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沒忘,但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你說妖后該誅,姜黨該死,可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男人一掌拍上桌面,巨大的掌力下,木質(zhì)桌身裂出道道紋路:“你怕小皇帝沒了壓制,勢力壯大,不僅不殺姜黨,還暗中幫了妖后多少回。你這么做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對得起那些看著你的亡魂嗎!”
游良聞言,神情微變,眸光閃爍。
周重華面色發(fā)青:“我說了那只是權(quán)宜之計,待世子登基,我們多的是機(jī)會收拾他們�!�
男人嗤笑一聲:“那小皇帝都登基多少年了,不也被妖后壓得死死的。你是聰明,但那妖后就是蠢貨不成?你真以為你能捧著那廢物世子,就能真把姜黨殺光?”
“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同你說不通!”周重華拂袖道。
男人猛地站起身,他身材高大,面上的燒傷疤痕猙獰地扭曲著:“你讓我待在吳王身邊接近各地藩王,叫我召回舊部,讓我訓(xùn)練私兵,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捧誰當(dāng)皇帝,我都不在乎。我只知你最開始答應(yīng)我的事,就是讓我親手把姜氏全族屠戮干凈�!�
周重華怒喝:“周山河,我確實(shí)答應(yīng)過你不錯!但現(xiàn)在情形根本容不的我們硬碰硬。五軍營帶了多少人來西山圍場,你不是不知道,要是不小心謹(jǐn)慎,說不定我們會全部死在這里!”
“若是連死在這里的膽量都沒有,你還造什么反,回去當(dāng)你的教書先生不是更好?”周山河譏諷道。
“你!”周重華被激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游良適時上前:“兩位先生,子君有要事稟報�!�
周重華轉(zhuǎn)過臉來,艱難地緩回神色,努力做出與以往相同的溫和神情。
然而因為情緒尚未消退,以至于他的臉都有些扭曲:“何事?”
游良:“今夜姜乾坤父子在宴席上公然對成景帝無禮,而那姜乾坤說自己來遲理由是巡視圍場,往年巡視圍場,姜乾坤不會親自上陣,我擔(dān)心他們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此話一出,周重華立即轉(zhuǎn)頭看向周山河:“你的兵是不是沒掩掉行蹤?!”
周山河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我再三確認(rèn)過,不會留下半點(diǎn)痕跡�!�
……
方知州手中還留有驅(qū)使戰(zhàn)馬時的勒痕,額上的傷還隱隱作痛,被汗水浸得酸脹,此刻他坐在營中,目光茫然失焦,不知落在何處。
他帶領(lǐng)著皇城司京城里所有親事官,避開兩方人馬,及時在姜乾坤巡邏之前,留下兵馬蹤跡。
其中驚險,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直至宴云何走進(jìn)帳營時,才猛地回神。
宴云何瞧見他這狼狽模樣,便知道成景帝派了苦差事叫他干:“我說你怎么沒來參加宴席,看來是忙到了現(xiàn)在�!�
方知州松開握了許久的雙拳,遲鈍地感覺到了刺痛:“那平安符我叫人看過了,沒有什么特別的,即無用以追蹤的迷香,也無毒藥�!�
宴云何倒沒想過,方知州竟會將游良送的平安符,拿去叫人檢查一遍。
他從未想過平安符有問題,只因這是游良送給他們的,不只送他,還贈予方知州。
旁觀者清,游良對方知州的心思,宴云何一直都看在眼里,從未說穿。
不管游良如今是何身份,但他的情感不會是假。
他欽慕方知州,從過去到現(xiàn)在,又怎會舍得去害他。
然而瞧方知州失魂落魄的模樣,宴云何到底沒有說更多的話:“你先好好休息,記得吃點(diǎn)東西,明日可有場硬仗要打�!�
從方知州的營帳出來,宴云何并未回自己的營中,而是旋身走向了林子深處。
西山圍場叢林密閉,宴云何越走越深,直至四下無人,才轉(zhuǎn)過身來:“虞大人,你打算何時才出來�!�
虞欽自樹林后走出,他仍是宴上的袍子未換,只是腰間并無挎刀。
比起宴上的不近人情,此刻的虞欽,倒顯得有溫度了許多。
“你怎知是我?”虞欽問道。
說著他步步靠近宴云何,才發(fā)現(xiàn)對方選了個落葉枯枝繁多的地段,這樣的地方,只需有人靠近些許,就能聽見動靜,宴云何實(shí)在很謹(jǐn)慎。
宴云何笑道:“猜的。”
虞欽靠近他,宴云何正好靠在一棵樹下,被對方牽起了手,他動了動,試圖合攏掌心,卻被虞欽溫柔又不失強(qiáng)硬地舒展開。
盯著掌心處已經(jīng)止血,但仍然泛腫的傷處,虞欽低聲問:“疼嗎?”
