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幾位謀士異口同聲,也包括海志剛。
賀芳亭輕描淡寫地道,“在于劉秀殺得不夠多�!�
眾謀士:......仁慈,不正是漢光武帝的優(yōu)點之一么?
賀芳亭徐徐道,“殺得不夠多,震懾便不足。而且,他太會妥協(xié)了。甚至可以說,劉秀是妥協(xié)立國。明明有心愛的女子,卻為了大業(yè)娶郭圣通,這是他最關(guān)鍵的一次妥協(xié)。然而妥協(xié)到最后,豪強林立,民不聊生,便有了黃巾之變,致使天下大亂。”
謀士們陷入沉默。
賀王妃這番話,與大家素日的認知相悖,初聽荒謬,細想?yún)s有茅塞頓開之感。
漢光武帝在各路豪強間縱橫捭闔,看似高明,實則真的是不斷妥協(xié),得了皇位,卻也受各方牽制。
賀芳亭喟嘆,“誠然,劉秀的初衷,是盡快結(jié)束亂世,中興漢朝。但世事有定數(shù),該打的仗,該經(jīng)歷的混亂,一樣都少不得。不在此時,也會在彼時�!�
劉秀此人,運氣非常好,好到逆天。
如果他能再強硬一些,東漢也許會更為輝煌。
不過,那都是故紙堆了,她跟謀士們大費口舌說劉秀,可不是為了緬懷他,只是在借題發(fā)揮。
笑吟吟地問道,“諸位先生,難道也希望王爺像光武帝一樣,妥協(xié)立國,為后世留下重重隱患?”
海志剛語音艱澀,“不!”
賀芳亭微笑,“是么?可你們想讓他納了孟氏女。本宮可以斷言,有了這第一次的妥協(xié),之后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毋庸諱言,她和邵沉鋒所面臨的局勢,并沒有劉秀當時復雜,她有夸張的成分,但難題也不會少。
有難題怎么辦,都妥協(xié)么?
這般憋屈還造反干啥?不如老老實實窩在朔北。
海志剛汗顏,“王妃娘娘見諒,我等想差了!”
邊說邊在心里感嘆,賀王妃還是那個賀王妃,她不讓孟氏女入府,壓根不是因為女子善妒,而是因為看得太高太遠。
第313章
本王不要面子么?
其他謀士也表示,自己才疏學淺,慮事不全,請王妃恕罪。
海志剛記起賀王妃方才還說過“殺得不夠多,震懾便不足”,此時想來,深覺有理,忍不住道,“五柳關(guān)孟家,不收也罷�!�
往長遠看,似乎強行破關(guān)更有利,不需要孟家獻殷勤。
賀芳亭:“......倒也不必。”
海志剛:“王妃娘娘放心,攻得破!”
眾謀士也熱切地看著她,仿佛她一聲令下,他們就能身先士卒。
賀芳亭:“......已經(jīng)答應,怎可出爾反爾�!�
諸位先生,你們會不會醒悟得太快太急了?
這是從一端,飛快跑向另一端��!
孟家若是知道你們的建議,會謝你們十八代祖宗。
她今日說了這么多,并不是要跟孟家過不去,只是想讓眾人知道,妥協(xié)的口子開不得。
也是想跟眾人講些道理,統(tǒng)一某些觀念。
南征在即,大家必須同心同德,力往一處使,各有想法可不成,會壞事。
更重要的是,她想從現(xiàn)在就開始塑造新朝堂的風格。
褚滄陽那一種,她看不上。
史上的很多朝堂,她也覺得有缺陷。
她和邵沉鋒是后人,該以史為鑒,做得更完善。
海志剛很是感慨,拱手道,“我等愚昧無知,險些鑄成大錯,還請王妃娘娘勿怪!”
從今往后,他不會再質(zhì)疑賀王妃任何決議。
因為,賀王妃的眼界、才智、魄力,遠超他想象。
他不想出丑露乖。
比如這一次,大家想的只是大業(yè),賀王妃卻已經(jīng)想到,大業(yè)應該怎樣得來,才能減少弊端,不給后世留隱患。
賀芳亭笑道,“怪什么呢?你們也只是想走捷徑�!�
頓了頓,又道,“只不過,捷徑走多了,就會忘了正道怎么走,每一步都想走捷徑�?捎行┙輳�,下面藏著萬丈深淵,一不小心就會喪命!踏踏實實走正道,才更穩(wěn)!”
