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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此事我并沒有證據(jù),光是我的一面之詞,她們自然也可以反駁。且如今姜幼瑤無端被毀了親事,父親對她本就有愧,心中偏向于她,我說什么都不會被人相信。無事,”姜梨道:“光是這一回和周彥邦的親事作廢,也就足以令這母女二人元氣大傷了�?倸w沒傷到我,至于她們的真面目,”姜梨微微一笑,“只要我還在這府里待上一日,就總能找的著機會�!�

    桐兒和白雪面面相覷。

    既然姜梨都這么說了,她們也只能作罷。桐兒問:“那如今周世子到底要如何?是要娶五小姐過門么?我瞧著老爺一定不會再讓三小姐嫁給周世子的了�!�

    連桐兒都看得出,經(jīng)過這么一出,姜幼瑤是不可能再入周彥邦的門,姜元柏絕不會允許姜幼瑤這樣輕賤自己,也辱沒姜家的名聲。

    “五小姐也不可能做正妻吧,”白雪跟著道:“周世子不還有個沈家小姐牽扯著的嘛?便是沈家小姐的地位,也要比五小姐高得多。如果要給五小姐交待,就更要給沈家小姐交待,沈家小姐和五小姐之間,肯定會先遷就沈家小姐的。”

    桐兒大力點頭,隨即又看著姜梨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道:“周世子和這么多女人牽扯不清,這還沒成親呢……如此看來,此人真不是什么良配,姑娘和他早早的撇清關(guān)系也好,就讓他去禍害其他人好了�!蓖﹥菏謶c幸,幸而姜梨早已和周彥邦解決了婚約,否則如云傷心的就不是姜幼瑤,而是眼前的姜梨了。

    “不過,”桐兒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疑惑的問道:“不曾聽過周世子之前和沈家小姐有什么干系�。克麄冇惺略趺磾嚨揭粔K兒去的?是意外么?”

    喝醉了的周彥邦偶然見到沈如云色心頓起,才會突然生出非禮之舉,是這樣?

    姜梨的笑容冷淡了些。

    郎君無情,妾卻有意,這可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沈如云精心布置的“壯舉�!�

    ……

    沈家。

    家仆們低著頭認真做事。

    即便如今的主子歸為中書舍郎,看上去也十分寬容仁愛,但中書舍郎的老娘,還有他的妹妹卻不如沈玉容那般好說話,兩個女人生來脾性里就帶著些刻薄。尤其是在沈玉容官運越發(fā)亨通的現(xiàn)在,兩個女人的脾氣也漸漸增長,好似為了彌補過去的苦難,便要將從前所受的苦全都發(fā)泄出來似的。

    而發(fā)泄的辦法,自然是折磨下人了。

    沈府的下人們都曉得兩位女主子待人苛刻,因此做事一絲一毫也不敢分神,十分小心。

    屋里,沈如云正與沈玉容對峙著。

    “你做的太過分了!”沈玉容道。

    沈如云不以為然,回道:“哥,做錯事的不是我,是寧遠侯周彥邦,你怎么還來怪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大哥?”

    沈玉容不怒反笑,看著沈如云,問:“哦?真是他做錯了?”

    他的目光十分尖利,像是“嗖的”一下直接鉆入人的心里,將人心里所想的全都窺探的一干二凈。沈如云瑟縮了一下,硬著頭皮道:“不錯!”

    沈玉容定定的看著她。

    沈如云有些心虛。

    宮宴上的那一晚,眾人看得見結(jié)果,寧遠侯世子周彥邦和未婚妻的堂妹姜玉娥宮中私會,顛鸞倒鳳,還意圖輕薄中書舍郎的妹妹沈如云。寧遠侯世子并不如表面上起來是個翩翩君子,而是**包天。

    眾人看得見結(jié)果,卻無人知道那一晚具體的,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甚至連周彥邦和姜玉娥,可能知道的也不甚清楚,最清楚莫過的,正是沈如云。

    那一夜,她在花園里偶遇了姜梨,得知周彥邦的去向,掙扎幾番,終于還是忍不住自己的一腔思慕,自己也前去了毓秀閣,打算與周彥邦“偶遇”,至少與周彥邦說上幾句話,讓周彥邦記住自己,曉得有這么個人,而不是一個陌生人。

    直到現(xiàn)在,沈如云還慶幸自己做出了這個決定。

    當她推開毓秀閣的大門,看到姜玉娥和周彥邦耳鬢廝磨抵死纏綿的丑態(tài)時,差點忍不住尖叫出聲。憤怒和妒火瞬間淹沒了她,沈如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打算跑出去,將這樁丑事公之于眾,狠狠報復(fù)這個傷了她心的男人,和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在離開之前,沈如云不知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情,又退了回來,她想要質(zhì)問周彥邦為何要這么做。如果之前自己不得不放棄,只能遠遠地望著這個深愛的男人,是因為周彥邦和姜幼瑤已經(jīng)訂了親,但已經(jīng)定親的周彥邦,為何要和姜玉娥在一起,難道他喜歡的是姜玉娥嗎?

    沈如云一眼就認出來姜玉娥,姜幼瑤的妹妹,一只討厭的總是搖尾乞憐的姜幼瑤的狗。

    可是在沈如云鼓起勇氣質(zhì)問周彥邦后,周彥邦卻沒有回答。他好像聽見了沈如云說話,抬起頭對著沈如云的方向,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是迷迷糊糊的,仿佛喝醉了一般,帶著不正常的潮紅。

    沈如云就想起姜梨所說的,周彥邦喝醉了小憩,想著周彥邦莫不是喝醉了,心中又生起一點僥幸,是周彥邦喝醉了無意識的做出這種事嗎?

    當她大著膽子再走近一點,強忍著內(nèi)心的厭惡看向姜玉娥的時候,發(fā)現(xiàn)姜玉娥也如周彥邦一般,迷迷糊糊的不清醒。

    但縱然是醉酒的人,也不該是這副模樣。

    沈如云隱隱約約察覺出有一絲熟悉的感覺,覺得這畫面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直到她看見屋里的角落,點燃著半截熏香,另外半截已經(jīng)變成灰燼,落在地上。

    沈如云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為何眼前的這幅畫面如此熟悉,讓她忍不住回想是否在什么地方見過,如今終于曉得,這不就是當初她的大嫂,薛芳菲被人抓到與“奸夫”在一起時候的畫面么?