宴云何受過的傷不知多少,區(qū)區(qū)這點(diǎn)皮肉傷,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他卻啞聲道:“疼啊,疼得要命�!�
虞欽聞言,又仔細(xì)地查看宴云何的掌心:“可是有碎片扎了進(jìn)去,怎么不找醫(yī)官來瞧一瞧�!�
宴云何卻用那傷過的手,反手握住了虞欽的腕,將人拉到自己身前。
林中漆黑,只有宴云何掛在腰上,用以照明的夜明珠,散發(fā)著幽幽的光。
“我遲早會殺了姜陶�!毖缭坪纬谅暤�。
這是他第一次幾乎明目張膽地釋放殺意,聲音近乎平靜,卻不會有人質(zhì)疑他言語中的真假。
宴云何的確變了很多,從前對楊業(yè)之流,他不過是動手給人一個教訓(xùn)。
而現(xiàn)在的他,可以眼也不眨地取人性命,虞欽知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太過介懷�!庇輾J道。
宴云何:“你不生氣?”
虞欽用剩余的手,從懷里掏出傷藥,示意宴云何要給其上藥:“生氣啊,氣你為何要傷了自己�!�
宴云何愣住,他萬萬沒想到,虞欽竟會這么說。
虞欽將藥粉撒在傷上,再取出手帕,給人包扎:“我早已不在意世人如何看我,便是再來十個姜陶,也不值我為他動怒。”
何況他名聲早毀,殺了一個姜陶又有何用。
宴云何難不成要將京城那些清流全部殺光?這不能堵住悠悠眾口。
何況姜陶不過是遲早都會死的人,虞欽目光微冷地想,作甚要在他身上浪費(fèi)時間。
“虞寒初,你真是……”宴云何無奈道:“你是菩薩嗎,人家都欺到你頭上來了,你還這般寬容,如此善良?”
饒是虞欽,也聽不得宴云何這番話:“淮陽,這整個京城都不會找出第二個人,會夸我菩薩心腸。”
宴云何理直氣壯道:“那是他們沒眼光,不知你有多好�!�
雖然這么說,但宴云何也知道虞欽的性子,離菩薩心腸相距甚遠(yuǎn)。
“你是因為擔(dān)心我的手,所以冒險跟了過來?”宴云何啞聲道。
他本以為今夜虞欽不會與他見面,也一直死死壓抑著要去尋對方的心情。
虞欽的目光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透著無比的眷戀,他看著宴云何:“是啊,擔(dān)心你,想見你。”
夜明珠只是叫人視物,卻看不分明。宴云何只能聽到虞欽那過份溫柔的聲音。
“你不對�!毖缭坪蜗乱庾R道。
虞欽卻說:“哪不對�!�
宴云何蹙眉:“你以往從不說這些話?”
虞欽往日能退則退,便是逼不得已,叫宴云何知道了他的心思,也從不會直白透露半分。
今夜為何如此老實(shí),連擔(dān)憂他,相見他這些話都說了出來。
虞欽聲音透著輕松的笑意:“淮陽平日總嫌我不會哄人,現(xiàn)在我哄了,你反倒不信了�!�
宴云何哪里不信,他心都要在這樣的攻勢下,全然化開。
“你這是喝了酒,醉了嗎?”宴云何局促道。
以往都是他直白地袒露愛意,倒沒想到有一日,虞欽不過是說些甚至算不上甜言蜜語的話,都叫他無法招架。
虞欽:“是喝了點(diǎn),你能聞得到嗎?”
宴云何剛想應(yīng)聲,就感覺到嘴唇一燙,是虞欽吻了過來。
虞欽的袍子壓住了夜明珠,他將宴云何抵在樹上,只有嘴唇與他緊緊相貼,溫柔悱惻地落下親吻。
黑暗中,宴云何看不見虞欽的臉,只能聽到他在他耳邊輕聲道。
“淮陽,我心悅你。”
第八十四章
仿佛在腦海中有煙火盛開,轟隆作響中,連耳膜都鼓噪著,因為胸腔的悸動。
哪怕見過那祈福帶上隱晦的愛意,都不如真實(shí)聽到對方親口說出的瞬間,來得感覺深刻。
宴云何感覺到虞欽要往后推,便一把伸手將人摟住,抱得緊緊的。
好不容易才聽到這話,又哪能讓人這么離開。
“你再說一遍�!毖缭坪晤澲曇簦貜�(fù)道。
虞欽好像笑了,聲音很輕,他回手擁住了宴云何,不只說了一遍,是許多遍,聲聲在宴云何耳邊響著,叫他好似掉進(jìn)蜜罐里,就是被淹死了也值得。
“你今晚怎么這般……”宴云何喃喃著,沒尋到合適的話語。
虞欽摸著他垂在背上的發(fā):“哪般?”