人的天性就是走捷徑。
但越是大事,該有的步驟越不能省略。
在此處省了,必然會在別處加倍繞回來,容不得投機取巧。
海志剛長嘆,“真乃至理明言,多謝娘娘指教!”
別的謀士也點頭稱是。
賀芳亭:“先生們過譽。本宮只盼著,往后再遇上事兒,大家也顧惜一下王爺。試想,孟家投誠,你們讓王爺納孟氏女,過段日子,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都來投,王爺是不是也得納這八家的女兒?遇上難打的武將、難纏的文官、立功的臣民,是不是也要讓王爺出面聯(lián)姻?那王爺成什么了?犒賞之物?哈哈!”
她一向覺得,用后宮平衡前朝的皇帝,又蠢又慘。
與青樓女子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越想越可樂,笑得花枝亂顫。
受她感染,謀士們也笑起來,滿堂都是歡快的笑聲。
坐在最邊上的謀士姓汪,聲音最大,“哈哈哈!”
但笑著笑著,忽然強行收聲,又沒完全控制住,變成了“呃呃呃!”
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
目光瞪著門外走廊,就像見了鬼。
離他最近的謀士往外一看,也閉了嘴。
一個傳一個,所有笑聲都逐漸停止。
賀芳亭:......沒這么巧罷?背后笑人,被人聽了個正著?
邵沉鋒負手走進來,微笑道,“笑啊,怎么不笑了?”
“......參見王爺!”
謀士們一臉嚴肅地行禮,仿佛笑的不是他們。
邵沉鋒一揮手,眾人靜悄悄退下。
賀芳亭心虛地迎上前,“王爺,您回來了?”
邵沉鋒目光幽幽,看著她不說話。
賀芳亭:“......您什么時候來的?”
聽到了多少?
邵沉鋒冷眼,“王妃娘娘讓大家顧惜我那會兒�!�
賀芳亭:“......呵呵,最后一句,乃是玩笑,當不得真!”
邵沉鋒扯扯嘴角,“犒賞之物?本王不要面子么?”
賀芳亭誠懇地道,“是我失言,抱歉!”
邵沉鋒:“一句抱歉就能揭過?本王的顏面這么不值錢?不行,你必須賠償本王,以表誠意!”
賀芳亭:“......怎么賠?”
邵沉鋒眼眸深邃,一把抓住她,“來,跟本王回房,本王慢慢告知你�!�
剛開始,賀芳亭也是誠心賠償,賠到后來受不住,想賴賬。
可惜這賬賴不掉,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第314章
那不管,反正就是他掐死的
鎮(zhèn)北王府與朝廷,輿論之戰(zhàn)打得很是激烈。
兩邊都是人才輩出,不分勝負。
鎮(zhèn)北王府質(zhì)疑褚中軒弒殺君父,沒有資格繼承大統(tǒng),朝廷指責鎮(zhèn)北王府不敬新帝,失了為臣之道。
說來說去也都是些車轱轆話,只是在拖延時間。
到了這會兒,大臣們也相信鎮(zhèn)北王確實要造反。
不管他是被逼的,還是預謀已久,反正他就是要反。
那么鎮(zhèn)北王府就是反賊,朝廷當然得鎮(zhèn)壓。
對于邵沉鋒的路數(shù),大臣們也有所預測,無非是說褚中軒不配為君,先帝指定的繼承人五皇子又死了,等打敗朝廷,他就逼死褚中軒,扶持兩歲的九皇子登基,然后,九皇子禪位于邵沉鋒。
齊活。
這也是反賊們慣用的招式。
褚中軒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某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九皇子突發(fā)急病夭折了。
他的母親尤太妃傷心過度,吞金而死。
消息傳出,朝野震驚。
褚中軒于金鑾殿上垂淚,“沒有照顧好九弟,是朕的過失�!�
大臣們心里都想,如果你不照顧,只怕九皇子未必會死。
面上不敢多說什么,還得勸褚中軒節(jié)哀。
尤太妃的母家早已衰敗沒落,也不敢有怨言。
首輔鄭增華私下求見褚中軒,苦口婆心地道,“圣上,有些事情做不得,做了就是畫蛇添足,弄巧成拙啊!”