    幾乎一模一樣!

    那時候的薛芳菲也是如此,迷迷糊糊不甚清醒,怎么也不明白自己處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中。好容易將她弄醒,外頭圍觀的夫人們將想看的場景也看的差不離了。

    也是一樣昏昏欲睡不清醒的兩個人,也是一樣的熏香,一樣耐人尋味的味道。

    沈如云在房里呆得愈久,愈是能感覺到口干舌燥,一股陌生的熱潮在體內(nèi)涌動。

    若是她沒有經(jīng)歷過薛芳菲一事,以沈如云不算聰明的頭腦,自然弄不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但因為有過經(jīng)驗,沈如云這回十分聰明,立刻就猜出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周彥邦和姜玉娥這是被人算計了!

    事已至此,沈如云反倒猶豫了起來。

    周彥邦若是被人算計,就并非是他本意,自己自然也犯不著報復(fù)他,不必叫人來圍觀這場丑事。但若是不叫他們起來,醒來以后,姜玉娥會不會借機利用此事賴上周彥邦?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沈如云甚至在想,說不準,設(shè)計算計周彥邦的,就是姜玉娥自己。

    有了這個猜想,沈如云越發(fā)覺得自己想的是對的。要知道以姜玉娥的身份,未來想要嫁給官家子弟,是不可能的事,更別說是燕京城少女人人傾慕的寧遠侯世子。便是嫁給寧遠侯世子做個妾,也算是姜玉娥高攀。

    這樣一想,沈如云就覺得耿耿于懷起來,看姜玉娥十分刺眼。要是自己就此走掉,豈不是如了姜玉娥的愿?讓姜玉娥白白撿了個便宜,是沈如云不愿意看到的事。

    思來想去,沈如云也沒想到很好的辦法,不由得憤憤,誰讓和周彥邦糾纏的不是自己呢?若是如今和周彥邦躺在一張床上的人是自己,事情就好辦多了,以中書舍郎妹妹的身份,周彥邦娶了自己不就行了唄,還門當戶對,十分般配。而有了夫妻之實,便是姜幼瑤再如何不甘,也勢必要和周彥邦斷了往來的。

    姜家不會允許姜幼瑤做平妻的。

    本來是隨意一想的事,想到后面,沈如云突然一愣。

    對啊,既然自己要是和周彥邦糾纏在一起,姜幼瑤就沒戲唱的話,那為什么不這么做呢?

    反正如今的周彥邦被人下了藥人事不省,便是多一個人“糾纏”,周彥邦也不會知道的。

    只是沈如云也清楚,自己如今身份不比往昔,還有個中書舍郎哥哥。自己做的太難看,沈如云臉上無光,或許會影響沈玉容的仕途。她不可能和姜玉娥一樣,也這樣衣衫不整的睡在周彥邦身邊,她是女子,她得顧忌到自己的聲譽。

    在這一事上,沈如云大約把此生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盡了,才編造了一個‘被輕薄’的故事,如此一來,她便成了人人可憐的受害者,但也和沈玉容有了肌膚之親,能以此讓沈玉容對自己負責。

    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甚至永寧公主都站在自己這一邊幫自己說話,看寧遠侯的語氣,也勢必會給自己一個交代。

    沈如云睡著都做著嫁給周彥邦,做世子夫人的美夢。

    但沒想到自己的親哥哥,沈玉容卻沒有站在這一邊,相反,還指責她不該這么做。

    被沈玉容的目光看的心里發(fā)毛,沈如云岔開話頭,道:“哥!現(xiàn)在還來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寧遠侯說過要給我們交代,如今我和周世子有了這樣的關(guān)系,旁人也不敢再娶我了,除了嫁給他,我沒有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沈玉容哼了一聲,“你當時這么做的時候,怎么不想想現(xiàn)在沒有別的辦法!”

    沈如云心里一震,沈玉容還是猜到了,也是,以沈玉容的心思,不會猜不出其中的蹊蹺。

    “我知道你喜歡他,但他是姜家的女婿!”沈玉容道:“如今姜家唯有退婚,你害姜家和周家成仇,你以為寧遠侯府不會恨你?姜家也會記在你頭上!”

    沈如云最討厭提到姜家,雖然她如今也是中書舍郎的妹妹,但還是比不上首輔千金來的金貴,她忍不住譏諷道:“姜家姜家,你就知道姜家,說到底,你還是在意你的仕途。如今公主殿下都在咱們沈家,你何必懼怕姜家,你——”

    “啪”的一聲,沈如云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沈玉容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沈玉容被她打的身子一歪,險些跌倒。只見沈玉容雙目通紅,手掌發(fā)抖,看著她,目光陰鶩,他道:“注意你的言辭�!�

    沈如云嚇得連哭也不會了。

    她曉得自己這個大哥聰明,從小念書就念得好,私塾里的先生都說,他們沈家遲早要出一個狀元郎。后來沈玉容果然成了狀元。

    沈玉容對沈母和沈如云很好,但沈如云真的惹惱了他,沈玉容發(fā)火的時候,沈如云也會忌憚。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大約是從薛芳菲死了以后,沈如云就覺得自家這個大哥越變越陰沉,越變越陌生,譬如現(xiàn)在,她害怕極了,她不知道沈玉容會做出什么事。

    外頭聽到動靜的沈母忙推門進來,一進來,便見沈如云捂著臉雙眼含淚,急忙過去撥開沈如云的手,一見沈如云臉上的傷痕,頓時怒道:“玉容,你怎么能對你妹妹動手!”

