮里的青衣小侍快步跑來,見到蘇晏兩眼一亮,喘吁吁道:“蘇大人在這哪,可叫小的好找�!�

    蘇晏借機旋開兩步,感激地看著他:“原來是富寶公公,不知找我何事?”

    “小爺正在大發(fā)脾氣呢,說是要把那些西洋棋、皮影、馬吊什么的都砸了,現(xiàn)在東宮人心惶惶的,小的只好自作主張來請?zhí)K大人去一趟。”

    “好哇,你們怕挨刀,倒叫我去擋頭陣�!�

    富寶腆著臉笑:“還不是因為蘇大人慈眉善目,小爺見到您,什么火氣都消了�!�

    蘇晏轉(zhuǎn)頭:“王爺,您看這”

    “無妨,清河是太子侍讀,理當(dāng)先奉東宮的差事。日后若是得空,不妨多來王府走動走動�!�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蘇晏剛邁了兩步,就聽背后叫一聲:“等等。”無奈轉(zhuǎn)回身。

    豫王傾身湊到蘇晏耳畔,輕聲道:“奉安侯這段日子領(lǐng)旨面壁,侯府正門偏門卻照樣車來馬往,白日黑夜的什么人都有,清河可得仔細(xì)了�!�

    蘇晏心底咯噔一下,來不及細(xì)想,拱手道:“多謝王爺提點,下官定銘記于心。”

    豫王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手:“你有心就好。”

    回宮的路上,蘇晏突然間暴起,一腳踢折了路邊手臂粗細(xì)的一棵幼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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