如果說以前大家對新帝弒殺君父將信將疑,那現(xiàn)在至少信了七成。
同時也相信,喬貴太妃、五皇子之死,與新帝脫不了干系。
換言之,新帝殺九皇子,正好證明他心虛,坐實了他做過那些事。
......如此殘暴,如此愚蠢!
鄭增華在家里捶胸頓足,各種咒罵,到了褚中軒面前,還得低眉順眼,恭恭敬敬。
褚中軒不解地反問,“老大人說的是什么事?t?”
鄭增華暗罵你裝什么傻,“就是眼前這一樁�!�
褚中軒:“什么?”
鄭增華:“......九皇子!”
褚中軒吃驚而悲傷地道,“莫非老大人也以為,朕害了九弟?”
鄭增華沉默不語。
但他的沉默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褚中軒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枉,很是激動,“朕與九弟無冤無仇,為何害他?朕可以對天發(fā)誓,與九弟之死無關(guān)!老大人,你怎能與愚夫愚婦一樣,這般誤會朕?”
鄭增華:“......是老臣的錯,誤信了謠言�!�
又斟酌道,“圣上,邵沉鋒最多十萬士卒,而朝廷有雄兵數(shù)十萬,雙方實力懸殊,咱們勝券在握。只要您穩(wěn)住,平叛指日可待!”
新帝不需要多出色多厲害,他只要不自己犯錯,就不會輸。
褚中軒:“老大人放心,朕明白!”
正是因為明白,才要弄死小九。
他的危機不在朔北,在朝堂。
邵沉鋒那么點兒人馬,根本打不進京城,朝堂里的大臣們,卻很可能發(fā)動政變,擁立小九,逼他讓位。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陣子,大臣們看他的目光很不對勁,像是藏著什么陰謀。
他得斷了他們的后路,讓他們沒有選擇。
老三也該叫回來弄死,可這小子奸詐,下詔令他進京勤王,他就是不來,還說什么得了腿疾。
那就暫時留他一命,等平了邵沉鋒再殺。
雖然褚中軒叫鄭增華放心,但他依然忐忑,深怕新帝又出什么昏招,殷殷切切道,“圣上,再有什么事兒,還望三思而后行!”
褚中軒笑道,“老大人多慮了,還能有什么事兒呢?”
鄭增華順著他的話一想,是啊,還能有什么事兒呢?在京的兩個皇子及其母親都死了,三皇子又在偏遠的封地蓮安,新帝就算想殺,一時半會兒也殺不了。
也就是說,暫時沒有新帝犯大錯的余地。
遂安心回家。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兩天后,梁太后暴斃。
死狀極為凄慘,口吐烏血,四肢扭曲,一看便知不是正常死亡。
當時褚中軒沒有在宮中,與齊劍隆巡視京郊大營,梁太后忽然毒發(fā),陶皇后驚慌失措,沒顧得上封鎖消息。
等褚中軒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從宮內(nèi)傳到了宮外,不僅大臣們知道,普通百姓也知道了。
鄭增華心涼了一半,新帝連母親也殺?!
這是個什么畜生��!
梁太后那人,沒多少心眼,性子也直,還有幾分純良,曾因喬貴太妃、五皇子之死訓斥過新帝。
這回尤太妃、九皇子死了,聽說也把新帝叫去罵了一頓。
新帝很可能懷恨在心,痛下殺手!
鄭增華心里浮上兩個字,昏這就是史書上所說的昏君��!
民間也是傳得沸沸揚揚,說什么的都有,比鄭增華猜的還離譜。
甚至有人說,梁太后覺得兒子德不配位,逼他禪位給三皇子,新帝一怒之下,親手掐死了梁太后。
梁太后臨死前指著他大罵,“孽子,哀家咒你國祚不永!”
什么,梁太后死時新帝還在宮外?
那不管,反正就是他掐死的。
第315章
毒婦,居然敢謀害太后,朕要你償命
“廢物!”
褚中軒咬牙切齒,狠狠甩了陶皇后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
陶皇后也知自己捅出了大簍子,不敢躲閃,伏在地上嗚嗚地哭。
可這也怪不得她,婆母那模樣,并非急癥,分明就是中毒,她太過吃驚,才會方寸大亂。
等她想到要保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褚中軒順勢踢了一腳,“要你何用!”