    沈玉容見沈母來了,頓時無奈的按了按額心,道:“娘,此事你不要插手�!�

    “怎么能不插手!”沈母道:“我是你娘!如云昨夜受了這么大委屈,她做錯了什么?她是你妹妹!我曉得你本事大了,如今我管不住你,你要是覺得我和如云累贅,嫌我們丟人做不得你的家人,便趁早告訴我。我和如云收拾東西回鄉(xiāng)下去,不敢招惹你這位狀元爺!”說到最后,卻是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干嚎道:“都怪老爺死得早,丟下這么個爛攤子,好容易把兒子含辛茹苦養(yǎng)大,眼下卻不認親娘,真是作孽……”

    沈如云連忙跟著蹲下來,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外面的下人更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佯作沒有看到,離得遠遠的。這樣的場景沈府里并不陌生,沈母每當奈何不了沈玉容的時候,總會用干聲嚎哭這一招逼沈玉容妥協(xié)。

    果然,沈玉容立刻敗下陣來,他道:“娘,我何時說過不管你們了,都是兒子不好,兒子不孝,是兒子錯了。如云,晌午我去寧遠侯府一趟,此事不會讓你受委屈,周彥邦……你在家放心等著吧�!�

    沈如云心中暗喜,卻還要抽抽噎噎的道:“大哥莫要騙我,也莫要覺得是妹妹不依不饒,如今若是寧遠侯府不給個交待,我也沒有別的去處,只得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了。燕京城人如何對待不潔的女子,你也是知道的……”她猝然住嘴,惶惑不安的看了一眼沈玉容。

    沈玉容不允許在府里再提到薛芳菲一句,眾人都猜測是因為承認自己戴了綠帽子,妻子與人私通對丈夫來說到底是一件屈辱的事。

    沈玉容眉心微微一跳,沒有發(fā)火,只是突然安靜下來,神情也變得冷淡,他說:“我知道了。你們在府里等著吧,我先出去一趟�!闭f罷,竟也沒管沈如云和沈母,徑直出去了。

    沈母這一回,也沒再次干嚎,只等沈玉容走了后,兀的一巴掌拍向沈如云的后背,埋怨道:“好端端的,你提起那件事干什么?你看你哥,又不舒服了�!�

    沈如云心里也很后悔,這個結(jié)骨眼兒上,她也不愿意惹沈玉容生氣,嘴上卻還是不松口,道:“大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提起那人還如此作態(tài),不會是還惦念著她吧?”

    “胡說什么?”沈母立刻道:“你大哥和那個女人早就沒有關(guān)系了!她讓你大哥成了全京城的笑話,天下哪個男人能容得下偷人的妻子,她死得好,她若是不似,你大哥還要被她拖累,哪里來的如今的好前程?!”

    見沈母聲色俱厲的樣子,沈如云也不敢反駁什么,過了一會兒,她道:“娘,大哥真的會去寧遠侯府替我出頭么?”

    “他當然會!”沈母握著沈如云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便是你大哥不出面,寧遠侯府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辱了你的清白,自然要給你一個交代,實在不行,就讓公主幫忙……總之,斷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沈如云有些心虛,她算計周彥邦一事,除了讓沈玉容猜出來以外,連沈母都不知道。寧遠侯府若是得知了真相,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但作業(yè)瞧周彥邦的情狀,應(yīng)當是不會得知真相了。

    如此一來,此事天衣無縫,她能順利的嫁入寧遠侯府。

    她總算得償所愿了。

    ……

    此刻的寧遠侯府,堂廳里傳來女子的哭聲。

    “老爺,別打了,別打了!彥邦經(jīng)不住這么打,快住手!”寧遠侯夫人劈手就要去奪寧遠侯手上的鞭子,被寧遠侯一把推開跌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那烏黑油亮的鞭子落在周彥邦背上,周彥邦頓時慘叫一聲。

    廳中的下人,寧遠侯府的其他人都不敢為周彥邦求情。周彥邦跪在地上,有意要躲避父親的鞭笞,卻被抽打的更兇。

    他的背上,立刻爬滿紅色的傷痕,傷痕一道道凸起,因著平日里細皮嫩肉的長養(yǎng)著,疤痕十分可怖。

    寧遠侯一邊打,嘴里一邊痛罵著:“豎子荒唐!”

    寧遠侯夫人再怎么也勸阻不了,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寧遠侯打累了,將手里的鞭子一扔,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開去。

    寧遠侯夫人連忙撲上去,見周彥邦奄奄一息的模樣,眼淚頓時怎么也止不住,對身邊的下人急喝道:“快去請郎中!”

    郎中很快來了,為周彥邦寫了幾張藥房,寧遠侯夫人連忙叫人去抓藥拿到廚房去煎,一邊又親自為周彥邦的后背涂上藥膏。

    過了一會兒,昏迷的周彥邦這才悠悠醒轉(zhuǎn)過來,喚了一聲:“娘。”

    寧遠侯夫人的眼淚落在手背上,心中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不得伸手打周彥邦兩下,卻又舍不得下手,只道:“你這是做的什么事?”

    周彥邦也說不出來。

    做的什么事?從昨夜到現(xiàn)在,他都暈暈乎乎什么都不清楚。

    寧遠侯夫人又道:“你和姜玉娥攪到一起便算了,左右也只是個庶子的女兒,實在不行,納進來做個貴妾也就過了�?赡愫枚硕说模フ腥巧蛉缭谱鍪裁�?那可是中書舍郎的妹妹,如今皇上最是看重沈玉容,你招惹沈家,皇上勢必對你不喜,也對咱們寧遠侯府心生不虞,你父親才會如此生氣。”

    周彥邦只聽得頭大,他何時去招惹沈如云,他連沈如云長什么樣子都不清楚,中書舍郎的妹妹,昨夜出事,她聲淚俱下的控訴時,周彥邦才第一次看清楚這女子的模樣。對這么一個陌生女子,他如何會去輕��?周彥邦自己都想不清楚。

    “你之前不是說你中意的是姜家二小姐姜梨,既是中意她,如何又會找上姜五,還有沈如云,彥邦,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會做出這樣的糊涂事?”

    姜梨?周彥邦一愣,背上鞭笞留下的疼痛一瞬間都被他忽略了。周彥邦想了起來,昨夜里,他分明是在毓秀閣約見的姜梨,怎么會變成姜玉娥?那時候他眼見著毓秀閣來人,以為姜梨前來赴約,心中喜不自勝,才會情不自禁。難道那時候起,來的其實就是姜玉娥?

    見周彥邦呆住不說話,寧遠侯夫人問:“你怎么了?”