宴云何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短暫的相擁未能維持多久,不遠(yuǎn)處傳來踩踏聲響,是夜巡的士兵,隱綽的火光透過密林。
正如出現(xiàn)那般悄然,方才還被宴云何摟在懷里的人,已經(jīng)離開。如同他沒出現(xiàn)過般,圖留被攪亂了心神的宴云何,留在原地。
宴云何捂住夜明珠的光輝,立在原地面朝著虞欽離開的方向,該是欣喜的,內(nèi)心深處卻隱隱傳來一種不安,許是明日要發(fā)生大事,所以才會心慌。
次日,冬狩正式開場,成景帝在眾人的簇?fù)硐�,開始狩獵。
按照以往的慣例,成景帝只需射中幾只獵物即可,然而今日也不知為何,那些獵物剛放在地上,就如同瘋了一般四處逃竄。
成景帝數(shù)次彎弓射箭,竟無一而中,這幾乎是往年不會發(fā)生的事。
又或者說,往年的獵物不該是這樣的狀態(tài)。
成景帝陰沉了臉,竟御馬追了出去,周遭護(hù)衛(wèi)只得紛紛跟上,不多時便入了密林。
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恰在此時躥了過去,他再次搭弓,還未射出,一旁金吾衛(wèi)身下馬突然躁動起來,伴隨著巨大的嘶鳴聲,以及眾人的驚呼中,那金吾衛(wèi)猛地朝成景帝沖去。
宴云何猛地起身,腳踩馬鞍借力,幾乎是瞬間便縱身躍至那金吾衛(wèi)的身前,鐵刃滑過勁風(fēng),伴隨著利器劈開的聲音,血液飛濺,落滿宴云何半身。
馬頭幾乎被砍落了一半,發(fā)了瘋的馬轟隆倒地,連帶著那金吾衛(wèi)一起滾在地上。
便在所有人驚訝宴云何的怪力與殘忍時,只見宴云何立刻旋身,疾馳至成景帝身邊,一刀劈落不知從來襲來的利箭。
他的染血雙眸梭巡周遭眾人,厲聲喊道:“護(hù)駕!”
聲音剛落,拔刀聲響成一片,卻見數(shù)名金吾衛(wèi)持刀劈向自己身邊的同僚。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以及再次襲來的箭雨,讓現(xiàn)場亂作一團(tuán)。
……
方知州抬起頭來,他聽到了不少哭號聲。
成景帝遇刺的消息已經(jīng)迅速傳至營中,留在原地等候的大臣們頓時兵荒馬亂,有文官立即沖到姜乾坤面前,讓其立即派兵,誅殺刺客,保護(hù)陛下。
姜乾坤得知成景帝遇襲地點(diǎn)時,神情微妙,不過當(dāng)下情況緊急,他什么話都沒說,立即讓人清點(diǎn)兵馬,隨后帶著浩蕩的隊伍,往那處趕去。
只是在臨行前,虞欽忽然走到姜乾坤的戰(zhàn)馬前,低聲同人說了幾句話。
他究竟說了什么,無人能知,只見姜乾坤離開后,虞欽也一同上了馬,帶著剩下的錦衣衛(wèi)赴往成景帝遇襲的方向。
姜陶神色難辨地留在原地,下意識按住了自己的腰腹位置。
今晨他父親忽然將他宣至營中,竟將虎符交給了他。
姜陶還未在父親竟將此等重要物件交給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便聽到父親說:“今日我若是有個萬一,你即刻帶此物回五軍營,調(diào)動剩下的二十萬兵。”
姜乾坤眼神陰沉,直勾勾地盯著姜陶,一字一句道:“圍住京城,保護(hù)太后。”
未等姜陶點(diǎn)頭,姜乾坤死死抓住他的手腕:“記住,一定要確認(rèn)好再行動,不然我們姜氏全族,便要因你背上謀逆罪名!”