別人的妻子,能為丈夫周全諸事,例如賀芳亭。
他的妻子,盡給他扯后腿。
母親死狀有異,她就不知道遮掩?如今可好,人盡皆知!
他就算讓所有太醫(yī)證明,母親是生病不是中毒,也只是掩耳盜鈴,沒有人會信。
陶皇后忍著疼痛,跪起來哭道,“臣妾錯了,圣上,圣上再容臣妾一次!”
褚中軒眼里冒火,“蠢貨!”
說來也是他大意了,父皇纏綿病榻多時才駕崩,他便以為母親也會經(jīng)歷這個過程。
更主要的是,父皇死時,除了不閉眼睛,其它的并沒什么特別,根本看不出是中毒,他就覺得母親也會如此。
卻沒料到,母親竟然去得那么快,面相那么詭異,還專挑他不在的時候,令他措手不及。
現(xiàn)在想來,父皇大概不是毒發(fā),是被他氣死。
陶氏若是個聰明的,就該封鎖六宮,派心腹密報于他,而不是六神無主,任消息四散。
這真的是個蠢貨,他剛滿孝期便臨幸兩個小宮女,也是從她那兒傳出去的!
都怪父皇,為了壓制他,給他挑了個家世尋常的妻子。
小門小戶出身,見識淺薄,平時看著還好,一遇上事就亂了手腳。
也怪邵沉鋒那反賊,給的什么鬼毒藥,還說這藥神奇,毒發(fā)身亡也看不出痕跡,這叫看不出?
母親都快把“中毒”兩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坑人啊!
褚中軒怪天怪地,怪遍了所有人,唯獨不怪自己。
也不愿意承認自己對皇宮的掌控力遠遠不如先帝。
想到梁太后音容笑貌,以及往日對自己的慈愛照料,悲從中來,流下了眼淚。
母親是世上對他最好的人,一朝仙逝,叫他痛徹心扉。
可他沒空悲痛太久,還得收拾母親之死留下的爛攤子。
由宮女服侍著凈了面,對還跪在地上的陶皇后幽幽道,“做錯了事,就該承擔責任,對不對?”
母親中毒而亡已成事實,就得有兇手。
陶皇后抽泣,“對,請圣上責罰!”
褚中軒:“朕不罰你。朕只想知道,是誰喪心病狂,竟敢給母后下毒,你去查,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夫君肯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說明還是信任她的,陶皇后很感動,發(fā)誓一定要找出毒害太后的人。
查了五日,沒查出任何線索。
第六日,她從娘家?guī)У綄m中的親信書兒出首,告她毒殺梁太后。
原因是梁太后曾說過,陶氏無才無德,不配當皇后,要為新帝另聘名門貴女。
陶皇后擔心梁太后真的這么做,索性先下手為強。
書兒最后哭道,“婢子也曾勸阻皇后娘娘,但她鐵了心,婢子勸不住!”
陶皇后呆呆看著她,就像不認識這個人,半晌才顫聲道,“書兒,你在說什么��?!”
書兒不敢看她的眼睛,“皇后娘娘,如今事情敗露,您就認罪罷!”
沒辦法,圣上給得太多,還答應納她為嬪,封號淑,等有了身孕便晉升為妃。
陶皇后惱怒至極,撲上去撕打,“小賤人,本宮哪里對不住你,竟讓你紅口白牙陷害本宮!”
書兒哭哭啼啼,兩人扭成一團。
“毒婦,居然敢謀害太后,朕要你償命!”
褚中軒怒吼。
陶皇后嚇得魂都飛了,慌忙跪下辯解,“圣上,臣妾沒有,臣妾是冤枉的......”