    周彥邦回過神,敷衍道:“沒事�!毙闹袇s如驚濤駭浪一般,實在無法平靜。

    姜梨會變成姜玉娥,這是怎么回事?那封紙條是讓人送到姜梨手上的,回報的人也說清楚了,姜梨是拿到了這張紙條。這種重要的東西,姜梨也定然不會隨手亂扔讓人撿到。

    周彥邦又想起昨夜沈如云引來人群后,姜梨也站在人群之中,望著他的目光里,并無一絲驚訝,平靜的讓人齒寒。

    她早就知道了。

    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周彥邦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冷的發(fā)抖,身體越是冷,心里頭仇恨和憤怒的火苗卻是越竄越大,越來越旺。

    姜梨不想來赴他的約,就干脆和姜玉娥合起來陷害他。一個姜玉娥千方百計想要嫁進姜家,姜梨一定是早就知道這事,才把這張紙條給了姜玉娥。

    如此一來,她就能站在人群里,冷眼看著自己的丑態(tài)!

    周彥邦心中出離的憤怒。

    便是他再傻,也知道經(jīng)過昨夜的事情后,他的仕途算是全都毀了。從國子監(jiān)出來的門生,第一個必須的便是德行。他的德行經(jīng)過如此多人的驗證,已經(jīng)成了個笑話。洪孝帝不喜,他沒有在仕途上大展拳腳的機會了!

    這一切,都是拜姜玉娥和姜梨所賜。

    周彥邦恨姜玉娥,更恨姜梨。姜梨不來赴約就算了,還用了這么一種折辱人的法子。她對自己的真心視而不見,還棄如敝履。用了這么一種辦法,毀了自己一生。

    這是個惡毒的女人!

    見周彥邦似乎渾身上下都發(fā)起抖來,寧遠侯夫人有些著急,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再讓郎中來瞧瞧?”

    “不用了�!敝軓┌顝娙讨成系奶弁春托睦锏暮洌溃骸澳�,接下來應(yīng)當怎么做?眼下的我和姜五小姐,沈家小姐都有了牽扯,我當如何?”他牽起嘴角,“和姜幼瑤的親事,應(yīng)當不可能了吧�!�

    寧遠侯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今日一早,姜家就派人來了�!彼恼Z氣也不知是憤怒還是遺憾,“和姜幼瑤的親事,你就當沒有發(fā)生過吧。”

    周彥邦道:“無事,本來我和姜幼瑤的婚事,也不應(yīng)該�!�

    寧遠侯夫人覺得他說的話有些奇怪,忍不住看著他。

    周彥邦心里卻想著,當初和姜幼瑤的親事,本就是他和姜梨的代替。如今姜幼瑤離開,也算回到了最初。

    但他和姜家的淵源,似乎并沒有全部斷開。

    “姜玉娥怎么樣?”周彥邦問:“我好像得給她安排一個名分,娘,她做妾怎么樣?”

    “這是最好的了�!睂庍h侯夫人哼了一聲,“也不看看她自己的身份,若是這個都滿足不了她,她就最好打消了進寧遠侯府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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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88

    章、第一卷

    第八十八章

    堂會

    農(nóng)歷八月十五,是中秋節(jié)。

    這一日和平常沒什么不同,至多也就是姜府里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但就是這頓團圓飯,說是“一起”也不甚準確。因著姜玉娥被送往莊子上“養(yǎng)傷”,姜玉娥得到明年開春去寧遠侯府上,她其實年紀還小,但因著楊氏怕拖得太久,對姜玉娥反而不利,只得先讓姜玉娥嫁過去再說。

    姜幼瑤大約終于也是知道了此事再無轉(zhuǎn)圜余地,便是不死心,成日被姜老夫人禁足也做不得什么,不到月余就消瘦了許多。原來的嬌艷可人如今看著竟像是風(fēng)吹就倒,楚楚可憐。

    不過這樣一來,姜元柏反而是更心疼了些。吃飯的時候姜梨便注意到,姜元柏對季淑然母女的態(tài)度溫和極了,應(yīng)當是覺得周彥邦一事委屈了姜幼瑤,在補償姜幼瑤。

    姜梨見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倒也沒什么別的感覺。盧氏卻是看不過去,故意堵季淑然似的道:“今晚的中秋燈會,大伙兒都要去吧�!�

    “幼瑤就不去了,”季淑然道:“幼瑤得了風(fēng)寒,這些日子還沒好,出去了倘若吹風(fēng)更是麻煩,你們?nèi)グ�,我在家陪著幼瑤就是了。�?br />
    姜老夫人還沒有解姜幼瑤的禁足,因著姜幼瑤的性子和對周彥邦的感情,難免放她出去會找周彥邦。姜老夫人希望姜幼瑤死心,如果姜幼瑤一味糾纏周彥邦,也會讓寧遠侯府的人輕看姜家。

    姜幼瑤自己也不愿意出去,雖然被禁足也很令人氣惱。但只要一想到出門去,眾人都要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她,姜幼瑤就覺得屈辱極了。周彥邦一事,雖然和她并無關(guān)系,卻連累她也成了這件風(fēng)流韻事里的笑話,可憐的未婚妻。與其在外面瞧著別人的眼神鬧心,還不如自己呆在府里,眼不見為凈。

    “我也不去了�!苯氐溃骸拔疫有朝務(wù)處理�!比缃袼X得委屈了姜幼瑤,一心想要補償這個小女兒,季淑然母女都不去,姜元柏斷然沒有拋下妻女獨自前去的道理。

    盧氏眼珠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道:“你們都不去,梨兒怎么辦?總不能讓梨兒一個人去吧?”

    一邊的姜元平輕輕咳了一聲。

    “無事的,”姜梨笑道:“我也并不很想去�!�

    “梨丫頭和你二嬸一道去吧�!苯戏蛉送蝗徽f話了,她道:“你今年剛回燕京城,中秋燈會也很好,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姜老夫人都發(fā)話了,姜梨自然不好推脫什么,雖然心里千般不愿,也只得應(yīng)承下來。這下子,弄得姜元柏倒是兩難,一面是剛回京不久的長女,一面是受了委屈的幼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過最后,他還是決定留在府里。姜梨看起來既懂事又大方,姜幼瑤卻從沒吃過什么苦頭,日后有機會,再補償姜梨就是。

    見長子仍然只顧著季淑然母女,冥頑不靈的模樣,姜老夫人心中嘆息,搖了搖頭,吃過飯就回去了。反倒是姜景睿最高興,等老夫人走后,一個勁兒的對姜梨擠眉弄眼,散場后,還故意走在后頭,和姜梨道:“還說你不想去,老夫人一句話還不是得乖乖跟著?”