姜陶心神不寧,不知一旁的方知州已將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許久。
姜乾坤去后不久,方知州行至嚴(yán)公公身旁,這位以往對成景帝片刻不離的近侍,此刻非但沒有跟誰在成景帝身邊,甚至沒有露出絲毫的焦急神情。
方知州壓低聲道:“陛……嚴(yán)公公,你這個模樣,會叫旁人懷疑的。”
嚴(yán)公公側(cè)眸掃來,那神情喜怒難辨,竟有種上位者壓迫感,還未說話,便聽聞一陣巨大的雷響,那動靜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方知州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因為離得過于近了,那聲音震得人耳朵嗡鳴陣陣。
很快,便有人大喊:“山!山垮了!”
不遠(yuǎn)處的山石轟然落下,塵土硝煙幾乎要涌上云端,那不是雷聲,是火藥炸山!
與此同時,虞欽身下的馬猛地仰首,被這巨大的動靜嚇得不敢動彈。
虞欽揮鞭了數(shù)下,都未能驅(qū)趕馬繼續(xù)往前。
他雙目微紅地看著炸山得方向,一把扔了馬鞭,翻身而下,運(yùn)轉(zhuǎn)功力,朝傳來巨響得方向疾馳而去。
“中計了!”
聲嘶力竭的士兵在下一刻,便被天降巨石砸成肉泥。
姜乾坤立即被眾士兵包圍著往后退。
這時漫天箭矢落下,在姜乾坤的瞳孔中,密集得幾乎像是雨點(diǎn),只是這雨落下來,要奪去不少人命。
到底是上過沙場的將軍,雖在京城安逸許久,但也馬上找回了狀態(tài)。
隨著士兵列陣,他從鐵盾的縫隙中看見形如惡鬼,面容全毀的男人,提著一把屠戮了不知多少人血的鋼刀,用猩紅的眼注視著他。
……
周重華急聲:“周山河已經(jīng)瘋了,今日小皇帝必須死�!�
游良:“先生,還請冷靜些,周將軍遲早要出面的,這仗只有他能打,便是早些露面也無妨�!�
周重華聲音急促道:“不,不行,你快些去尋世子,叫他現(xiàn)在即刻攻打京城。姜乾坤疑心甚重,此次冬狩定會將虎符帶在身邊。我們先前的布置撐不了許久,若是等他派人攜虎符去五軍營調(diào)兵,一切都晚了�!�
游良匆匆頷首,帶上周重華的信物便騎上馬從山上離開。
在成景帝遇刺之時,便已有人封山,所幸游良早已尋好后路,就是為了防止屆時封山,不得而出。
那是一條湍急的河流,這寒冷冬日中尚未冰封,游良早已在這里備好船只,借著水勢便能避開包圍的兵隊。
游良策馬行至一半,忽地看到林中方知州的身影。
這人在這種時候,竟沒有穿上鎧甲,只著官袍,獨(dú)自一人御馬而行。
“方瀾之!你在此地做什么?!”游良腿夾馬肚,氣急敗壞地趕了過去。
方知州聽到他的聲音,轉(zhuǎn)頭朝他看來,游良好似瞧見了對方眼中的悲戚之色,但一瞬間的神情,如同他看錯了般,下一瞬便消失不見。
“我來救陛下�!狈街菡f道。
游良本就心事重重,聽到這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一個文弱書生,學(xué)什么舍命救君。這滿山的兵馬誰不是來救陛下的,用得著你出頭?!”
方知州:“你又怎會在這里,金吾衛(wèi)不應(yīng)該一起進(jìn)山了嗎?”
游良:“這山太大了,自是要分開去尋�!�
方知州:“那我同你一起�!�
游良:“不行!”
方知州:“為何?”
游良半天說不出理由,甚至開始懊惱為何要叫住方知州。
可若是方知州在這山里出了什么事,那他才會后悔。
心急電轉(zhuǎn)間,游良下了決定,他一把點(diǎn)了方知州的睡穴,然后將人從馬上粗暴地拖了過來,帶著人趕到了那條河邊。
他捆住了方知州的手,將人放置一旁,正去解開那捆住船支的韁繩,就聽到身后有人在問:“游良,你要去哪?”