話沒說完,就被太監(jiān)們拖了出去。
很快,褚中軒下了詔書,陶氏謀害太后,即刻絞殺,她所生的兩個兒子貶為庶民,流放嶺南,陶家縱女行兇,滿門抄斬。
雖然大臣們紛紛求情,但褚中軒一意孤行。
菜市口的血,染紅了半條街。
宮女書兒出賣了主子,良心難安,也一條白綾上吊自殺,跟著陶皇后下了九泉。
事后,褚中軒以為鄭增華會像前幾次那樣,找他嘮嘮叨叨、廢話連篇,然而沒有,鄭增華并沒有私下求見他。
他很滿意。
這老兒知道怕了。
朝中眾臣大約也知道怕了,現(xiàn)在看他的眼神比以前溫馴得多,很好,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
殺雞儆猴,殺一儆百,效果不錯。
往后的朝堂,將是他的一言堂,父皇用了很多年才做到的事,他幾個月就做到了。
這也說明他比父皇強。
當皇帝嘛,就應該說一不二,獨斷專行。
哪容得大臣們指手畫腳?
第316章
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痛罵,也是他驚艷史冊的絕響
褚中軒沒猜錯,鄭增華的確是怕了。
弒殺君父、毒害生母、栽贓發(fā)妻、流放親子、隨意殺戮的皇帝,哪個大臣不怕?
說什么陶皇后毒害梁太后,騙傻子呢!
整件事情漏洞百出,書兒的證詞也經(jīng)不起推敲,連毒藥是哪兒來的都沒說清楚,新帝卻信了。
因為他才是真正下毒的人。
陶皇后只是他推出來的替罪羊,用以堵悠悠眾口。
但是,臣民真的沒那么蠢。
鄭增華心中,首次升起一個疑問,這樣的皇帝,就是朝廷真的鎮(zhèn)壓了邵沉鋒,大家又有好日子過么?
陶家的血還未干吶。
另一個被嚇壞的人是李榮貴。
以前他曾跟先帝說過,賀芳亭可能是清醒著發(fā)瘋,但他現(xiàn)在覺得,褚中軒才是那個清醒著發(fā)瘋的人。
表面上聰明果斷,實際上是個瘋子!
看看他殺的這些人,除了先帝之外,哪一個用得著殺?都沒必要!
可他全殺了,還殺得很愉快。
李榮貴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褚中軒那么做的t?原因,也不敢問。
如今他在褚中軒面前,如被馴服的小貓小狗一般,俯首帖耳卑躬屈膝,吮癰舐痔也愿意搶著去做。
然而就算這樣,也時常擔心老命不保。
新帝殺人是想殺就殺,完全不講道理,也不考慮后果!
他的胸中仿佛充斥著無窮無盡的憤怒,必須通過殺戮宣泄出來。
太后、皇后都能殺,何況一個老太監(jiān)?
李榮貴惶惶不可終日,一門心思想著逃,可惜找不到機會。
某個清晨,御史唐樸方送家人出門,老妻、兒女都眼含熱淚,他卻是微笑,“天不早了,快走罷,走遠些!”
“父親保重!”
兒女們在馬車里給他磕頭。
他輕輕揮手,“你們也保重。”
五日后的大朝會,按慣例走完議程,褚中軒的心腹太監(jiān)木春福高呼,“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褚中軒已在整理龍袍,準備起身。
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奏事。
自從陶家被抄斬,朝中就安靜多了,他不想聽的話,沒有人會再說,他吩咐下去的事兒,眾臣沒有任何推諉,兢兢業(yè)業(yè)地去完成。
這才是真正的君臣相得。
就在他將起未起時,班列里忽然閃出一人,“臣有本奏!”
褚中軒定睛一看,是唐樸方,微微一笑,“奏來!”
他倒要聽聽,這老東西還敢說什么。
唐樸方壓下激烈的心跳,嗓音洪亮地道,“夏桀、商紂雖殘暴,未曾弒殺父母。胡亥、楊廣雖昏庸,未曾殺妻害子�;杈惚冗@四人更甚!殘害手足,驕奢淫逸,暴虐無道,陰險毒辣,還逼反鎮(zhèn)北王,你之罪行罄竹難書!”
眾臣齊齊看向他,目瞪口呆。
唐御史,真這么勇?!
鄭增華在心里大叫,老唐你這是干什么?沽名釣譽也要看時候啊!龍椅上這位可不是先帝,先帝要名聲,他不要,他百無禁忌!
他比先帝更可怕!
褚中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拍御案,厲聲怒喝,“放肆!”
唐樸方抬手指他,氣勢十足,“昏君,你才放肆!自登基后,你可曾做過一件正事?沒有,一件也沒有,你只顧著禍害親眷朝臣!大昭萬里河山,眼看便要葬于你手!褚家列祖列宗,等著找你算賬!”