    姜梨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懶得理會他。姜景睿就自顧自的說開了:“到時候你定會大開眼界的,這一路上的吃食、糖人、還有燈謎,聽說金滿堂今晚還要唱堂會,到時候帶你開開眼,喂,你別走哇——”

    姜梨遠遠地將姜景睿拋在身后,步子越走越快,真是躲都躲不開。想著今晚不出門省的觸景傷情,偏偏姜老夫人說話,她要是回避還顯得太刻意了些。不過出門也并不是沒有好處,外面的人看見她出來看燈會,姜元柏和季淑然姜幼瑤等人卻不在,大約也要在心里指點幾句。

    在外人面前,姜元柏總要顧忌著幾分,努力把一碗水端平吧。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著姜老夫人發(fā)話,用過晚飯,天色暗下來后,姜梨就得被迫和二房的人一道出行了。

    姜老夫人不在,她腿腳不方便,留在府里逗姜丙吉玩兒。大房里就只有姜梨一人出門,二房的人都是齊的。三房楊氏和姜元興也沒出來,姜玉娥除了這等事,如今姜元興出門見了同僚都要低著頭走,當然不會出去丟臉。姜玉燕更不可能出去了。

    桐兒和白雪也跟著姜梨,兩個丫鬟都是第一次逛燈會,不時地發(fā)出陣陣驚嘆。姜景睿故意落在后面,和姜梨并排走著,道:“你怎的一點也不好奇?我看你身邊的兩個丫頭看起來都要比你高興�!�

    姜梨的神情很平淡,和平時不一樣的平淡,姜景睿發(fā)現(xiàn),她甚至稱得上是漠然。雖然唇角帶著慣常的微笑,但就算是花燈暖融融的燈光,也不能照亮她的笑容。

    不過這幅帶著點清寂的美麗卻吸引了不少游玩的公子哥兒,一路上,姜景睿光是發(fā)現(xiàn)偷看姜梨的少爺們,就不下七八個。

    燕京城的大街小巷,酒樓茶肆,到處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都是百姓們自己親手扎的。每個地方的習(xí)俗都大同小異,譬如燕京城的花燈,就和桐鄉(xiāng)的河燈一樣。只是花燈是掛在繩索山那個的,河燈則是漂流在水面。

    有六角形的,也有做成燈臺模樣的。心靈手巧的人不在少數(shù),別看平日姜景睿大大咧咧的,對這些美麗的東西竟也十分感興趣。不時地拉著姜梨說這個好看,還是那個好看。姜梨頗為無語,只覺得比起自己來,姜景睿才像是個真正的豆蔻少女,一臉天真爛漫,溫柔憧憬。

    待看到一個兔子模樣的花燈時候,姜景睿就死活走不動路了。連前面二房的人都沒跟上,非要買下來。奈何這個做兔子花燈的老板也是個倔性子,只說這燈不賣,除非有人猜出上面的燈謎,作為回禮送給對方。

    姜景睿一看到識文斷字的就頭疼,姜景佑他們又早早的走到前面去了。便一把扯住姜梨的袖子,道:“你不是�?嫉谝粏�?來!猜這個,幫我贏了這盞兔子燈,我給你五十兩銀子!”

    姜梨對姜景睿這種行為十分看不上眼,本想拒絕,但聽到他最后一句時,還是改變了主意。五十兩銀子也不少了,姜景睿不愧是個紈绔子弟,還真是揮金如土。愿意用五十兩銀子換這么一盞沒什么用處的花燈�?上б晃腻X難倒英雄漢,姜梨也沒想到,她會有出賣自己才學(xué)換銀子的這么一天。

    不過,有銀子總比沒銀子好,君不見天下多少讀書人,才高八斗,一文不名。

    她便停下腳步,仔細的看向姜景睿十分青睞的這盞花燈。

    扎花燈的人也是有幾分手藝,這樣動物形狀的花燈本就難扎,這人卻扎的栩栩如生。身子用雪白的布帛包裹,里面是竹子做好的骨架。一對帶著粉色的長耳,眼睛用兩粒紅豆點綴。隨著里頭燈火搖曳,兔子的眼睛也顯得靈動幾分,好似下一刻就要跳起來似的。

    的確是一盞很漂亮的花燈。

    再看向花燈底下木牌上寫著的燈謎,姜梨本是微笑著看著,卻在猛然間,微笑僵住,神情巨變。

    只見燈謎上一行細小的字,赫然寫著一排熟悉的燈謎:眾里尋他千百度。

    剎那間,姜梨的耳邊,似乎又回響起那個深情的聲音,他說:“這個字,就如我對你一般�!�

    前塵往事盡數(shù)落于眼前,姜梨灼傷般的縮回手去。

    姜景睿催她:“怎么了?快猜呀!”

    “我猜不出來�!苯胬淅涞牡�。

    “怎么可能?”姜景睿道:“你可是明義堂的魁首,這燈謎又不是紅色的,便不是最難猜的,你怎么可能猜不出來?”

    姜梨道:“猜不出來就是猜不出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彼D(zhuǎn)過頭拔腿就走,仿佛厭惡那盞燈至極,甚至不愿意多看那盞燈一眼。

    姜景睿始料未及,卻又舍不得那燈,一時之間竟沒有追上姜梨。等他追上來的時候,人群里早就沒有姜梨的影子了。姜景睿當即就心道糟糕。

    順著人群,姜梨在慢慢的走著。

    盧氏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最前面,姜景睿又在后面,人群摩肩接踵,很快就會將人擠散,既不在原地,很容易迷失。

    姜梨并不很害怕,她認得燕京城的路,眼角也瞥到最近出的城守備的位置,一旦真有什么問題,能第一時間就向離她最近的城守備呼救。

    她也不愿意去找盧氏或是姜景睿,只覺得這是個難得的獨自的時刻。自打回京以來,她是姜梨,雖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個身份,但偶爾時候,她也會記起,她原來的名字,叫做薛芳菲。

    生怕過姜梨的日子過久了,就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名字,還有想要做的事。沉溺于這個身份帶來的尚且安逸的生活,這不是她想要的。今夜的燈謎,像是一味苦澀的濃藥,澀的心頭發(fā)麻,卻也令人短暫的清醒。

    因此,能撅棄掉做“姜梨”的時刻,這么一個人待著,也很好。

    桐兒和白雪卻不知道姜梨心里在想什么,眼見著人群里再也看不到姜景睿一行人的身影,桐兒道:“姑娘,咱們還是去尋二老爺他們吧?什么都瞧不見了,等會子找不著回府的路怎么辦?”

