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起初。
時津感到滿足,認為這就是他人生的價值所在。
可漸漸的,隨著學業(yè)遞增,他開始覺得累了。
但他不能說出口,因為一旦說出口,就代表著,他在媽媽那里唯一的價值岌岌可危。
他習慣性的不說,而同時,也沒有人來過問。
等到時津終于負荷不住,想要卸重,想要從媽媽這里得到安慰時,卻只從媽媽這里得到了批評的嚴厲的反饋。
于是他內耗,焦慮,壓抑。
壓抑到情緒有些扭曲,控制不住用行為去釋放自己內心的惡意。
譬如。
他在明知道楚憐誤會他是富家公子時故意不解釋,而是在看楚憐一手爛牌打得稀碎,對他期待值達到最滿時,毫不猶豫的戳穿。
看到楚憐臉上錯愕,震驚,后悔的神情。
他感到一絲平衡。
就那種,她比我,還要慘的心理。
再譬如。
他故意去問書舒競賽題目,霸占書舒的時間。
沒有別的目的。
因為他這么做導致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惹書令晨情緒不快。
當然,還有他不愿意承認的部分。
他嫉妒又羨慕。
書令晨那么輕易的就獲得了他夢寐以求卻從未得到過的理解,開導,還有愛。
當時的時津,真就如同鬼迷了心竅一般,事后回想起來,只覺得自己有夠幼稚與矯情。
人之所以會感到失望,是因為抱有期待。
那日暈倒,書令晨的話算是點醒了時津。
回顧以前。
他其實,一直以來都在以媽媽的認可作為人生目標。
他自己喜歡什么,想做什么,理想是什么,他似乎,從來都沒有考慮過。
成績是漂亮的,但人生是茫然的。
時津有點想,為自己而活了。
競賽結束一等獎的名次一出來,他就給媽媽發(fā)送了告知信息。
到現(xiàn)在,都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但時津不再盯著手機黯然傷神,到半夜都睡不著覺,只是表情平常的拿出下一本科目的作業(yè),提筆寫字。
…
校長笑得和藹,將學習機遞過來,時津雙手接過。
他轉過身,彎唇,面對臺下所有同學的祝賀。
然后視線越過人群,看到書舒和裴慕音將游戲機和耳機塞到書令晨手上,少年捧著東西,咧嘴笑得那叫一個幸福開朗。
理解,開導,還有愛。
從來不是只有從外人那里才能獲取,不必眼饞,因為,自己也可以給予自己。
*
一個禮拜后。
裴渡出差結束,回到安市。
裴慕音在放學鈴聲響完的時候,就收到了爸爸已經(jīng)在校門口等的信息。
這次裴渡出差較久。
沒有了單日雙日之說,裴慕音都是住1600。
書令晨高興得差點要在家里放炮仗。
裴渡給女兒發(fā)的消息后面說明,今天晚餐他下廚,希望能邀請書舒和書令晨一起吃頓便飯,為此聊表自己微不足道的歉意。
一番話說得誠懇又挑不出拒絕的理由。
讓人覺得這是位懂得人情世故,又通情達理的紳士父親。
如果書舒沒有被他扒馬甲的話。
這人,明知道她根本拒絕不了女兒的任何要求。
在女兒軟趴趴的目光中。
書舒點了頭。
…
走出校門。
就看到那個固定的地方停著的黑色賓利,還有賓利旁邊面容出眾的男人。
以往。
書令晨看裴渡的目光都是明晃晃又暗戳戳之中來回切換的各種眼神刀。
但現(xiàn)在。
少年別別扭扭起來。
他一再向妹妹裴慕音求證,然后一再得到不是裴慕音讓裴渡來接自己,帶自己去科技館,還給自己準備三明治的結論。
三明治沒問題,他也沒拐賣自己。
所以,為啥��?
人販子心,海底針。
(2)
賓利抵達單元樓停車場。
書令晨下車后,習慣性地要去拿放在副駕駛座的書包。
等繞過去,發(fā)現(xiàn)裴渡已經(jīng)左手臂上掛著兩個,右手掌中拎著一個。
書令晨每天都背三個書包,媽媽的書包還好說,很輕,作業(yè)永遠在放學前做完,象征性地帶了兩本教科書。
但妹妹和自己的書包里頭,全是厚重的習題冊,就像背了七八幾塊板磚。
書令晨不嫌累覺得幸福,可也仍舊避免不了,每次回到家,扔下書包就得癱沙發(fā)上歇會兒。
所以,眼前的這個人,為什么一起提三個書包的時候。
看起來那么的輕松,還那么的……優(yōu)雅!