他說話時,眾臣以鄭增華為首,驚慌勸阻。
但因沒堵住他的嘴,還是讓他說完了。
褚中軒怒不可遏,“打死他,來人,給朕立刻打死他!”
金瓜衛(wèi)士應聲而出。
鄭增華和眾臣跪倒,顫聲求情,“圣上息怒......”
唐樸方昂然挺立,清瘦的身影就像一座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他今日敢站出來,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褚中軒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咆哮,“打死,給朕立刻打死!”
唐樸方哈哈大笑,“來啊,老子不怕!昏君,爾有何善德,有何嘉行,敢忝居帝位之上?爾不配!爾不孝不悌,不仁不義,自有天收!”
鄭增華大駭,“老唐你閉嘴!”
又向褚中軒叫道,“圣上,歷朝歷代不殺言官,且饒他一條狗命!”
褚中軒聽若未聞,表情狠絕,“不用拖出去,打死扔到亂葬崗!”
言官也是人,為何殺不得?該殺就得殺!
砰!砰!
兩名金瓜衛(wèi)士已走到唐樸方身旁,手中大而沉重的金錘猛然落下。
唐樸方頭骨碎裂,應聲而倒,至死沒發(fā)出一聲哀嚎。
頭上流出的血染紅了金鑾殿。
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痛罵,也是他驚艷史冊的絕響,死而無憾!
褚中軒聲音森寒,“還有誰?”
眾臣噤若寒蟬。
第317章
抓江家做甚,幫賀芳亭解恨么?
打死唐樸方不算完,褚中軒命禁軍抄斬唐家,卻發(fā)現(xiàn)唐家空無一人,顯然是提前逃走了。
褚中軒大怒,想要下令緝拿唐家十二口,并誅九族。
活了將近三十年,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光死一個唐樸方還不夠。
鄭增華強忍恐懼,以鎮(zhèn)壓邵沉鋒更重要為理由,苦勸了半個多時辰,才勸得他暫時放過唐家。
褚中軒又要抓捕賀芳亭的家人。
鄭增華:“......順安公主,許是被脅迫的。”
褚中軒冷笑,“那又怎樣?”
情感上,他也希望賀芳亭是被邵沉鋒脅迫。
但理智上,他知道這兩個人很可能是同伙。
也許早在兩人還沒成親時,就開始策劃這一切。
他與父皇都上了他們的大當。
鄭增華硬著頭皮道,“圣上,抓捕賀府,恐激怒西南長寧侯。”
賀芳亭的父親,還有另一層容易被忽視的身份,長寧侯的親兄弟。
褚中軒陰沉沉地道,“所以才更要抓起來!”
一開始他不打算動賀府,就是有這方面的顧慮,擔心長寧侯賀子言生出異心。
而且他也不覺得那有多大的作用。
因為,賀芳亭對賀家只有面兒情。
這也正常,她在江家被欺負時,賀家并沒有為她撐腰,她父親和繼母甚至還幫著江止修,勸她答應謝梅影進門。
直到她與江止修和離,才從西南來了個賀家兒郎,打上江家為她出氣,但這屬于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讓人暖心。
如果他是賀芳亭,也不會多在意賀家。
就算賀家人全死光,她大概也不會動容。
不過,賀芳亭不在意,不代表長寧侯不在意。
原先他覺得,不動賀府,是對賀子言的信任,可現(xiàn)在想法變了,很多人都是賤皮子,不愛吃敬酒,只愛吃罰酒。
鄭增華:“......圣上是想拿賀家當人質(zhì),以免長寧侯倒向邵沉鋒?”
褚中軒點頭,“沒錯�!�
鄭增華:“可,可長寧侯眼下還是忠于朝廷的......”
這就抓起來,顯得不厚道。
也不像朝廷該有的行事方式。
朝廷又不是反賊,怎么能用反賊的手段呢?哪怕是暗中監(jiān)視,都比直接抓捕更合適。
褚中軒看向他,不悅道,“老大人這家也護著,那家也護著,是想當救苦救難的大菩薩么?”
內(nèi)心深處,他其實并不認為賀子言敢反,原因很簡單,賀家、邵家的兵力合在一起,也不及朝廷大軍三分之一,毫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