    “無事�!苯娴溃骸拔矣浀寐�。”

    “人太多了�!卑籽┮矂瘢骸霸蹅兩磉呉粋侍衛(wèi)也沒帶,要是出事了怎么辦?”

    姜梨瞧了瞧自己,如今姜二小姐樹敵最狠的,也無非是季淑然母女。但季淑然母女便是要對她下手,也不會挑人這么多,眾目睽睽之下。姜幼瑤且不說,季淑然卻是十分縝密,半點把柄也不會給人留下。不過凡事都有意外,也不能以常理推斷,倘若這對母女喪心病狂起來,一切也是有可能。

    她便歇下心頭還想獨自去走走的心思,道:“說的有理。”

    白雪和桐兒皆是松了口氣,姜梨正要往前去尋盧氏的身影,無意間卻是瞥到不遠處有一人:“葉世杰?”

    自宮宴過后,姜梨很少去明義堂,姜玉娥一事,到底是影響了姜家姑娘的名聲。姜老夫人讓平日無事盡量少出門,等避過這陣子風(fēng)頭再說。是以姜梨也沒有機會再同葉世杰碰上一面。

    此刻,就在不遠處的一個買花燈的小攤販面前,葉世杰和一個中年男子似乎正在挑選花燈,一邊說話,看起來分外熟稔。

    姜梨猜測是葉世杰認識的人,想著打聽葉世杰近來的狀況,尤其是李濂有沒有再次拉攏與他,便打算去穿過人群,往那頭的葉世杰身邊走去。

    卻不知自己動作的這一幕,全都被另一人盡收眼底。

    望仙樓上,孔六正瞪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出神,他其實不大愛看這些花啊燈啊的,亮晶晶的晃人眼睛。不過比起呆在國公府看無聊的朝務(wù),當然是熱鬧更好看些。何況這熱鬧里,還有許多令人賞心悅目的姑娘,能讓黯淡的夜色增添光彩。

    只是今夜,孔六在賞心悅目的姑娘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哎,是姜二小姐!”孔六站起身,興奮地沖姬蘅道:“你快來看,是姜二小姐,沒想到她今晚也出來看燈了。不對,她怎么一個人?身邊一個姜家人也沒有,這是偷溜出來的?”

    正在品茶的陸璣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道:“哪有偷溜出來還帶丫鬟的,外面人這么多,大概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走散了?”孔六眉頭一皺:“外面人這么多,歹人不少,年年都有女子被歹人擄走的,這么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難免惹人注意,要是出事了就不好了�!�

    “那你當如何?”陸璣好奇的看著他。

    “我送她去找她家人啊!”孔六說的理所當然。

    “孔六,”陸璣道:“你別癡心妄想了,別說那是首輔家的千金,就是普通的姑娘家,也看不上你這樣年紀大的�!�

    “我年紀大?”孔六立刻暴跳如雷,“我正是最好的年紀,你懂什么?我這年紀怎么了?你才大,你他娘的胡子都這么長了!”

    陸璣卻是一點也不生氣,笑瞇瞇的又伸手點了點外面,指給孔六看:“不是我說,你怎么比得上年輕的少年郎,你看,這姜二小姐,可不就是去找葉少爺了么?”

    這話一出,不僅是孔六,就連一直在旁邊玩扇子的姬蘅,也忍不住往樓下瞥了一眼。

    果然見在穿流的人群中,姜梨和身邊的兩個丫鬟正在往對街走去,因著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一條街的距離竟然也走的十分艱難。不過難得的是她的方向感極好,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并未被接連而來的人流沖散方向。

    而她前去的目的,毫無疑問,正是站著一名俊朗不凡的少年,葉世杰。

    她想往葉世杰身邊走。

    陸璣笑道:“這對表兄妹的感情極好�!�

    “這不廢話么,人家是親戚�!笨琢粫r忘了陸璣嘲笑他年紀大的事,專注的看著姜梨和葉世杰二人。

    姬蘅也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了幾眼,突然一合扇子,道:“文紀�!�

    黑衣侍衛(wèi)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他眼前。

    “請姜二小姐上來。”

    陸璣和孔六都沒想到姬蘅會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俱是齊齊看著他,目光難掩詫異。

    “就說我請姜二小姐看金滿堂唱堂會,給她安排最前面的位置�!�

    孔六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

    人群實在很擁擠。

    燕京城雖然比桐鄉(xiāng)大了許多,同樣人也多了許多。桐鄉(xiāng)最熱鬧的時候,亦比不過眼下燕京城的一半。很難想象平日里一條窄窄的街道,今日穿越也是如此艱難。

    總算是要到達對面了。

    正當姜梨心中暗暗松口氣,想要帶著兩個丫鬟往葉世杰那頭走的時候,忽然,有一個黑衣人,攔在她們面前。

    桐兒嚇得差點尖叫,白雪也舉起了拳頭。那黑衣人卻像是面無表情似的,一字一句道:“姜二小姐,國公爺請您看金滿堂唱堂會,在望仙樓安排了最前的位置。”

    “國公爺?”姜梨道:“姬蘅?”

    文紀有些詫異,姜二小姐竟然面不改色的直呼大人的名諱,他點了點頭。

    姜梨蹙眉,桐兒小聲道:“姑娘,這人突然冒出來,什么國公爺,莫不是唬人的……”

    “不是唬人,”姜梨回答,“他是肅國公的人�!�

    這下子文紀心中更驚訝了,他確定姜梨并沒有見過自己,但姜梨何以說得這么肯定。下一刻,就聽見姜梨淡淡的聲音傳來:“肅國公喜美惡丑,這暗衛(wèi)長得如此漂亮,定然是肅國公的人無疑了。”

    文紀分明站的很穩(wěn),聽清姜梨說的話剎那,也差點滑了一跤。

    倒是桐兒,此刻認真的抬起頭來打量起文紀,待看清楚文紀的臉時,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道:“真的!姑娘,他比咱們府上的侍衛(wèi)長得好看多了!和二少爺差不多好看!”