游良身體僵了僵,緩緩直起腰來。
他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方知州。
那人沒有如他所想一般昏迷不醒,而是坐起身,看著他,又看著他身后的船。
“陛下遇刺,立即封山,這時無論是誰,都不可離開此地�!狈街萋曇艄殴值溃骸澳憧旖忾_我,隨我回去�!�
這是游良第一次露出那么平靜的神情,靜得幾乎詭異。
他慢步來到方知州身前,蹲了下去,他抽出了刀,利刃抵在了方知州的喉嚨:“我不會跟你回去�!�
“你要?dú)⒘宋覇�?”說這話時,方知州同樣看著很平靜,若不是雙眼已經(jīng)泛起紅來,幾乎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游良持刀的手往前一遞,方知州閉上眼,可疼痛卻沒想象那般傳來。
“我哪舍得�!敝宦犛瘟加媚且蝗缤5穆曇�,似撒嬌,又似求饒般道:“瀾之,你就饒了我這回,放我走吧�!�
游良沒能等到方知州回話,他嘆了口氣,把人丟在這里又擔(dān)心他出事,倒不如把人帶到船上一起離開。
等到了接應(yīng)的地方,再把方知州關(guān)起來。
天下大定后,再把人放出。
游良起身來到那捆住船只的韁繩面前,心里還在想著,方知州這么古板,知道他背地里偷偷做的事情,定要生氣。
只是不知道到時得怎么哄,又要哄多久。
正思索著日后,忽然腰上像是被撞了一下,那瞬間并沒有立即感覺到疼。
游良緩緩低下頭,看到小腹上的衣袍,有血跡緩緩散開。
他艱難地回過頭,卻被溫?zé)岬恼菩奈孀×搜劬Α?br />
方知州的掌心有血的味道,連聲音都如往常那般溫柔,只是這溫和中,卻能聽見微不可查的顫抖。
“噓,別怕,很快就不疼了�!�
第八十五章
宴云何的刀上都豁出數(shù)個口子,滿地尸體,血液浸入了泥地里,將土壤浸得松軟。
他和數(shù)名護(hù)衛(wèi)包圍著成景帝,正殊死搏斗。
天搖地動的炸山發(fā)生時,宴云何只來得及將身體護(hù)在成景帝身上,抱著對方滾下了山坡。
“炸藥是不是提前引爆了�!毖缭坪我话褤纹鹕眢w,看著身下的成景帝道。
山坡長而深,那些刀光劍影好似瞬間便離他們遠(yuǎn)了。
若不是這一遭引蛇出洞,竟不知金吾衛(wèi)中已被滲透了這樣多的奸細(xì)。
成景帝擰著眉:“你先讓開,咱家的骨頭都要被你壓斷了。”
宴云何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向四周:“住嘴�!�
身下這“成景帝”道:“你殺人也太慢了,倒不如讓我出手�!�
宴云何站起身,一把拉起成景帝,說:“是嗎,讓你出手,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我們陛下突然得了神功,武功蓋世了是嗎?”
成景帝:“宴大人,你竟敢這么跟陛下說話,這腦袋我看遲早要掉�!�
“嚴(yán)公公,你再這么一口一個陛下,我怕公公的腦袋比我先沒�!�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雖是如此,但他們皆將功力運(yùn)至十成,極速撤離。
驚變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發(fā)生,炸山所引起的一系列反應(yīng),到底還是波及了此處。
他聽到嚴(yán)公公驚呼他的名字,敏銳地感知到從后方襲來的疾風(fēng)。
并非暗器,而是飛濺沙石。
宴云何回過頭來,能將人瞬間吞噬的災(zāi)難畫面,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只見山坡的最高處,一層層地往下塌陷,沙石夾雜著參天大樹,傾覆而下。
……
游良腰腹依然疼痛非常,但血已經(jīng)止住了,他從昏迷中醒來,便看到方知州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信物。
他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是什么情況。
甚至不知究竟是哪疼,又或者說,整個腹腔都在疼痛,而這痛在加劇。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游良咳了數(shù)聲,喉間腥味非常。
他看著方知州,好似看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方知州握著那玉佩,不答反問:“這就是能與吳王世子聯(lián)系的信物?”
游良呼吸急促,他沉默許久,忽然明白了:“原來陛下早知我們要在今日動手,這是一個局�!�
他艱難地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讓我猜猜,陛下廢了這么大的功夫,在西山圍場設(shè)這個局的目的,就是想讓姜家和我們斗起來,他好漁翁得利?”
“如果我沒猜錯,姜乾坤若是死在西山圍場,姜家必不會罷休。到那時會是誰會來討伐世子?不管是姜家還是我們,都得不到益處�!�
因為憤怒而氣血上涌,游良顫聲道:反而是陛下不費(fèi)一兵一卒,就能重傷兩個心腹大患,一箭雙雕�!�
方知州聽著他的話語,卻沒有回答分毫,而是問:“你為何要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