地下停車場燈光二十四小時明亮,灑在一身深色休閑服飾的男人身上,身形修美挺拔,整個人如同一把結構充滿安全感的大傘,書包直接成為了他的時尚單品。
書令晨:“???”
黑發(fā)少年登時打量起裴渡。
他倆,不差多少高吧。
他一米八,而裴渡,貌似腦袋比自己高出一點點點點?
排除發(fā)型的緣由。
書令晨秒低頭去看裴渡的鞋——同樣沒啥高度的鞋。
難道,是這人偷偷墊了內增高?
不然,他想不出裴渡背起書包來比自己還要帥的原因。
“那啥,麻煩給我唄�!�
頭腦風暴的同時,書令晨就要去拿書包,但沒有成功,聽見裴渡道:“幫我拿下后備箱的東西吧,挺多的。”
書令晨對裴渡的心理一直都是,不想欠。
背書包是他的活兒,給了裴渡,就相當于他“欠”了裴渡,會有種小小的較勁兒感。
但裴渡說,讓他拿東西,就是一比一平了。
那這個可以有。
裴渡摁下車鑰匙,書令晨走過去,等后備箱緩慢升起,正準備大展拳腳,愣住了:“什么也沒有啊�!�
車那頭的裴渡說:“左側內壁掛鉤上�!�
書令晨順著看過去,就在一個角落邊看到一個塑料袋,拿過來打開一看,里面就裝著兩瓶調料。
還是超小瓶規(guī)格。
“……”
這叫,挺、多、的?
上學的時候是不是計量單位沒有學好!
書令晨向裴渡投射去猛猛質疑的目光,后者仿佛沒有接收到一般,神色如常關上后備箱。
于是最后,裴渡拎著三個書包,而作為感謝,書令晨小拇指勾著“挺多的”塑料袋,走在書舒和裴慕音身后,四個人一起上了樓。
到了十七樓。
放下書包,接過書令晨手中的塑料袋,裴渡:“辛苦。”
書令晨呵呵干笑:“是啊,手差點都給我提斷了�!�
…
裴渡要做的菜,食材都提前被送到了廚房里。
進門后。
書令晨和裴慕音到客廳,直接開啟學習模式,把攢了一天的沒寫出來的題拿出來,請教妹妹。
書舒坐在旁邊,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看兒子跟女兒。
這時。
剛系好圍裙的裴渡踩著拖鞋走過來,停在了書舒旁邊,聲音低淡:“聽慕音提起過,書舒做的酸菜魚片很好吃,我剛好買了食材,在廚房里,不知道能否請教一下�!�
書舒:“……”
上來到1702吃的那頓飯,那么多菜這人都做了,她不信,他還需要請教區(qū)區(qū)酸菜魚。
書舒打算不接招,彎唇直接在這里口述:“很簡單,
魚片切薄,洗凈常規(guī)腌制好,熱鍋放姜蒜炒一下再煎魚,最后放酸菜和水,煮開調味就行了。”
裴渡垂睫,沉默須臾,開口:“抱歉,還是不會,可能需要麻煩書舒親自示范給我看了。”
書舒:“……”
裴渡的請求提得禮貌,完全聽不出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但書舒卻沒動。
偏偏,聽題講題的兒子和女兒都疑惑地抬起頭看過來,看著書舒和裴渡。
原本不奇怪的畫面,都要生出幾分奇怪意味。
沒辦法。
書舒只能跟著裴渡走了。
裴渡后進的廚房,書舒準備問裴渡魚在哪里,教完她好快溜,一轉身,就看到裴渡反手拉上玻璃推門的動作。
差點兒炸毛。
經(jīng)歷掉馬,書舒都對“裴渡關門”有點PTSD了!
…
從裴渡開口,書舒就知道,這人壓根不是誠心要問酸菜魚做法的。
果然。
下一秒。
她看到裴渡戴上一只手套,將已經(jīng)處理好的魚片放進器皿中,依次加入鹽,胡椒粉,料酒等調料腌魚,姿態(tài)熟練得很。
“這周過得怎么樣?”
把她誆過來就為了問這個問題?