    文紀:“�!��!�

    白雪拉了拉姜梨的袖子,小聲道:“那姑娘,咱們還去嗎?”

    姜梨看向文紀,文紀看不出來什么表情,她心里思忖幾番,終于還是嘆了口氣,道:“去吧�!�

    桐兒還是有些害怕,姜梨卻很無奈,她曉得,就算自己說不去,拒絕了肅國公,姬蘅也會有辦法來讓她去的。之所以這么有禮,不過是因為他想要顯得有禮一些,但這個人骨子里,留著獨斷專行的血液。

    沒有人能拒絕他,因為他總有自己的辦法。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姜梨只得道:“走吧�!�

    她和桐兒白雪一道隨著文紀往望仙樓走去。

    葉世杰正和葉明軒一邊挑花燈一邊說話,偶然的一回頭,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他差點脫口而出姜梨的名字,但還沒說出口,那身影便隨著人群一道淹沒,再也看不見了。

    葉世杰疑心是自己看錯了,怔怔的看著出神,葉明軒付過銀子,一轉(zhuǎn)眼看葉世杰看著人群發(fā)呆的模樣,問他:“怎么了?”

    “沒什么�!比~世杰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心里暗道大約是錯覺。便是姜梨今夜出來,也不會獨身一人,總會有姜家人跟隨的。

    他實在魔怔的過分。

    ……

    望仙樓是燕京城最大的酒樓。

    姜梨作為沈家婦的時候,曾與沈母、沈如云一起經(jīng)過此樓。那時候沈母和沈如云十分羨慕,她倒不是很在意,相比起沈家人,她的**一向淡薄的要命。不過那時候起,她就知道,望仙樓是銷金窟,是上等人來的地方。

    前生沒能踏足的地方,今生卻能如此大搖大擺的走進去,還是稱為“座上賓”被“請”進去,雖然此請非彼請,到底也是名正言順的。

    一樓的堂廳里,已經(jīng)來了一些人,不過姜梨被請到的地方,卻是二樓。

    二樓的茶間里。

    首輔府已經(jīng)十分奢侈了,但望仙樓比姜家還要講究。光是鋪在地面上的毯子,便是波斯長絨繡花毯,頂間點綴著寶石。屋子里點的熏香姜梨聞不出來,卻是極舒服極芬芳的味道,用薛昭的話來說,就是“一看就很貴”。

    在“一看就很貴”的望仙樓二樓茶室,文紀幫姜梨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姜梨見到了里面的人。

    出乎她的意料,里頭除了姬蘅以外,還有兩個人,一人是個留著山羊胡的青衫文士,對著姜梨微微一笑,姜梨并不認識此人,只是微笑回禮。還有一人姜梨是認識的,是當初在校驗場�?肌坝洹币婚T的考官,上輕車都尉孔威,人稱孔六。

    孔六見了姜梨表現(xiàn)的很高興,粗著嗓子招呼了一聲:“姜二小姐�!彼坪跤行南嗯c姜梨攀談幾句,然而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合適的言語,便只能干澀的夸獎道:“姜二小姐的馬騎得不錯,箭也射得好!”

    活像是在夸獎他收下的兵士。

    陸璣和姬蘅都異樣的看了他一眼。

    孔六撓著頭,嘿嘿一笑,不說話了。

    姜梨這才看向姬蘅,這年青人今日穿了一聲淡紅的長袍,雖然淡,卻越發(fā)襯的他容貌濃艷。他的皮膚比女子涂了脂粉還要白皙,嘴唇比四月的桃花還要紅潤,于是白的越白,紅的越紅,偏生一雙眼睛又是透亮的琥珀色,整個人都不沾人間煙火,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幅畫,即便是懶洋洋的把玩手中的金絲折扇,也美麗的隨時可以入畫成謎。

    “國公爺找我,是有何事?”姜梨問。她實在摸不清姬蘅找她來做什么?

    姬蘅瞧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他說:“我們好歹也算有些交情,姜二小姐不必生分。今日中秋,路上遇見有緣,金滿堂在望仙樓唱堂會,請二小姐共賞而已�!�

    姜梨納悶,他們哪里還算有些交情了,要論交情,都是些孽緣。姬蘅見過她在青城山上算計靜安師太和了悟,也曾見過她攛掇沈如云,攪渾周彥邦和姜玉娥的一池春水。而她也撞見過姬蘅和李家的人來往的秘密,彼此熟知對方的秘密,在某些時候,說是互相想要置對方于死地也不為過。姬蘅偏偏說的一臉云淡風(fēng)輕,好似他們有多年的君子之交似的。

    簡直匪夷所思。

    而且他們也不是什么“路上有緣”,分明是姬蘅派人來,沒有給她第二條選擇的“請”上來的。

    姜梨道:“多謝國公爺好意,不過我不愛看戲�!�

    “二小姐要想將來戲唱的更好,不妨多多琢磨名伶。”姬蘅含笑以對。

    姜梨簡直差點笑不出來,姬蘅這話,好似又在提醒她宮宴這事。這真是,她做錯的一件事,便是不該被姬蘅抓住小辮子,成日這么要挾!

    孔六左右看了看,對姬蘅和姜梨之間這種微妙的氣氛十分費解,不過他倒是還算和氣,對姜梨道:“姜二小姐,方才在樓上見你,身邊一個侍衛(wèi)也沒有,也沒有你的家人,可是與家人走散了。每年燈會上走失的女子不在少數(shù),歹人也多,便是有城守備,也并非萬無一失。不妨等看完這場堂會,我們找人護送你回府,讓你和家人會和。免得生出意外�!�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孔六看起來比姬蘅真誠樸實多了,姜梨也很難生出惡感。而且孔六說的話也不無道理,眼見著夜色越暗,街道上的花燈越來越亮,出來賞月的人群也越來越擁擠,眼下獨身在人群里穿梭,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眼見著桐兒和白雪面上也露出擔憂的神情,姜梨邊拿定了主意,暫且按孔六說的這么辦。

    她瞬間揚起一抹笑容,十分溫純的模樣,道:“多謝孔大人。”

    孔六有些受寵若驚,又忍不住得意的看了一眼陸璣,怎么樣,他沒有嚇著小姑娘,他年紀還不算大吧?

    陸璣撇過頭去,懶得看他這幅蠢樣。

    正說著的時候,樓下突然響起戲班子獨有的開場聲音。

    金滿堂的堂會,就要開始了,這是開始的第一出戲。

    ------題外話------

    喜歡小兔子花燈的二少爺姜景睿有一顆少女心?(????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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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89

    章、第八十九章

    觀戲

    金滿堂這是最近接替相思班的,在燕京城挺紅火的一個戲班子。

    但凡最火的戲班子,都像是急于要得到肅國公的認同似的,總要先做這么一場戲給肅國公看。只要是姬蘅認定唱得不錯的,這戲班子就鐵定不錯。就如當初的相思班一般,姬蘅好似掌握著燕京城戲班子的生殺大權(quán),他可以捧紅一個戲班子,同樣,也能很快的讓一個戲班子消失。

    雖然在姜梨看來,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堂堂一個國公爺,一個金吾將軍的后裔,反倒像是個管戲班子的似的。但有時候又覺得,想姬蘅這樣的人,與戲有些淵源,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生的很美,比臺上的戲子還要艷麗,生來就該站在人前光芒四射,但他又不太適合親自登臺唱戲,因為他活的太清醒,也太涼薄,無法入塵世這出困局。這樣的天之驕子,大約只適合站在戲臺下,看旁人虛假的悲歡離合,連眼淚也不屑于落下兩滴。

    他只是當個笑話看,就如他唇角嘲弄的笑容。

    二樓整層樓,大約都被姬蘅給盤了下來,并無別的人在。姜梨可以從茶間里走出來,待走到二樓的欄桿處,往下看,便是戲臺子。

    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臺上的人,卻又比一樓的看客要高了一層,姜梨猜測這是姬蘅喜歡居高臨下的角度。但不得不說,這樣看戲,比直接在臺下看,更有一種看戲的抽離感。怎么說,倘若離戲子太近的人,容易入戲。但離戲子近,卻又比戲子站得高,便能清楚地感覺到,這是一出戲,戲再精彩,人難入戲,就不會被其中的情緒牽著走。

    金滿堂的名旦叫小桃紅,是個年輕的女子,因臉上涂滿脂粉,看不大清楚模樣。但看窈窕的身段,柔軟的唱腔,也當是個難得的妙人。難怪臺下的看客們?nèi)绱伺鯃�,紛紛拍手喝彩�?br />
    這一出戲,卻叫“九兒案”。

    “九兒案”講得是個挺有名的故事,是前朝一位女子的故事。年輕女子名叫九兒,在鄉(xiāng)下與一位秀才成了親,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后來秀才進京趕考,得了狀元,又成了大官兒,被一名富家小姐看重。富家小姐的老爺想要他做乘龍快婿,秀才就隱瞞了自己家鄉(xiāng)已有妻兒的事,與那富家小姐成了親。

    遠在家鄉(xiāng)的九兒和幼子并不曉得自己的丈夫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夫君,只是忽然有一日,秀才不再寄家書來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九兒的兒子得了惡疾,家中貧苦無錢治病,無奈之下,九兒只得帶著幼子前去京城尋夫。歷經(jīng)千辛萬苦,受盡旁人冷眼,總算是來到京城。卻在京城的街道上,看見丈夫和另一名女子舉止親密。

    秀才不肯與九兒相認,還令人將九兒打了一頓趕了出去。九兒這才曉得,他早已有妻有子,早就將家里的妻子都拋之腦后。九兒的兒子在京城里也沒能得到銀子瞧大夫,加之路途遙遠舟車勞頓,不久就病死了。

    九兒失去丈夫又失去兒子,心中痛苦不甘,便投湖在秀才門前的一條河里,她死后,化為青鳥,終日在秀才府門口高聲啼哭,惹得人人駐足。此事驚動了皇帝,下令官差徹查此事,曉得了秀才是如此負心薄幸之人,便削了他的官職重責,那富家小姐也與他合離。秀才最后落得一個一無所有的下場,沒能熬過嚴冬就凍死了。

    這個故事是前朝一位說書先生杜撰的故事,不過因著十分精彩,對于里頭九兒的遭遇令人深感同情,后來又被戲班子搬上戲臺,成為很出名的一折戲。女子們愛看這樣婉轉(zhuǎn)凄怨的故事,會跟著里頭的九兒難過落淚,男子們則是唏噓,雖說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態(tài),不過也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說,這樣背德的人,難怪最后老天都看不下去。

    姜梨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還是桐鄉(xiāng)的一個小姑娘,那時候年紀小,并不會跟著落淚,只是一味的憤概九兒遭遇的不公。還對薛昭說若是自己,曉得了自己的枕邊人是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絕不會自絕于秀才門前,而是拿著刀與秀才同歸于盡。薛昭當時還說:“到那時,你定然會舍不得。”

    她嗤之以鼻,有何舍不得的,不過是個連畜生都不如的白眼狼。故事里的九兒居然還會念著過去的好,也不知是不是杜撰這個故事的人沒能想明白,出了錯處。

    那時候的她想不明白,卻沒料到,許多年后,這個故事像是翻版似的,重新刻印在她生命里。她成了另一個九兒。人生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謊言、背叛、流言和傷害充斥著最后的時光。

    但有一件事從頭到尾她也沒變過,便是如今,再次問她,她還是可以說,沒有什么舍不得的。

    當對方選擇背叛的時候,就是將過去的情誼全都揮劍斬了干凈。旁人不在乎的東西,自己卻小心翼翼保存,那不叫善良,叫輕賤。

    她決不讓人看輕自己。

    臺上的小桃紅,稱九兒,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夫君,然而夫君卻避而不認,小生唱道:“并非是我不將你認,怕的是一步走錯,禍臨身。”

    小九兒:“說什么一步走錯,禍臨身,分明是你得了新人,忘舊恩。

    想當初在均州讀書求學(xué)問,妻為你堂前行孝奉雙親,

    大比年送你趕考把京進,臨別時千言萬語囑夫君

    囑咐你中與不中早回轉(zhuǎn),須知道爹娘年邁兒女連心

    誰料你一去三年無音信,湖廣大旱餓死雙親

    爹娘死后難埋殯,攜帶兒女將你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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