書舒不自在地扣了扣手:“當然吃好,睡好。”
“嗯�!�
空氣安靜幾秒。
裴渡狀似專注腌制魚片。
書舒忍不住說:“找我,有事?沒事我就先走了。”
裴渡抬眸,很是認真地看她一眼:“沒事,就不可以找嗎。”
書舒:“……”這是什么回答!
“我應當說過,音音,之后,不需要再避開我的�!�
裴渡摘下手套,打開水龍頭,透明的水珠沖刷到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冷白手背,他微微弓著挺括的背脊,側過漆眸望來。
書舒:“為什么又喊這個?”
裴渡神態(tài)自如:“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意思是,放心,如果有第三個人,他不會喊。
但邏輯是這么理解的嗎?!
書舒隱隱覺得不妙。
掉馬的是她,可為什么,她感覺,裴渡的某扇大門打開了呢。
“記得上周我說我去了趟京市嗎?”
裴渡說起自己去療養(yǎng)院找裴謙問慕音身世,書舒神色不禁正色起來,裴渡把所有自己與裴謙的對話與懷疑都一一告知了書舒。
他邊說,手上的動作不停。
打開頭頂碗柜拿碗時,另只手自然的護了下書舒的頭。
裴渡說,讓人盯著的這一周,療養(yǎng)院那邊并無任何異常,不過,裴謙性子謹慎,倘若周至的父親還在,這樣一個知道不少東西的人,裴謙不可能放心把人放到自己掌控不到的地方。
“本來當天就能把這些事情告訴音音的。”
書舒眨了眨眼,目露疑惑。
嗯,所以,是怎么沒告訴呢?
然后。
她就聽見裴渡微微嘆了口氣:“音音一直沒有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
寶寶們,除夕快樂~
啦~
估計也有寶寶睡了,那就,也早安吧~
第136章
底牌的威力
坦白局那日。
裴渡不單單只用女兒的手機給書舒發(fā)了信息,他翻到書舒和書令晨的主頁,掃了眼,記住了他們的賬號。
不過事后,他一個都沒有加到。
書令晨直接就是“對方不支持搜索賬號的方式添加好友”。
而書舒
裴渡一共向書舒申請了兩次。
第一遍:「音音�!�
第二遍:「我是裴渡�!�
那時的書舒才對“已掉馬”有了點真實感,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裴渡這是早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就給她織下張大網(wǎng)。
她就像網(wǎng)兜里的魚,關鍵,還是她自己主動“走”進去的。
這種被拿捏的感覺,有點不爽。
所以。
音音是誰?她不知道,加錯了吧。
裴渡又是誰?就更是不認識了。
裴渡沒有再申請第三遍,不是放棄,他似乎洞悉書舒的情緒。
這種時候,停止才是明智之舉。
…
光線四通八達的廚房內,靜得只有鍋中湯汁波動的細微咕咚聲。
裴渡在說那句話時,眼眸漆黑,視線始終待在書舒的臉上,他沒有等書舒回答,又接了句:“不方便通過申請也沒關系。”
書舒正要松口氣。
“我可以打電話告訴音音�!�
“……”
頓了頓,他又道:“慕音那里應該會有音音的號碼。”
“……”
然后。
裴渡成功的成為了書舒的好友。
放在料理臺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傳來一則通知。
底牌的威力。
…
到吃飯的時候。
書舒招呼倆個崽先洗手,等他們洗完,又依次拿毛巾給他們擦手。
女兒的手軟乎乎的,書舒忍不住rua了rua。
在廚房做收尾工作的裴渡轉過身,就恰好看到這一幕,面龐冷清的男人頓時低頭,看向自己干燥的手,若有所思幾秒,而后走到洗手池,打開水龍頭沖了下水,走了出去。
“好啦,大功告成�!�
裴慕音眉眼彎下:“謝謝姐姐”
說完自覺跟著書令晨先去了餐廳那邊擺碗筷。
書舒正準備把毛巾掛回去,一道陰影靠近,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手指修長,骨節(jié)有力,沾著清透的水珠,甚至都能看清冷白的肌膚下淡青色血管縈繞。
裴渡聲音低淡:“麻煩音音。”
書舒往餐廳的方向看了眼,確定這邊是視野盲區(qū)后,她直接用毛巾纏住裴渡的手腕,打了個死結,頭也不回走了。
“……”
被束手的裴渡側過頭,看向女生“氣鼓鼓”的背影,嘴角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